第031章 第 31 章

    今儿月底了, 得去镇上,昨儿就说好,今儿大家一起去。

    蒋小三去过一次镇上, 这会儿有经?验,不用蒋小一吩咐,刚吃完早饭, 他自个就把?白子慕塞进他的小背篓里, 然后双眼亮晶晶的看着蒋小一。

    蒋小一正?在?堂屋里装辣椒。

    地里的辣椒结得多,吃不赢, 蒋小一昨儿傍晚就去摘了大半个箩筐,打?算今儿拿去卖, 辣椒不像旁的蔬菜,留一晚就会焉。

    摘回来的辣椒倒竹席上摊开通点风, 隔一宿起来, 瞧着也能跟新摘的一样。

    白砂糖比大米还要贵, 除了煮粥放一些,旁的时候蒋小一就舍不得动了, 他在?背篓底下藏了几包糖, 打?算今儿拿去卖了,换点银钱,蒋父要去李家帮工,便同他们一起往村口走。

    “昨儿摘的辣椒有这么多吗?”蒋父抱着蒋小二,有些疑惑。

    这辣椒昨天蒋小一摘回来后就忙着旁的事?,还是他倒出来晒的。

    那会瞧着也不过半背篓, 今儿却是好像变多了。

    蒋小一谎话说起来都不用打?草稿:“……我今天又去摘了一点。”

    “这样啊。”蒋父笑起来:“我还以为是这辣椒会生小辣椒了呢。”

    蒋小一:“……”

    今儿依旧是赶集日, 当初姜大夫让蒋小二月中和月底过来,都是算好了的, 平阳镇这边,三天一集日,村里的牛车也就赶集这天会往镇上走,姜大夫想着如?此,蒋小一若是卖菜或搭牛车,都能方便些。

    到了医馆,蒋小二不同往日,笑呵呵的,今儿不仅小弟和熊熊也来了,还有甜滋滋的牛奶糖,蒋小二高兴得不得了,这会别说扎针,就是拉他去砍头,他都没在?怕的。

    蒋小三上次在?医馆呆得无聊,这会想和蒋小一去卖菜,蒋小一想了想,蒋小三确实是个好动的,蒋小二扎针动不了,不能陪他玩,留这儿估计也是难挨,便让白子慕陪着蒋小二,他自个带着蒋小三去卖菜。

    平日家禽、蔬菜、山货这些东西,都是集中在?西街那边卖,一条路下去,两旁都是农家人摆的小摊,有卖菜卖瓜果卖鸡蛋的,也有人卖自个腌的酱菜,反正?摊子多得很,卖的各不相同。

    好多东西蒋小三都没见过,这会被蒋小一牵着,东张西望,看见有一老汉在?卖蝎子,他也不怕,还好奇得不得了。

    来得稍微晚了些,蒋小一寻了半天都没寻到位置。

    好地儿早都被人占了,镇上的老百姓不像村里人,难得赶次集,就爱逛。

    镇上平常出来买菜的妇人,大多在?街头那边就能买好了,反正?啥季节有啥子蔬菜,该什么价,她们都晓得,不用一路逛下去寻那便宜的,不过也有些上了年纪的,爱凑热闹,回去也不晓得干啥,就喜欢在?街上溜达溜达,所以往常都是街头那边的位置最?是好卖。森*晚*整*理

    蒋小一找了快半个时辰,最?后才在?街头,靠近一家卖杂货的铺子前头找到了一处空地。他从背篓里拿了个麻袋铺在?地上,这才把?辣椒倒出来。

    蒋小三乖乖蹲在?他旁边,两只小手放在?膝盖上,仰着头不停的看人。

    这时节辣椒卖的多,蹲得腿都麻了,也没见着什么客人,蒋小三看完人又不晓得干什么了,见别人的东西多多少少都能卖得出去,就他们的辣椒没有人买,蒋小三有些闷闷不乐:“大哥,为什么都没有人买我们的辣椒呀。”

    辣椒卖不出去,就没有银子,没有银子,就买不了米,得饿肚子,蒋小三小嘴巴都噘了起来。

    蒋小一经?常卖菜,什么情况都碰到过,有时候卖半天,喉咙喊哑了,可最?后一捆都卖不出去,不过也有运气好的,能卖个精光,经?历得多了,心态倒也平和。

    “没事?,卖不出去,我们再背回去就好了。”

    辣椒又不像小白菜,卖不出去又吃不赢就得烂了,辣椒还可以晒成辣椒干或泡起来,留着冬日吃,反正?是不会浪费。

    蒋小一怕他蹲久了腿麻,给他一片辣条,便让他到旁边靠着杂货铺的台阶坐一下。

    临至中午,摊前终于来了位客人,是旁边杂货铺的掌柜,见蒋小一带着个小娃子,两人又长得很像,便以为是父子:“这位夫郎,你这辣椒怎么卖?”

    蒋小一:“……五文钱一斤,叔您要点吗?”

    五文虽是比白菜和豇豆都要贵一些,但这季节的辣椒都是这个价。

    那掌柜蹙起眉头:“少点。”他蹲下来对着辣椒挑挑拣拣,一下说这辣椒不够大,一下说不够红,非让蒋小一再便宜些。

    蒋小一问他要得多吗?那掌柜点头,蒋小一便说,那可以四文钱给他。

    辣椒可以放几天都不会坏,掌柜的想买些放铺子里头卖。

    蒋小一高兴坏了,赶忙给他称,有二十三斤,掌柜的给了银子,指指蒋小一旁边的背篓:

    “我店里没东西装,你这背篓送我吧。”他说着,站起身,便要伸手去拿背篓。

    背篓不止几个钱,都是蒋父做的,给了也就给了。

    蒋小一没反对,便把?糖拿了出来,那掌柜的一见他手上拿着的糖,眼都瞪大了。

    猛然一瞧以为是粗盐,可粗盐颗粒比较大,细盐颗粒却又没有这么大。

    “这是……糖?”

    “嗯。”蒋小一点了下头。

    那掌柜的不太信,他铺子里啥子都卖些,糖自是也有,可这么白的,他是压根就没见过。

    他问能不能尝尝?

    有一包开过,早上装背篓里时,蒋小一原是想换另一包,不过白子慕说家里没有罐子,白砂糖又不怎么吃,若是不卖了,怕是留久了会潮。

    蒋小一便拿来了,这会在?那掌柜的手上倒了一些。

    颗颗晶莹。

    入口纯甜,不含半点苦涩。

    味道比精糖还要纯正?。

    掌柜的品了品,过了片刻高兴道:“这你哪买的?”

    “是……是亲戚送的。”蒋小一顿了一下说。

    掌柜的想了想,觉得这糖实在?是好,便问他卖不卖。

    这糖本来就是拿来卖的,蒋小一当即点头:“卖的卖的,叔您要买吗?”

    掌柜的不说话,上下看了蒋小一一眼。

    蒋小一穿着不算好,又旧又破,双手粗糙暗沉,满是疤痕和茧子,一看就知?道是村里来的,村里人没什么世面,最?是好糊弄,便说要,这糖好,一斤可以给他一百文。

    他自觉给的这个价,已经?不低了,这夫郎怕是要高兴得不得了。

    谁知?蒋小一却是拧起了眉头。

    寻常铺子里好一些的糖,一斤就这个价了,精糖最?贵,一斤一百五十多文,他虽是没买过,但都懂。

    白砂糖比精糖还好,这人喊一斤一百文,明显就是想坑他。

    “怎么,还嫌少啊!”掌柜的说:“这糖瞧着虽是好,但味道同精糖比,可是差远了。”

    这人一瞧家里就穷,精糖定是没吃过,他瞥了眼被晒得额上直冒汗,同样一身补丁的、瘦瘦小小的蒋小三,笑着:“我也就是见你一小夫郎,带着个孩子不容易,才给你这个价,你去旁的铺子,人最?多给你一斤八十文。”

    蒋小一不是好糊弄的。

    “一百不卖。”他瞎扯道:“我那亲戚都说了,这糖他买时,一斤一百七十多文呢!”

    掌柜的微微眯起眼。

    既已晓得价格,人心里怕是早有成算。

    到底是生意人,掌柜的沉思片刻,又笑起来:“倒是我眼挫了,我也没见过这种?糖,没想到味道虽是不比精糖好,竟还能卖得这般贵,不过大概是白,卖得就贵了些,小夫郎给我包起来吧!”

    蒋小一心中一喜,赶忙给他拿糖,掌柜的接过后,也没急着给钱,问他,这糖他亲戚哪里买的,能否说一下。

    村里人总羡慕那些住镇上的,觉得他们住得好吃的好,穿的也好,不用像着他们村里的泥腿子一样,天天的面朝黄土背朝天。

    可住镇上,那压力也是大,吃的、喝的、就连拉的,都得需要银钱。

    哪像村里,菜是自家种?的,水是山里的,省一点的人家,一顿饭都不过几文钱,地就搁那里,只要勤快些,怎么都能有口吃的,压根就不用愁生意不好了咋办,今儿没找着活,明儿没钱买菜了又咋办。

    村里人只见着他们‘光鲜亮丽’的一面,可哪里晓得他们的心酸。

    掌柜的那杂货铺生意不算得好,光是西街这边,就有好几家同行。

    他们这种?铺子,其实也就是赚个差价,就像背篓,他们杂货铺卖十文钱一个,可赶集日,人家老汉都是七文钱一个,也就人急着用,才会进他们铺子里来买,不然寻常人家,都是等着赶集那天才出来买。

    今儿蒋小一一来,他就盯上了,见他辣椒卖不出去,就想着等着集市要散了,他再出来买,辣椒多吃不赢,人夫郎要赶着回去,定是会便宜卖,没想竟发现了意外惊喜。

    他之?前跑府城那边进货,都没见过这种?糖,包装虽怪,却又好看,镇上也没哪家铺子卖这种?糖,若是能进些货来,独属一份,肯定好卖,铺子的租金,也就有得交了。

    他正?高兴,见蒋小一摇头说不知?道,那脸立刻拉得老长。

    “是不能说吗?”他问。

    那肯定是不能啊!这糖是白子慕从空间里拿出来的,他倒也好奇的问过白子慕这些东西哪来的,可白子慕说是天下掉下来的。

    这一听就是没说实话。

    掌柜的这么问,蒋小一哪里答得出来。

    掌柜的脸色极其难看,但又耐着性?子同蒋小一磨了好一会,说他同他买了这么多东西,问件事?不过份吧!而且又不是啥事?,藏着掖着干什么?这样吧!你若是告诉我,我给你两文钱咋样。

    蒋小一还是摇头。

    掌柜的威逼利诱,可见他咋都不肯说,面子有些挂不住,又气又火,当下就指着蒋小一:“说是不说?我这会能同你好好说话,你别不识好歹。”

    周边人见情况似乎有些不对,三三两两围了过来。

    蒋小三跑过来,抱着蒋小一的小腿,两只眼睛紧紧盯着掌柜。

    “这是怎么了?”有人问。

    掌柜没应。

    低声下气说了那么久,可这人软硬不吃,半点不给他面子,区区一个泥腿子,掌柜的心里恼火,但也知?道这事?儿人爱说就说,不爱说就不爱说,真闹起来他也不占理,于是转身就想回铺子里去。

    蒋小一急忙拦住他:“等等,你还没有给我银子。”

    辣椒半大背篓,有二十来斤,白砂糖一包估摸着两斤,三包便是六斤。

    刚已经?给了一百多文,要是再掏一两多银子……

    今儿生意才赚了十来文。

    掌柜的肉疼了,顿时不想给,他看着蒋小一,这夫郎这般模样,家里怕是穷得叮当响,能有那等一出手就能送几斤糖的亲戚吗?

    这不太可能吧!

    村里人走亲戚,能送一斤饴糖都已经?顶了天了。

    而且,这人死活不愿说是哪里卖的,是不是……

    掌柜的眉峰一动,顿时笑了起来,凑近蒋小一,压低了声:“这糖,来路不正?吧?”

    蒋小一脸色骤变。

    看他这样,掌柜越发觉得自己猜对了。

    “松手,这事?儿我就当不知?道,不然,我就去告官。”

    蒋小一缓回神?后,意识到这人应该是炸他,白子慕的事?,外头人不可能知?道,便执拗道:“我不偷不抢,你告就告,你拿了我的糖,必须给我钱。”

    掌柜的都气笑了,顿时大声囔囔:“大家伙来看看啊!这人偷了我铺子里的糖,我可怜他带着个孩子不容易,就没想着闹大,结果……”

    他顿了一下:“大家好好看清楚了,这人手脚不干净,以后见了,要离远点儿啊!”

    蒋小一没想到他会这般,气得浑身哆嗦,满脸通红:“你胡说,这明明是我的糖,你污蔑人。”

    掌柜的冷哼一声:“哎呦,你的糖?你出门?没撒泡尿照照镜子?这糖你买得起嘛你。”

    周边人一听这话,再看掌柜手上拿的那几包糖,白色塑料包装,能清晰的看到里头的东西。

    糖这玩意儿,那可不便宜,这夫郎这般模样,瞧着就不像能买得起的。

    大家顿时信了大半。

    这会看着蒋小一,眼神?里满是戏谑和嘲讽。

    有人出声道:“孙掌柜,您啊就是好心,要我说,直接报官得了!”

    “就是,这种?人留外头,下次偷到我家铺子里该咋办。”

    “一偷偷几斤,这夫郎下手真是好狠啊!”

    蒋小一眼都红了,蒋小三最?爱大哥,当下又公牛发飙一样,蒋小一都还没来得及反驳,他便低着头去撞孙掌柜,孙掌柜‘哎呦’一声,倒退两步站稳后,举着手就想给蒋小三一巴掌。

    蒋小一眼疾手快抱住蒋小三,把?他护在?怀里后立马转过身。

    孙掌柜那一巴掌要是落下来,肯定会扇到他背后,但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来。

    空气安静了一瞬,方才人声嘈杂,可这会儿似乎被人按了暂停键,又像是顾忌着什么,都没人敢出声,蒋小一直起身,扭头一看,孙掌柜正?被人死死摁住,动弹不得。

    孙掌柜疼得脸都白了,身后的人,一手钳着他的手腕,一手捏着他的脖子,力气大得吓人,他只觉得脖骨都要被捏碎了。

    “他奶奶的,谁。”孙掌柜心里憋着气,使?劲挣扎了起来,那人见他挣扎得厉害,顺势松开了手,一被放开,孙掌柜立刻破口大骂,转过身想看看谁那么大的胆子,却差点撞上一堵肉墙。

    那人站得离他很近,应该又很高,孙掌柜刚到他胸口,一转身两只眼睛正?对着人胸肌。

    这人不止高,还很壮,那胸肌鼓鼓囊囊,比得妇人还大,身上的衣服似乎都要顶不住,爆裂开来。

    而且,也不知?道那胸肌是不是长了眼睛,孙掌柜往左边一看,左边那块胸肌便动了动,往右边一瞄,右边那胸肌,又跳了跳。

    “……”孙掌柜僵着脖子抬起头,顿时大气不敢喘。

    只见那大汉几乎两米多的个,身材魁梧,肌肉发达,眼似铜铃,两眉毛又粗又黑,两腮极下巴,全是黑黝黝的胡子,再低头一看,这一瞅更不得了,那拳头竟三个包子那么大。

    这要是真打?起来,怕是挨一拳,都得飞出几里地不止。

    体格上的绝对碾压,让人觉得压迫感十足。

    此人不好惹。

    相当的不好惹!

    孙掌柜咽了下口水,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不敢再骂了。

    “你打?啊!”那壮汉微微倾下身子,低着头看他,面无表情,只眼皮微微低垂,嗓音寒凉:“怎么不打?了,打?一个试试啊。”

    这怎么试啊?

    试试就逝世。

    又不是活腻了。

    周边人看得心惊胆颤。

    第032章 第 32 章

    孙掌柜以为这大汉是路见不平, 爱见义?勇为之?辈,当即道:“壮士,误会, 误会,都是误会。”

    “误会?可我瞧着不太像啊”那壮汉漫不经心地笑起来,然后看着他手?里的白砂糖, 微微俯下/身, 语气?凉薄:“刚你说这是你的东西??”

    那压迫感实在是太足了?,声音又冷, 旁边看热闹的心里一颤,没一个?人敢说话, 更不用提正被盯着的孙掌柜。

    只这么一下,不知不觉, 孙掌柜冒了?一身冷汗:“不是不是。”

    “不是?”那壮汉微眯着眼, 一手?搭在孙掌柜的肩膀上, 迫使他转了?个?身,面对着周边众人:

    “可刚你不是这么说的啊!你说他偷, 说这是你店里的东西?, 来,你当着大家伙的面,再说说,这是不是你店里的东西??”

    肩膀被紧紧桎梏住,似乎压着千斤巨物,仿佛对方只要再稍微用点力, 骨头就能?立马断裂开来, 孙掌柜动弹不得,疼得都要哭了?。

    “不说?”那壮汉似乎是个?急性子, 哼了?一声,手?指微动,孙掌柜立即嗷的一声叫出来。

    “你倒是个?硬骨头,简直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孙掌柜:“……”

    他哪里是不说,他是压根就没来得及说。

    “壮士……”

    两字刚出口,那壮汉一巴掌扇到他嘴巴上:“刚让你说你不说,现在我让你说了?吗?”

    孙掌柜:“……”

    不说要挨打,说了?也挨打!!!

    想打他就直说啊!还搞这种。

    嘴巴又痛又辣,好像都麻了?。

    那壮汉瞧着实在是不好惹,原本大家还有些怕,都没敢出声,可这会儿看孙掌柜那懵逼的样,以及肿胀的两片大肥唇,有人憋不住,笑出了?声。

    孙掌柜涨红了?脸,只觉无地自容,恨不得立马晕死过?去。

    蒋小三先前觉得这个?叔叔简直是厉害死了?,一直崇拜的盯着他看,这会听?见大家笑,他也跟着,笑得咯吱咯吱的,花枝乱颤。

    壮汉听?他笑音清脆,不由扫了?他一眼,蒋小一赶忙捂住蒋小三的嘴。

    壮汉收回视线,指着个?汉子,让他进铺子里去,看铺子里还有没有这种糖。

    杂货铺卖东西?,大件因着占地方,可能?存货相对少些,可像糖,菜种,农具这些东西?,通常都是大批进货。

    因为要的量多,价格相对会更便宜些,而且,人做生意的,不会等着断货了?才想着要进货,因此店里不可能?只有这么几包。

    周边百姓看孙掌柜那样,其?实也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了?。

    这夫郎瞧着确实是不像能?买得起糖的,可孙掌柜铺子里要是真有这种糖卖,他们?住镇上这么久,不可能?没见过?,人群中几个?妇人更是深以为然,因为她们?经常去孙掌柜的铺子买针和鞋垫,这会立马说了?。

    “应当是没有,我昨儿刚在他铺子里逛,可没见着。”

    “肯定不是,刚人孙掌柜自个?都认了?。”

    “可那小夫朗能?卖得起这么多糖?”糖可不便宜,就他们?这些家境稍微殷实些的人家,怕是也不敢一下就买这般多。

    “你管人家买得起还是买不起,这村里人虽是穷了?些,可也不是说连一两银子都没有,就看舍不得罢了?。”

    “是这么个?理。”

    那汉子很快从铺子里出来,他朝众人摇摇头,说刚在里头都瞧清楚了?,没见着有这种糖卖。

    对面几个?小贩也出声帮着证明,他们?原不想得罪人,毕竟人家是镇上的,他们?村里人,经常赶集卖东西?,要是惹了?麻烦,回头人家找茬怎么办?无亲无故的,他们?不想出这个?头。

    不过?这会儿见有人站了?出来,对方这般模样,要是平阳镇上的,他们?定是晓得,可这人看着眼生,那身打扮,瞧着也不俗,不像是能?随便得罪得起的样,孙掌柜后头怕是不敢再弄什么幺蛾子,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几个?小贩还是躲在人群后头,孙掌柜看不见的死角,囔起来,说今儿蒋小一一来,就一直守着摊子,都没进过?铺子,那白糖是那小夫郎从自个?背篓里拿出来的,是孙掌柜想贪那夫郎的糖,才污蔑人。

    这下大家还有什么不懂的。

    孙掌柜只觉今儿真是面子里子全丢了?,以后都不晓得该怎么出门?见人。

    他臊得低下头,可那壮汉却捏着他的下巴,拍着他的脸。

    问他:仗势欺人,好玩吗?

    倒打一耙,还污蔑人,好玩吗?

    对方话一落,就给了他一拳。

    那壮汉从他手上抢过那几包糖塞到蒋小一怀里后,这才揪着孙掌柜的衣领,拎鸡仔似的,将他拎起来直接甩到了?墙上。

    ‘砰’的一声巨响。

    听?这声就晓得疼。

    孙掌柜捂着肚子,痛得全身痉挛,爬都爬不起来。

    周边看热闹的见此都没说啥。

    几个?结伴来卖鸡蛋的村妇甚至还觉得打轻了?。

    村里人讨生活本就不容易,今儿要不是有人帮着出头,那夫郎怕是长十?张嘴都说不清。

    而且不说糖被人白白拿了?去,还摊上一个?手?脚不干净爱偷东西?的罪名,丢脸先不说了?,更重要的是以后肯定少不了?要被人指指点点。今儿这么多人,以后他再来卖东西?,谁还愿意跟他买?严重些,这事儿传回村里去,以后村里但凡哪家丢了?点东西?,怕是都会怀疑到这夫郎头上来,而且上梁不正下梁歪,恐怕连着家里的孩子都要遭殃。

    这孙掌柜,也许都不晓得,他几句话,就能?把人往死路上逼。

    那壮汉拍拍手?,正准备‘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蒋小三却突然跑出来,抓住他的衣服:“叔叔。”

    蒋小一心里一惊,蒋小三刚吃了?辣条,手?有些油,怕人嫌弃反手?给?他一巴掌,蒋小一正要开口道歉,那壮汉脚步一顿,在蒋小一未开口前,狠狠的捏了?下蒋小三的屁股。

    “你个?小兔崽子。”

    语气?不像生气?,倒像是有些无可奈何和‘我忍了?你许久’的样。

    蒋小一看着他,不由有些莫名。

    壮汉走了?两步,见他还一直盯着自己,似乎是不耐烦,啧了?一声,而后插着腰,瞪着蒋小一,声音粗犷:“我丢,看什么看,没见过?帅哥啊!”

    蒋小一:“……”

    这不要脸的,怎么那么熟悉又似曾相识?

