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 修行法
◎“少主大人教教我吧。”◎
阿絮的体质与寻常炉鼎不同, 只有修为达到一定程度且擅长观气术的人才有可能看出来。
江无崖医术独绝，也是在方才近距离观察、诊脉之后，才弄清楚了阿絮的情况。
寻常的炉鼎无法将体内聚集的灵气炼化, 只能作为修者与天地灵气间的媒介, 辅助修者修行。
而阿絮不同, 她可以利用修者体内已经炼化的灵气，将之夺为己用, 以此为契机进行修炼。待踏入筑基期后，便可以像普通修者那样, 以天地灵气为修行源泉了。
当然，在此之后继续使用他人灵力也是可以的，且效率更高。
而供阿絮使用的修行之法，简单来说便是双修, 分体内和体外两种。
体外双修更适合初学者, 且安全性较高, 所以江无崖向成峤建议了这个法子。
“不过，灵力若是外放, 难免会有损耗。再加上这位姑娘未曾修行过, 在尚未完全掌握关窍的情况下，能将对方散逸的灵力吸收十分之一便算不错。”江无崖这样提醒道。
“知道了。”成峤又看一眼榻上的阿絮，向江无崖道，“请先生将法子写下来，稍后我会自行研究。”
江无崖依言而行。
他是经过多少事的人了，从一踏进这间屋子起，就看出了少主对这位姑娘的心思, 是以直接建议他用双修的法子, 将这位姑娘带上修行一途。至于将来如何, 就要看她的造化了。
而之所以将体内双修之法隐去不提，除了安全性较低之外，更多的是因为这种方法需要男女双方身心深入结合，江无崖见两人年纪尚小，且少主性情实在说不上多好，怕会误了这小姑娘。
也是医者仁心。
……
这日成峤该去回雪峰修炼，阿絮跟在他后面。
出了院门，却发现没有侍从随行，且走的也不是去回雪峰的路。
“少主大人，我们是要去哪儿？”阿絮略感奇怪，在他身后问。
成峤没有回她，脚下的步伐也没有停顿，很快将她甩在了后面。
阿絮看着他的背影，满心不解，还是赶紧追了上去。
两人来到后山，刚一站定，阿絮就看见一身宗门常服的成峤立在前方，微微低头，抬起双手，似乎是一个结印的动作。
随即周围的空气微微波动，一层淡蓝色的光幕扩散开来，渐渐散至数十步外，最后形成以两人为中心的一道屏障。
“是结界吗？”阿絮有些惊奇，向四处望了望，最后看向成峤，“少主大人，这是要做什么？”
成峤也转了过来，目光落在阿絮身上：“教你修炼。”
阿絮呆了一瞬，双眸微微睁大，感到难以置信，有些磕巴地道：“可、可是……我好像不能修行……”遇到的所有人都这样告诉她。
“试试呗。”成峤没多说，指了指一旁的草地，示意她，“到这儿打坐。”
阿絮很听话地走过去，模仿他平时打坐的样子，身姿笔挺而端正，双手放在膝盖上，看着成峤也在她对面坐下来。
“从哪里开始？”阿絮不禁有点儿期待，微微屏住呼吸，心也开始砰砰跳起来，眼睛一眨不眨，看向成峤的目光里充满了紧张。
成峤当然要比她自然得多，他已经把江无崖教授的法子研究透彻了，这会儿便直接道：“你先闭上眼睛，用心感受周围气息变化，如果能感觉到，将这股气息引导至体内丹田处……”
还没说完，阿絮刚闭上的眼睛就睁开了，澄透的眸子里写满了疑惑，正望着他。
“怎么了？”成峤微微挑眉。
阿絮有些惭愧的样子，眼睫轻眨，小声地道：“丹田……是在哪儿？”
“……”
大意了，成峤光顾着做自己这边的准备工作，完全忘记了阿絮是一个从来没有接触过修行的人，当然也不具备任何理论知识，他有点儿后悔没带一本修行基础的书来。
他沉默着不说话，阿絮心里更紧张了。
方才少主大人开口教她修行，阿絮面上镇定，实则内心已经激动得快要跳起来了，这是她只敢在梦里偷偷妄想的情形。
一想到自己也有机会成为修者，像宗门的其他人那样御风召雨、摧山断江，天地万物如在股掌之中，那一种自由而肆意的样子，不禁生出无限向往。
然而少主大人的一段话还没说完，她就听不懂了，如一桶冷水当头浇下。羞愧的同时，又生出几分焦急，怕少主大人嫌弃她笨，不愿意教她了。
阿絮再顾不得许多，连忙收了打坐的姿势，改为跪坐，倾身向成峤靠过去，在他旁边央求道：“少主大人教教我吧。我知道丹田是人体某个部位，就是不知道在哪儿。”她在自己身上摸索了几下，问成峤，“是这里吗，还是这里？”
少女穿着薄薄的浅粉色春衫，尚在发育之中的青涩身体隐藏在春衫之下，因她的动作，成峤的视线下意识地在她身上扫视片刻，又立即移开。
目光落在她绸缎般的青丝上，半边的长发绾成了双鬟髻，上面缀着与衣衫同色的细细飘带，正随风轻轻飘向他这边。其余青丝则柔顺地披垂在身后，在她倾身靠过来的时候，瀑布一样自肩头垂落。
成峤的视线略微上移，对上那双充满期待的美丽眼睛，压制住心头的渴意，用尽量平静的语气问道：“你确定要我教你？”
【📢作者有话说】
江先生:助攻，但只助了一半。
感谢“……”宝宝的地雷~
35 ? 倾城色
◎他恐怕是要走火入魔◎
阿絮重重点头, 生怕答应得晚了他就反悔了。
成峤让她坐回去，阿絮听话地后退，恢复了打坐的姿势。
“闭上眼睛。”成峤道。
阿絮依言而行, 双眸刚一合上, 就感觉一层轻柔的布料覆上肌肤, 蒙住了她的眼睛。
她本能地睁眼，却发现什么都看不见, 长睫无意识地颤了颤，触到眼前的布料, 带来细微的痒意。
“少主大人？”一片黑暗中，阿絮不安地唤他一声。
“嘘。”成峤放低了声音，似乎是在安抚她，“蒙上眼睛你才能专心。”
而实际上, 在阿絮看不见的地方, 成峤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眼前的少女身姿端正, 面容微肃，清晨阳光的照耀下, 莹白如玉瓷的肌肤泛着青春的光泽, 浅粉色丝带遮住了那双比星光更灿烂的眸子，往下是小巧而挺翘的鼻，花瓣一样的嘴唇正微微抿着。
成峤的视线从她光洁莹润的额头，慢慢往下，抚过阿絮的每一寸肌肤。
这和他一起长大的女孩子，此刻端庄严肃的神情像是小神女一般，正一无所知又清楚明白地向他展示着自己的美丽, 仿佛造物的恩慈。
他当然不能让她看见自己的表情, 那会吓到她。
长久的沉默中, 阿絮的紧张感又涌了上来，她似乎感觉到成峤靠得很近，无形之中有一种压迫人心的力量，再加上什么都看不见，这种直觉愈发明显。
她不由得屏住了呼吸，试探着道：“少主大人……”
成峤无声地笑了，后退一些。
……
仿佛刚才只是一个小插曲，成峤接下来正式开始教导她引气之术。
阿絮闭着眼睛，感觉成峤的手指在自己身上轻点了几下，告诉她对应穴道的位置。由于动作很轻，只是略点一下便很快移开，阿絮没有感到不适。
她依照成峤的教导，凝神感受周身气流的变化，渐渐的，感觉体内涌入一股陌生的气息，流动的同时，隐隐有一种温热感。
阿絮激动得心头一跳：“少主大人，我感觉到了！”
成峤同样闭着眼睛，向外释放灵力的同时，低声提醒她：“将这股气息引导至丹田处。”
阿絮连忙收神，尝试捕捉方才的那丝灵力，然而没等她的意念靠近，那股气息就消散了。