    蒋小一怔忡片刻想同他道个?谢,那汉子却哼了?一声就走了?。

    蒋小三追了?几步,花痴一样,人都走得老远了?,他还一个?劲儿的看。

    “大哥,那叔叔好厉害呀,他那么高?。”他伸着手?比划着,双眼亮晶晶:“还这么大,能?把那个?坏伯伯举起来,真是厉害死了?。”

    蒋小三握着拳头,蹙着眉头,严肃道:“大哥,小三回去要努力吃饭,以后像那个?叔叔一样,然后保护大哥。”

    “好。”蒋小一拍拍他屁股上的灰尘,看着他兴奋的小脸,犹豫了?会儿,还是没说。

    蒋小三孝顺,有时很多事和话都听?不懂,可只要他一被欺负,蒋小三总是不管不顾的想冲出来保护他,即使他说过?,这样他有可能?会被打,他还小,自己也不会受欺负,让他下次别这样了?,可说的时候,蒋小三都会应得好好的,说记住了?,结果扭头就能?忘。

    上次是刘虎子,这次是孙掌柜,蒋小三总是这样,蒋小一再多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觉心头暖暖的。

    “刚刚那个?叔叔帮了?我们?,下次若是能?遇见他,我们?小三要怎么办啊?”

    蒋小三笑着:“要说谢谢,要礼貌,礼貌的孩子有人爱,刚刚叔叔走得太急了?,小三都没有得跟他说谢谢,不过?大哥,叔叔是不是拉稀了?呀?走那么快的,都要跑起来了?。”

    蒋小一:“……”

    蒋小一无奈的笑了?起来。

    看热闹的已经散了?,孙掌柜早爬起来回了?铺子,大概是觉得丢脸,连辣椒都忘了?拿,不过?人给?了?银子,蒋小一便把辣椒放在他门?口,犹豫了?会儿,又把白糖装回背篓里,牵着蒋小三,准备去卖糕点的铺子里问问。

    这白砂糖蒋小一没见过?,打算卖的时候,还问过?白子慕,卖了?要不要紧?会不会招惹上麻烦。

    白子慕说不用怕。

    这年头是没有白砂糖和塑料袋,可也用不着担心。

    拿镇上去卖,镇上的人即使没见过?,可他们?见识有限,没见过?的东西?多了?去了?,见了?白沙糖,估计也只会觉得这是外头的好东西?,谁脑子那么大,能?想到这玩意儿是另一个?世?界的东西??

    而且大米也不好再拿来卖了?,毕竟先头扯了?谎,说一文一斤,卖了?换银钱,然后再去买几文一斤的糙米吃,蠢货都干不来这种事儿。

    做糕点要用到糖,而且用的还不少,不过?大多糕点铺里用的糖,都是直接从府城那边运过?来的,从不散买,因此掌柜的一听?蒋小一说要卖糖,下意识就摇头。

    大概是村里人过?节时人送了?礼,没舍得吃,想拿来换银子,也不晓得放了?多久。

    虽是没想买,见蒋小一不是来买糕点的,掌柜的却也没有赶他,态度依旧是好,这会铺子里没什么人,见蒋小三一直在咽口水,却没吵着吃,掌柜的觉得他乖,还逗他,蒋小一见此,便拿了?糖出来,说让他再看看,这糖可好了?。

    ……

    蒋小二刚睡了?一觉,这会顶着一头乱发,坐在床上伸着脖子往外头看。

    “大哥和小弟,今天怎么这么久不回来呢?是不是迷路了??”

    正说着,蒋小三蹦蹦跳跳从外头跑进来。

    “二哥。”

    蒋小二一改之?前颓丧的面貌,顿时来了?精神:“小弟。”

    蒋小三手?上拿了?两块桂花糕,是糕点铺子那掌柜给?的,六斤糖,人也没糊弄,给?了?一千三百文,蒋小一高?高?兴兴,掌柜的也高?兴,还给?蒋小三拿了?两块点心,蒋小三一路都没舍得吃,急吼吼的跑回来,想和蒋小二一起分享。

    他正要冲进屋里,蒋小一拉住他,让他先去洗个?手?。

    蒋小二刚扎针脱了?衣裳,他自个?穿了?,不过?没穿好,歪歪扭扭的,蒋小一过?去帮他,结果刚一靠近,他便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

    蒋小一有些怔。

    今儿他给?蒋小二吃了?一颗奶糖,并没有给?他吃辣条,这屋子临近厨房,药童经常在里头熬药,因此屋里难免的有点味,可这会儿,屋里却飘着一股像是被稀释过?的辣条味。

    蒋小一寻着香味转过?头,却发现这味道竟是从白子慕的身上传来的。

    “大哥。”蒋小三囔囔着从门?口跑进来,举着小手?儿:“大哥大哥,小三洗好手?了?。”

    蒋小一应了?声,压下心中疑惑,打开油纸,把桂花糕拿了?出来。

    桂花糕又甜又香,两个?小屁孩哪里吃过?这玩意儿,这会可高?兴了?,蒋小一被喂了?两口,便说不吃了?。

    蒋小三见他去外头交钱,立马跑到白子慕旁边,趴在床沿边上。

    “熊熊,吃糕点,这糕点好香了?。”

    白子慕摇摇头。

    他做熊的时候,是不爱吃人类的食物的。

    蒋小三眉头蹙了?起来。

    “熊熊,你这样不好啊!”

    他觉得熊熊太挑食了?,这也不吃,那也不吃,挑食的小朋友,不长高?高?。

    熊熊也是这样的。

    蒋小三看着手?里的桂花糕,觉得熊熊是不是没有吃过?桂花糕,所以不知道它好吃呢?

    之?前插秧,大伯家那边没忙得过?来,蒋小一和蒋父去帮忙,二伯娘家的竹哥儿去割猪草时,在山里掐了?一把香椿回来,二伯娘晚上便洗了?和鸡蛋炒。

    香椿味道有些臭,蒋小三当时都要呕了?,可二伯娘硬是往他碗里夹,说让他尝尝,很好吃的。

    蒋小三见还有鸡蛋,没顶住,便吃了?一口,可好吃了?。

    熊熊是不是也这样呢?

    蒋小三看看白子慕,又看看手?里的桂花糕,不太聪明的小脑袋转了?半圈,片刻后他拖了?鞋,光着两只小脚丫爬上床,趴到白子慕身上,一手?去掰他的嘴,一手?把糕点往白子慕嘴里塞,试图让他吃一口。

    白子慕:“……”

    这个?破娃子,又要干什么啊!

    “熊熊,你尝尝啊!就尝一口,可好吃了?。”蒋小三压着他,因为面朝下,鼻子里两条鼻涕正好悬空往下垂,白子慕看那两条晶莹剔透的鼻涕蹦迪似的不停左右摇摆,离自己越来越近,只觉毛骨悚然,胃里泛酸,隔夜笋都到了?喉咙口,他拼了?命的挣扎起来。

    “熊熊,你张嘴呀!就吃一口。”蒋小三还一个?劲儿的喊他,这会儿蒋小三就像个?强迫美人的纨绔子弟,美人都已经吓得花容失色了?,他还一个?劲的叫人笑一个?给?他看。

    白子慕简直欲哭无泪。

    他敢张嘴吗?

    一张鼻涕掉他嘴里怎么办?

    那还不得恶心死人啊!

    有时候孩子太有爱心有孝心,也不见得是件好事!

    蒋小三为啥就不能?为自己着想着想,偶尔吃个?独食也没什么嘛!

    白子慕真是想捶死他。

    蒋小二见白子慕动得厉害,还站起身,想过?来帮忙,眼看那鼻涕离自也越来越近,白子慕头皮发麻,气?得脸色铁青,最后实在顶不住了?:“蒋小三你个?小兔崽子,快放手?啊!不然我打你屁股了?。”

    手?上的糕点啪嗒掉了?下来。

    蒋小二和蒋小三都愣住了?。

    话都忘了?说,只目瞪口呆的看着白子慕。

    过?了?好半响,蒋小三抬起手?臂一抹鼻涕,直勾勾的盯着白子慕:“二哥,刚刚小三好像听?见熊熊说话了?。”

    蒋小二眨眨眼:“嗯嗯,我好像也听?见了?。”

    两个?孩子对视一眼,立马凑到白子慕跟前,他们?也不怕,还一脸激动、兴奋,双眼熠熠生辉,都发着光,亮得后羿来了?,恐怕都得射一箭再走。

    “熊熊,你是不是会说话?是不是呀?再说一句。”

    语气?带着掩不住的期待。

    白子慕没有应。

    刚他吼完,立刻就后悔了?,生怕这两个?小兔崽子吓着了?尿裤子,特别是蒋小二,要是一个?惊吓过?度原地去世?,那他可就罪孽深重了?。

    可谁能?想到这两人小小,胆子竟大大。

    不过?还是不暴露得好。

    蒋小二和蒋小三问了?半天,见他都不说话,挠挠头,只觉得太奇怪了?。

    蒋小一回来,两孩子还把刚才的事儿同他说了?,蒋小一偷偷朝白子慕看去,白子慕赶忙给?他使了?个?眼色,蒋小一看懂了?,立即驴起两个?小弟。

    “你们?听?错了?,刚刚是熊熊在放屁。”

    白子慕:“……”

    怎么感觉这话在内涵他。

    蒋小一是在骂他说话跟放屁一样吗?

    “不对不对。”蒋小二猛摇头,觉得他大哥这话说得不对:“大哥,放屁是砰砰响,说话是叽里咕噜,跟放屁不一样。”

    蒋小一面不改色:“是不一样,不过?你们?还小,小孩子小,耳朵就容易不好使,所以你们?听?错了?。”

    “……”白子慕听?着都要翻白眼了?,这个?小哥儿,驴人也太不走心了?,这种话,骗鬼鬼都不信,真当他两个?弟弟都是傻子吗?

    然而蒋小二却恍然大悟,一副受教了?的样子:“大哥说得很有道理啊!小弟,是我们?听?错了?,老人家老了?耳朵不好使,小孩子小小的,耳朵也会不好使。”

    “对头。”蒋小三大声的说。

    白子慕:“……”

    白子慕彻底服了?。

    其?实傻的不止蒋小三,还有一个?蒋小二。

    这小二,身子本就不好,脑子还不好使,真是完犊子了?。

    他以后要多多关爱他。

    蒋小一出了?医馆,没直接回去,而是去布庄里头买了?点布,挑挑选选半天,才选了?一鹅黄色的,因为料子好,虽是只买了?些,但也去了?三十?多文。

    王哥儿前些时候生了?个?小汉子,村长一家都挺高?兴,因为他大儿子和二儿子之?前生的都是闺女,都五个?了?,也没个?带把的,村长虽是也疼,但村里人就这样,多少还是更稀罕儿子一些。

    村长一家这些年多他们?多有照顾,孩子生下来那天,还给?他们?家送了?四个?红鸡蛋,这会手?里松快了?,蒋小一便想着送些礼。

    他前几天拿了?些旧布让堂奶奶帮着做了?双小鞋,不过?那布子是好几年前蒋父买回来给?黄秀莲做衣裳用的,料子不算得太好,有些糙,大人穿没啥,可孩子皮嫩,怕磨到了?,昨儿白子慕便说了?,这糖若是卖了?,银钱也给?他,蒋小一就想着买点好的布子,包在旧布外头,这样穿着不仅舒服,也能?好看许多。

    三十?文虽是贵,但省钱也不是这样省,该送的礼还是得送。

    蒋小一肉疼的付了?银子,牵着蒋小三准备回去,二楼匆忙跑下一妇人,喊住他。

    “小一。”

    蒋小一脚步一顿,脸顿时沉了?。

    第033章 第 33 章

    黄秀莲见?状, 快步走到蒋小一跟旁,她似乎很高兴,上下?看着蒋小一:“小一, 几年不见?,你都长这么大了!”瞥见?他?怀里抱着的,正疑惑的看着自己的蒋小二, 黄秀莲眼眶穆然就红了, 她声音都在颤:“这……这应该是小二吧。”

    蒋小一自始至终都没说话,绕过她准备走。

    黄秀莲又追上去, 忙慌着森*晚*整*理急的喊:“小一,你别走。”她追上后拉住蒋小三, 迫使蒋小一不得不停下?来。

    “你想干嘛?”蒋小一沉着脸质问她。

    “孩子。”黄秀莲见?他?脸色不好,解释说:“我就是想看看孩子, 不做什么, 你抱的是小二, 这个是小三,对吗?”

    当?初两个孩子一出生, 就被送回?了小山村, 这五年黄秀莲虽是没去看过孩子,但有时回?娘家,她娘偶尔会和她提两句,黄秀莲就知道了,那两孩子,一个叫蒋小二, 一个叫蒋小三。

    刚才蒋小一在选料子, 蒋小二和蒋小三抱着白子慕坐在台阶上等他?,黄秀莲在二楼听见?他?们的笑声, 清脆得不得了,便?好奇的看了过去。

    蒋小二和蒋小三长得实在是像蒋父,黄秀莲几乎是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她的两个儿子。

    她一下?子就僵住了。

    其?实刚送走孩子那会儿她还不觉得有什么,可这几年年纪上来了,又加上家里冷冷清清,住镇上到底是不比村里,村里闲时还能逛逛,串个门,同人?唠唠嗑,可镇上都是关着门过日子,谁也不认得谁,丘大柱天天要上职,就她一个人?的时候,她越发?的想念孩子。

    觉得要是三个孩子都在身边,家里定不会是这般光景。

    这些年,黄秀莲也不是没有想过再生一个,但好不容易怀了两次,不论她怎么注意,结果却都流了,大夫说是她早些年避子药喝得太多?了,伤了身子。

    她年轻那会儿,怀着身孕嫁给蒋安,蒋安待她好,在一起久了,她便?觉得有些对不住人?,又见?蒋父似乎很喜欢孩子,就想着给他?生一个,当?做补偿,蒋小一出生后,房事依旧不可避免,但孩子她却是不愿再要了,于是背着蒋父,偷偷抓了药喝。

    十几年都没再怀上,蒋小二和蒋小三算是意外,被丘大柱发?现那会儿,丘大柱还同她说,愿意和她一起养,但孩子生下?来时,即使还邹邹巴巴,可也不难看得出,这两孩子长得像蒋安。

    丘大柱觉得晦气,也不愿以后天天对着两个像他?妻子前夫的孩子,便?差人?将?孩子送了回?去。

    黄秀莲回?娘家时,她娘偶尔会同她聊聊几个孩子,说到她那两个孩子,一个身子不好,一个脑子也有些问题的时候,黄秀莲就知道,应该是当?年她喝了落胎药的缘故。

    那会儿她刚刚和丘大柱在一起,孩子自是不能要,不过不晓得咋回?事,明明吃了药,可孩子却没有掉,但如今想来,肯定是伤到了,不然孩子怎么会生下?来就成?这样?

    她内疚极了,因此这两年,即使想孩子,她也没敢去看一眼。

    刚在二楼,大抵是她的眼神太过热切,蒋小三发?现了,不由?抬头盯着她看了一会,然后忽儿对她笑了起来。

    眼睛弯弯,又两个甜甜的小酒窝。

    只一瞬间,黄秀莲浑身发?抖,眼眶酸涩,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什么给击中了,让她难受得要命。

    本不该下?来,可见?蒋小一要走,她脑子一热,下?意识追了上来。

    她实在是太想三个孩子了。

    蒋小三被她抓得有点疼,也有些害怕,动了动,黄秀莲一松开手,他?立马跑到蒋小一身后,疑惑的问:

    “大哥,这个婶婶是谁呀?她抓小三干什么?”

    白子慕其?实已经猜到黄秀莲什么身份了,蒋小三当?着她的面,说她是婶婶,这两字,对黄秀莲来说,恐怕是‘杀人?诛心’又‘恶毒至极’。

    果不其?然,蒋小三话刚落,黄秀莲眼泪顿时就掉了下?来。

    “我不是婶婶,我是你……”

    “大哥也不认识。”蒋小一冷冷的打?断她,说:“我们回?家吧!”

    “小一。”黄秀莲喊了一声,见?他?没停,还想追上去,却被嬷嬷叫住了:“夫人?,老爷该下?职了,我们回?去吧。”

    黄秀莲止了脚步,眼里泪光闪烁。

    嬷嬷瞥了她一眼,心中不屑。

    她六年前才来的丘家,那时黄秀莲刚和丘大柱在一起,蒋小一那会儿不懂事,还偷跑着来找黄秀莲。

    她纳闷,看见?黄秀莲出来同蒋小一说了好一会儿话,可太远了她听不清,只见?黄秀莲不顾蒋小一的哭喊,转身回?了屋,蒋小一哭得厉害,还想伸手去抓她,黄秀莲却是推开他?,让人?将?他?赶了出去。

    后来又过了差不多?两年,蒋小一又来了,是来借银子的,说是要给弟弟看病,家里没银子了,他?实在是没有办法?,能不能借一些,以后一定还。

    他?像是在乞求,低声下?气到了极致,她家老爷丢了二十文钱到蒋小一身上,让他?滚,当?时夫人?就在一旁,蒋小一朝夫人?看去,见?着夫人?没说话,眼睛瞬间就暗淡下去了。

    她至今还记得蒋小一当?时弯着腰捡银子的可怜样。

    后来她就没再见?蒋小一上门了,直到过了两年,丘翠翠回?来,无意间提了一嘴,说:

    “娘,小弟来找我借银子了,你是不知道,他?穿着一身破衣裳就来了,夫君还问我他?是谁,怎么认识个要饭的,我当时都不晓得咋回话,只觉脸都丢光了。”

    嬷嬷听完只觉诧异,她原本以为蒋小一是村里人?,和黄秀莲大概有些亲戚关系,见?人?嫁得好,便?想巴结上来打?秋风,可直到那一刻她才晓得,这蒋小一竟是她们夫人?和前夫生的哥儿。

    即是亲生的哥儿,那咋的能这般?即使改嫁了,孩子就不是孩子了?

    如今老了,想孩子了,可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

    简直是该。

    黄秀莲回家没一会,丘大柱便?回?来了。

    他?是个比较壮实的汉子,高个,方脸,在衙门里当?差,专是看守牢房的。

    衙役月例也不算得高,不过就是相对旁的活儿体面一些,吃朝廷的粮,总归是不一样,因此即使不是记录在册的正儿八经的正统官,可走出去,老百姓不敢招惹不说,就算是那些个老爷,也得给三分面子。

    丘大柱能从村里搬出来,在镇上买房,家里还能有几个下?人?伺候,靠那点月例自是不够,每次牢里来了犯人?,要是想在里头过得好,肯定要让家里人?花银子打?点一般,丘大柱买房买丫鬟的银钱就是这么来的。

    这会中午歇息,回?来吃午饭,丫鬟上了菜,黄秀莲刚吃了几口,丘大柱便?闲聊问她今儿都干什么了?

    黄秀莲说去布庄里头逛了圈,想给他?买布做身衣裳,看中了两匹,但不晓得该买哪一匹,她说了一下?那布匹的花样和颜色,想让丘大柱给她参谋参谋。

    丘大柱没耐心,只听了一半,便?说这种事情?你看着来就好,这女人?家的事,他?哪里懂,衙门里还有事,先走了。

    “不是刚下?职?还没到时辰呢!咋的又走了?不歇一会?”

    丘大柱直径往门口走:“今儿衙里忙,说了你也不懂。”

    黄秀莲看着他?背影消失在门口,不由?有些落寞。也不知道是因为今儿见?了几个孩子的缘故还是旁的,她不由?自主的想起了蒋父。

    丘大柱是个莽夫,可之前没住在一起,倒也没看出来,只觉得这人?高高大大的,很是威猛,还有一把子力?气,一瞧就是个能托付终生的。

    如今在一起过日子了,她才发?现,这人?其?实不太会疼人?,也不讲究,大夏天的能三天不洗澡,脱了鞋就往炕上躺,她说过,可丘大柱还怨她,说她住镇上不过几年,蛋没生一个,可却是生了一堆臭毛病,他?天天就坐着守在牢外头,又不是下?地做活儿,没脏着啥,洗什么澡?同着蒋安是半点都不一样。

    方才若是换了蒋安,他?定是会耐心的听她说完,然后偷偷攒了银子去给她买。

    当?初还念着丘大柱,也受够了苦日子,这才合离跟了丘大柱,可这会儿,顿顿吃肉,啥活儿都不用干,这些年即使没能给丘大柱再生个一儿半女,丘大柱平日也就叨念几句,却也从没说着要找小,她明明该知足,可却总高兴不起来。

    她搁了筷子,默默叹了口气,眼神空荡荡。

    蒋小一回?了家该干嘛干嘛,他?支开蒋小二和蒋小三,把银子拿了出来,想了想,还是问白子慕:“这银子你真不要?”

    “不要。”白子慕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那……我收起来了?”蒋小一试探的说。

    “嗯。”

    蒋小一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想把银子藏箱子里,可刚一放好,又觉得放箱子里不安全,放枕头下??好像也不得行,这地儿太显眼了,于是他?捧着银子在屋里转悠了半天,最后噘着屁股爬到了床底下?。

    白子慕看得好笑,过去踹了他?屁股一脚,蒋小一也不惯他?,出来就去捏他?屁股。

    晚上睡觉,白子慕忍了忍,还是忍不住,戳了戳蒋小一。

    蒋小一翻了个身,面对他?:“怎么了?”

    “你三弟那小王八蛋是怎么回?事啊?”白子慕说。

    蒋小一似乎有些听不懂,白子慕指着自己的鼻子:“他?这里怎么老是流鼻涕?”

    蒋小三没感冒也没咳嗽,但就是一直流鼻涕,还流得老多?,这一看就知道不太对劲。

    “送他?去看过医……大夫吗?”

    蒋小一心情?有些低落:“看过。”

    “那大夫怎么说?”

    蒋小一垂下?眼眸:“姜大夫说他?也不晓得,让我们带他?去府城看看。”

    姜大夫医术不算得高超,寻常头疼脑热啥的都能医治,但面对一些疑难杂症,便?也束手无策了。

    蒋小三一年四季一直流鼻涕,蒋小一自是知道他?身子有问题,可去府城先不说远,首先银子便?是个大问题。

    坐牛车一路来回?,就得几十文,而且府城的大夫问诊费更是贵,堂奶奶去过府城,同他?说过,那里的大夫把次脉,就得百文往上走,更不用提住宿啥的,她当?年带着两个儿子去,不过七天,就花了三十多?两银子,这还只是药钱,客栈他?们都没敢住,夜里都是睡人?屋檐下?。

    家里没钱,蒋小三除了流鼻涕,是吃嘛嘛香,除了瘦些,身体倍棒。

    蒋小一便?想着,等存够了银子,再带他?去府城看看。

    不然一直流鼻涕,总归不是个事,可这些年,银子却没存着一文,每次都是刚赚了点,转头就得送到济世堂去。

    白子慕总觉得蒋小三这毛病有点像鼻炎,可鼻炎会流这么多?鼻涕吗?蒋小三那真是一条条,蚂蟥一样,快恐怖死熊了。

    隔天中午蒋小一从山里回?来,天气有些阴沉,路过大伯家的地儿时,大伯娘正巧拿着锄头在给红薯地除草。

    村里人?好些个都会养些猪,不过也不敢多?养,到不是怕养多?了富起来,而是没办法?多?养。

    这年头没饲料,平日给猪喂食多?是砍了猪草,然后混着些米糠一起喂,小猪仔一天要一桶,两三个月后,一次一桶都不够吃,如此猪草便?要天天割。

    可山上的猪草就那么些,割的人?多?了,猪草也难找,有时出去找半天,都割不了半箩筐。

    春夏两季还算好,一到冬天,有些猪草一冷了就不长,山上光秃秃一片,就不晓得该拿什么喂猪了,总不能拿粮食去喂,所?以养猪虽是能给家里赚些银钱,但家家户户也不敢多?养的原因便?是这般。

    村里人?多?是在天儿犯冷的时候,就把家里的猪卖了,然后等来年开春,再买了猪仔回?来养。

    大房养了头母猪,这是要留着下?猪仔的,自是不会卖,年年的都会种些红薯。

    红薯藤可以剁了晒干,留着冬日里没猪草的时候喂,红薯还可以吃,也可以卖给人?拿去酿酒,总归是都有用处。

    她家红薯种得快,如今已经半米来长了,她叫住蒋小一,让她摘些红薯叶回?去吃,如今正是嫩的时候,煮了正好。

    蒋小一也没同她客气,摘了两大把,这才赶回?家。

    蒋小二已经煮好粥了,只要把菜煮了就能开饭。

    之前家里没有油,菜不好炒,多?是煮了吃,白子慕虽是拿了一桶油出来,但蒋小一每次都舍不得多?放,见?他?万物都想煮,今儿也不列外,锅里倒了水,然后就想把红薯叶放进去,白子慕眼皮跳了跳,都看不下?去了,放了竹笋无奈道:“我来吧!”

    蒋小一一怔:“啊?”

    “我来炒吧!”白子慕说。

    蒋小一哑然半响,吃惊得手里的锅铲都要掉了:“你还会炒菜?”

    他?以为白子慕只会煮饭呢!

    白子慕横了他?一眼。

    这小哥儿小看谁呢!他?毕竟也是个混迹江湖十余载的男人?,三百六十行,除了掏粪坑他?没干过,还有啥事儿他?不会?

    再说了,他?可是外卖小哥啊!送了差不多?三个月的外卖,有时候老板忙不过来,还是他?亲自上场炒的呢!

    煎炸油烹,他?是手到擒来,如今区区一个家常菜,压根没什么难度,他?闭着眼都能随随便?便?炒。

    “你去拍点蒜头给我,等会哥给你露两手,让你看看,什么叫做真正的技术,我跟你说,我以前,还开挖掘机炒过菜。”白子慕插着腰,牛逼哄哄。

    蒋小一:“……”

    蒋小一听话的去了,拍了蒜,又把锅里的水舀起来,等着锅热了,白子慕举着油桶,十分豪迈的开始往锅里倒油。

    蒋小一都惊叫起来,白子慕手一哆嗦,油桶都差点掉锅里:“怎么了?”

    “你……你倒这么多?油干什么?太浪费了。”蒋小一心一抽一抽的疼。

    这都快小半碗了。

    够他?们吃一个月了呢!

    怕是败家子都不敢这么倒。

    白子慕扶额深缓了口气:“哪里多?,一篮子的菜呢。你让一边去,一惊一乍的吓死我了。”

    油热了,蒜头搁里头,刺啦一声,那股香味儿瞬间就飘了起来。

    蒋小二和蒋小三蹲在院子里玩石头都闻到了,他?们小肚子本就快饿扁了,这会儿小石头立马一丢,匆匆跑进厨房来。

    蒋小二跑不快,还没走出半米,就听见?蒋小三一声惊呼,他?加快了速度,到了门口,看见?白子慕拿着锅铲站在灶台上,不由?瞪大了眼睛,小嘴儿都微张着。

    “哇塞……”蒋小二也惊呼起来:“熊熊还会炒菜呀,好厉害哦。”

    “就是,就是。”蒋小三举着手,跳起来囔:“小三都还不会,熊熊就会了,熊熊真是厉害。”

    这一波吹,吹得白子慕通体舒畅,菜都炒得要飞起。

    一蓝子的红薯叶,炒出来也不过一盘,不过蒋父不在,家里只一大两小,倒也够吃了。

    虽是没放多?余的料,只油盐,但菜一入口,三兄弟都惊呆了。

    蒋小二又‘哇塞’起来,趴到饭桌上,凑到盘边仔仔细细的看:

    “这是红薯叶吗?怎么这么好吃呀,又香香先。”

    他?以前也吃过红薯叶,可是大哥煮的红薯叶软趴趴的,也没有什么香味,可没这么好吃啊!

    但盘里的菜确实是红薯叶啊!怎么跟以前吃的不一样呢!他?挠挠头,觉得真是太奇怪了。

    白子慕坐在一边的凳子上啃竹子,闻言顶起了胸膛。

    蒋小一撇撇嘴。

    放那么多?油那么多?盐,炒出来的菜还能不好吃?

    一盘菜被吃得干干净净,最后盘里还剩点汤汁,蒋小三还舀了瓢粥放进去。

    菜汤有油,可不能浪费。

    吃了一顿好的,蒋小三恋恋不舍的放了碗,先头天气阴沉沉,似乎要下?雨,可这会儿又晴朗起来了,见?蒋小一正在熬药,没注意到自己,蒋小三拿起蒋父给他?做的小背篓,哒哒哒跑去大伯家,看着大伯娘,说晚上他?还想吃红薯叶,能不能去地里再摘一点点。

    他?跑的急,小脸红彤彤,大房二房这边最小的孩子都九岁了,最大的便?是蒋大牛,今年刚成?婚,张大丫肚子还没动静,家里没什么小孩。

    大伯娘最是喜欢孩子,每次见?到蒋小二和蒋小三都挺高兴,这会满脸和蔼的摸了摸他?肚子,蒋小三小肚子圆鼓鼓的,里头似乎装了个球,大伯娘不由?笑了起来。

    “咱小三今儿吃了多?少碗饭啊?”

    蒋小一举起三根手指,乖乖道:“这么多?。”

    大伯娘带了些笑意:“小三真厉害,还想吃红薯叶啊?”

    “嗯。”蒋小三点头,高兴的说:“红薯叶太好吃了,小三还想吃。”

    以前也不是没吃过,可蒋小三从不这样,大伯娘也没多?想,捏捏他?的脸:“想吃就去摘,不用问,都是自家东西。”

    “谢谢伯娘。”

    第034章 第 34 章

    蒋小三?再回来时, 背后背着的背篓里?全?是红薯叶,还压得?严严实实,他小, 干起?活来没大人那般快,摘了快三?个小时才摘了一箩筐,蒋小一还以为他是去山脚捡柴火了, 这?会儿有些哭笑不得?, 只?得?洗了留着,等晚上再炒。

    不过他到底是没有这?天赋, 虽都是按着早上白?子慕的步骤来,油和盐都舍得?放了, 可最?后蒋小一炒出来的红薯叶硬是没有早上的好吃,菜里?一股子烟味, 而且有些还烧焦了。

    蒋小一默默的收回早上那句话?。

    不过四人还是吃得?香, 特别是蒋父, 干了一天活,又饿又累, 那是吃啥都香, 见菜油汪汪,还好奇的问了两嘴,不过都被蒋小一糊弄了过去。

    晚上睡觉,蒋小一侧着身子,盯着白?子慕看了半响。直把白?子慕看得?浑身不自在了才道:“你今晚还会来我的梦里?吗?”

    白?子慕装糊涂,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什么梦?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蒋小一闻言不由有些失落。

    其实中午一个人在山里?砍柴的时候, 仔细想想, 他也?觉得?不可能。

    昨儿应该真的只?是一个梦。

    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干净、好看, 神仙般又矜贵的人呢!

    大抵是他想多了。

    蒋小一有些低落,也?不愿再纠结,他戳了戳白?子慕的柔弱的肚皮,他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商量道:“小三?是个爱吃的,今儿你炒的红薯叶好吃,明天他肯定?还要去地里?摘,回来你炒好不好?”

    白?子慕拍开?他的手:“你炒不行?”

    “我炒不好吃。”蒋小一道:“你说你有技术,这?玩意儿我又没有。”

    白?子慕开?始犯贱,逗他:“这?哪里?需要什么技术,就是熟能生巧罢了,就像擦屁股,擦得?多了,即使你从没见过它,还不是一擦一个准,所以,你多练练,炒多了,以后你炒屎都是香的。”

    蒋小一:“……”

    蒋小一给了他屁股一巴掌。

    到底是他亲手照顾养大的弟弟,隔天中午,不出蒋小一所料,蒋小三?又背了一箩筐红薯叶回来。

    他年纪不大,脑子又不太聪明,不知道是因为放了油和盐红薯叶才会那般好吃,只?以为是炒的红薯叶就好吃,吃了两顿也?不腻,早上蒋父和蒋小一一走,他跟蒋小二就去地里?摘了。

    也?没白?要,摘够了红薯叶,他又帮大伯娘拔了好些草,两只?小手儿脏兮兮的,红薯汁沾到衣裳或是手上,都很难洗掉,蒋小二和蒋小三?蹲厨房里?洗了半天,小手还是黑的,两个小家伙也?不管了,出来乖乖的坐在门口等蒋小一回来。

    不过今儿不晓得?怎么回事,到了时辰,蒋小一却迟迟不回。

    蒋小二和蒋小三?会煮粥,但不会煮菜。

    蒋家灶台是黄泥砌的,有两个灶眼,专门煮饭的那边,做的矮,刚到蒋小三?的鼻子,可炒菜那灶台就高了,比蒋小三?高出快两个头,因为做得?矮,炒菜时弯腰难免的不方便。

    蒋小一每次煮菜,蒋小二和蒋小三?都会在旁边帮忙,煮菜和煮粥其实也?没差多少,就是水开?了,把菜倒进去,然后时不时翻一下,出锅前再撒几粒盐,也?就成了,没什么难度,可蒋小一没让他们煮过,担心他们爬到灶台上,不小心掉锅里?。

    父母在不分家。村里?人大多都是几兄弟住一起?,这?人多了,要是锅买的小,不说煮菜,就是热水洗澡啥的,都不方便,因此家家户户家里?煮菜的铁锅是又大又深。

    之?前就有户人家,听说是给孩子煮水煮蛋,期间?忙,去后院打扫鸡圈,没能守在灶台边,那娃子等不及,自己爬到了灶台上,结果不小心掉到了锅里?,当时那水正咕噜噜的滚,最?后那孩子都还没能送到镇上,半道就咽了气。

    这?事儿过去好几年了,蒋小一怕自家两个小弟也?出意外,便严令禁止他们煮菜。

    以前天气凉的时候,蒋小一早上会煮得?多些,然后留些出来让蒋小二和蒋小三?中午放煮饭的锅里?热了吃。

    不过天气热的时候,就不能这?般做了。因为水煮菜馊得?快,因此不论去多远,哪怕来回一趟要废不少时间?,蒋小一中午都会回来一趟。

    蒋小二和蒋小三?都饿了,今儿早上还是喝的稀粥,他两跑地里?干了一早上的活儿,早消化完了,这?会实在顶不住,从兜里?掏了颗奶糖出来。

    那奶糖被舔得?多了,如今就花生大,因沾了口水,包装纸上黏到了一些,蒋小二含了糖,还把包装纸舔得?干干净净,这?才又朝院子外头张望。

    白?子慕修炼完,从屋里?出来,见着都快两点了,蒋小一还没见影,怕饿着两个小家伙,他示意两个小家伙进厨房去,把菜给洗了。

    白?子慕又给他们炒了一盘,然后开?始比划,示意让他们先吃,别等了。

    蒋小二和蒋小三听话的照做,刚吃到一半,外头突然起?了风,砰的一声,门被吹得?关了起?来。

    蒋小三?吓了一大跳,手里?捧着的碗都差点掉了。

    白子慕到门口一看,就炒个菜的功夫,外头竟已变了天,这?会黑沉沉的,风还吹得?老大,墙角的箩筐都被吹得飞到了院子里?。

    隔壁钱家昨天刚割了谷子,这?会喊丫丫的。

    “大壮,快去喊你爹和你哥起?来帮忙收谷子,要下雨了,快着些,二娘,拿扫帚来。”

    谷子刚收到一半,大雨倾盆而下。

    蒋小二丢下碗,跑到厨房门口,两道小眉头都蹙了起?来。

    “都下雨了,大哥怎么还不回来呢?”

    蒋小三?刚吃饱有力气,哼哧哼哧的从厨房搬了个凳子进到堂屋,然后爬上去踮着脚,想去拿挂在墙上的蓑衣:“下雨了,我给大哥送蓑衣去。”

    蒋小二张开?手拦住他,不给他去:“小弟,大哥说了,下雨天不能乱跑出去。”

    蒋小三?抱着蓑衣,小脸皱成一团:“可是没有蓑衣,大哥会湿,湿了要生病,生病可难受了,要吃苦苦的药……”

    “大哥一会就回来了,我们要乖乖,要听话?。”蒋小二咳了一声,很认真的说:“听话?了,大哥才爱。”

    蒋小三?不太高兴,但还是从凳子上跳了下来:“好吧。”

    白?子慕跟着他两坐屋檐下等蒋小一,可眼看着时间?一点点过去,蒋小一却依旧不见影,白?子慕不免的有些担心。

    这?几天蒋小一中午都会按时回来,从不会像着今儿这?般,而且上次下雨他去接蒋父回来,到了家还不停的念叨,想来是个晓得?爱护身体的,如果见着天色不对,应该早早就回来了。

    是不是在山里?出了事儿了?

    这?念头一闪过脑海,白?子慕就怎么都坐不住了,他骗两个小家伙回了屋,而后直接蹿进了雨幕里?。

    院门依旧关着,但已经拦不住他了。

    天上像是破了个口子,雨下得?实在是大,砸在人身上时都感觉有些疼。

    村路泥泞不堪,短腿跑得?也?并不快,一到山脚,白?子慕再顾不得?旁的,立刻化为人形往山上跑。

    他在山腰找了几个地方都没见着蒋小一,喊了也?没人应。

    白?子慕急得?不行,开?始往山顶跑。

    “蒋小一……”

    雨水落在树叶上,啪啪做响,到处都是嘈杂的声音。

    那声急切的呼喊,未能传得?出去,甚至只?要再远一些,便听不清切了。

    ……

    蒋小一背着背篓,拄着跟棍子,浑身湿透,一瘸一拐狼狈不堪的从竹林里?出来。

    因惦记两个小家伙,怕着他们着急,一出竹林他就匆匆的往山脚赶,山路并不好走,树木枝繁叶茂,阳光常年照不到底下,有些石头上面布满青苔,湿滑得?很,山顶又陡峭,加上草鞋不防滑,蒋小一走了没几步,便又摔了一跤。

    背篓里?的竹笋散落一地。

    白?子慕找到他时,他正跪在地上,一根一根的将竹笋往背篓里?捡。

    湿衣紧贴在他瘦弱的身子上,整个人看着几乎只?剩一把骨头。

    一根胳膊长的竹笋滚得?比较远,蒋小一想起?身过去捡,却是脚下又一滑,往着左边摔……

    左边那里?很是陡峭,还满是凸起?的石块,要是摔到上头,一个弄不好,便可以直接去阎王殿报道。

    蒋小一脸都白?了。

    可身子已经开?始倒下去,他完全?控制不了,吓得?闭上了眼。

    “蒋小一……”

    腰间?被人穆然抱住,紧接着,他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那人一手揽着他的腰,掌心拖着他的后脑勺,将他往胸口摁,然后抱着他一起?跌入一旁的草丛里?。

    滚了好几圈,停下来时蒋小一怔了好半响,耳侧传来对方的心跳,一下又一下,沉稳、有力。

    他茫然的抬起?头,正巧同白?子慕四目相对。

    蒋小一的眼睛有些圆,自下而上看人时,莫名显得?有些乖,脸上落了雨,他眨了眨,待看清是谁后,脸又骤然一红,呼吸都紧了,急急忙忙又手忙脚乱的从白?子慕身上爬起?来。

    白?子慕全?然不顾生疼的后背,只?急切的上下看蒋小一,不过没看出什么来,只?得?道:“你没事吧!”

    蒋小一已经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了,只?傻愣愣的,紧盯着白?子慕看。

    他不说话?,白?子慕急得?不行:“回话?,伤到哪里?没有?”

    蒋小一脑子一片空白?,摇头小声道:“没有。”紧接着又急切的问:“你呢?”

    “我没事。”白?子慕站起?来,把剩下的竹笋捡了,将背篓背起?来,才道:“那我们回家。”

    回家……

    多美好的词。

    蒋小一心中又软又痒,可他站着没动。

    白?子慕侧过身:“怎么了?”

    “你是白?子慕,对不对?”蒋小一看着他:“你会变身对不对?”

    他在问,语气忐忑又急切,却又带着掩都掩不住的期待。

    现?在明显不是问这?话?的时候,可他就是迫不及待,白?子慕没有说话?,他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看他执拗,似乎不给个回复,他就不回家了,白?子慕直想给他一拳,也?后悔刚才自己急得?脑子都不好使了,竟显了真身:“是,我们先回家,小二小三?很担心你。”

    得?了准话?,蒋小一像是捡了银子,笑了起?来,很高兴又很激动的样子:“可是我刚才摔了,好像崴到了脚。”

    白?子慕:“……那刚问你伤到哪里?没有,你又摇头!”

    蒋小一默默抓着棍子,没有说话?,只?沉默着,一副小孩子犯了错的样。

    白?子慕同他对视几秒,最?后长叹一声败下阵来,只?觉得?这?个小哥儿就是生来克他的。

    “哪只?脚。”他问。

    蒋小一指了下右脚:“这?只?。”

    白?子慕:“你坐下,我帮你看看。”

    蒋小一闻言,脸都发烫,男女授受不亲,再且说,他今儿穿了草鞋,又走了山路,这?会儿里?头都是泥巴,还有些草屑,脏得?不行,他哪里?好意思,可白?子慕却已经在他跟前单膝跪了下来:“快些坐下来啊!”

    他声音温润尔雅,似乎带着股魔力,能蛊惑人般,蒋小一竟呆愣愣的坐了下来。

    白?子慕也?不嫌脏,脱了他的鞋,见他脚踝有些红肿,但不是很明显,也?没有明显的变形,他轻轻摁了摁,蒋小一的心跳在那一刻差点就停了,他下意识缩了下脚,只?觉白?子慕碰过的地方,似乎落了火星,烫得?他几乎要受不住。

    他偷偷瞥了白?子慕一眼,见他脸上没有丝毫嫌弃,正认认真真给他看脚,不由松了口气。

    当初白?子慕说他太帅,才遭了雷劈,当时他不信,觉得?白?子慕在吹,一只?熊,哪里?来的帅,可这?会儿……

    这?人这?么好看,难怪的被雷劈。

    “这?样疼吗?”白?子慕突然出声问他。

    蒋小一回过神来,老实道:“有些疼。”

    白?子慕又往旁边摁:“那这?样呢?”

    “不疼。”

    “那应该只?是韧带伤着了。”白?子慕把背篓弄到跟前,又从容的转了个身:“上来。”

    蒋小一瞪大了眼,看着蹲在自己跟前的人,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白?子慕长得?很好看,可那种好看,带着距离感,而且笑起?来时,还有点坏坏的、邪魅的感觉。

    不管是那晚梦里?还是当下,白?子慕虽是穿着怪异,但他看得?出,那些料子极好,看着就很柔软,白?子慕比得?刘虎子还白?,手指也?很细,不像是干活森*晚*整*理的,一看比镇上的富家少爷还要像少爷。

    有钱人家的公子,尊贵,高傲,目中无人。

    他没想到白?子慕不嫌他脚脏敢碰也?就罢了,竟还蹲下来,说要背他。

    “我……我身上脏。”声音听起?来有些慌乱。

    先头应是也?摔过,蒋小一左腿裤子和半边身子上全?是黄泥。

    白?子慕这?会黑裤白?衣,白?衬衫没扣到顶,露着性?感的锁骨,脖子上还戴着条项链,性?感又有魅力,腰带扣泛着光,长腿窄腰。那衬衫实在是太白?了,脏了怕是不好洗。

    “上来。”白?子慕却是没理会,雨已经下了许久,可看天色,还黑沉着,一点都没有要停下来的迹象。

    蒋小一先头已经淋了许久,再拖下去,白?子慕都怕他受寒了,他绷着脸:

    “快点的,这?里?离家远,你不上来我可要丢下你自己回去了,这?下雨天黑沉沉的,也?不知道山里?会不会有什么披头散发吐着舌头的脏东西,哎呀,真是太可怕了。”

    蒋小一:“……”

    蒋小一抿着嘴,乖乖趴到他背上,双手抱住他的脖子。

    在白?子慕环着他的膝盖窝将他背起?来的时候,那张原就羞红的脸,越发红得?厉害,连着耳根都泛上了红色。

    白?子慕前头一个背篓,后头一个小哥儿,脚步依旧稳稳当当。

    “你今天怎么这?么久?在山里?睡午觉了?”白?子慕突然问。

    “……”谁癫的会跑山里?睡午觉,是嫌家里?的床不香吗?蒋小一道:“我去找竹笋了。”

    先头大家忙着种豆,山里?的笋没什么人来掰,可后头这?几天大家得?了空,进山掰笋的人就多了。

    这?种山里?的‘野货’镇上人都比较爱吃,因此蘑菇、木耳、竹笋这?些比地里?的菜都好卖。

    而且就算卖不出去,拿回去做成笋干,等到过年的时候,买上那么一斤大肥肉,跟着笋干炖,笋干有嚼劲,又沾了油,好吃得?不得?了。

    蒋小一前段时间?掰了好些拿去卖,赚了几十文,不过之?前没什么人,竹笋多,掰半个时辰,背篓就能装满了,现?在人多,有时候找半天,也?掰不到一根。

    蒋小一中午那会儿想给白?子慕掰一些回去,可是找了半天,也?没找着几根,他想着山顶较远,人去的怕是会少些,就去了,结果找着找着,竟忘了时辰。

    白?子慕喉头发紧,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蒋小一抿了抿嘴,问:“前天在镇上,那个人是不是你?”