她有点慌，成峤感知到她的心绪，催动术式，将散逸的灵力再次聚拢，向她输送过去：“别急，多试几次。”
阿絮再次稳下心神，重新尝试，终于在第三次成功地将成峤的灵力引导至丹田处。
这已经算是很快的了，成峤睁开眼睛，略微讶异地看她一眼。
“接下来继续引导丹田处的灵力，按我教你的穴位顺序，沿经脉流动，向周身循环。”
天地间的灵气进入修者的体内，得到炼化，即为灵力，成为修者自身的力量。而成峤输送给她的灵力就是已经炼化过了的，所以阿絮只需要完成周身循环，将其吸收即可。
成峤能看出来阿絮的悟性不低，他今日释放出来的灵力已被她吸收了五分之一，比江无崖预计的要高不少。
等到阿絮能够熟练完成灵力的循环与吸收，太阳已经渐渐西斜，这一天很快就要过去了。
“行，今天就到这里。”成峤说完，起身收回周围布下的辅助阵法。
回过头，阿絮也刚好站起身来，正抬手取下眼前的丝带。一阵风吹过，少女的黑发、轻衫，连同手里的丝带都轻轻飘荡着，美丽澄澈的眼睛正含笑望着他。
成峤的神思恍惚了一下。
好在目前这所谓的体外双修，只是需要他释放灵力即可，不然他恐怕是要走火入魔。
……
先前灵力在周身循环的时候，阿絮既新奇又忐忑，指尖微微发颤，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真的踏上了修行之途。
直到将那股灵力吸收，全身都像是被涓涓细流滋润过，暖意向四肢百骸扩散开来，她才真正感觉到了那股力量，心头涌上一种难以言说的雀跃与满足。
兴奋到极点，连一向讨厌的少主大人也是怎么看怎么顺眼了。
阿絮没有忘记感谢他，在成峤将结界收起来之后，她快步上前，很高兴地向他道谢。
少主大人的反应淡淡的，阿絮没有在意，仍是很开心地跟在他后面，两人一起下山。
走到半路，阿絮从兴奋之中回过神来，突然想到，少主大人是为什么教她来着？
她思考了一下，转头看向成峤：“少主大人，您是要收我为徒吗？”
想到这个可能，她甚至语气都更恭敬了点。
成峤先是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嗤笑一声：“想什么呢。”他可没兴趣乱|伦。
不是这个，那是因为什么？
阿絮实在好奇，继续问道：“少主大人，那为什么突然教我修炼？”
成峤语气淡淡的：“还不是因为你太弱了，来个月事都能疼得晕过去。”
他边走边道，神情自然，只留下阿絮愣在原地，脑子里轰的一下，血色涌上了脸颊。
天哪，没人跟她说这事少主大人都知道了啊，他还当着她的面说。
阿絮在内心尖叫，感觉脸上烫得要烧起来，偏偏他跟没事人一样，回头看她一眼，又继续朝前走了。
阿絮在后面气得跺脚。
【📢作者有话说】
阿絮:是的，体外双修又名吸星大法。
作者君：开个玩笑，下章会继续补充设定。
感谢“野也”“火丁火丁”“观止”三位读者大人的营养液~
36 ? 玉山倾
◎成峤抱着她，头挨着阿絮的肩膀◎
阿絮一向勤奋, 在习得引气术之后，回到自己房间，夜半无人的时候, 也尝试着独自修炼。
但没有感觉到明显的收获, 体内的灵力似乎还是那么多, 没有增加的迹象。
奇怪，是因为缺少少主大人的引导吗, 还是需要那个辅助阵法？
她还不知道自己体内的灵力是从成峤那里汲取来的，以为自己是和其他修者一样, 进行的是常规的修炼。
对于新学到的东西，阿絮总会抱有极大的热情，是以每到修炼的日子，不等天亮, 她就会兴致勃勃地来到成峤的房门外, 等少主大人起来教她。甚至比她之前上值的时间还要早。
而成峤刚睡下没多久, 还处于深眠之中。
成峤自己对于修行之事并不怠慢，将自身灵力传给阿絮之后, 短期内会有不少损耗, 便要另外再找时间修炼回来，所以每天几乎没有时间休息。
原本体外双修是对双方都有增益的，阿絮在从成峤那里获得灵力的同时，反过来也可以助他修行。不过这一切都得等她进入筑基期后，目前的阿絮并不具备这项能力。
阿絮在门外等了一会儿，算算已经到了成峤早起的时辰，里面却还没有动静。
她上前两步, 将耳朵贴在门边听了听, 房内还是很安静的样子。
阿絮忍不住抬手敲了敲门框, 开口唤道：“少主大人，你醒了吗？”
连续敲了好一会儿，房门“嘎吱”一声从里面拉开，成峤穿着中衣出现在她面前，看起来很困的样子，衣衫稍微有点凌乱，领口微敞，头发有几缕垂在额前。
“敲什么敲？”成峤眯着眼，眉头微皱，对门外的晨光似乎有些不耐，目光里带着一点还未清醒的茫然。
阿絮没见过他这样，仰头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连忙道：“少主大人，时间到了，我们该去修炼了。”
成峤抬手扶住门框，另一手懒懒地揉了揉额头，看着阿絮，似乎笑了下：“以前伺候我也没见你这么勤快。”
他转身回了房间，阿絮也跟了进去。
从阿絮长到十来岁以后，伺候成峤早起就成了她一个人的差事。理由是阿絮作为他的贴身侍女，有她一个人伺候就够了。少主大人是这么说的。
实际上阿絮觉得就是成峤看她稍微长大了点，经得起更多折腾了，才将关于他的差事都一股脑地派给她。
眼下房间里就只有阿絮和成峤两个人。
成峤穿衣是不要她伺候的，所以阿絮一进去便直接准备盥洗的物事，顺便等他自己穿好衣裳。
从盥洗的小室出来，成峤却没动，仍穿着白色的中衣坐在床榻边，头微微点着，看起来又快要睡着了。要穿的衣服还挂在一旁的架子上。
“少主大人，你不穿衣服吗？”阿絮走过去提醒他。
成峤听见阿絮叫他，醒了过来，低头打了个哈欠，站起身，指了指一旁的衣架：“你帮我穿。”随即站在那里等着阿絮动作。
阿絮虽然纳闷，但看他一副困得要命的样子，还是照他的话做。将衣服取了过来，站在成峤面前。
他个子高，即使配合地张开手臂，阿絮将里外的衣服都规整地套到他身上，还是费了些许力气，时不时地就要踮起脚来整理一下。
至于衣服的系带之类的，更是麻烦得要命。成峤的衣服乍一看很普通，和寻常的宗门服饰没有什么不同，但细微之处的特殊设计却很多。
阿絮是第一次帮他穿衣，所以整个过程都是磕磕绊绊的，摸索着弄了好一会儿，到后面甚至有几分着急。
成峤却一直很安静，仿佛耐心十足的样子，但因为时间过长，困意和疲劳再次袭了过来。
阿絮站在他身前，个头只到他肩膀，两人挨得很近。正低着头整理外衫系带的时候，成峤忽然整个人往她身上倒。
阿絮吓了一跳，慌忙扶住了，两只手将他环抱住，只觉得面前的人像玉山一样压在了自己身上，沉沉的。
“少主大人，没事吧？”阿絮看他今天的状态实在不太好，提议道，“要不今天先不练了？”
成峤不知道醒了没有，仍旧抱着她，头挨着阿絮的肩膀，呼出的热气一阵阵的，喷在她敏感的肌肤上，有点痒。
阿絮瑟缩着躲了下，实在是压得太紧，她有些难受，忍不住再次开口叫他。