    白?子慕知道他说的什么,那天蒋小二睡着了,他就想出去逛逛,不知不觉逛到西街那边,然后就见蒋小一被人欺负了,之?所以化成旁人,不用原貌,就是怕他英雄救美,然后蒋小一对他以身相许。

    他化的那人,是宗门里?的一个师侄,长得?太彪悍了,像个大土匪,因此整整三?百年,都没讨着个媳妇,听他大师兄说,连着山脚下,村里?的寡妇,都看不上那位师侄。

    为避免麻烦,他都特意换了个样了?,蒋小一还能认得?出来?

    八成是诈他。

    “什么人啊?我都不知道你在讲什么?”

    蒋小一笑了一声:“你别装了,我都闻见你身上的辣条味了。”

    白?子慕:“……”

    蒋小一没再说话?。

    对方的后背很热,而且白?子慕看着有些消瘦,但后背却结实宽阔,此时此刻湿衣下隐隐约约的肉色还有那匀称有力的肩部线条,十分养眼,蒋小一喉咙不自觉干哑。

    雨声很大,偶尔还混杂着几声鸟叫,可在一片嘈杂中,他却似乎还能听见白?子慕那沉稳有力的呼吸声。

    他是个未出嫁的哥儿,同个汉子这?般,委实不妥,若是被旁人看去,怕是又要传出些闲言碎语,在白?子慕催促他的时候,他应该拒绝,可他就是鬼迷心窍了一样。

    他舍不得?拒绝。

    他太想靠近这?个人了。

    这?会儿下着大雨,村里?应是没什么人,但白?子慕还是特意饶了路,把蒋小一背到院子外,才将他放下来。

    “脚还痛得?厉害吗?能不能自己走进去?”

    蒋小一点点头,接过背篓,然后眼睁睁看着白?子慕又变成了熊仔子。

    哪怕已经有过心理准备,见着这?一幕,蒋小一还是感到十分神奇。

    熊仔子圆圆的,胖胖的,都没到他膝盖,可没想到变身后,个头竟然那么高……

    他都刚到人脖子。

    “呜呜呜~”

    蒋小三?的哭声传来,蒋小一一怔,收回思绪,赶忙抱起?熊仔子一瘸一拐的往家跑。

    第035章 第 35 章

    蒋小三站在屋檐下, 一边哭一边抹着眼泪。

    “完蛋了,大哥不见,熊熊也不见, 完蛋了,完蛋了。”

    “二哥,小三想要熊熊。”

    蒋小二也红着眼眶, 两只小手抓着衣角, 一副不不知所措,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的模样?, 看见蒋小一从外头回来,蒋小二憋了许久的眼泪终于掉下来:“大哥, 你终于回来了,熊熊不见……啊!熊熊在这里啊!”

    蒋小三闻言, 哭声噶然而止。

    蒋小一换了衣裳, 出来蒋小二和蒋小三已经给白子慕擦干毛了。

    他刚坐下, 蒋小三便挤到他怀里去:“大哥,你今天怎么这么久才回来?小三都担心你了。”

    “找竹笋给耽误了。”蒋小一摸摸他的脸:“对不起, 让我们小三担心了, 等大哥休息一下,就去给你们煮菜。”

    “熊熊已经给我们炒菜吃了,小二和小弟留了好多给你,大哥快去吃,熊熊炒菜可香香了。”蒋小二拉着蒋小一进了厨房,蒋小一看着炒好的已经凉透的红薯叶, 扭头看向白子慕, 平复了一下心情,才道:

    “谢谢。”

    白子慕挥挥爪子, 示意他赶紧去换衣服出来吃饭。

    这会儿都快五点了。

    蒋小一确实是饿了,菜已经凉透,不过用的菜籽油炒,这会儿天气炎热,没结油,倒也不用热,吃了饭,他想了想,还是决定熬点姜汤喝。

    上?次挖的老?姜还没吃完,怕着坏了,蒋小一将它埋在后院里,他去后院挖,刚挖了两块,前院便有?人喊他。

    “蒋哥儿,在家不?”

    “在。”蒋小一拿了两块姜从后院出来,看见是村里的林婶子,微微有?些疑惑。

    他家同林家隔得远,平日不怎么走动?,今儿怎么突然上?门来?他问:“婶子,有?事啊?”

    林婶子笑笑:“没啥事,这不是今儿下雨么,没去地里,闲着没事干,就想着过来找你聊聊天。”她扭头张望了几下:“小二小三呢?出去了?”

    “没,他们在屋里玩。”蒋小一喊了两个小家伙出来,让他们去洗姜,而后带着林婶子去了堂屋,给她倒了碗水。

    林婶子笑眯眯的,眼角堆满皱纹,刚在院子里就不停的打量,这会坐下了,又将堂屋扫视一圈,心中颇是满意。

    蒋家虽是穷,但不论?是院子还是屋里头,都收拾得干干净净,村里不像得镇上?,泥土路,土坯房,风来尘起,屋子里的桌子两三天没擦,便能起一层灰。

    可蒋家这桌子,干净得,苍蝇飞到上?头,估计都得滑得劈叉。

    林婶子喝了一口水,等蒋小一坐她对面,这才闲聊道:“家里可是种完豆子了?”

    蒋小一:“都种完了,婶子家呢?”

    “昨天刚刚种完。”林婶子放下碗,垂着肩膀:“忙活了好几天,现?在是哪哪都疼,原还想着好好歇歇,可你叔又说地里的谷子黄了,上?次那雨下得大,被吹倒了一些,怕着老?鼠吃了,今儿早上?我们就去割了,结果都没割完,竟下起雨来了。”

    谷子潮湿,平常都是收割回来了就得立即倒出来晾晒,不然堆在麻袋里,又湿又热容易发芽。蒋小一往屋外看,说道:“也没事儿,风大,明儿天应该能晴。”

    林婶子也是这么想,不然若是连着下几天,她这会儿哪里还有?心思串门,怕是要在家里急得直挠墙。

    就着地里的活聊了片刻,林婶子又说起刘家的事:

    “这事刘家做的不地道,你是怎样?的人,村里的人都清楚,婶子也晓得,你当初确实是因着要帮衬家里,放心不下两个弟弟,才没想着出嫁,但外村人就难说了,这人啊!听风就是雨,蒋哥儿,你有?想过以后咋办没有??”

    她看蒋小一摇头,又一脸茫然,叹了声:“你别怪婶子说话不好听,你如?今快二十了,这年纪本就不太好找,如?今又摊上?这种事,以后怕是更难。”

    这事儿蒋小一也明白。

    林婶子凑近了些,往外头瞧了眼,才小声的继续道:

    “咱们姑娘哥儿,就是嫁人生子的命,没有?谁能一辈子待家里,可能你还没想那么多,觉得如?今这般也挺好,但过日子,得往前头看,往前头想。”

    “如?今你待家里,你父亲不嫌,两个弟弟也还小,不觉得有?啥,可以后呢?等小二小三长大娶了媳妇,若是娶那好的还行,要是娶那心眼小的,容不得你,你该咋办?”

    蒋小一食指微动,面色有?些苍白。

    林婶子语重心长:“要是真遇上?这种事,你也别想着指望两个弟弟能护着你,婶子是过来人,我可跟你说,这男人啊!不是听娘的,就是听屋里人的,那没良心一点的,更是娶了媳妇忘了娘,娘都能不记得,更别提什?么兄弟,也不是婶子吓唬你,咱们村李家的不就是这样。”

    她说的李家,蒋小一也知道,李家大姑娘年轻那会儿嫁去了十里屯,前几年她汉子被拉去了战场,没能回来,李家姑娘就生了个闺女,她汉子死后,她婆婆和小叔子寻了个克夫的名?头,把她赶了回来。

    李家大姑娘回娘家都没住到两个月,就被弟媳赶了出来,说是屋子不够睡,家里也穷,养不起闲人,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硬是连间柴房都不舍得让人住,她弟李二狗当时就在场,可也没拦着。

    李老?汉妻子死得早,李二狗六岁以后几乎都是李家大姑娘照顾着长大,李二狗这般,说是白眼狼也不为过。

    蒋小一绷着脸,眼眸微垂,没有?说话。

    这些事他何尝不明白,他也不是不急。

    可嫁人,也不是说想嫁就嫁,这又不是去买菜,看中了就能买。

    这是一辈子的大事儿,半点不得马虎。

    而且……他摩挲着碗沿,不知为何,谈起这种事儿,他竟然不由的想起了白子慕。

    他心跳顿时就不受控制了,耳根正发热,就听林婶子继续说:“其实,我瞧着陆家那汉子就挺好,虽然年纪大了一些,还跟你父亲一样?,瘸了一边腿。”

    蒋小一脸色瞬间就有?些沉了,林婶子没有?察觉,自?顾自?道:

    “蒋哥儿,这老?话说得好,这做人啊!就不能眼睛长头顶上?,应该要脚踏实地,踏踏实实,陆家虽是有?些穷,比不上?刘家,可人也不差,这陆家可是有?九亩旱地,四亩水田呢,你若是嫁过去,只要伺候好他,再?勤快些,不愁没口饭吃。”

    “你现?在啥名?声,我想你自?个应该也晓得,你如?今啊也就配得上?陆家那般汉子了。”

    蒋小一紧握着手,没有?说话。

    林婶子又喝了一口水,探着身子,拍着蒋小一的手背,一副真心为他着想的样?子:

    “陆老?汉和陆老?婆子年纪都大了,你真嫁过去,立马就能当家做主,不用像旁人那般还得看婆婆脸色,自?个挣的银两,也不用上?交给婆婆,要是错过了,以后你怕是再?找不到比陆家更好的,陆家不嫌你,你该……哎呦,蒋安,你干啥啊你?”

    蒋父不知啥时候冲进来了,举着扫帚正气急败坏的往林婶子身上?扫:“我干啥?我打人呢我干啥,滚,滚出我家去。”

    蒋父心中气得不行。

    这林家的简直不干人事。

    竟然帮陆家给他哥儿说媒。

    要是陆家穷而已,那倒也罢,反正他家也穷,可陆家那汉子陆有?田已经四十好几了,比他大了将近十岁不说,还又懒又爱喝酒,喝醉了就打媳妇,他先头娶的那两个姑娘儿,就是被他打得受不住,一个跳河死了,另一个夜里上?了吊。

    起初村里人也不晓得,陆有?田第?一个媳妇出事的时候,大家还以为是她命不好,才不小心掉河里,结果第?二个娶进来不过两年,上?吊了,村里人便觉得不对劲。

    有?那之前跟陆有?田媳妇走得近的,一起去洗过衣裳,曾发现?她们胳膊上?,总是青一块紫一块,有?时脸上?也带着伤,不过问了,她们大概是被陆有?田恐吓过,没敢说实话,总说是自?己不小心磕的。

    村里人也没多想,毕竟陆有?田瘦,个头不太高?,就一米六左右,平日话又少,瞧着很老?实,又很本分,不像是那等会打人的。

    第?二个媳妇死了没过几年,陆有?田又娶了一个,结果办喜事当天喝多了,和来喝喜酒的客人不知咋的闹了起来,那新娶的夫郎怕出事,就在屋里出声劝了两句。

    也没说啥,结果没成想,陆有?田被突然惹怒了一样?,直接红着眼疯了似的不管不顾的闯进屋里,扯着那哥儿的头发,摁着他的头,将他使?劲的往墙上?砸,嘴上?骂骂咧咧,说他算个什?么东西?,也敢管老?子,然后举着拳头对着那哥儿就是一顿暴打,大家伙是拦都拦不住。

    不说当时在场的妇人夫郎,就是汉子都被他那暴虐的行为给吓傻了,有?些年轻的姑娘哥儿更是怕得哭了出来。

    大家那会才懂,人不可貌相,这陆有?田竟是个打媳妇的,难怪前头两个,跳河的跳河,上?吊的上?吊,他们还以为是陆有?田命苦。

    老?话常说,好死不如?赖活,也不知遭了多大的罪,才能让一个人想到寻死。

    后来那哥儿娘家人当天就把他接了回去。

    当时许多人都在,见他如?此,大家都知道他不是个好的,哪还乐意把家里的闺女、哥儿嫁给他,后头就算陆家两老?找了几次媒婆,即使?给的银钱多,媒婆也不乐意帮着找。

    她们这一行虽是爱夸大,爱说假,总是把人往死里吹,但往往都是‘家有?薄田’说成‘不缺吃穿’、“五官平平’说是“模样?俊俏”,要是姑娘家只会水煮大白菜,她们也只会说这姑娘有?独门手艺,除此之外,还真没干过什?么太坏的事。

    媒婆的嘴,骗人的鬼,村里人结亲,也不是媒婆说啥信啥,远的没得法?子,那也就算,要是近的,人姑娘哥儿家里人总会去打听打听,看看这人品行如?何,勤不勤快,家中长辈好不好相处。

    媒婆不敢给陆家说亲,说了那就是把人姑娘哥儿往火坑里推。

    这种事儿害人害己,不能做。

    而且,真给陆家说了,回头人姑娘家打听清楚了,还不得打上?门来?

    陆家那个,喝了几十年酒,身子不太硬朗,而且年纪也大了,加上?瘦,跟着蒋父在一起,不晓得的,还以为他们是父子!

    陆有?田瞧着就像半身已经埋土里的老?头子一样?,就是那守寡的,都不愿嫁他家,因此陆有?田即使?家中有?地有?房,至今都讨不着媳妇儿,还打着光棍。

    这林家的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

    蒋父越想越生气,举着扫帚追着林婶子打,林婶子一边跑一边喊,想让蒋父停下来,蒋父没停,在被扫帚打了几次后,林婶子也恼了。

    “蒋安,我今儿好心好意来给你家哥儿说亲,你不谢我一声竟还这般,咋了,你还瞧不上?陆家啊?都是瘸子你还好意思嫌弃人家不成?哎呦,别打了,你个死瘸子。”

    蒋小一听不得这种话,抄了根木条也往林婶子身子抽。

    中午下雨,谷子收得急,没收干净,雨停了钱阿叔拿着个碗,在院子捡谷子,两家离得不算远,但也不算很近,林婶子在堂屋里同蒋小一说话时,他没听见,不过刚林婶子刚在院子里囔了那么一嘴,这钱阿叔顿时明白了,谷子也不捡了,起身气道:

    “小一,抽死她,抽死这黑心肝又缺大德的。”

    院子里闹哄哄,蒋小三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姜一丢,甩着两条鼻涕冲到门口一看,也不知道他怎么看的,明明是林婶子被蒋小一和蒋父追得嗷嗷叫,但他就是觉得他大哥和父亲被欺负了,于是他小脚丫重?重?往地上?一踩,短呼呼的小手儿指着林氏,小老?虎发飙一样?,大声的喊:

    “又欺负我大哥?你给小三等着!”

    他想扭身去柴堆那里找木棍,蒋小二直接递了一根过来给他,林婶子瞥见他再?出来时,手上?提着一根小腿大的柴火,顿时不敢多留,骂骂咧咧跑出了院子。

    “好心当成驴肝肺,连着陆家都瞧不上?,我倒要看看,你家蒋哥儿以后能找个啥玩意儿,能不能比着陆家还好。”

    蒋父闻言一阵窝火,立刻脱了鞋子朝她扔。

    林婶子跑过钱家门口,钱阿叔还朝她呸了一声。

    “这缺德的。”他站院墙边同蒋父说:“刚我见她上?你家门,都还纳闷,她咋的来了,没想着竟是帮着陆家来的,也不晓得陆家许了她啥好处,竟做出这种事儿来。”

    蒋父气得脸红脖子粗。

    今儿下雨,地里湿,李家的便让他们先回来,蒋父还挺高?兴,想着能好好陪孩子们了,结果刚到院门口,就听得林婶子那般说,他是顿时就炸了。

    蒋小一给他拿了凳子,又给他拍拍背:“父亲,你别气了。”

    蒋小三捡完鞋子也凑上?去,亲了蒋父两口:“小三亲亲了,父亲,不气多。”

    蒋父重?重?缓了口气,摸摸他的头:“好,父亲不气了,刚咱小三在干嘛呢?手这么冰,玩水了?”

    蒋小三猛摇头:“没有?没有?,小三刚刚是在帮大哥洗姜,父亲,小三乖了。”

    蒋父笑起来,抱着他看向蒋小一:“今儿挨淋雨了?”

    “嗯。”

    “那赶紧去熬些喝,可别受了寒。”

    白子慕支着耳朵听了半响,见没出什?么事,不用他出手,便又闭上?眼开始修炼。

    再?睁开眼已经到了晚上?,外头已经黑透了,可蒋小一还没进来。

    白子慕定定的朝门口看。

    那里站着个黑影。

    看了快半个时辰,蒋小一依旧是站外头,姿势未变,雕塑般,好像个守门的。

    蒋小一想到白子慕就在屋里头,在他的床上?,他便有?些不好意思。

    白子慕要是只单纯的会说话,那倒也没什?么,可这会儿晓得他能变身,再?睡一起,蒋小一多少觉得有?些不合适。

    白子慕自?是也知道这个理。

    可去跟蒋小二和蒋小三睡,他就不能修炼了,跟蒋父……

    他怕蒋父半夜起来看见一只会打坐的熊仔子,会被吓出毛病来。

    前两天怕蒋小一霸王硬上?弓,他想待厨房桌子上?,不回屋了,反正他如?今修炼也不睡了,在哪打坐不是打,可蒋小一不让,他便说他爱呆在厨房里,结果蒋小一还阴森森的问他,既然他爱呆厨房里,那茅房爱不爱?

    这话摆明了就是威胁,白子慕觉得他要是敢呆厨房里,蒋小一就会立刻把他关到茅房里去。

    所以他又和蒋小一睡了。

    可睡一晚是睡,睡两晚也是睡……

    白子慕跑到门边,开了门,轻声问他怎么不进来?

    他不认为蒋小一会不好意思,毕竟都摸过他的蛋了。

    这小哥儿可是顶顶主动?的。

    也不能在外头站一宿,蒋小一红着脸,扭扭捏捏进了屋。

    这一晚他没再?抱着白子慕睡,规规矩矩的,甚至躺下来时,还侧着身子朝外,看都不敢看白子慕一眼。

    往常都是和白子慕聊几句,然后就睡,毕竟白天干活累,虽然现?在也挺累的,但他却是没什?么睡意,凝神屏吸,听着身后的动?静。

    白子慕似乎动?了一下做了起来,然后再?没发出声。

    刚在厨房忙的时候,他肚子装了一堆话,想问白子慕,为什?么到家了不化形,要装回熊。

    可见白子慕站在灶台上?炒菜的时候,他觉得又不必问了。

    这是个好神仙,会为人着想。

    不然要是家里突然多了个汉子,先不说父亲如?何,就是村里人问了,该如?何说?怎么说都不合适,即使?说成奶奶那边寻过来的亲戚,可他父亲天天的早出晚归,家里只有?他一个哥儿,两个小弟,单独跟着个汉子在家,总归是不合适。

    蒋小一找到了合理的说辞,另一个担忧又冒上?来。

    他会不会走?

    白子慕中午能独自?跑山上?去找他,显而易见,院门已经拦不住他了。

    他有?太多太多的话想问,可真见了白子慕,却又一句都说不出来。

    白子慕看着他,忍不住皱起眉来,今儿蒋小一有?点反常,竟没对他动?手动?脚,不过他也没多想,修炼要紧,他没时间花在其余的事情上?。

    夜里又下了一场雨,又大又急,风呼呼的吹,屋里竟响起了滴答滴答声,蒋小一起来一看,原来是漏雨了,不过运气好,就是门口那位置漏了点,床铺这边倒是不要紧,隔壁屋好好的一点都没漏,不过堂屋漏得厉害,蒋小一和蒋父用碗接了,又将湿的地方打扫干净,这才又回屋。

    隔天起来,天却是晴了。

    先头谷子种得快的,这会儿已经熟了,家家户户又开始忙了起来。

    村里人一年到头,也就过年那会儿能歇个几日,不然平常总是见天的忙——年后要春耕,种完玉米,家里没柴的要去砍柴,砍完了,又得开始种谷子、然后锄草、抓虫,忙个不停,反正总是有?活做。

    但要数最忙,还得是割水稻的时候。

    今儿天刚刚亮,村里上?空已满是炊烟。

    有?那勤快的,这会儿都已经到地里,割了好几行庄稼。

    这时候屋里的人和大些的孩子都得跟着下地,小的干不了活,又怕他们待家里吓捣乱,便赶了他们到村里玩。

    早上?隔壁钱家的公鸡刚打鸣,蒋小一就醒了,身子盖着薄被。

    他记得昨儿忙完回屋后他嫌热,就没盖被子,而是被他叠放在床脚,他也不记得自?己有?起来拿过被子。

    那——

    是白子慕给他的盖的。

    这会见他动?了动?,白子慕倾过身,用爪子轻轻拍他后背,哄孩子似的,低着声说:“外头天没亮,你再?睡会儿。”

    蒋小一哪里还睡得着,原本还有?些困倦,可一听见白子慕说话,那点可怜的困意,瞬间消失殆尽。

    第036章 第 36 章

    蒋小一拉起?被子, 将嘴巴遮住,只漏着一双眼睛,目光直勾勾的看着白子慕, 声音含含糊糊:“得?起?了?,还要做早饭。”

    今儿得?去割谷子。

    就他一个人干,得?早些去。

    “我去做。”白子慕看他这样, 莫名觉得?有点?可爱, 蒋小一昨儿本就晚睡,夜里又?起?来忙活好一会, 哪能不困,他以前是少睡半个小时, 都得?恍惚大半天,他拍拍蒋小一, 浅笑着轻声道:“做好了?我叫你。”

    蒋父还没起?, 熊爪淘米不方便, 白子慕化身成人,在厨房里一顿忙活。

    角落里放着一缸去年腌的酸菜, 还没吃完, 这会儿去地里摘新鲜的也来不及,酸菜炒了?送粥喝到也合适,他捞了?一把,闻了?闻,这酸味实在是冲,得?洗过才行, 不然怕是酸得?掉牙。

    直到开始炒菜时, 白子慕才后知后觉的回?过神。

    他今天咋的这么?勤快?