成峤这才将她松开，站直身子，对上女孩似乎含着担忧和不解的眼神，轻笑一下：“没事，现在好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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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 ? 花下欢
◎阿絮被他压在了铺满落红的地上◎
这是阿絮开始修行后的第二个月, 正是春梅已谢、夭桃盛放之时。
云渺峰的后山就遍植桃树，在隔了几天之后，晨雾初消、日光倾照的时辰, 阿絮和成峤再次来到往常修炼的场地。
蓝天白云之下, 满眼都是开到极致的绯然桃花, 美得就像是一个仙境。阿絮在云渺峰这么多年，还没有仔细欣赏过此处的景色, 乍然一见，眸底尽是惊艳之色。
在成峤布阵的时候, 她漫步于桃林中，仰首看着枝头上夭夭灼灼地盛放着的花朵，风吹过，落红如丝雨飘落, 阿絮不禁伸手让花瓣落入自己掌中。
正沉醉间, 成峤已布好结界, 转过来看见阿絮心情颇好的样子，便不急着催她：“你是要玩一会儿, 还是先修炼？”
阿絮恍然回神, 当然还是修炼重要。
她连忙小跑几步，来到成峤面前。
“少主大人，我最近感觉体内的灵力有所波动，似乎比从前充沛许多，而且总像是要冲破什么屏障一般……”阿絮向他描述自己的情况。
成峤并不意外，示意阿絮和自己一起打坐，语气轻淡地道：“应该是要突破了。”
阿絮坐不住了, 双手撑在草地上, 倾身向他靠过来, 像是寻求确认一般，双眸盯着他：“当真？”
“骗你做什么。”成峤有点好笑，下巴轻抬，命令阿絮，“坐好。”
阿絮赶紧恢复打坐的姿势，闭上眼睛。
在像以往的修炼那样，再一次吸收一波灵力，并进行过几次循环之后，阿絮忽然感到丹田处热流奔涌直上，带动经脉中的灵气也随之躁动，她不由得眉心微蹙，额上也渐渐沁出一层细汗。
但很快，似乎是被什么引导着，周身的灵力循着一个方向，如潮水般扩散开来，带起一股无形的气流，令她的衣衫猎猎作响，周围飘落的花瓣也随之上下翻飞。
紧接着，灵气波动猛然停滞，阿絮身体微微一震，周围的气流瞬间平静下来。许久，她缓缓睁开眼，澄澈的双眸愈发清明。
她步入了炼气期。
阿絮呆坐片刻，才敢确定自己是真的突破了。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掌心和身体，由于还没有彻底稳固境界，周身隐隐有些许灵力外溢，和少主大人的一样，是淡蓝色的。
阿絮兴奋得语无伦次，难以抑制内心的喜悦，围着成峤翻来覆去地说了好几遍“我突破了”，欢欣的劲头比刚开始修行的时候还要强烈。
成峤当然没有她那么激动，阿絮修炼的进度本就是他一手掌控的，有这个结果可谓是一点儿也不意外。但看她这样，还是很配合地抬手击掌：“厉害厉害。”
倒是有人夸她学东西快，但阿絮确实没有想到，自己在修行一途也能这样进步神速。
难道她是修行奇才？
不不，应该是少主大人教得好，阿絮还是觉得这个可能性比较大，毕竟他是实打实的天才。
正漫无边际地瞎想着，阿絮听见成峤道：“你自己再修炼一会儿，把境界稳固住。”
“嗯嗯。”她乖巧地答应着，一面重新打坐，一面看成峤起身。他走到不远处的一株桃树下，再次席地而坐，背靠着树干闭目憩息。
阿絮按照成峤的吩咐，将体内的灵力都收拢调顺，稳固住炼气的境界。
再次睁眼的时候，太阳已经高悬在头顶，明亮却不炽烈，是正正好的春光。
成峤还没有醒过来，他最近好像总是又累又困，一副被吸干了精气的样子。在桃树下小睡了这么一会儿，漫天飘洒的绯红花瓣已经落满他的浅色衣衫，连乌黑的发上也沾染了好些。
阿絮倒没有心思欣赏他的睡颜，她现在非常心痒，很想尝试一下自己的力量。
很久之前还在外门的时候，阿絮偶然看见有人来清源宗挑战，还没等进入宗门，就被一位长老拦住。
两人打了起来，那位长老一掌将宗门外的一座山峰劈成两半，深深震撼了当时年幼的阿絮。
她现在的实力是怎样的呢？
阿絮想实践一下，目光落在了正在桃树下补觉的成峤。
得益于她还不错的记忆力，阿絮的脑海中浮现出曾在回雪峰上见过的场景，那些弟子们对练的招式，她都还记得一些。
阿絮脚步极轻地绕到成峤后面，看他完全没有醒来的迹象，心下一定，手中稍稍运起灵力，同时脚下移动，动作飞快地旋至他身前，伸手向他脖颈处探去，预备将他擒拿住。
然而还没等挨到他的衣边，成峤闭着眼睛就抓住了阿絮探过来的右手，随即一个使力，阿絮惊呼一声，天旋地转一般，被他压在了铺满落红的地上。
因着两人的动作，满地的花瓣也被拨弄得扬起又飘落。
“偷袭本少主？”成峤嘴角微勾，看着身下少女一脸慌乱的样子，轻笑出声，“再修炼几辈子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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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 ? 命如芥
◎谁都看得出来阿絮在少主心里的特殊地位◎
阿絮一看到成峤醒过来, 立马就感到后悔了。她真是昏了头，没事招惹他做什么。
好在少主大人没有要跟她计较的意思。
接下来的日子，阿絮按照成峤的指示, 主要以稳固境界为主, 没有急着继续吸收灵力。
而成峤自己则抓紧时间在回雪峰修炼, 补充消耗掉的修为。
少主大人不在的时候，阿絮偶尔会去无涯峰借一些讲解修行基础知识的书。因为内容太浅显, 成峤那里没有。
这天是去归还已经看完了的书，回来的路上, 看见几个弟子抬着担架路过，都是一脸的晦气之色。
为首的弟子是阿絮熟识的，经常来云渺峰办事，看见她, 挥了挥手, 让其他人先走了, 自己留下来跟阿絮说话。
“赵师兄，你们抬的这是什么？”阿絮看担架上面覆着一层白布, 有些好奇。
赵陵嫌弃地摆摆手：“别提了, 落霞峰外院的井里捞上来个尸首，打发我们收拾呢，晦气！”
“尸首？”阿絮吓了一跳，“是谁啊？怎么会在井里呢？”
“谁知道。”赵陵微微耸肩，“都不晓得死了多长时间，捞上来的时候已经泡得不成样了。”
故而用灵力封住了尸臭，再抬上担架运出去, 方才经过的时候阿絮没有闻到味道。
听着凄惨, 阿絮有些不忍心, 微叹一口气。再抬眼时，却见赵陵似乎面有喜色，她心里纳闷，便问道：“赵师兄，有人丢了性命，你怎么看起来还有点高兴？”
“啊，”赵陵意识到自己表情不对，忙整理一下，“不是，我没有因为这个高兴。”他凑近一些，低声对阿絮道，“方才从尸体身上摸到一枚扳指，我跟你说，可值钱了，能换不少灵石，我悄悄昧下来了。”说完又叮嘱阿絮，“别告诉别人啊。”
阿絮有些无语，知道这位弟子一向贪财，但也不好多说什么。
不过，毕竟是死者遗物，兴许会和本人身份有些关联呢。想到这里，阿絮顺便问赵陵：“是什么样的扳指，赵师兄能借我看看吗？”
赵陵了解阿絮为人，见她想看，便很干脆地从怀中取出那枚光泽莹润的玉扳指，递给阿絮：“喏。”