    这不像是他的作风啊!!

    而且蒋小一动的时候,他竟然还凑上去……

    当时是怎么?想的?

    修炼走火入魔了??

    昨儿蒋小一反常, 今儿又?到他了?。

    这玩意儿是不是会传染?

    白子慕觉得?自己行为不受控制,有点?反常了?。

    蒋小一也没再睡,白子慕离开后,他偷偷将门开了?条缝,目光追随着那个挺拔的身影,看着他做着妇人、夫郎们才做的活,心里酸酸涨涨。

    那股情绪来得?特别?汹涌,他不知道该怎么?说,感觉很怪异,既高兴,又?突然的觉得?有点?难过,又?觉得?有些不真实。

    这些年他不是没感到过疲惫,有时候难得?歇息时,他也总在想,要是有个人,能帮帮他,能让他依靠依靠,心疼心疼他,让他缓口气?,该有多好。

    父亲虽是也疼他,可这会心中涌起?的那股既酸涩又?开心又?甜蜜的感觉,到底是不一样。

    忙完了?白子慕才回?房。

    蒋小一问他要吃笋吗?他摇头闷闷的说要修炼,蒋小一便没再打?扰他。

    这顿早饭,蒋家四人吃得?香极了?。

    白子慕剁了?点?辣椒跟着酸菜一起?炒,酸酸辣辣的,开胃不说,配着粥一起?喝,最是下饭。

    蒋父喝了?三碗,笑道:“小一,你这几天炒的菜很好吃啊!你瞧小二,这几天顿顿的都能吃上满满一大碗,我瞧着,他好像都长?了?点?肉。”

    蒋小三捧着碗,呼噜一大口粥后,跟着夸:“大哥煮菜最好吃了?,小三明早还想吃酸菜。”

    蒋小一心虚得?要命。

    哪里是他煮得?好吃?这都是白子慕炒的。

    怕影响白子慕修炼,下地干活时,他把蒋小二和蒋小三都带去了?。

    蒋小一前几天砍柴回?来,特意饶路去地里看过,他家的水稻也快成了?,今儿就没进山,想着先去割谷子。

    蒋小三最勤快,跟着他一起?,他不会割,但可以帮忙把蒋小一割下来的谷子抱到打?谷箱旁边去。

    蒋小二力气?活做不了?,但也没闲着,猫着腰在跟在蒋小一屁股后头捡谷子。

    大周落后,打?谷子都是靠人力,稻谷割完了?,就拿着,一把一把的往打?谷箱箱壁上锤,谷穗受力后,上头的谷子就会脱落下来,这一过程最是辛苦。

    中午时谷子还剩一些没割完,蒋家这块地在北山脚下,这边离河边远,加上地质原因,这边的水田没有南山那边肥沃。

    粮食放地里,总归是不踏实,村里人每年割谷子,都是先割南山那边,因此这会儿这里没什?么?人,割下来的谷子堆成一堆,要是有人偷个一捆两捆的,怕是都不晓得?。

    蒋小一不敢离开,让蒋小三先回?去煮饭,然后摘点?菜,再来替他。

    白子慕昨天中午去找蒋小一,消失了?一段时间,把蒋小二和蒋小三吓着了?,他一回?来,两个小家伙便寸步不离的跟着他,这会蒋小三回?来煮了?饭,要去地里拔菜,蒋小三还要抱着他去。

    蒋小一不让他再去摘红薯叶了?,于是今天他去菜地拔了?两颗大白菜。

    这是之前就种下的,很大一颗,两颗就把他带来的,跟他差不多高的小背篓都给塞满了?。蒋小三背着背篓正要往家走,可刚从小道上上来,却被几个小鬼头拦住去路。

    先头他们在晒谷场那边玩,看见蒋小三后,赶忙跑了?过来。

    他们堵着蒋小三,嘻嘻哈哈问:“小傻子,拔菜啊!”

    蒋小三不说话,抱着白子慕饶到一边想走,结果一小胖子又后退一步将他堵住。

    “哎呦,小傻子今天哑巴了?”

    这是张屠夫家的儿子,长?得?跟张屠夫一个样,才八岁,但个头又?壮又?高,跟十二三岁的小伙子一样,这会跟着蒋小三站一起?,直把蒋小三衬得?跟只鸡崽子似的。

    蒋小三以前被他打?过,有些怕他,低着头默不作声又往右边走,张大宝又?将他堵住,还往他肩膀推搡了?一下。

    “小哑巴别走啊!我们一起?玩呗!”

    蒋小三不太?高兴:“小三才不是哑巴,你走开,小三要回?家,小三不跟你玩。”

    似乎是从没听见他过话似的,张大宝怪叫起?来:“哟!终于说话了?,大家快看啊!小傻子还会说话咧。”

    旁边几个小孩开始围着蒋小三,一个劲儿喊他,起?哄着,说小傻子,快点?啊!再说两句给我们听听。

    蒋小三叫起?来:“不说不说。”

    “干嘛不说。”张大宝在口袋里掏啊掏,掏了?一颗饴糖出来,递到蒋小三跟前。

    旁边几个孩子顿时住了?口,巴巴的看那颗糖。

    饴糖这玩意儿贵,村里孩子平日都吃不着,也就过年那会儿,家里大人才舍得?买一些,让孩子高兴高兴。

    张屠夫有手杀猪的绝活,又?在镇上租了?个小摊子,家里日子还算不错,加上张屠夫快四十了?,就张大宝一个儿子,最是宠他,隔三差五的给他买饴糖吃。

    以前他吃的时候,蒋小三要是看见了?,总会躲一边,不眨眼的偷偷看,一脸羡慕。

    有一次他含着饴糖,结果说话的时候,饴糖不小心掉到地上,沾了?土,他忙着玩,加上不稀罕,也没捡,等?他走开了?,蒋小三就跑出来,捡了?吃。

    这事儿张大宝都知道,这会儿便拿了?糖想哄骗他。

    “我有糖,你吃不吃?想吃的话,你就学?一下狗叫,叫得?好,我就给你啊!你应该没吃过糖吧!这东西,可甜了?,比肉包子还好吃。”

    似乎有颗糖就很了?不起?,张大宝抬着下巴,一副很了?不起?的样子,笃定的觉得?蒋小三一定不会拒绝。

    白子慕看着他,目光凉凉。

    学?狗叫?

    这简直是欺负人欺负到家了?。

    他想跳起?来给森*晚*整*理这小犊子一脚,奈何蒋小三死死抱着他,他动也动不了?。

    蒋小三抿着嘴,他也有糖,昨儿大哥刚给他两颗,还有辣条,他都还没有吃完,就放口袋里,他一手抱紧白子慕,一手把牛奶糖掏了?出来,说:

    “你有糖,小三也有,而且我有熊熊,你又?没有。”

    他再也不用羡慕张大宝了?。

    张大宝老早就注意到他怀里抱着的熊仔子。

    这小熊可可爱爱,张大宝之前瞧见时就喜欢,不过他看见蒋小一抱小熊仔去摘过菜,蒋小一似乎也很喜欢这只熊仔子。

    蒋小一有些凶,即使这会儿他不在,张大宝也不敢上手抢,刚见蒋小三抱着熊仔子,他心里有些嫉妒,这会儿又?见他还有糖,那糖瞧着白乎乎的,似乎比饴糖还好吃的样子,顿时不服气?。

    他是村里的小霸王,向来是他有的别?人没有,别?的孩子没有的,他也有,是大家巴结羡慕的对象。

    现在怎么?可以输给蒋小三这个小傻子。

    可他确实没有熊仔子,爹说这玩意儿镇上也没有卖,虽然给他买了?只小兔子,可兔子没有熊仔子可爱。

    兔子只会吃,见了?人也怕,总想躲起?来,哪里像熊仔子,不怕人不说,他有几次路过蒋家门外,还看见这只熊仔子在和蒋小三玩,一个劲儿的追着他。

    张大宝越想越不高兴,插着腰,瞪着蒋小三,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忽然眼底一亮。

    “我是没有小熊熊,可是我有两个姐夫,你呢!你大哥嫁不出去,你一个都没有。”

    旁边几个小孩也开始起?哄:“就是就是。我都还有一个姐夫。”

    “我也有我也有,我还有三个,有两个是姐夫,一个是哥夫。”

    “哇,这么?多啊。”

    “蒋小三,你有吗?”

    蒋小三一个屁都没有。

    这场小男人之间的较量,最终以蒋小三的完败而告终。

    蒋小三嚎着回?了?家,洗完菜,又?背着白子慕哭着去找蒋小一。

    蒋小一听见声音直起?身来,蒋小三将白子慕放下,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扑过去抱住他的腿。

    “呜呜呜,大哥。”

    蒋小一担忧不已,连谷子都顾不得?割,摸着他的头,上下看他,急道:“怎么?哭了??是被欺负了?吗?”

    蒋小三哽咽着,奶声奶气?说:“没有,大哥,小三想要哥夫,小三想要哥夫。”

    蒋小一:“……”

    蒋小一闻言,下意识的朝白子慕看去。

    白子慕对上他的视线,心里一咯噔,直接扭开头,跑到了?蒋小二身后躲了?起?来。

    蒋小一刚看他是什?么?意思?他都不敢想。

    他背影慌张又?匆匆,蒋小一不由底下了?头。

    “大哥,小三想要哥夫了?。”蒋小三伤心得?不行:“大宝他们都有哥夫,就小三没有,小三也想要一个哥夫。”

    蒋小一有些为难,这会儿别?说一个,半个都难找。

    “你乖,大哥给你吃奶糖好不好?”蒋小一蹲下来,给他抹干眼泪和鼻涕,牵他到背篓旁,从里头拿了?包糖出来,蒋小三是个好哄的,没一会儿就不哭了?。

    可蒋小一心里还是有些难受,大概是白子慕那避他如蛇蝎的行为,让他不由感到有些难堪和失落。

    他弯下腰继续割谷子,然后让蒋小二和蒋小三守着,他回?去炒菜。

    中午实在是热,蒋小一带了?饭来,领着两个弟弟到一旁的树荫下吃。

    吃完了?便让他们回?去。

    树底下是比外头凉快,可也热,蚊虫又?多,剩下的活他们也做不了?,蒋小三听话,走时还想把白子慕抱回?去,白子慕拉了?拉蒋小一,蒋小一以为他怕回?去会被两个小家伙打?扰到,想留外头修炼,便同蒋小三说,让他们自己回?去,熊熊留下来陪他。

    蒋小一吃完饭也没打?算歇,想着直接去打?谷子,不然干不完,夜里就得?守田里头。

    毕竟是力气?活,太?阳又?晒,干了?没一会,他便满头的汗,一滴一滴的往下垂坠。

    白子慕直起?身,东张西望片刻,见周围没什?么?人,又?化了?形。

    他走过去:“我来吧!”

    蒋小一眨了?眨眼,目光中的喜悦和惊讶一晃而过。

    “不用。”大抵是太?过劳累,他嗓音都有些干哑,垂着眼眸:“太?热了?,我来就行,你快回?树底下去。”

    白子慕静静看了?他一会,没再废话,直接拿过他手上的稻谷,啪啪啪的往谷箱上砸。

    他力气?大,没一会就弄好了?,蒋小一嘴巴动了?动,白子慕空出一只手,往他怀里塞了?一瓶饮料:“乖,去树底下等?着,顺便帮我看看人。”

    就这么?一个字,蒋小一连呼吸都忘了?,耳膜一颤一颤的,捧着饮料,呆愣愣的去了?。

    白子慕叫他放风,见了?人就喊他一声,可蒋小一心神全都在白子慕身上,哪顾得?上什?么?人。

    自从白子慕把他从山里背回?来后,他就不太?敢和白子慕对视,白子慕在屋里修炼,没在他跟前蹦跶时,他又?想得?紧,可白子慕一旦出现在他视野范围内,哪怕什?么?都没做,只是站在那他都控制不住的紧张,面红耳赤,心脏砰砰狂跳。

    他觉得?自己不对劲。

    前儿甚至做了?梦,梦里白子慕抱着他,埋在他脖颈边,用那温润的嗓音,说着极尽下流的话,他醒来时,下身一片黏腻,亵裤竟是湿了?。

    自他十四岁后,这是头一回?。

    他趁着家里人没起?来,偷偷去厨房洗了?。

    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思来想去,觉得?大抵是白子慕太?过好看。

    背他的时候好看。

    保护他的时候好看。

    炒菜的时候好看。

    打?谷子的时候也好看。

    真是啥啥都好看。

    蒋小一看了?好一会,脸红扑扑,晕乎乎的找不着北。

    这些年,他曾饿过肚子,曾为了?二十文?钱而弯过腰,他比谁都要清楚,皮囊有时候多是中看不中用,能实实在在的填饱肚子才是顶顶好。

    他和白子慕接触的时间并?不久,但有些事,真的很奇怪,不知为何,只要呆在白子慕的身边,他便莫名的觉得?踏实。

    这种感觉说不上由来。

    只要白子慕一出现,他的视线也总是控制不住的往他身上飘。

    他快二十了?……

    这辈子从没有试着去争抢过什?么?,哪怕之前大伯娘说刘家好,想给他说亲,他也只是觉得?这是大伯娘一片好心,不好推拒,加上年纪也到了?,便应承下来,可这会儿他倏然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强烈的心思。

    他想和白子慕在一起?。

    他……想要嫁给他。

    不知道白子慕对他有没有意思,可是,好东西都是争抢来的。

    白子慕要是不喜欢他,那也没关系,只要他努力过,就没什?么?好遗憾的,若是连第一步都不敢踏出去,也许,他会后悔一辈子。

    那目光太?过炽热,白子慕本就觉得?可能是他一米□□的个头离太?阳太?近,因此热得?有些受不住,这会蒋小一又?这么?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白子慕只觉得?屁股都要烧起?来了?。

    雄性动物?都有在雌性动物?跟前表现的欲望,白子慕要累死了?,不过这会儿,一想自己才干了?这么?一下就干不动,那得?多丢脸,于是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力,他一下便回?光返照般,稻谷被他打?的啪啪响。

    蒋小一见谷子都打?完了?,跑过去,拉过袖子,鼓着勇气?道:“累不累,我……我给你擦擦汗,好吗?”

    白子慕:“……”

    白子慕往后推了?一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不用。”他移开视线,岔开话题:“麻袋带了?吗?快些装谷子吧!”

    “……带了?。”蒋小一呐呐的应了?一声,不过倒是没有气?馁。

    九分地收了?快一百多快两百斤谷子,蒋小一背了?两趟,等?忙完了?,不过才下午。

    谷子有些尘,粘身上容易痒,蒋小一洗了?澡,又?打?了?一盘水,想给白子慕也洗个澡,结果到床边,见到白子慕正在挠屁股,错愕之下一个踉跄,直直朝床上跌下去。

    白子慕被他狠狠的压在了?身下。

    这小哥儿想干什?么?啊?

    是……是想霸王硬上弓吗?

    白子慕眼都微微瞪大了?,心瞬间提到了?喉咙口,语气?怕得?不行,惊慌失措的推着蒋小一:“你想干什?么??蒋小一,你别?这样,我求求你,我们是不可能的,你别?这样啊!法海,法海,你在哪里,快来啊!快来把我抓进雷峰塔里吧!”

    呜呜呜,不活了?。

    蒋小一头脑也有些发热,他站直身,不自觉握紧手:“我……我只是想给你洗个澡,压坏你了?没有?”

    白子慕蹿到床里头,紧紧握着腰上绑着的小碎布,纠结了?好一片刻,然后看着蒋小一,目光坚决:“蒋小一,我想走了?。”

    这个家,不能再留了?,留下恐是危已。

    蒋小一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他:“什?么??”

    “我最近身子好多了?,我想走。”白子慕说。

    蒋小一慌道:“是我刚刚压疼你了?吗?我不是故意的,我下次一定注意,你……”

    “不是因为这个。”白子慕打?断他:“我就是想走了?。”

    蒋小一脸一下就白了?,僵立在原地,定定看他半响,而后垂下头,眼眶红了?。

    他没有说话,转身离开屋子。

    没一片刻,外头又?响起?了?磨刀声。

    白子慕:“……”

    白子慕趴到门缝那里瞄了?一下,好家伙,蒋小一手上磨着把菜刀,这还不算完,他脚边还放着两把大柴刀。

    这个小哥儿真是狠啊!

    虽然什?么?话都没说,可却是用行动告诉他了?。

    后面几天,白子慕惜命的没敢再提离开的事,蒋小一似乎也当没事人一样,只是总爱往白子慕跟前凑,服软着,讨好着。

    他什?么?都没有,能给出去的东西几乎很少,也不会像旁的姑娘一样会绣帕子,又?大抵是没有经验,他的讨好小心翼翼却又?很单一且笨拙,可每次看向白子慕,眼里蕴含的情愫和隐藏的仰慕与欲望,却又?那么?明显。

    他晓得?白子慕爱吃笋,便漫山遍野的去给他找,得?了?野果子,明晓得?白子慕不吃,依旧捧着,红着脸,问他要吃吗?

    最难消瘦美人恩。

    只几天,白子慕硬生生瘦了?半斤,毛还掉了?一大推。

    他说:“蒋小一,你别?这样,人妖殊途,我们是不可能的,真的,不骗你啊兄die。”

    蒋小一每次听了?都怔愣许久,然后沉默着没有说话,又?默默坐院子里磨刀。

    谷子已经弄干净,就晒在院子里,怕着鸟儿来啄,蒋小二和蒋小三天天抱着白子慕和一把大扫帚守在旁头。

    午间时,蒋小一在厨房里忙,黄氏背着一箩猪草从外头经过,看见蒋小二和蒋小三坐院门门槛上,大概是还在心疼那半吊银钱,见着院里没有大人,便朝他们呸了?一声,吐了?口口水,走时还嘀嘀咕咕,骂傻子,病秧子,咋的不早死,活着真是恶心人。

    蒋小二和蒋小三听不见,可白子慕却是听了?个一清二楚。

    他忽然怒极。

    傻子又?怎么?了??病秧子又?怎么?了??挨着你了??吃你家大米了??

    这老虔婆,真是一次又?一次在他底线上蹦极,即是不会说人话,那那张嘴,大概也是不用要了?。

    当天半夜,听着蒋小一呼吸平稳,他突然从床上跳了?下来,轻轻打?开房门,跑了?出去。

    第037章 第 37 章

    白子慕前脚刚走, 蒋小一后脚便睁开了眼,他似乎是压根就没睡着,眼里未见半点睡意?, 起身?愣愣的看着门外,眼神空空荡荡。

    白子慕走了。

    蒋小一只?觉一颗心突然被揪成一团,有股窒息般的感觉, 整个人都喘不上气, 难受得紧。

    过了好一片刻,他才像是恍然回?神般, 慌忙的穿了鞋后便踉跄的往外跑。

    他以为白子慕是要走,一路往村口追, 可要到村口时,他却穆然了停下来。

    熊仔子正站在黄家院头?外, 小小一坨, 趴着篱笆做贼似的探头?探脑, 见屋檐下挂着的花衣裳,终于确定了, 这就是黄家了, 没找错。

    蒋小一只?见他从篱笆上跳下来,然后两只?爪子往腰上插,直接走到路中央——正对着黄家院门口,突然发起了疯。

    说发疯也不对,可是白子慕的行为,着实的有些怪。

    只?见他两只?爪子贴在一起, 只?竖着食指和中指, 食指和中指还并拢在一起,竖在面门前, 短呼呼的左脚弓起来,只?脚尖点地,然后就开始抖,抖得还相当的厉害,触电一样?,蒋小一都看见残影了。他还听见白子慕念念有词。

    “天圆地方?,律令九章,吾金下笔,万鬼伏藏,上林三清,下应心灵,天清地明,二笔祖师剑,请动天神!调动天兵,三笔凶神画吉和鬼可见……”

    念了半响,白子慕停下来了。

    啥都没请来。

    他蹙着眉头?,觉得有可能是自?己道行不行,或是念错口诀了,于是又?抖起小短腿来:

    “点鬼兵,请鬼将, 阴山老?祖助吾法,吾行一令,四处游魂,速速显形,如有违逆,立入聻境,急急如律令……”

    蒋小一:“……”

    村里人每次有人去世,或者是觉得自?己被脏东西缠上,身?子不利索,吃药咋吃都不见好的时候,大?家都会请神婆来家里跳一跳。

    蒋小二一岁那会儿,堂奶奶见他咋样?都不好,夜里也总是惊醒,便跟着他父亲说,孩子小,本就容易招惹不干净的东西,蒋小二身?子骨还弱,怕是更容易些,这几天他夜里老?哭,要不请神婆过来看看,他父亲便去隔壁村找了人。

    那神婆来了家里后,就是这样?,抖着腿,念念有词,然后就开始围着蒋小二跳。白子慕这会儿,跟神婆还真有点像。

    白子慕腿抖得都要抽筋了,才终于请到了一只?鬼。

    是个小老?头?儿。

    “小的拜见大?人,不知大?人召见,所谓何事?”

    “这附近有没有什么特别彪悍的鬼啊?”白子慕问?。

    “彪悍?”小老?头?儿以为白子慕是想带鬼去打架,想了想,立即道:“有的,半年前十里屯那边刚回?了一批鬼,有个汉子,曾在边境上杀过敌,他身?高八尺有余,砍起人来,就跟砍瓜切菜一样?……”

    “停停停。”白子慕打断他:“你怎么特么的比我?还能吹,我?不要男鬼,要女鬼,要打架特别厉害,泼妇的那种。”

    黄氏当初踹了他一脚,今儿又?敢辱骂蒋小二和蒋小三,白子慕是忍不了了。

    新仇旧恨加一起,白子慕自?是想收拾黄氏一顿,可他好歹是个铁骨硬汉,再说了,男人的手,是拿来打天下的,拿去打女人,这明显的不男人啊!

    他就做不来这么没品的事,只?能令行它招。

    小老?头?儿挠挠头?,泼妇鬼?这附近……

    还真有。

    “大?人,平西镇那边前两月刚死了一妇人,这妇人可是好生厉害。”

    白子慕来了点兴趣:“哦,怎么个厉害法啊?”

    “此妇人生前乃是一名女土匪,称霸牛头?山二十余年,娶了八个丈夫,前儿我?还刚见着她那几个相公,个个都缺着牙,听说是被那女土匪扇掉的,那女土匪很是厉害,一巴掌挥过去,能直接要人两颗牙,她那几个相公,如今做鬼了,说话都还漏着风咧!”