阿絮接过，本想着以后万一有人问起，她也能做个见证，帮忙查清死者身份，所以才想看看这遗物长什么样。
然而一看到这扳指，就感觉有点眼熟。她微微蹙眉，仔细在记忆中搜索着……
赵陵见她表情，开口问道：“怎么了，这扳指你认识啊？”
是认识，阿絮想起来了，这是冯央的东西。他还在云渺峰的时候，阿絮就见他整日戴着，从不离身。
当初救他的时候，没有想到今日的情形，阿絮看着前方的山路上，几个弟子抬着他的尸首渐渐远去，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阿絮将自己的发现告诉赵陵。
“原来如此。”赵陵点点头，“我知道了，会斟酌着往上报。”不知道背后牵涉着什么，赵陵没有贸然决定。
他要回了冯央的戒指，向阿絮告别，快步向前方的弟子追了过去。
……
阿絮的低沉情绪一直持续到晚间成峤回来。
他弹了会儿琴，此刻正靠着桌案歇息，手撑着头，看阿絮一副神思不属的样子。
“怎么了？”成峤问她。
阿絮稍稍回神，一边继续沏茶，一边将下午碰到赵陵的事告诉他。
“哦，有人死了。”成峤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所以呢？”
阿絮以为他是不记得冯央了，便道：“这个人少主大人也见过的，他以前在云渺峰待过一阵。”
成峤仍是无所谓的表情，手里的茶杯转了转：“本少主见过的人多了。”
不过他还是想了起来，这人当时好像还是他赶出去的。看见阿絮的样子，成峤以为她在怀疑自己。
“你不会以为是本少主动的手吧？”他笑了一下，将茶盏放回桌上，“一个仆役而已，我杀个人用得着这么费劲？”
起初阿絮只是有些唏嘘，她不是一个见惯死亡的人，更何况离奇去世的又是自己认识的人。并且也没有往成峤身上联想，只是告诉他有这件事，但听到他的话之后一下子愣在那里。
一个仆役而已……
她也只是个仆役。
……
暮春将至，廊下的花差不多都到了凋谢的时节，一阵风吹过，花瓣簌簌飘落，许多都顺着风从开着的木窗飘洒进来，落在了桌案上。
成峤有事出去了，阿絮见桌案和窗沿都落了不少云英，起身把窗关上，开始清理屋子里洒落的花瓣。
还没等收拾好，绿柳兴冲冲地跑了进来。门开着，她老远就看见了阿絮。
“总算是让我逮到你了！”绿柳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阿絮身边，伸手抓住她胳膊，“这会儿少主不在，你肯定有时间吧。”
阿絮从伏案的姿势站起，转向绿柳，看她一脸的急切，问道：“姐姐找我是有什么事？”
“跟我来。”绿柳等不及解释，拉着阿絮就往外走。
她是管事侍女，找阿絮定然是有要务的，所以阿絮也没有推脱，乖乖任她拉着。
两人来到执衡院，这里是成峤之下，云渺峰的管理层处理事务的地方。
卫掌事这会儿不在，但院里还是有很多人，都在忙着各自的事情。
阿絮被绿柳拉进执衡院的正堂，里面有除了绿柳之外的好几位管事侍女，正在商议着什么。
看见阿絮进来，一位侍女松口气似的：“终于来了。”
阿絮听她们解释一番，才知道众人是在忙着准备成峤的冠礼。
与民间二十而冠不同，仙门中人多是在十五岁的时候便举行冠礼。一则是仿古先贤，但更多的则是因为修者孕育不易，故而对后嗣更为看重，待其一到十五岁便为之举行盛大的冠礼，昭告其成人。
成峤是清源剑宗的少主，他的冠礼自然是目前宗门内的第一等要事，也是云渺峰众人精心筹备、不敢怠慢的大事。
难怪卫掌事老早之前就提醒阿絮，只是她没有放在心上，很快就忘记了。
绿柳道：“冠礼上有易服的环节，到时你就伴在少主的身边，负责为少主换上元服。”
“我？”阿絮惊讶地道。
有人笑了：“不是你难道是我们？”
云渺峰上的人都有眼睛，这么些年，任谁都看得出来阿絮在少主心里的特殊地位，只是看她年纪小，没有说破而已。
故而近些年很多人和阿絮改善了关系，不再像从前那样孤立她。
这次少主冠礼，卫掌事已经分派好了任务，并且让她们协助阿絮排练易服的环节。先前阿絮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整日跟在少主身边，她们抓不住空子，现在好不容易把人弄来。
听见她们七嘴八舌的讨论，阿絮有些为难地咬了咬唇：“一定要我来吗？”
刚开始听她们说起，阿絮还以为冠礼的时候只需要站在一边看着就行，没想到还要当着整个宗门的面为他易服，她心里有些抗拒。
“不用怕，”绿柳一副猜中阿絮心事的样子，“我们把你叫过来就是想着提前多练几次，到时候就不会怯场了。”
阿絮没有说话。
有人看见她的表情，心里有了不好的猜测，试探着道：“你不会是不愿意吧？”
阿絮抬眸看向对方，点了点头：“我确实不……”
还没等说完，忽然有人看向门外，恭敬地唤一声：“少主。”
阿絮连忙转身，正看到成峤走进来。
两人对视一瞬，成峤移开了视线，随即进了里面的屋子，不知道有没有听见方才她们的对话。
【📢作者有话说】
耶，八千字长章已准备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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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 ? 不可说
◎她对少主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卫掌事下午回来的时候, 就听说少主去了执衡院，好像是去找阿絮。
若是无事，少主总爱和阿絮待在一起, 这是众人早就习惯的事情。
这会儿少主回来, 却是一个人, 卫掌事略感诧异。
在将整理好的公文递给成峤后，卫掌事便立在一边, 等着他看完后给出指示。
安静的书房内，铜漏的声音持续而清晰, 卫掌事不由得略微出神。
她是在成峤五岁那年、他母亲去世之后来到他身边的，那会儿少主已经开始修炼，也能够照顾自己，所以两人谈不上有多亲近。
宗主虽是他父亲, 却一心扑在飞升上, 从未对少主有过一丝的看顾。生母又是身份低微的炉鼎, 貌美却柔弱，自然是护不住他。
卫掌事在来到云渺峰之前, 就曾听说这位少主过得并不好, 很小的年纪，就在和那些同龄弟子的争斗中，养成了一副恶劣的性子。
但当她亲眼看到年仅五岁的成峤用灵力封住了一个同门的经脉，并命人将其扔进遍布妖兽的试炼山谷时，还是产生了深深的担忧。
成峤也正像她所想的那样，在母亲去世后，因无人管束, 性情愈发的桀骜、偏激, 令卫掌事时常怀疑他能否成为一名合格的继承者。
直到他遇见阿絮。
这个女孩似乎对少主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自她来到云渺峰，少主在修行之外，几乎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她身上。