    老?头?说得是心有余悸:“前儿她第三个相公,闲地里头?闷热,就出来溜达了一圈,结果要回?去的时候,恰巧碰上柳江村一老?妇,他就瞅了人一眼,结果回?去,那女土匪说他不得行,连老?太婆都不放过,竟敢朝人抛媚眼,于是扇了他一巴掌,那小子差点被这一巴掌扇成死鬼。”

    白子慕眼睛一亮:“好啊!这个厉害,就她了,她在哪?速速叫她来。”

    “大?人稍等。”

    女鬼很快就被喊来了,她见了白子慕,哈喇子差点流了下来,但?晓得这是有些道行,也不敢乱动。

    “大?人。”

    白子慕朝她朝手,在她耳边嘀咕了两句,那女鬼弯腰恭敬道:“大?人放心,小的一定帮您办好。”

    话落,那女鬼便飘进了黄家院子,没一会儿里头就传来女人的惊叫声,很短促,只?一刹那,然后像是被谁捂住了,再也没听见。

    白子慕蹙了蹙眉头?,暗中给那女土匪传了话,过了片刻,院里又?响起一声惨叫。

    白子慕一听,心情?顿时愉悦了不少,正高兴着,四周却是突然狂风大?作?,白子慕心头猛然涌起一股不详的预感,他下意识抬头往天上一看,整个人顿时目眦欲裂。

    好家伙,大腿粗的一道雷正直直朝他劈来。

    白子慕赶忙的跑开,原先的地方?直接被劈穿了一个窟窿。

    白子慕冷汗直接下来了。

    乖乖。

    刚要不是跑得快,他这会儿可能真的连毛都不剩了。

    还以为又?逃过了一劫,轰隆一声,天边骤然一亮,又?一道雷劫朝他劈来。

    白子慕:“……”

    白子慕是左突右闪,可这老?天爷像长了眼睛一样?,一道不成,又?降下一道,无?数道雷死死的追在他后头?,任他往哪里跑都无?用。

    白子慕头?皮发麻,神经?紧绷,怕着劈到人家屋头?,伤及无?辜,他慌里慌张往村外跑。

    妈了个巴子。

    当初啥坏事都没做,就想省个机票钱,去外地吃口笋,结果雷也劈他,如今不过叫了个打手,也不是干啥十恶不赦之事,雷劫也要劈他,是不是帅哥都不长命啊?白子慕都哽了。

    着急忙慌之下,他跌到了刚被雷劫劈出的坑里,来不及爬出来,一道雷劫便急速的朝他过来。

    天边轰鸣不断,雷光骤闪,爆炸一样?,轰鸣声此起彼伏,巨声震得人头?痛欲裂,可村里人似乎都没有听见,没见哪家亮起来。

    白子慕正想运起灵力抵抗,拼一把,旁边却是突然冲出个人,直直朝他扑过来,然后将他紧紧抱在怀里。

    白子慕一看,发现?竟是蒋小一,都整个人惊了,来不急问?旁的,想也没想,急道:“你个傻逼,跑出来干什么?不要命了,快走,离我?远点。”

    “我?不走。”蒋小一摇着头?,白着一张小脸。白子慕睁开他,想往旁边跑,将雷引开,可雷劫来的实在是太快,白子慕还没从坑里爬出来,蒋小一又?抱住了他,将他护在胸膛下。

    大?腿粗的雷劫,在离他们不过两厘米的地儿停了下来,而后晨雾般,突然消失殆尽。

    周遭恢复平静。

    似乎安全了。

    蒋小一死死的闭着眼,耳中嗡鸣不断,他压根不敢睁开眼。

    白子慕被紧紧抱着,见他明明怕得脸都白了,整个身?子不停的颤栗,却还是要护着自?己,忽然觉得心头?一暖,他动了动:“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睡着了?”

    蒋小一心有余悸,一睁开眼就往天上看,见着不打雷了,才狠狠松了口气。

    他没正面回?答,只?喘着粗气,对着白子慕上下其手,语气担忧不已:“你没事吧?”

    刚白子慕被雷盯上那会儿,他就想冲过来,奈何白子慕逃命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他硬是没追上。

    “没事。”白子慕抹了把冷汗,说:“你放开我?吧。”

    蒋小一松了手,天道像是一直窥视着他,白子慕刚一离开蒋小一,可都还没从坑里爬出来,轰隆一声,又?一道雷朝他劈来。

    白子慕:“……”

    蒋小一立马把白子慕抱起来,那道雷劫又?消失了。

    白子慕眨眨眼,试探般从蒋小一怀里跳开,又?一道雷劈了过来。

    白子慕又?跳到蒋小一怀里,那雷劫又?又?消失了。

    白子慕懂了。

    天道不劈无?辜的凡人。

    “蒋小一,你抱我?回?去。”他说。

    蒋小一点点头?。

    先前白子慕说他挨雷劈,那雷有他家水缸那么大?,他还不信,今晚亲眼见着,说真的,实在是有够吓人。

    他觉得腿都有点软,喉咙也干涩,心脏更是跳得厉害。

    白子慕抬起头?,天空黑压压的,但?偶尔闪着光,雷劫还徘徊在他头?上,似乎在等待时期。

    蒋小一也晓得了,一路都没有松开手,直到进了屋,一道沧桑又?威严的声音传入他耳里。

    “子慕小儿,今儿饶你一命,但?……下不为例。”

    白子慕:“……”

    他做啥了他,还饶他一命,妈了个巴子。

    上了床,蒋小一才问?他,大?晚上不睡,跑黄家外头?跳大?神是想干什么?又?怎么了,咋的就遭雷劈啊!

    白子慕拍了他一下:“什么叫跳大?神,你这哥儿真是不会说话,我?那是在摇人。”

    “摇什么人?”蒋小一肉体凡胎,自?是看不见鬼,他没见着那个小老?头?儿,这会儿一头?茫然:“我?都没见着什么人啊!没有人,你怎么摇?”

    白子慕:“……我?用屁股摇。”

    “你又?驴我?。”蒋小一道:“你是不是做坏事了?”可又?不像,毕竟白子慕今晚也就在黄家外头?发了会疯,也没做啥啊!

    咋的就要遭雷劈啊!

    白子慕也不瞒他:“我?叫了一只?鬼,帮我?去揍人。”

    蒋小一闻言,直接瞪大?了眼。

    白子慕不太高兴。

    这不算什么大?坏事,要是就这么点程度,就要遭雷劈了,那外头?不知早死了多少人。

    白子慕思来想去,觉得是自?己使用法术,被天道察觉,这才想劈死他。

    至于为什么,他还搞不明白,但?以后肯定是不能乱使用法术了,不然再像今晚一样?,那他可真的要见鬼了。

    蒋小一实在是好奇,缠着白子慕一个劲儿的问?:“这世上真有鬼啊?”

    白子慕:“那必须的啊!”

    “那鬼长什么样?呢?真的披头?散发,还吐着舌头?吗?”蒋小一可是要好奇死了。

    白子慕瞥他一眼,浑笑起来:“长得跟你一个样?。”

    蒋小一:“……”

    白子慕就会匡他。

    鬼很恐怖,他又?不恐怖。

    隔天一早,蒋小一早饭都不做了,直接抱着白子慕出去‘溜达’,未到黄家门前,就听见前头?闹哄哄的,蒋小一一看,黄家门前围了许多人,他赶忙的跑了过去。

    黄家院子里放了快木板,黄氏这会儿正皮青脸肿,直挺挺的躺在上头?,哎呦呦的叫唤,像五六天没吃过饭了,那声低得很,丝毫没有往日的嚣张跋扈。

    她儿子去村长家借牛车了,还没回?来,这会她闺女捂着脸,和两个弟媳在她跟旁边哭边囔。

    “我?的娘啊!您受苦了,哪个杀千刀的啊!竟把我?娘打成这样?。”

    “这是咋了啊?”有那不晓得的问?。

    今儿一大?早,黄家就吵吵囔囔,又?是哭又?是骂的,那来的早的,听黄家人骂了好一会儿,也大?概晓得出什么事了。

    “黄氏夜里被人打了。”

    “啥?谁打的啊?夜里没关门吗?”

    肯定是关了。

    每个村,总有几个混账,专门爱做偷鸡摸狗之事,农家人,白天干活累,夜里躺床上,容易睡得死,若是不关门,人摸进来了都不晓得。

    黄氏管家,银子都在她屋里头?藏着,平日外出上个茅房,就片刻的功夫,她都会把门锁起来,夜里睡觉,那门栓更是上得好好的。

    “怪就怪在这里了。她那屋子门栓放里头?,睡觉前都会关得好好的,外头?人肯定是进不去,那她咋的被打了?”

    有个妇人拧着眉头?,小声道:“而且昨儿她被打时,她汉子就躺她旁边,你们看黄氏被打得那么严重,当时肯定是叫了,她家汉子即使睡得再死,也不可能听不见撒!可她家汉子硬是早上起来才发现?她被打了,这才急忙开了门出来,喊她儿子去村长家借牛车。”

    “你咋的这么清楚。”

    “是黄阿叔自?己说的。”

    “我?也听见了,刚我?还到他们屋子门前看了会,哎呦,不得了哦,床上还掉着六颗牙。”

    “难怪黄婶子嘴巴肿得那么厉害。”

    “不过他女儿好像也被打了两巴掌。”

    “你们说这到底是咋的回?事啊?”

    “不晓得,这事邪门的很,还有啊,你们看,这地上,咋地这么多坑啊?”

    那坑说是坑,可又?不像是坑,就像是地里头?干了,裂的缝,不过这缝裂得大?了些,起码一中指那么宽,像是被重物击打出来的。

    “哎呀,你这么一说,还真是,昨天我?去地里摘菜,还从这里过呢!当时也没见着是这样?啊!”

    大?家顿时就怕了,不敢多呆,怕着也招上啥子不干净的东西。

    牛车很快被借来,黄氏被黄家几个汉子抬了出来。

    从跟前经?过时,蒋小一才瞧见,黄氏嘴巴肿得老?高,脸上巴掌印儿还又?青又?紫,头?发乱糟糟的,像是被人揪着头?发,猛的朝脸上扇一样?,黄氏恰巧的不知道想起了啥,喊了她老?伴一声,一张嘴,里头?稀稀拉拉就几颗牙。

    蒋小一:“……”

    蒋小一默默看向白子慕,白子慕请的打手,有点厉害啊!

    扇得人牙都要掉光了。

    白子慕伸着脖子,见黄氏顶着个猪头?脸,直接笑了起来。

    蒋小一悄悄道:“怎么黄大?姐也被打了?”

    “那女土匪脑子不太好使,打错人了。”白子慕有点无?语的说。

    蒋小一:“……”

    黄氏的闺女昨天中午刚带着儿子回?来,听说是和当家的闹了,便想回?来住两天,没想着,竟这么倒霉,晚上就被人打了。

    不过打了也是该,黄氏闺女没出嫁前,见了他们三兄弟,也总爱说话刺他们。

    那女土匪,专业扇人几十年,手法相当娴熟,白子慕说了,只?要黄氏的牙,不要黄氏的命,教训教训就得了,黄氏除了掉牙,脸痛嘴肿外,当真是没有什么‘大?碍’,当天便从镇上回?来了。

    旁人不晓得,黄氏却是门清,昨儿她被打时,压根就没见着啥人。

    她是怕得要死,当场就嚎起来了,可她老?伴却是怎么叫都叫不醒。

    黄氏心中惶惶。

    但?这种事儿没法的往外头?说,说了村里人咋想?怕是以后都不敢同他们黄家来往了。

    旁晚神婆就来了他们家,在院子里又?说又?跳,蒋小二和蒋小三还抱着白子慕过去看,白子慕看了半响,顿时明白昨儿回?来后,蒋小一为什么说他跳大?神了。

    尼玛!

    这会这么一看,还真有点像。

    跳大?神的,寻常多是故弄玄虚,但?也不是说,所有跳大?神的都没有本事。

    有些人,还是有些本事的。

    蒋小一正打算煮饭,蒋小二和蒋小三就回?来了。

    两个小家伙去地里拔菜,蒋小一又?进了屋,然后发现?,白子慕似乎不太高兴,一见他立马就哼了一声。

    蒋小一笑着,坐到他旁边:“怎么了?”

    白子慕不说话。

    蒋小一也不介意?,试探道:“白子慕,你喜欢什么样?的人啊?是喜欢姑娘多一点,还是喜欢哥儿多一些?”

    他最近的‘讨好’不见丝毫成效,蒋小一思前想后,还是决定问?一下。

    白子慕瞅他一眼,立即道:“我?喜欢母熊。”

    蒋小一:“……”

    那这就有点难办了。

    他试探规劝他:“其实,哥儿也很好啊,你要多看看,多多留意?一下身?边的人,看看是不是有什么优秀的哥儿,你但?凡留意?一下,没准……没准就能发现?适合你的哥儿了呢。”

    白子慕:“……”

    白子慕想也不想,嘴巴一秃噜,便道:“我?就喜欢母熊,喜欢浑身?长毛的,蒋小一,我?们……我?们真的不太合适啊!”

    看见蒋小一又?去磨刀,而后两天精神缺缺的样?子,白子慕便有些后悔了。

    蒋小三脑子不好使,可也能察觉到蒋小一这些天,似乎有些不对劲。

    他很担心,饭都吃不香了。

    家里四个人,他最爱的就是蒋小一了,在他这里,连蒋父和蒋小二都得靠边站。

    这天蒋小一带他去洗衣裳,蒋小三站在盆里,小脚丫一边踩着衣裳,一边蹙着两道小眉毛,问?:“大?哥,你怎么了?不开心啊?”

    “嗯?”蒋小一没明白。

    蒋小三相当讲义气:“大?哥不开心,是不是谁惹你生气了?你告诉小三了,小三帮你骂他,好不好。”

    蒋小一一顿,大?概是心里藏着事,无?法排解无?人倾诉,实在是难受,明明知道蒋小三还小,同他说了也没用,可他还是忍不住。

    他说他最近有些烦。

    蒋小三挠着头?,问?他烦什么?

    蒋小一又?驴起弟弟来,开始无?中生友。

    “大?哥有一个朋友,也是个哥儿,他快二十岁了,长……长得也不好看,底下还有两个妹妹要抚养,家里也很很穷,可是有一天,他意?外认识一个长得很是俊俏的汉子。那汉子家里条件应该很好,我?那朋友喜欢那个汉子,可那个汉子,却不喜欢他,无?论我?那朋友怎么讨好,都不得行,该怎么办啊……”

    他絮絮叨叨说了好一会,蒋小三都听懵了,不过大?概意?思,他是懂的。

    就是大?哥朋友长丑丑,可却喜欢上了漂亮大?哥哥,所以很烦恼,觉得是不是不应该。

    这有什么。

    蒋小三眨巴着漆黑的眼睛,立森*晚*整*理即道:“大?哥,长得丑不要紧,我?们想得美就行了。”

    蒋小一:“……”

    “大?哥,要记得安慰安慰你的朋友啊,做人,就应该要有梦想,癞//□□都还想着吃天鹅肉呢!”

    蒋小一看他还笑呵呵,郁闷得直想把他塞河里。

    这真是个小兔崽子。

    第038章 第 38 章

    今儿河边也没什么?人, 两兄弟正?说着,身后村道上突然传来鞭炮声,霹雳吧啦响。

    蒋小一才恍然想起来, 今儿是孙家娟子出嫁的日子。

    大周不比现代,现代办酒席,不仅能回本, 还能大赚一笔, 因此邀请七大姑八大姨还不算,那毕业后八百年?都不曾联系过的老同学, 刚认一周的新同事,都会挨个?叫上一声。

    反正?是穷了就办喜事, 封顶、入住新房、满月酒、连着老家的母猪生?了,都恨不得也办上一场, 请的人多, 做的菜自是也要多, 一个?村的,甭管是不是亲戚, 都会上门去, 帮着杀杀鸡杀杀鸭,洗洗碗啥的。

    可这儿村里人都穷,办喜事有时候还得倒贴钱,关系亲近的,送些布,送些蛋, 再?给个?二十来文, 这便算是最高规格的礼了,但?也有那送一把干菜或两三个?鸡蛋, 便领着一大家子人来吃饭的。

    因此这里喜事白事,请的都是正?经亲戚,还有平日处得好的一些邻里。

    只个?别的,没啥子亲戚,喜事白事的时候,才会把全村人都叫上。

    孙家在村里没啥子亲戚,但?这次却喊了大半个?村,不过前儿刚和蒋家闹了龌龊,孙家这会自是不会喊蒋小一过去帮忙。

    蒋小一这几天心思全在白子慕身上,把这事儿都给忘了,这会儿一瞅,刘虎子一身红衣,正?意气风发的骑在马儿上,身后跟着几人,吹吹打?打?,好不热闹。

    牛在村里是稀罕物,壮牛一头?有十一二两,小山村也就村长家有,马就更不用说了,这玩意儿比牛还金贵,一匹二十几两不止,毛色好的,腿壮实的,有时候能卖到三十两。

    也就镇上一些大老爷会买这玩意儿,村里人平日赶集见着了,碰都不敢碰。

    刘虎子家富贵,娶亲能赶着牛车来,都算顶顶好,往常那些个?汉子,要是能赶着牛车去接媳妇,那说出去,简直不要太?有面子,能吹嘘大半辈子。

    刘虎子今儿租了马,那就更不用说了,道路两旁尽是看热闹的,汉子们满脸羡慕嫉妒,姑娘哥儿则是一脸憧憬,谁不想成亲的时候,夫君骑着高头?大马来迎亲?

    “这就是柳江村那刘虎子啊?”

    “嗯,不然你当是谁,咱这十里八乡能搞这阵仗的,除了刘家,也没旁的人了。”

    就是田地多些的李家,他家大儿成婚那会儿,也不过是坐的牛。

    “哎呦喂,这都骑着马了,怕是要花不少银子吧。”

    “这玩意儿金贵着咧,没个?几百文的怕是租不来,不过这刘虎子出息,那几百文怕是也看不上眼?,以前都是镇上人家娶亲才骑大马,如?今倒是有幸也能亲眼?瞧瞧了。”

    “这刘虎子以前我也只听人说过一嘴,都没见过人,今儿瞧着,还真俊俏,骑在马上,那真真是和镇上的少爷似的。”

    “是俊,不过孙家娟子模样?也好,白白净净的,家里条件也过得去,倒是配得上,这汉子啊!果然还是爱那漂亮的,要不然咋的选来选去,最后还是选了娟子呢!镇上人不是爱说那啥什么?郎貌户对……”

    “是郎才女貌、门当户对。”

    “哦,对对对,就是这个?,瞧着我这脑子,都记不住。”

    几个?婶子说说笑笑。

    郎才女貌、门当户对、人妖殊途……

    这些话像一记重拳,朝他迎面砸来。

    蒋小一瞬间就被砸清醒了。

    他无言的低下头?,沉默了好半天,心里控制不住的感?到难过。

    是啊!

    当初只是个?刘家,大家便说他不识好歹,眼?高于顶。

    白子慕年?轻帅气,气质出众,一举一动都透着股矜贵气,一看就知道是好家境的人,胜过刘虎子太?多。

    刘虎子看不起他,白子慕比刘虎子好那么?多,可却从没嫌弃过他,对他温和得像傍晚的风。

    大抵因着如?此,他沉沦了,也因此觉得,只要他努力,也许白子慕也会喜欢上他。

    可他连刘虎子都配不上,他凭什么?去喜欢白子慕?

    白子慕又凭什么?会看上他?

    凭他想得美吗?

    他什么?都没有,家里又穷,底下还有两个?弟弟要养活,他太?知道苦日子有多难过,也知道饿肚子的滋味有多难受,白子慕那么?好那么?优秀的人,不该被他从天下拽下来,跟他一起过这样?的烂日子。

    姑娘、哥儿喜欢那俊俏的汉子,汉子自是也喜欢那娇媚漂亮的。

    他没有哪一点配得上白子慕,他长得不好看,也没有什么?家世……所以,哪怕他想尽办法对白子慕好,不要脸的贴上去了,把他能给的,连着一颗心全捧着送他面前,白子慕依旧还是避着他,还是想着要离开。

    他不该痴心妄想,去高攀白子慕的。

    虽然好东西都是靠争抢来的,可是……他似乎连争抢的资格都没有。

    蒋小一浑身颤抖得厉害,脸上血色全无,胸腔内所有的器官都在叫嚣着,整颗心都被这个?念头?给搅碎了。

    前头?热热闹闹,有那消息灵通的,说刘家给孙家出了足足五两彩礼,大家又是好一顿说,直夸孙家娟子模样?好,才能嫁得好,孙老婆子怕是要高兴坏了,蒋小一却是再?听不见,带着蒋小三浑浑噩噩回了家。

    白子慕依旧在屋里打?坐,听见外头?动静,知道他回来了,顿时有些为难,生?怕蒋小一又整出什么幺蛾子来,结果谁知直到晚上,蒋小一都没有进来,还跑去隔壁同两个小家伙睡了。

    白子慕本应该高兴,不用再?提心吊胆,可心中松了一口?气之余,却没由来觉得有些不得劲。

    蒋小一今天怎么?了?

    他开了院门,到隔壁房间外头?,往门缝里一看,床上蒋小二和蒋小三已经睡着了,呼噜打?得震天响,蒋小一却靠着墙坐着,不知道在想什么?,失魂落魄,怔怔的望着虚空一处。

    隔天天未亮,蒋小一回了屋,大概是没睡好,眼?里布满血丝,他戳了戳了白子慕,问白子慕伤都好了吗?

    其实并未好全,但?白子慕点了点头?。

    蒋小一便不再?说话了,起身从一旁的箱子里拿了一套衣裳出来。

    “你出去了,就不要再?穿你之前的那些衣裳了。”

    白子慕穿的那些衣裳,同这地方,显得格格不入。

    蒋小一说:“这是我之前让小二给你缝的,是我父亲之前的旧衣裳,小二手艺不是很好,我原想着,等过几天忙完了,就去镇上买些布,阿奶有空了,再?拿去让她?帮你做身衣裳,不过如?今到是来不及了,你……不要嫌弃。”

    白子慕沉默片刻,静静看着他:“什么?意思?”

    “你想走。”蒋小一垂下眼?眸,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他的声音颤着,抖着,带着难抑的委屈:

    “我不拦着你了,小二小三还没起来,我送你走,若是他们醒了,见你要离开,怕是要闹。”

    白子慕不知道他怎么?想通了,可在听见蒋小一说放他离开的那一瞬间,他并没有预料中高兴,相反还隐隐的有些郁闷。

    如?今已是深秋了,白昼开始缩短。

    早上雾大,微微的有些冷,这会儿外头?依旧黑着,月亮甚至还挂在天边,村里没什么?人,连声狗吠都没有,静悄悄的。

    白子慕和蒋小一一前一后走着。

    谁都没有说话,直到村口?,白子慕停了脚步。

    “送到这就行了,你回去吧!”

    蒋小一‘嗯’了一声,站着没动,垂着头?说,看他走了,他再?回去。

    白子慕看不清他什么?表情,转身要走时,却听他做了个?深呼吸,然后轻声问他,离开小山村后,他想去哪里?要是住镇上,或者?回虎丘山,那他要是得了空,能不能去看看他。

    “我也不知道啊。”白子慕有些赌气的说,这些事儿,他是压根就没考虑过,这会儿只想着去镇上换些银钱再?说。

    蒋小一便没再?说话了,只目送着白子慕一步步走远,在白子慕的身影消息在拐角时,他像是再?也忍不住,拔腿追了几步后,掩面哭了起来。

    那克制又压抑的抽泣声,在寂静的凌晨传得很远,白子慕脚步一顿,心中烦躁更胜。

    ……

    大周除了有哥儿这类人,在很多地方同华国历朝历代其实并没有什么?区别。

    寻常情况下,入镇无需盘查,但?去往府城这种地方中心城市,就必须要查看户籍和文书了。

    户籍相当是现代人的户口?本,没有户口?本,会被视为流民和盗贼,这类人,不能买卖土地和房屋,没有栖身之所,老无所倚,只能到处流串。

    白子慕卖了两斤糖,赶忙的去了衙门。

    主薄是个?小老头?,长得很和蔼,下巴留着一小撮胡子,问他要干什么?,白子慕说想要办理户籍。

    “原先户籍丢失了?”主簿问。

    白子慕老实道:“没有。”

    主薄微微有些疑惑:“那是?”

    “我没有户籍。”白子慕一说,主簿顿时诧异。

    这没有户籍的,不是流民,便是山民,还有一些穷村户,不舍得花银钱给孩子上户籍,不过后头?这类情况少。

    因为征兵就是看家中男丁的人数来的,寻常时候三征一,要是边境打?得厉害,实在缺人的时候,得二征一。

    不过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有些人耍起小聪明,家里生?了孩子,若是生?的小汉子,就不给他上户籍,不过后来上头?管得严了,这事儿倒是没再?发生?。

    白子慕除了穿得破烂点,那脸白嫩嫩,一看就没吃过什么?苦,以及那通身气质,压根就不像这两类人,活脱脱一个?小少爷。

    可别是什么?犯官之后!

    主簿沉吟片刻:“你叫什么?名字啊!”

    “白子慕。”

    姓白!

    大周这姓氏算是少,不太?常见。

    主簿思索起来,印象中好像没有姓白的犯事官员。

    白子慕知道他在想什么?,立马道:“老爷子,我知道你在担忧什么?,不过你放心,我根正?苗红,是个?响当当的好人!就是我爹啊!娶了我娘后就出去行商了,这一去就没能再?回来,我娘生?下我都不过半天,就被我姥姥他们抓回去改嫁了……”

    他是地里的小白菜,他外祖家还算有点良心,还给他请了个?嬷嬷照顾他。

    可那嬷嬷拿钱不干人事,这些年?来不仅天天的把他关小黑屋,不给吃不给喝也就罢了,还经常把他吊起来打?,不高兴的时候就抽他玩。

    他是饿得皮包骨,刚从魔爪逃出来的时候都没个?人样?,后来不懂事,又被人骗,白白给人当牛使,种了三年?地,每天天不亮就得起,然后干活干到月亮出来都还不得睡,中午热死人了他想歇,那主家便拿大腿粗的鞭子打?他,他实在顶不住,好不容易逃出来……

    刚出狼窝又入虎穴,又被人抓去挑了一年?粪,反正?就一个?字——惨。

    说到后头?,白子慕一抹眼?泪:“我逃出来那会儿,大家都说我像猴,后来要了两年?饭,如?今才勉强像个?人。”

    说得跟真的一样?。

    可怜啊,实在是可怜。

    眼?看主簿的已经眼?泪汪汪,面部表情逐渐‘伤心欲绝’,白子慕没敢再?吹了。

    主簿没想到眼?前这小伙子身世竟这般坎坷,眼?泪当场就要掉下来。

    他就说,这小伙子瞧着白白嫩嫩的,穿的衣裳虽然不是很好,看得出料子也很差,甚至还打?满补丁,但?胜在干净,可咋的下头?不伦不类的要套着个?破麻袋?

    原还以为是这小伙子脑子有点不太?清醒,或是有啥怪癖,不过刚人抹眼?泪,没抓稳,那麻袋掉下来时,他才瞧见,原来是人裤兜已经从前头?裂到了后头?,开裆裤一样?,而?且这一身衣裳……寒碜,实在是寒碜。

    不过这小子……

    主簿的往上抬头?,好家伙,这小子这个?头?,放个?屁怕是都能蹦他胡子上。

    白子慕看他盯着自己下半身瞧,脸都涨得通红。

    蒋小二这兔崽子,天天的跑大房那边去学针线,结果就学成这个?鬼样?子,缝的裤子跟闹着玩一样?。

    今儿在官道上,他就想蹲路边歇一会,结果都还没蹲下去,就听咔嚓一声,那裤子直接崩开了,还好碰上个?好心的老汉,送了他一麻袋,不然真得溜鸟了。

    主簿上了年?纪,这会儿看白子慕,心疼得紧,这小子模样?极好,刚一见人,他便心生?好感?,如?今知道人命途多舛,小小年?纪,便受了这么?多罪,只觉得难受得不行,赶忙的让他坐下,还叫外头?衙役去给他买包子吃:

    “饿不饿,来,先吃点东西。”

    等白子慕吃了两个?包子,主簿才和蔼道:“若是要办理户籍,那定是要落户到某个?村。你想落户到哪里?”

    白子慕说:“小山村。”看出主薄有些疑惑,他又道:“我在街上要饭时,认识一个?小兄弟,他就住在那里。”

    一般这种情况,得村长来担保,证明此人乃是‘良民’,并非逃窜的罪犯、山匪。主簿问,村长怎么?不来。

    白子慕又吹道:“他前段时间掉粪坑了,崴了脚,我不好意思让他跑一趟,可他说不行啊!他不来,主簿的不给我办。我说那不可能,我要饭那会都听人说了,衙门里的主簿最是善良仁慈,和蔼可亲又火眼?金睛,看人一看一个?准,要是见了我,肯定一眼?就能瞧出我是个?大大地良民,不会为难于我,于是我就自己来了。”

    “你小子。”

    主簿指指他,笑得愈发高兴:“老夫活了几十年?,见的人多了,眼?力劲儿自是不差,谁好谁坏,老夫是一眼?就能瞅出来,这本事,这些年?我一直小心的藏着掖着,没想到最后竟还是被你发现了,不过下次你别这么?说了,这种大实话,听得我都怪不好意思的。”

    白子慕:“……”

    这老爷子特?么?的比西北风还能吹。

    主簿摸着胡子,笑道:“我查查卷宗,要是你真没啥子问题,等下老夫亲自给你办。”

    卷宗上记录的都是在逃的罪犯,只要白子慕不在上头?,那便是没问题。

    往常这事要担保人,也不过是为了避免麻烦。

    可今儿这小伙子实在是可怜,主簿便亲自给他查了。

    他倒也尽职尽业,半点不含糊,查了一个?下午,最后自是没有问题的。

    “还好你今儿来。”主簿一边给他办理户籍,一边说:“要是早两天,恐怕我都不得空。”

    白子慕趴在桌子上看他书写:“那么?忙啊?”真没看出来,刚他还见衙役在门口?倒了一箩筐的瓜子皮。

    “嗯!”主簿点头?说:“这两天都忙着带人布置考场,安排事儿,忙了整整三天,昨儿才算是忙完了。”

    白子慕微微挑眉。

    “县试不是早过了吗?”

    县试一般多在二月份举行,历朝历代都是如?此,可今儿都九月了。

    “是过了。”主簿道:“不过林安县那边和北平县那边有人舞弊。”

    说道这儿,他往外头?看了一眼?,凑近白子慕,压低了声:“这两县县试出问题了,林安县榜首是县令外甥,而?北平县榜首是县令儿子……”

    县试是科举制中最低的一级考试,试题并非出自翰林和皇帝,而?是由本县县令亲自出考。

    榜首同着县令都有关系,那自是惹人多想——是不是县令露题了?

    这卷子是县令出,改也是县令改,想指定谁是榜首,那定也是县令说了算。

    要说往常也不是没有这种情况,县令儿子又不是不能考第一,人有一当官的父亲,生?来便赢在了起跑线上。

    县令虽位七品,只芝麻官,可旁的先不说,人是进士出身,那文采定是过人,随便提点两下,都受益匪浅。

    家风好,家世好,不论是请的夫子,或是进的书院,都绝不会太?差,只要不是纨绔,脑子不进水,那考个?第一也实属正?常。

    可今年?这两县榜首,那是货真价实的纨绔子弟,出了名的不学无术,要是考逗猫遛狗,那人准是能考第一。

    这两人肚里没半点墨,书都没翻过两页,竟考了榜首,这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有猫腻了。

    这两县书生?不忿,寻得证据后,想要上告,要是搁之前,这事儿定是会被县令压下去,可今年?皇上派了大批御林军下到各地缉拿豪哥,御林军刚到北平县,一学子浑身是血,就朝他们冲了过去,大声喊着求皇上申冤。

    御林军一查,原来这学子是刚才牢里跑出来的,原是想去府城状告县令大人徇私舞弊,不过被县令抓了起来……

    御林军很快就将这事儿上报回去,后来一查,不仅北平、林安两县有问题,其他几个?州县还更是过分,不仅漏题,还仗着天高皇帝远,公然卖起了名额。

    皇上震怒,几个?县令直接被抓回京打?入大牢不算,还下令各县县试一切成绩全部作废,待九月重考。

    白子慕挠着头?:“出问题的也就这几个?县,怎么?其他县也得重考了啊?”

    新皇乃气盛少年?,眼?里最是容不得沙子,继位不过几年?,朝中老臣就换了好些人。

    漏题这事儿,其实罪名可大可小,交由地方知府处理也就成了,一般多是革职,最坏的也不过是流放,可这会儿皇上下令将其压回京,那估计这一走,怕是就回不来了,不过这事儿不好说给旁人听。

    主簿的摇头?:“不晓得,反正?皇上发了话,咱照做就行。”

    白子慕哦了一声,沉思片刻,想了想,问主簿:“老爷子,那我能去考吗?”

    主簿被他问得一怔:“啊?”

    “我也想去考。”白子慕说。

    “你认得字啊?”主簿很是诧异。

    白子慕脸不红,心不跳:“认得一点,我之前在一夫子家外头?要过一年?饭,他可怜我,教过我一些。”

    主簿:“……”

    教过一些就敢去考了?

    不得不说,这小子真是勇气可嘉。

    可年?轻人,就该敢想敢做,畏畏缩缩的,那还成什么?样?子。

    再?说了,考考又不去什么?钱。

    大周县考不需要什么?担保人,原是需要一秀才举荐,然后外加三名同考生?互保,方可参考。

    不过后头?这制度作废了,谁想考,报了名就能去,若是要什么?秀才担保,那村里没上过学堂在家自学的,去哪找人?

    就像小山村,村长家田多,家里条件还算得好,村长他曾爷爷还上过两年?学堂,不过没学出个?啥名堂,便回来种田了,后来村长出生?了,他还教村长识了几字,要是村长聪明,是个?读书的料,想科举,那去哪找秀才?

    镇上倒是有几个?,可无缘无故的,人凭啥子帮你?

    每一年?大批学子都因着这条列而?没能参加县考。

    新皇继位后,就下令将此条律给废除了。

    主簿:“那正?好,你等会就可以拿着户籍去外头?报名了。”

    “那什么?时候考?”白子慕想着没准可以临时抱一下佛脚。

    第039章 第 39 章

    修炼也是要讲究‘文武双全?’, 要是不识字,功法都不看懂,那还练个屁股。

    白子慕幼时师傅也曾给他启过蒙, 那会便是教的三字经,论语这些,断断续续学了几十年, 白子慕自?是会的, 不过如今已经过去两百多年,真是差不多都忘完了。

    读书最是废脑, 白子慕最不爱看书,一看书他就犯困, 可他混了几年社会,深知?没有文化, 没有地位, 那是要吃大亏的。

    当初他在工地, 顶着炎炎烈日?去搬砖、和水泥,那是流血流汗又?流泪, 一天十个小时, 就赚一百八。

    那会儿他还不懂事,一份快餐才十二块,昨天的钱都没花完,今儿却又?赚了一百八,钱多得根本?花不完,他还怕迟早的有一天会暴富。

    后来认识一哥们, 天天的西装打领带, 倒也不是羡慕人穿西装,他玄孙孙也给他定制过好几套, 可他没穿过,他觉得搬砖人,就得有个搬砖人的样子,他在工地混了一年半,就没见过谁是穿着西装来搬砖的,他干活穿的都是圆领T恤,九块九还包邮,穿着也舒服,让他不解的是,他那哥们请他吃饭,刷卡时眼都不眨一下。

    白子慕纳闷极了,这人看着瘦不拉几,还戴着副眼镜,一看就知?道搬砖肯定不怎么厉害,他搬砖那么牛逼,一顿两千他都不敢吃,这人怎么这么有钱?

    是不是富二代??

    一问,人不是什么富二代?,就是个普普通通精英男,海归的,坐办公室里头,冬暖夏凉,风吹不着雨淋不到,一天就八个小时,可人年入百万。

    那一天得是多少?

    怕打击太大,白子慕根本?就不敢算,只觉心里酸溜溜。

    没学历,不是去工地搬砖,就是进厂拧螺丝……

    起得比鸡早,做得比牛累,却赚得比人少。

    想赚大钱,就得多读书。

    而且,村里人敢那么说蒋小一,其实归结到底,就是蒋家?残的残,弱的弱,傻的傻,无权无势的,谁都能来踩上一脚,因此说闲话被抓了个正着,也是有恃无恐。

    在这阶级分明?的地方,想不受人欺负,唯有有钱又?有权。

    这县试……

    盘它。

    白子慕想完了豪气冲天,打算等下就买两本?书回去看。

    主?簿看他斗气昂扬,不由摸着胡子笑了起来,这年头这种?有志青年已经不多了,他拍着白子慕的肩膀,十分欣慰:

    “你小子,有志气,明?儿开考,老夫看好你。”

    白子慕:“……”

    明?儿开考?

    那临时抱佛脚的时间都没有,这样去考了,估计也是得考个寂寞。

    可考考又?不去钱。

    白子慕想了想,还是决定盘它。

    就算考不上,积攒些经验也是行的。

    反正这试儿今儿不考,下次肯定也得考,不考没地位,以后肯定要受欺负。

    县试五场,一天一场。

    户籍办好了,白子慕报完名?后又?回来,问了主?簿好些事,他对?大周律法方面了解不多,这会有个懂的,不问白不问。

    主?簿倒也好心,同他说了一下午,再从?衙门出来时,天色已经晚了。

    白子慕去布庄买了件裤子,出来后便直接寻了间客栈,一晚二十文,不透风不透雨,环境比蒋家?好,床也够大,下头垫着被子,也不硬,可白子慕翻来覆去硬是睡不着。

    太突兀了,感觉好像少了什么一样。

    一闭上眼,他脑海里反反复复的,想的都是蒋小一。

    想他笑时脸边荡着两个浅酒窝,眼睛弯弯的模样。

    想他吃糖时,一脸满足的模样。

    还有……他看向?自?己时,那含羞带怯又?勇敢的模样。

    蒋小一不停的在他脑子里蹦啊蹦,他有些心烦气躁,翻了个身,朝着窗外看。

    外头月朗星稀。

    意识又?不受控制的想,这会儿这么晚了,蒋小一忙完了吗?

    应该没有,往常这个点,他刚给两个臭小子洗屁股。

    油灯略显昏暗,白子慕收回视线,默默盯着它看了半响。

    之前天天在一起,也没觉得有什么,可如今分开不过一天,他隐约发觉,自?己很想蒋小一,也很想两个臭小子。

    他不见了,也不知?道两个小鬼会不会哭,蒋小一以后又?该怎么办,之前不晓得哪里听?来这么一句话:

    ‘有的女?孩子什么都不用做,嫁得良人一生幸福,有的女?孩天生善良,可是人间疾苦,却在她身上一样不落。命运就像蒲公英,风起而涌,风止而息,落到肥处迎风长,落到瘦处苦一生。’

    在封建时代?,姑娘哥儿,便如那蒲公英一样了,村里人都说蒋小一年纪大了,条件不好,嫁不了什么好人家?,那若是嫁那不好的,受了欺负,怎么办?

    一想到这儿白子慕便有些坐不住,想回去盯着蒋小一,要是自?个不在,他真受欺负了,谁来给他出头?

    可是不离开……人妖确实殊途。

    传说古有神兽,青龙白虎,龙凤呈祥,可白子慕却从?未见过。

    以前他觉得这是老祖宗杜撰出来的东西,但师傅告诉他——有。

    那时修真及大妖者遍布天下,可是后来天地异变,灵气稀薄之后,环境不再适合修者修炼之后,不得已,大家便都‘迁走’了。

    而且,也不是建国后不许成精,而是修炼难,成精难。

    很多小妖寿命支撑不到成精的时候,便都挂了。

    因此想成精,想化形,只能走些旁门左道。

    像取人阳气,采阴补阳……为了避免多生祸端,建国后,便再也不许小妖成精了。

    大周灵气比A市还要稀薄,如果空间袋里的丹药吃完了,没有丹药辅助,继续修炼下去,也成不了金丹,化不了神,他除了能比寻常人多活百余年外,再没旁的。

    自?从?师傅和师兄不在之后,他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一个人,吃了睡,睡了吃,一直重复着这样枯燥且乏味的日?子,百年如一日?。

    如果继续修炼,活个几百年,可一个人……这样真的有意思?吗?

    如果可以每天睁开眼,就能看到喜欢的人,同他伴到生命的尽头,其实,只百年,似乎也比两百年,三百年,更有意义。

    喜欢的人……

    白子慕食指微微一动,这四个字刚一闪过脑海,他又?自?然而然的想起蒋小一。

    他为什么会想起蒋小一?

    因为……

    有股莫名?的情绪涌上来,白子慕猛然从?床上坐起,被突然冒出来的想法吓了一大跳。

    之前未曾细想,但可以肯定,蒋小一对?他而言,同着旁人都不一样。

    他这辈子没挨过打,身为清明?宗的小太子,要是谁敢动他,他不把人打残废他都不姓白,可蒋小一至今还好好的。

    恢复后他没有立刻离开蒋家?,也并不是离开不了,而是……

    那种?无法言明?的,对?蒋小一模模糊糊的感觉,逐渐明?朗了起来。

    答案已经浮出水面。

    他喜欢蒋小一。

    因为喜欢,所以他在他那里,是特别的。所以在看到蒋小一要跌倒时,他想都没想便冲了过去。所以才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满脑子都是他。

    这喜欢虽然不知?缘由,也不知?从?何而起,但‘感情’和‘喜欢’这种?东西,本?来就有些奇怪。不是所有的事情,背后都有理由。

    当初不是没有人追求过他,相反,因为模样好,追求的人什么性格长相都有,上到五十富婆,下到六年级的小姑娘,不少人都对?他表过白。

    在物质横流,信息流畅的时代?,她们追求人的手段多种?多样,比蒋小一厉害,有那含蓄的,有直白的,有热情到令人无法招架的,有为讨他喜欢,不惜一掷千金的,也有不惜顶着烈日?苦苦等在工地外头的。

    可当时面对?那些人,他心里没有半点想法,还苦口?婆心的叫人回去好好上课,而蒋小一……

    蒋小一追求人的手段,单一且乏味,比不得那些小女?生万分之一。

    一见钟情太肤浅,日?久生情又?太过苍白。

    二十岁的少年,喜欢和情绪一样,是极难控制的。

    他喜欢蒋小一,大抵是因为他太喜欢他看向?自?己时,眼里那不加掩饰的爱意。

    ——胆怯又?勇敢。

    ——害羞却热情。

    ——真诚且热烈。

    他被此深深吸引。

    也是蒋小一,让他第一次,产生一种?名?为怜惜的感情。

    虽人妖殊途,可这壁垒不是不可以打破。

    他可以破其灵府,引其灵力稳固人形,虽然代?价便是他以后可能再也无法修炼,但能与喜欢的人,白头偕老……

    也不是不行。

    考完试就回去吧!

    不然蒋小一总在他脑子里跳啊跳的,他都要思?念成疾,英年早逝了。

    隔天天不亮,小二便过来,敲了白子慕的房门,喊他起来。

    白子慕拎着个小篮子,一路打着哈欠,到衙门外头时,人还有些浑浑噩噩。

    这会儿也不过四点,衙门外头排了长长两列。

    为避免藏私舞弊,需待官兵一一检查了,方能进入考场。

    深秋的凌晨还是有些冷了,白子慕探头探脑看了半响,觉得这检查的速度有点慢,这考场晚进早进其实也没有什么差别,便走到一旁,打算休息休息,结果刚一坐下,肩膀就被人拍了一下。

    “哎呀。”白子慕回头一看,有些惊道:“老爷子,怎么是你啊!这么早的。”

    主?簿笑道:“县令忙,我得过来看着。”他上下打量白子慕一番:“怎么样,紧不紧张?”

    白子慕摇摇头。

    紧张个毛线。

    他又?不是没考过试。

    往年县考,主?簿也会跟着忙,他见过太多学子,报名?的时候就显得很紧张,排队检查进入考场的时候,就更不得了了,那真是抖得不成样子,每年都有那么几个,竖着进去,横着出来。

    这会天未亮,衙役在队伍两旁点了好些火把,到也勉强看得清。

    好多学子白着脸,一看就知?道紧张得不行,今年算是好,以前还有人排着排着,就晕过去了。

    主?簿收回视线,目光落在白子慕脸上森*晚*整*理,仔细看他,见他双手撑着下巴,脸蛋生得俊逸好看,懒懒散散,真的是丝毫不慌,稳如老狗。

    主?簿又?穆然想起他昨儿进入衙门,毫不胆怯,那模样就跟逛菜市一样,顿时觉得这小子有两把刷子。

    寻常人见了衙役都害怕,更别提衙门。

    可白子慕警局进了八/九回,第一回被抓回去,里头的警察叔叔见他模样好,还会笑着问他:‘哟,小伙子,犯了什么事啊!’