这当然并不奇怪，阿絮美丽而聪慧，又有着坚韧的性子，除了出身低微之外，卫掌事甚至认为她是一个完美的女孩，虽然她并未明显表露过对于阿絮的喜爱。
至于少主对于阿絮的感情，其实也不难看出来。他大部分的举动，是想要吸引阿絮的注意力。有些行为在卫掌事看来，甚至称得上是讨好。
令卫掌事想不明白的唯有一点，少主从前与阿絮相处，无论是要求她服从自己的命令，不许她旁人亲近，还是在赏赐她之后，要求得到她的感谢，都会很直白地讲出来。
换句话说，他会本能地向阿絮索取。
这一点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变了，卫掌事甚至都没有注意到。
如果要细细追究，她只想得起来最近的两件事。
一则是延寿丹。
修者尚且要靠经年累月的修炼，不停地突破境界，才能不断延长自己的寿数，更何况凡人之寿本就自有定数。由此可知増寿一事是极其艰难的，那延寿丹放在修真界，也算至宝。
二则是最近少主教导阿絮修炼一事。
起初她发现阿絮身上的灵力是直接从成峤身上汲取的，甚至怀疑少主是不是疯了。但他表现得过于平静，卫掌事又觉得可能是自己反应过度，她按捺了下来。
而以上这两件事，少主都没有告诉阿絮。这是她不能理解的地方。
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卫掌事发现成峤已经看完了桌案上的公文，正微微偏头，视线落在一旁的碎星上。
这剑是下午的时候阿絮从剑架上取下来，想要看一看，还没来得及放回去。
卫掌事将自己的疑惑道出，问成峤：“您为什么不告诉她呢？”
听完卫掌事的话，成峤没有转头，目光仍落在自己的本命剑上，剑首挂着黑色的穗子。
他忽然想起午后在执衡院，两人对视的那一眼，阿絮看向他时的眼神。
成峤沉默了一瞬，抬手理了理剑穗：“有什么好说的？”
……
少主大人的冠礼很快就要到了，阿絮也越发忙碌起来。
这天清早去了一趟内务堂，回来的路上，正巧碰见季云真。他似乎没什么事情，正四处闲逛的样子。
“季大哥，”阿絮上前和他打招呼，“听说你升任了琼华峰的侍卫长，怎么看起来这么清闲啊？”
季云真笑了笑：“下属爱忙，事情都扔给他们了。”
阿絮知道他是在开玩笑，没有当真。
两人有些时日没见面，阿絮很雀跃地告诉他自己已步入炼气期的消息。
季云真修为不低，当然已经看出来她体内蕴含着灵力。但他与之前的成峤一样，都以为阿絮是不能修行的，所以乍一看有些惊讶。
但转念一想，云渺峰不是普通地方，那位少主有法子令阿絮得以修炼，倒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便暂时打消了猜疑，微笑着向阿絮道：“恭喜。”
“对了，季大哥，我能找你帮个忙吗？”阿絮唇角微弯，眼含期待地看着季云真。
季云真点点头：“你说。”
阿絮道：“之前我一直在练习引气之术，现在也能够顺利地调动体内的灵力，但却没有与人对战的经验，你可以帮帮我吗？”
她是不敢再去招惹少主大人了，所以便想着来季云真这里碰碰运气。
季云真微微叹了口气，似乎有些遗憾：“我倒是想答应你，不过我马上就要走了。”
“什么？”阿絮很是意外，立即抛开先前的话题，问道，“季大哥要去哪里？”
“随便哪儿吧。”季云真无所谓地耸耸肩，“跟之前一样，四海为家，反正我本来就是个散修。”
阿絮好像还没听他说起过自己的来历，从两人认识起，他就和自己一样，在宗门内当差。所以阿絮听说他要离开，甚至都没反应过来。
“为什么要走呢？”阿絮呆呆地问。
她的表情有点可爱，季云真忍不住笑了：“之前我是被人追杀才躲进清源宗的，现在过了这么多年，那些人没准都死了，所以我也不用继续待在这里。”
“那琼华峰长老呢？他会同意放你走吗？”阿絮听说琼华峰长老对季云真很是赏识。
许是成长经历不太一样，季云真和阿絮的想法也很不同，他笑着摇摇头：“干嘛要他同意？我收拾好行李，抬脚就走了。”
“还能这样吗……”阿絮声音很低地喃喃道。
“什么？”季云真没听清，略微靠近一些，问她。
阿絮恍然回神，连忙摇头：“没什么。”
她好像陷入了某种思绪之中，甚至没顾得上和季云真道别，转身向着云渺峰行去。
……
傍晚时分，季云真刚收拾完，正坐在院子里喝茶的时候，突然看见阿絮出现在院门外。
他是独自居住，这院子也是不久前升任侍卫长的时候，上头分给他的。
按理说阿絮不应该知道他的住处，所以季云真一看到她，略感惊讶，将手里的茶杯放下。
刚从石凳上站起，阿絮就向他跑了过来。
暮春的黄昏中，少女的青丝披散在身后，长长的裙摆被风吹得扬起，奔跑过来的时候像是一只蹁跹的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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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 ? 凡尘事
◎“阿絮姑娘，你还真是让本少主好找啊。”◎
从季云真的小院出来, 几天之后，在一个繁星满天的春夜里，阿絮离开了清源宗。
第二日清早, 云霭初散, 清风裹挟着花香, 吹拂过巍峨的祭天台。
这里是清源宗的最高处，也是宗门举行重要仪式的地方。
不到巳时, 宗门内外上万人便齐聚在祭天台下，仰首期待着少主冠礼的举行。
台下两侧靠前站立的, 都是内门的高阶弟子，此刻正伸长了脖子，遥遥望向祭天台的长长台阶。
巍峨高台之上，灵力交织, 氤氲成雾。在一阵响彻九霄的庄严钟声敲响之后, 所有人的神情都变得肃穆了几分。
成峤是在钟声敲响之后出现的, 在云渺峰众人的簇拥下，向着祭天台行去。
不同于平常随意的装扮, 他今日穿着深色衣袍, 袖口和衣角隐约绣着暗纹，整体风格更偏向于劲装，唯有风过处衣角飘动，衬出几分冷峻和疏离的意味，乍看之下，倒更符合他剑修的身份。
走得近了，弟子们的视线上移, 渐渐看清他的面容, 然而在看清的那一霎, 就不由得怔在那里。
见过他的弟子倒还好，只是微一晃神便恢复过来，那些从外门赶来观礼的，特别是年轻的女弟子们，无一不是久久难以移开视线——
天人之姿，当如是也。
……
成峤步履从容地踏上祭天台，前方宽阔的场地上，正立着许多人。除了清源宗十二峰四堂的长老之外，也有一些从其他宗门赶来观礼的宾客。
正中间的那人，便是成峤的生父、清源宗的宗主。
在成峤长到如今的十五年里，见到成青山的次数屈指可数。他心里很明白，如果不是自己拼命活到现在，并展露出足够的修行天赋，他这个所谓的父亲今天是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
成峤在台上站定，略微抬眼看向前方。
正与宾客寒暄的宗主此刻也停止说话，向他望了过来。