    第二次:‘怎么是你。”

    第三次:‘怎么又?是你。’

    最后几次再见白子慕,大家?是麻木了,直接是:‘回来了,饿不饿?要不要去给你整点吃的’

    他进警局就跟回自?个家?一样,现在区区一个衙门,实在不足挂齿。

    主?簿问:“昨儿交代?你买的笔墨吃食可都买好了?”

    白子慕肉疼道:“买好了。”

    “我看看。”主?簿拿过他脚边的篮子,掀开上头盖着的布,里头一毛笔,一墨锭,还有两个大馒头。

    县试不同院试严格,院试考三天,这三天,考场全?面封闭,除了弃考,和半道的突发状况外,考生不可随意走动,也不能随意进出考场,县试则不同,晚上还能出来,衙门不负责置办吃食,中?午这一餐,都是考生自?备。

    衙役检查严苛,学生不止要脱衣裳,带的毛笔、磨锭、吃食都得仔仔细细的检查。

    肉包凉了吃起来容易闹肚子,而且衙役掰了包子还不算,里头那坨小肉馅也是不会放过,总是拿着掰了又?掰,这样的留到中?午,怎么看怎么腻,而且考试的时候,心思?全?在卷子上,也没几个有那心思?去想着吃东西,主?簿有经验,便让白子慕买两个馒头就行了。

    笔墨不便宜,白子慕昨儿同主?簿借了半吊钱,原以为够够的了,结果一到店里头,最便宜的都得一百三十九文,可把白子慕心疼得够呛。

    眼见着时辰要到了,主?簿拍拍他:“小子,好好考。”

    白子慕也想好好考,可进入考场,待衙差发了卷子,一看那题目,白子慕当场就懵了。

    文文绉绉。

    题意半懂半不懂。

    这还考个锤子。

    可他当校长的小孙孙说了,考试,最忌讳留空,要是数学题,不懂解,把记着的公式全?写进去,运气好要是套对?了,还能得个两三分,语文就更不用说了,不管会不会,只管往死里写,就算离题十万八千里,那改卷的老师是但凡有点良心,都会给一点辛苦分。

    要是英格力士,他会的单词有限,估计还真不知?道如何下笔,但‘语文’……

    瞎掰它个一千字还是行的。

    这会卷子上就三题。

    一题理论,一题类似完形填空,一题‘实践’。

    理论摘自?《论语》,填空出自?《经论》,考的是学子的‘基本?功’,看其基础理论和知?识贮备扎不扎实,一般写个释义就好了。

    另外由于县试的第一场考试尤为关键,因为它决定了考生是否有资格参加更高一级的府试,所以,单纯的靠死记硬背定然是不行,为考察其考生对?所学知?识能否进行活学活用,以及基本?的书面表达能力过不过关,自?是要出道‘实践’题。

    实践题总结下来就是,官应为何?对?‘官’又?应该怎么看。

    白子慕都哽了。

    还能怎么看。

    肯定是用眼睛目不转睛的看啊!

    问这种?问题。

    白子慕想了半天,最后懒懒散散写了半个时辰。

    也不晓得对?不对?,反正是会的他都写了,不会的也瞎掰了,至于考不考得上,全?看运气。

    五天是一晃就过了,白子慕考完了,整个人都有些恍恍惚惚,主?簿的见他从?考场里飘出来,好笑的问他考得咋样,题目看得懂不?会写不?

    白子慕还没说话,主?簿就往他提着的篮子里看。

    这一看,那真是不得了啊!

    那磨锭都用了大半,往年哪个书生能这样?

    考场里的书生只分两种?。

    一种?是懂的。

    一种?是不懂的。

    懂的才会用得上磨锭,不懂的,有时候在里头坐一天,一个屁都蹦不出来。

    主?簿顿时对?他刮目相看。

    这会儿时辰已经有些晚,白子慕同主?簿聊了几句,便马不停蹄的往回赶。

    小山村,蒋家?。

    今儿家?里依旧煮了白粥,炖的白菜,放了油和盐,味道也够,一大盘,要搁往日?那定是连汤都不剩,不过这几天不止几个孩子,连着蒋父都没啥胃口?。

    家?里的熊仔子不见了,几个孩子老大不高兴,蒋小一丢了魂一样,整个人失魂落魄,做啥都像没精神,总是发呆。

    两个小的前几天也是天天的哭,囔着想熊熊了,要不就是问熊熊跑哪里去了,想要熊熊,饭都吃不下,硬是求着蒋父,让他去找熊熊,可熊仔子怕是已经蹿回山里去了,山头那么大,上哪去找?

    熊仔子听?话,又?乖,不说几个孩子,就是他自?个都觉得没了熊仔子,家?里好像少了点啥一样,都不热闹了。

    蒋小一洗了碗,出到院子:“父亲,我出去一趟,回来再给小弟洗澡。”

    蒋父闻言叹了声:“又?去找熊仔子啊?别找了,它怕是早跑回山里去了,你在村里咋的能找见。”

    这几天,一忙完了蒋小一就出去,蒋父自?是要问一声,蒋小一只说去外头逛逛。

    可蒋父知?道他天天的忙,在村里没什么玩伴,平日?也就同王哥儿和大房的欢哥儿能聊两句,不过王哥儿刚生了孩子,欢哥儿这几天又?去了他姥姥家?,他家?哥儿能出去干啥?

    而且村里也没啥好逛的,蒋父便以为他是去找熊仔子。可就算熊仔子没窜回山里,怕是也已经被人宰了吃肉了。

    蒋小一没说话,只沉默着往外走,直到村口?他才止了脚步,一瞬不瞬的往远方凝望。

    他不知?道为什么要来,也知?道白子慕不会再回来,可就是坐不住,因为一闲下来他总会想起白子慕,家?里到处的都是他的影子,他压根就不敢多呆。

    定定的在村口?坐了半个时辰,直到腿麻了,想到家?里烧的水该热了,回去还得给蒋小二洗澡,他站了起来,转身要往回走时,可走了没两步,又?忍不住的再次回头看。

    通往镇上的村路依旧空空荡荡。

    蒋小一垂下眼眸,目光暗了下去。

    他明?明?知?道白子慕走了就不会回来,可其实心里还是忍不住的抱着一点微弱的希望

    可如今整整六天了。

    要是会回来,也早该回来了。

    他抿着嘴往家?走……

    “蒋小一。”

    那声音……蒋小一熟悉且渴望,他身子穆然僵住,急速的回过身。

    白子慕正满头大汗的朝着他迎面跑来。

    第040章 第 40 章

    “白……白子慕。”蒋小一声音都哑了, 眨着眼睛,不敢置信,目光中的惊讶和喜悦一闪而过。

    到了近前, 白子慕喘着气:“这么晚了,你在这儿干什么?”

    蒋小一两手揪着衣角,在看见白子慕的那一瞬间?, 他?眼眶便不可控制的泛酸, 眼泪都差点掉了下来?,沉默了好?一片刻都说不出话。

    “怎么了?”白子慕紧紧凝望着他?, 发现他?红着眼眶,顿时紧张道:“又被人欺负了?谁呀?你告诉我?, 看我?不扒了他?的皮,肠子都给他?打出来?, 妈了个巴子的。”

    “没有。”蒋小一摇头。

    白子慕目光一寸寸的在他?脸上打量, 只几天不见, 这会儿越看越觉得他?好?像很是憔悴,不由放软了语气:“那你哭什么, 你……”

    话到一半他?便住了嘴。

    还能?是为什么, 肯定是他?离开了,这小哥儿伤心难过了,白子慕心里?顿时又酸又疼。

    “我?没有哭。”蒋小一吸了吸鼻子,嗓音沙哑地:“你怎么回来?了?”

    白子慕脸皮厚如城墙,完全不害羞:“我?想你了呗。”

    “什么?”

    蒋小一瞬间?睁大了眼,耳朵嗡鸣, 心跳在那一刻差点就停了, 他?以为是自己?在极度渴望之下,产生了幻觉, 半响没反应过来?,脸上都是做梦般的神情。

    “你……你说什么?”

    白子慕一手牵住他?的手,同他?十指交扣,一手温柔的扶着他?的后脑勺,倾着身,额头同他?相抵,语气低沉缱绻:

    “我?说我?想你了,蒋小一,我?这人,大概是思想意识有些不健康,这些天,我?很想你,满脑子都是你,恨不得时时刻刻都跟你在一起。”

    “蒋小一。”他?顿了顿,望进蒋小一浸着泪意的眼底,慎重的说了那四字:“我?喜欢你。”

    这四个字,对蒋小一而言,是致命且又极具诱惑。

    眼泪奔涌而下,好?似突然决堤的洪水般,他?挣开手,反扣住白子慕的手腕,似乎已经蹦到了极限,他?身子止不住的战栗着,声音急切得不行,可好?像突然间?什么都不会说了,来?回还是那句‘你说什么’。

    他?似乎是极度的不信任,因此想要反复的确认。

    白子慕耐心的靠在他?耳边,又重复了一遍,声音很小,远处蟋蟀、田鸡叫得厉害,声音显得有些含糊不清,但他?确定,蒋小一一定听见了。

    蒋小一慌乱无措了好?一会,忽而埋到他?胸口,紧紧抱着他?,语无伦次。

    “可是你上回说,你想走,还说人妖殊途,我?们不可能?,你走了,离开了好?几天,我?天天在这里?等你,等了好?久,也不见你回来?,我?想你,我?真的很想你。”

    胸口一下就被泅湿了,白子慕酸涩的笑了起来?。

    这小哥儿真是生来?就克他?,生气的时候他?害怕,难受的时候他?更是害怕。

    他?真的把蒋小一放在心坎里?,所以他?一滴眼泪一个垂眼就能?让白子慕备受煎熬,白子慕心酸得要命,他?郑重其事的抚摸着蒋小一的脸:“我?也想你,以后我?不走了。”

    “真的吗?”蒋小一抬起头,眼里?泊光闪烁,滴滴往下坠,他?哽咽着问:“你真的不走了吗?”

    白子慕手忙脚乱的替他?擦拭眼泪:“嗯。”

    蒋小一茫然呆立,两手紧紧揪着,片刻仓皇道:“可是……可是我?不好?看,家里?也没有钱,还要照顾弟弟,我?……我?旁的什么都不会,我?只会干活……”

    白子慕重重叹口气,打断他?:“我?知道,可我?就喜欢你这类型的。”

    蒋小一现在就像被天上掉下的大馅饼给砸中了,晕乎乎的,任由白子慕给他?抹眼泪,缓了好?一片心情才平复下来?:“这几天你去哪里?了?”

    白子慕:“去镇上办户籍。”

    “办户籍用五天?”

    “顺便去考了几天试。”

    蒋小一闻言,声音都拔高?了:“你……你还会识字?”

    这也太?厉害了,村里?除了村长,都没有一个人识得字呢!

    “会啊!”白子慕捏捏他?的脸,这次县考他?没什么把握,到时要是考不上怪丢脸的,他?当即吹道:“不过这次我?只是无聊,去考着玩的。”

    蒋小一满脸崇拜:“那你也厉害。”

    白子慕鼻子都要往天上翘了,还摆着手,谦虚道:“哪里?哪里?。”

    “就是厉害。”蒋小一固执的说完,见着乡野道上蚊虫多,怕咬了白子慕,赶忙的就要拉他?回家。

    先前没打算留,家里?突然多出个人,不好?同人解释,而且他?修为不足,不能?长时间?保持人形,白子慕便一直没在人前现过身,这会他?问:“要我?变回去吗?”

    “不用。”蒋小一摇头,红着脸,小声说:“你,你不是说不走了吗?”

    不走了,白子慕又没地儿去,肯定要住家里?,如此,迟早的都得见人。

    而且,蒋小二和蒋小三今儿刚好?了一些,不怎么闹了,白子慕要是化做熊仔子,后头变成人,两个小家伙见着熊仔子又不见了,估计又得再伤心一次。

    不过……

    白子慕一个外来汉子,他?们没有明媒正娶,也没三媒六证,住家里?定是不合适,会被人说闲话,不过白子慕要是逃灾来?的,又是上门?婿,那就没人说什么了。

    哥儿难生子,有些一辈子也就一个,村里?人迷信,为了不绝户,死后还能?有把香,有些夫郎要是生了哥儿或姑娘后再生不出来?了,便会让孩子寻个上门的。

    可这上门?是像着姑娘哥儿那般嫁出去,生了孩子还得跟人姓,大多汉子都嫌不光彩,丢份,寻常人家不是真到了过不下去的地步,是断然不会让儿子去上门?的,因此要找人上门?,只能?从那些穷得快过不下去的、逃难的、或者牙行里?头选。

    这牙行和逃难的没有住处,要是看对眼了,不带回家,难道还让人继续沿路去要饭?

    但是成婚是大事,这种事儿得挑日子,要是碰上农忙,有时两三个月都办不了,因此这时候,即使没成婚,汉子就往家里?头住,村里?人也不会说什么。

    反正已经定下来?了,板上钉钉的事。

    这事儿,蒋小一也不知道白子慕会不会在意,只得脸颊发热,试探问:“回去父亲肯定要问,我?该怎么说?”

    他?双眼亮晶晶,白子慕看得好?笑,知道他?什么意思,他?好?歹在现代混了十年,也没裹过小脑,自是不在乎,再且说了,他?这会儿什么都没有,不回蒋家住,难道让蒋小一跟着他?住山洞?

    他?笑了笑,逗蒋小一:“野男人,上门?哥婿,小男友,夫君,你爱怎么说怎么说,你让我?当什么我?就当什么。”

    这便是不在意了。

    蒋小一也笑起来?:“我?让你当狗你也当啊!”

    白子慕挑起眉:“当啊!”他?似笑非笑,压低了声,凑到蒋小一耳边:“白天当你的小奶狗,晚上当你的大狼狗,怎么样啊!”

    蒋小一:“……”

    蒋小一羞脑的锤了他?一拳,也不痛。

    白子慕随他?打了,发现他?这会儿耳廓通红,还一手揽着他?的肩膀,哥们好?一样,饶有兴趣地问:“那要不要啊?”

    蒋小一瞪他?:“你不害臊。”

    “我?不害臊?那你呢?你之前还摸我?的蛋。”

    蒋小一只觉脸烫得慌,赧然无措:“你别乱说,我?之前又不知道。”

    “我?信你的邪,你个渣哥儿,摸了不认账。”白子慕轻哼一声。

    “你再乱说,我?打你了。”话是这么说,可蒋小一眼中溢满笑意:“你那会儿身子小小的,我?给你洗澡,你那里?像两颗痘痘,我?哪里?懂,懂我?怎么会好?意思碰。”

    白子慕:“……不是,什么两颗痘痘?”

    是说他?小吗?

    这话伤害性极大,侮辱性更强。

    白子慕怒火攻心,举着巴掌就要往蒋小一屁股上甩去:“你这小哥儿,我?打烂你屁股啊。”

    两人打打闹闹往家走。

    既是打算在一起,白子慕也没再藏着掖着了,老老实实交代,以前自己?是干啥的,又怎么来?了这里?。

    蒋小一一直都知道,白子慕一身矜贵,光看模样有些距离感,可实际礼貌乐观,一瞧就是被娇宠着长大的。

    他?原以为他?只是家里?富裕一些,可这会儿一听,这哪里?只是富贵一些,几千人的大宗门?,他?是宗主的关门?弟子,宗里?首席精英大弟子的小师弟,全宗上下,无人敢惹他?,是正正经经的小太?子。即使后头宗门?不在了,可有几个玄孙孙护着,那过得也是有滋有味。

    白子慕瞥了他?一眼,不太?好?意思道:“我?还进了几趟局子。”

    在现代,这有案底的人,是很难讨着媳妇的,白子慕盯着蒋小一,想看他?怎么个反应,要是敢嫌弃,他?立马掉头走人,可蒋小一一脸懵:“什么?”

    白子慕想了想,改下用词:“我?坐过几次牢。”

    “啊!”蒋小一惊起来?:“你还坐过牢?你犯啥事儿了?”

    他?脸上除了震惊和不可思议,没有丝毫嫌弃和害怕。

    白子慕高?兴,不由亲了他?一下,蒋小一脸骤然爆红,他?往四周看了看,没见着什么人,这才似欢喜,又像害羞,轻轻往他?胸口捶了一下,又问他?到底怎么回事儿。

    毕竟白子慕虽然看着有点坏坏的,邪邪的感觉,可一起住了那么久,蒋小一晓得,他?就不是个坏的。

    其实这事儿说来?话长,当初清明观被挖了后,白子慕没地方住,就下了山,想另找住处。

    反正他?们清明观又不止这么一个山头,可下山后,白子慕就傻眼了。

    他?们宗门?别的山头也被人炸平了拿来?起房子,以前镇上的房子,有些也不见了,有些虽是还在,可外?头守着人,说是什么古迹,不给他?进去住。

    白子慕说这是他?的房子,那几个保安还哄笑起来?,叫他?先去看个脑子,说这是你的屋子,我?还是你祖宗呢!白子慕恼火了,打听清楚后,扛了一箱地契、房契,就去了相关部门?那里?,想讨个说法?,结果人家说他?造假,还报警把他?抓了。

    在警局里?呆了九天,白子慕缝纫机踩得好?,提前出来?了,因为肚子饿,又没钱,就想去山上掰点笋吃。

    这些小山头以前都是公山,可A市发展起来?后,那山便被人承包了出去,成了私有,白子慕也不知道啊!结果好?了,刚掰了几根,就涌上来?几个大叔,手里?拿着电棍,说他?偷他?们家的笋,叫他?赔钱,不然报警了。

    要是有钱他?也不至于上山来?,于是便又进去了。

    后来?好?好?踩了七天缝纫机,警察叔叔不忍他?个年轻小伙子再误入歧途,便帮他?找了份工作,带他?去了工地,让他?好?好?干,好?好?赚钱,别再去偷东西了。

    白子慕勤勤恳恳,结果才干了几天,隔壁工棚的工友家属,是个老妇,来?帮着照顾孙子的,好?几次晚上起来?,都见他?盘腿坐在屋顶上,便报了警,说他?修炼邪功。

    白子慕都冤死了,说他?没有练,他?都不知道这是啥子玩意儿,他?练个锤子,负责办案的警察问他?,那你晚上不睡觉坐屋顶上,是在干什么?

    白子慕说他?是在打坐,在吸收日月精华,这话一出,那民警怔了片刻,问他?是认真的吗?然后见他?点头,看他?的眼神,瞬间?变得怜悯。

    在局里?呆了不过半天,下午他?便被接走了,说是去医院检查,看他?是不是患有什么幻想症或是什么精神疾病。

    后来?第四次,是他?在公园里?睡觉,听见凉亭里?有动静,一个女的在惨叫,然后就被人捂住了嘴,她?身后的男人还把她?往柱子上压。

    这一看就有些不对劲,他?就想过去看看是个什么情况,那女的是不是被欺负了,需不需要他?英雄救美,结果他?前脚刚进到凉亭,后脚几个民警便冲了进来?,说什么接到举报,有人聚众嫖/娼,于是白子慕便又进去了。

    如今说了都是泪,还好?最?后他?玄孙孙见了那些被没收上去的地契,发现上头盖的印,认了出来?,寻过来?找他?,不然局子他?估计不止进八次,八十次都有。

    蒋小一听完了,一瞬间?不知道是该安慰安慰他?,还是该笑,他?紧紧抿着嘴,肩膀一颤一颤的。

    白子慕瞪他?:“麻烦你严肃一点,我?们现在正在讲一件很伤心的事情,你这个表情,你的良心都不会痛吗?”

    蒋小一同他?对视片刻,再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白子慕锤了他?两拳。

    这个混账哥儿,真是一点爱心都没有。

    外?头已经黑透了,蒋父给蒋小二和蒋小三洗完澡,蒋小一还没回来?,蒋小二拧着眉头坐在堂屋里?,一个劲儿的往外?头看,有些担忧:

    “父亲,大哥去哪里?了呀?怎么还不回来?,天都黑黑了。”

    “不晓得。”蒋父站起身,蒋小一这几天瞧着不太?对劲,这会儿又黑了,他?还是个哥儿,蒋父有些不放心:“你们两个在家等,父亲出去看看。”

    正说着,外?头传来?蒋小一说话的声音,不知道同人聊了什么,声音听着,似乎很高?兴,又很激动,很惬意,可毫无疑问,那全是蒋父从未见过的欢喜。

    “是大哥回来?了。”蒋小三哒哒哒的跑到门?口,然后整个小身子就定住了。

    “哎呦喂啊!”

    他?一拍大腿,惊呼起来?,然后两只小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白子慕。

    “大哥。”他?愣了半晌才跑过去拉住蒋小一,急吼吼的示意他?低下头来?。

    蒋小一弯下腰,蒋小三悄咪咪的瞥了白子慕一眼,见白子慕正朝他?笑,立马的扭开头,凑在蒋小一耳边,小手掩着,小小声道:

    “大哥,这是哪里?来?的大哥哥呀?怎么帅帅的,这么的好?看。”

    蒋小一:“……”

    白子慕朗声笑起来?,不由摸了摸蒋小三的头。

    路上白子慕都听蒋小一说了,他?不见那天,蒋小二和蒋小三哭了好?半天,还问蒋小一熊熊怎么不见了,是去哪里?了?他?们想要熊熊,蒋小一说熊仔子回山里?去了,不哭了,大哥给你们吃糖好?不好?。

    两个小家伙摇头说不要,只想要熊熊,怎么哄都哄不好?,隔天趁着蒋小一和蒋父去砍柴,两个小家伙还偷偷跑到虎丘山上去,说要去找他?,还好?在山腰乱转时被二伯听见了声,找过去,这才将他?们两个赶了回来?。

    两个小家伙伤心,这几天都没怎么吃饭,这会儿看着,似乎又瘦了些。

    蒋小一不知道该怎么跟蒋小三介绍,红着个脸,白子慕用胳膊肘轻轻撞了他?一下,挑着眉,揶揄道:“回话啊,小三问我?是谁。”

    “对呀,大哥,你都没有回答小三呢!”这个大哥哥不是村里?的,蒋小三好?奇得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