彼此都没有从对方的视线里看出一丝的温情，只有那同样沉黑的眼眸，印证着血缘的相似。
……
站的时间久了，有些弟子不由得略微松懈，稍稍放松身体，趁着台上的礼官高声朗诵祝词，悄悄和身侧的同伴小声交流。
有人注意到成峤今日的佩剑，是他的本命剑碎星。
传闻这柄剑诞生于一片星陨之地，由稀世星铁锻造而成，铸剑师更是以自身灵力为炉，将碎星锻为灵剑，并留下了无法磨灭的独特剑意。
剑身光华流转，一望即知绝非凡品。只是剑首却缀着一条普通的剑穗，看起来不是特别和谐，引起了人们的注意。
成峤如今的修为到底有多高，其实宗门的人也不太清楚。作为剑修而言，若使用本命剑对战，则战力会在已有的修为基础上再增加不少，这倒是常识。
不过几乎没什么人见过碎星出鞘，甚至也很少看到少主佩戴自己的本命剑，倒是有人见过几回少主身边的那位侍女抱着这把剑的样子。
台下那位弟子忍不住回忆了一下，大雪之后的回雪峰上，红梅落雪，那位小侍女抱剑观花的样子，当真是极美……
诶？他突然反应过来，那个侍女呢，今天居然不在吗？
……
随着仪式的进行，高远的天空上慢慢飘过一层薄云，天气似乎有转阴的迹象。
成峤站在祭天台中央，玄色袍角在长风中微微翻动。
原本已到了易服的环节，在礼官唱赞之后，却没有人动作，许多人不由得面面相觑，露出疑惑的神色。
上方的宾客也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感到惊讶，彼此低声交流几句，随即看到正中间的宗主一脸的平静，便都按捺住了，只略感奇怪地望向成峤。
一时间众人屏息静气，无人敢出声，唯有祭天台四周的幡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过一会儿，一个侍从模样的人从台阶下走了上来，似乎是少主的心腹，到他身边低声说了些什么。
听完来人的话，成峤的面色冷沉了几分，眸中有异样的情绪翻涌。
“少主……”侍从看见他的神情，担忧地唤了一声。
成峤的指尖触到碎星冰冷的剑鞘，伸手按住了，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仿佛借此让自己保持冷静。片刻后，抬眼看向远处的群山，声音已平静得没有一丝起伏：“仪式继续。”
……
阿絮生来就是清源宗的仆役，她在这里生活了十四年，从未踏出过宗门一步。
从前在日子最难过的时候，阿絮曾不止一次地想过离开这里。
但她不知道该怎么离开，总觉得要变得很厉害了才有资格提出这个请求。
然而季云真的话仿佛拨开一层迷雾，令她看到了另一种可能性。
其实从大约一年前起，阿絮离开清源宗的动力就没有小时候那样强烈了。但她始终记得母亲临终前的话，也记得自己并不想永远做一个侍女。
所以她在思考了一天之后，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她央求季云真带她一起走。
季云真确实很意外，但当少女坐在他对面，澄澈的眼睛望过来，神情诚挚地问他：“季大哥，我只能当侍女吗？”
季云真想了一会儿，最终答应了她。
两人一起在夜深时分离开了清源宗。
走之前，阿絮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只带走了母亲的遗物和几件换洗的衣裳，以及自己做工攒下的灵石。
在打开最里面那个带锁的柜子的时候，连带着翻出一样东西，阿絮看到后愣了一下。
是七岁生辰时成峤送给她的那个宝石手钏，它安静地躺在那里，周身光泽如初，仿佛时光从未在它身上留下痕迹。
阿絮将它拿起来，垂眸看了片刻，又重新放回去，把柜子锁上。
……
季云真和阿絮来到凡间的一座小镇，此处属于雍州治下，整体不算繁华，好处是较为清净。
在赁下镇西的小院之前，两人曾在客栈里住过两日。
阿絮对凡间的生活充满了好奇，这里和清源宗实在太不一样，她情不自禁地这里转转，那里看看，不知不觉中，季云真已经把房屋租赁的事情都办好了。
阿絮反应过来，自己什么忙都没帮上，很是过意不去。
季云真倒是一点儿都不在意，他拿着大部分行李，推开小院的门，边走边道：“你没跟凡间的人打过交道，生意人最是难缠，一个比一个精，还是不沾为好。”
“不过，你要是好奇，下回租房的时候我带着你一起。”两人应该不会在此处久居，季云真这样补充道。
阿絮点点头，环顾一下这个小院，见这里布局虽简单，但朝向很好，还有点儿像从前在清源宗外门时和母亲生活过的院子，心里很是喜欢。
“季大哥，这个地方很好。”阿絮跟上他的脚步，一起踏上屋前的台阶。
季云真回头，见她眉眼弯弯，笑容明亮，也跟着笑了：“你中意就好。”
许是提前打扫过的缘故，屋内屋外都很干净，倒是省了两人再收拾的工夫。
将行李都归置好，阿絮忽然感到无事可做，便从包裹里翻出新买的书来。
先前她将自己积攒的灵石交给季云真，拜托他换成了凡间使用的银两。这几本书就是用其中的一部分钱买的。
书里面夹杂着一册话本，阿絮没有见过这东西，是看它样式新奇，与别的书不大一样，才特意买下来。
这会儿坐在窗下，打开来看，很快就被吸引住。等她将一册话本看完，天色已接近黄昏。
季云真刚好走过来，敲了敲门，在外面叫她：“阿絮，洗澡水烧好了，你先用吧。”
阿絮一下子站起来，心里有些不安。自从母亲去世，还从来没有人这样子照顾过她。
“多谢季大哥。”阿絮小跑着去开门，由于动作有点快，她的房门发出了“嘎吱”的一声响。
季云真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这种事以后我来就好了，不能什么都麻烦你。”阿絮微微仰头，一脸感激地看着他。
季云真轻笑一声：“顺手的事。”他向阿絮指了指，“热水跟冷水我都拎到浴房了，可以直接用。”
“好的。”阿絮点点头，再次道谢，随即转身回房，去找自己换洗的衣物。
从庭院经过，看到院子里堆积了不少已经劈好的木柴，阿絮心里的羞愧又加深了些。亏她以前还是侍女呢，怎么眼里没有一点活儿似的，什么都让季大哥帮她做了。
阿絮暗暗下定决心，从明天开始一定要勤快一些。
但她没能顺利实践自己的想法，因为季云真的动作实在太快了，外面的事务暂且不论，就连为数不多的家事，他也总是在阿絮开始之前就已经做好，导致阿絮根本没有什么动手的机会，甚至时常有种无所事事的感觉。
这天趁他有事外出，阿絮终于摸着了灶台，烧好了两大锅洗澡水。还在季云真回来之前，将院子里的落叶都清扫干净。虽然早起时季云真已经扫过一遍。
在阿絮将晾干的衣物取下来，正准备回房的时候，季云真回来了。
阿絮听见脚步声，转身看他踏进院门，连忙迎了上去。
“季大哥，今日还顺利吗？”阿絮知道他有时在外面帮人解决一些事情。
季云真看她双手抱着衣物，很自然地接过来，两人一起进了堂屋。他边走边向阿絮讲述一天的经历。
阿絮听着新鲜，总是他刚讲完一段就忍不住发问，两人这样聊着，她都没注意到季云真三两下就把衣裳叠好，将阿絮的还给她。
看他好像要去厨房，阿絮连忙道：“季大哥，水我已经烧好了。”
季云真停住脚，转身看向阿絮，微暗的暮色中，少女的眼睛亮晶晶的，嘴角微微上翘，似乎在期待着他的表扬。
“怎么不等我回来？”季云真走到一旁的桌案前，将灯烛点亮，回头问阿絮，“累不累？”
他这样问，阿絮都要脸红了，季大哥每天都做的事，从来没说过累，她就干了一次有什么好累的。
幸而了解季云真为人，要是换了少主大人，阿絮肯定会觉得对方是在跟她阴阳怪气。
“当然不累，我就是觉得什么都要季大哥帮我做好，心里过意不去。”阿絮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他。
季云真怔了一下：“你怎么会这么想？”他笑着摇摇头，表情好像有点无奈，“你一个小姑娘，我比你大许多，照顾你不是应该的吗？”
阿絮倒没有觉得谁该照顾谁的，而且她也不是小孩子了，虽然她也很怀念小时候母亲还在的日子，但是人终究要长大。
“不过，季大哥确实很会照顾人呢。”阿絮有些好奇，问道，“是因为有兄弟姐妹吗？”
“没有，是以前救过一个小孩儿，我带着生活了一段时间。”季云真大概比划了一下，“就跟你差不多大。”
听他这么说，阿絮也来了兴趣，又问道：“也是女孩子吗？”
季云真摇头：“男孩儿。不过倒是挺乖的。”
“哦。”阿絮点点头。
正要再说些什么，季云真催她道：“再耽搁水该凉了，快去沐浴吧。”
阿絮才想起这茬，连忙去收拾东西。
……
两人的灵石虽然换来不少银两，但总不能坐吃山空，所以季云真在落脚后没多久，就时常出去找些零散活计，或者去镇中心接一些简单的委托任务。
阿絮渐渐的也坐不住，因季云真反对，她没有接触那些相对而言较为危险的挣钱法子，而是在镇上找了一份替人写信的工作。
这天是第一次开始写，到傍晚收工的时候，终于挣到了她在凡间的第一笔钱。
季云真刚好也忙活完，顺道来接她。
阿絮起身收了纸笔，斜挎上布包，三两步跑到他面前，从袖子里取出自己挣到的一小串铜钱，眼睛亮亮地道：“季大哥你看，这是我今天的工钱，是不是很多？”
她注意观察过，在凡间，抄书写信之类的活计要比出卖苦力挣得更多，估计是因为识字的人太少。
季云真赞扬地点点头：“很厉害，这钱能用好些天。”
阿絮闻言更为得意，嘴角扬起一抹弧度，小心地把钱放回口袋收好。
“不过，你想不想买点什么？”季云真提议道，“毕竟是你自己挣的，如果有想要的，可以趁这个机会买了。反正钱还可以再挣。”
阿絮想了想，也有道理，点点头道：“那我们现在去集市。”
……
出乎季云真的意料，阿絮没有买衣裳首饰之类的，倒是买了不少食材。
两人都已经辟谷，平日也不进食，所以季云真不太明白阿絮这一举动。
“怎么买这些？”季云真问。
阿絮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
在先前两人对话的时候，阿絮看到周围许多户人家的屋顶上飘起了炊烟。这本来是凡间极为寻常的情形，却令她想起了最开始在云渺峰的那几年，经常挨饿的时光。
那时候她最想念的，就是和母亲在一起的时候，小院里日日燃起的炊烟。
现在她自由了，也不会再挨饿，但身处烟火凡尘中，忽然很想亲手做一桌饭菜，尝一尝那久违的菜肴，会不会有记忆中的味道。
季云真见她出神，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在想什么？”
阿絮回过神来，嘴唇微动，但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季云真没有继续问，将她手里的青菜也拿过来，转身朝两人的住处走去，边走边道：“买都买了，那就做几个菜吧，正好我也有几年没吃过了。”
阿絮都决定自己做了，听他这话，是要插手的意思，连忙追了上去：“季大哥，我要自己来……”
“一起一起。”季云真不肯让着她。
“不行……”
两人掰扯了一路，阿絮还是没争过他，最终决定每人各做两个菜，两荤两素，很公平。
但结果就不是那么美妙了。
阿絮本来就没怎么进过厨房，于厨艺并不擅长，勉强做出来的东西，只能说是有些灾难。
季云真以前是会下厨的，但隔了太多年，早就手生了，做的两个菜也就比阿絮略强一些。
最终一个菜也没吃完，阿絮一只手撑着脸，看着桌上没吃几口的饭菜，早将先前的愁绪抛在脑后了。
“以后还做吗？”季云真看她一脸沉思的样子，问道。
阿絮叹了口气，摇摇头：“还是不要浪费钱了吧。”她写了一天的信才挣来的。
……
阿絮将失败的饭菜收拾好，洗完碗筷，刚擦干湿淋淋的手，走回堂屋，就看到季云真蹲在她房门前，正在鼓捣着什么。
“季大哥，这门怎么了？”阿絮走过去，也蹲在他旁边问。
季云真没有转头，仍是很专心的样子，手里拿着一把小锤，抽空对阿絮道：“前几天就看这门有点坏了，正好今天有空，帮你修一下。”
阿絮想起来，这门开关的时候是有点不利索，但也没有太大的影响，她就一直没管，没想到季云真会注意到这一点。
他动作熟练，很快就修理好，站起身，推了推门，又试了几下，确定门已经稳妥。
阿絮也站起来。
“好了，试试看。”季云真侧身让开，向阿絮示意。
阿絮上前试着推了推，门果然锁得很紧，打开之后再推拉，也没有刺耳的声响。
“谢谢季大哥。”阿絮脸上扬起笑容，转头向他道。
“小事。”季云真无所谓地笑笑，手里的小木锤随意抛了两下，动作潇洒。
修完了房门，季云真指了指阿絮的屋子，问道：“里面的窗户我能不能检查一下？”
“当然可以。”阿絮一口应下，将房门向里推开，“季大哥进来吧。”
季云真走到屋内的窗户下面，仔细检查了一遍，回头对阿絮道：“没什么问题，不过晚上记得要关好。最近街上好像有人丢了东西，小心点没坏处。”
两人虽然都有修为，但也不能保证没有意外的情况发生，季云真尽量在一些细微之处提醒她。
夜晚温馨的灯光中，阿絮看着季云真为她忙碌的身影，听见他叮嘱的话语，再次想起幼时母亲对她的呵护，心里一阵说不出的触动。
她的眼眶微微发热，却没让自己表现出来，只是眨了眨眼，将涌上来的泪意逼了回去。
季云真回头，见她神情似乎有些异样，挑了挑眉：“怎么了？”
阿絮连忙摇头，努力攒出一抹笑意：“没什么。”
季云真也不再追问，只是笑了笑，叮嘱她：“早点休息。”随即走出阿絮的屋子。
……
小院的一角开辟出来，作为修炼的场所。
阿絮目前的境界是炼气初期，但她并不想止步于此。
她知道，凡间也有许多修者出没，这些散修为了生计，很多时候会从“百川堂”之类的机构接取任务，换得修行所需的资源。
如果自己能够修炼得更厉害，说不定也可以像季大哥那样，接取一些简单的任务，而不是始终都只能依靠他人。
想到这些，阿絮便准备按照从成峤那里学到的方法，继续自己的修炼。
季云真一直对阿絮能够修行这件事略感疑惑，这天趁她修炼，便在一旁设下护持阵法，顺便就近观察。
阿絮盘腿坐在院中，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斑驳的光影。她闭着眼睛，双手平放在膝上，努力试图引导灵力在体内运转，继续向外吸收。
然而不知为何，灵气的吸收仿佛被什么阻滞了一般，无法继续增进。
她试了多次，依然没有任何进展。
阿絮眉头蹙起，睁开眼睛，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季云真，有些担忧地道：“季大哥，我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
季云真沉思片刻，走近几步，向她道：“别急，或许只是方法不对。”
他在阿絮身旁盘腿坐下，伸手搭在她的手腕上，闭目感受她的灵力运转。
片刻后，他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起来——阿絮的灵力确实在缓慢流动，但奇怪的是，他隐隐感觉自己的灵力似乎也受到了某种吸引。
他试探着放出一缕灵力，轻柔地引入阿絮的经脉中。果然，那缕灵力就像泥牛入海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原来是这样吗？
季云真缓缓收回手，眼底浮现一丝复杂的神色。他看着阿絮期待的目光，想说些什么，却又将话咽了下去。
“怎么了？”阿絮察觉到他的沉默，心里有些不安。
“没事。”季云真顿了一下，随即表现得和往常一样平静，“可能是有段时间没修炼，需要重新适应一下。”他示意阿絮，“你现在再试试。”
阿絮依言闭上眼睛，重新运转灵力，果然缓慢地感觉到来自外界的灵气流动。她顿时心里一松，像从前那样继续修炼。
……
季云真听说阿絮也想从镇上的“百川堂”分堂接取一些简单的任务，倒没有反对，只是要求她至少要达到炼气中期的境界。
阿絮有了目标，修行更加勤奋。
这天仍是和季云真一同修炼，结束之后，阿絮见他从自己的储物空间中取出两块光泽莹润的石头。
“季大哥，这是什么？”阿絮从他手里接过一块，有些好奇地问。
玉色的椭圆形石头躺在阿絮的手心里，触感冰凉，外表呈现出淡淡的光泽，而内部像是有一层细腻的雾气在流动。
“这是命石。”季云真向阿絮解释，“在上面滴一滴血，它就会与你的气息相通。根据你的身体状况，会呈现出不同的状态。”
两人毕竟是在外行走，为了防止发生意外情况，季云真先设下这样一个保险。如果两人有什么异常状况，通过命石就能第一时间知道。
阿絮仔细端详了一番，随后按照季云真的指示，划破指尖皮肤，将一滴血珠滴在命石上。
血液融入命石的瞬间，石头周身的光泽仿佛流转了一下，随即整块命石都泛起柔和的红光。
季云真也是同样的操作，在激活自己的命石后，和阿絮手里的交换，这样两人都能在第一时间得知对方的安危。
阿絮接过季云真的命石，小心翼翼地收好。
……
偶然的一天，阿絮正给人写信的时候，听到一旁有人议论，镇外的学堂因缺少人手，正在四处打听有没有愿意教授学生启蒙的先生。
阿絮暂停下手中的笔，向那人问道：“阿叔，你说的这个学堂，离这里远吗？”
那人见她发问，怔了一下：“倒是不远。”反应过来后继续道，“阿絮姑娘，你想去这个学堂教书啊？”
阿絮点点头：“是想去看看。”
但她曾听说，凡间的人是有些轻视女子的，不像修仙界那样以实力为尊，所以也有些担忧，继续问道：“不知道女子可不可以做学堂的先生呢？”
那人“哎呀”一声：“怎么不可以？有人愿意教就不错了，还挑那些有的没的！”似乎是为了让阿絮放心，那人补充道，“学堂里还有女学生呢，阿絮姑娘要是愿意，只管去就是。我看您信写得这么好，一定是个有学问的！”
阿絮闻言，放下心来，微笑着点点头：“您过奖了。我明天就去看看。”
……
第二日，阿絮按照先前得到的提示，很顺利地找到了那所学堂。就在镇外五里处，步行两刻钟就能到。
学堂的管事先生很热情地接待了她，因为缺人，在确认过阿絮的水平之后，便很迫切地希望她明天就能来授课。
阿絮没有意见，回去之后便辞去了代人写信的活计，开始往返于住处与学堂之间。
上午修炼完毕，下午去学堂教授半天的课业，每日如此，阿絮近来的生活都很充实，也越来越喜欢在凡间的日子。
这天季云真不算很忙，便来到阿絮授业的学堂，等着她下课。
很快散学，两人一起走出学堂。
从这里回到镇西，要经过一大片野地。春末夏初的旷野绿意葱茏，风中带着微微的暖意，拂过草木间，似乎还能嗅到一丝青草香气。
季云真将阿絮手里的课本等物都接过来，边走边问：“在这里教课还习惯吗？我看里面的学生都很小，不像是让人省心的样子。”
阿絮笑了笑，双手背在身后，上身微微转向季云真，表情欣悦：“也没有，大部分的学生还是挺乖的。而且因为是在镇外，家里的资产不算丰厚，所以在学业方面都挺用功的。”
季云真也微微一笑，偏头对上阿絮的视线：“和你小时候一样用功吗？”
两人之前聊天的时候，阿絮有提到过自己在问水阁偷学的事情。
听见他调侃的语气，阿絮脸颊染上了一层薄红，哼了一声，撇过头去：“我可没这么说过。”
“你也太谦虚了，抛开用功不说，我敢肯定，那些学生加起来也没有你聪慧。”季云真又道，语气还颇认真的样子。
阿絮不常被人夸奖，偶尔一句也还罢了，哪经得起他一说再说，脸上的热意再也控制不住，直烧得面色绯红，眼波地向他乜过去：“你再胡说我要生气了。”
季云真闻言，顿时忍不住笑出声来：“诶？我夸你也有错？”他脚步快，走到了阿絮前面，倒转过来，后退着边走边道。
阿絮上前两步追上他，有点气鼓鼓的，伸手戳了戳他的手臂：“那你也不要这么夸张啊。”
季云真佯装着躲避，好像她用了多大的力气似的，阿絮更加嗔怪，追着要打他。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两人之间的关系已经颇为亲近。这会儿你追我赶的，假意玩闹一番，年轻的脸上都带着抑制不住的笑意。
恰在此时刮来一阵风，阿絮抬手抿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头发，偶然偏头，视线中突然出现一抹熟悉的身影，她的笑容倏然凝固，抬起的手也顿在那里。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天色变得阴沉了几分，风也越刮越大。
在脚下这条小路的尽头，正站立着一行人，皆手执长剑，一身明显的清源宗服饰。
为首之人身姿挺拔，衣角随风轻扬，见她看过来，脸上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却未达眼底：“阿絮姑娘，你还真是让本少主好找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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