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 嫉妒心
◎“我和她之间的事,你有什么资格插手?”◎
阿絮站在原地, 紧张得连呼吸都不稳,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成峤身上,张了张口, 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成峤缓缓上前几步, 将两人来回扫视一遍, 嘴角的笑意转冷,沉黑的眼眸里也透露出一丝嘲弄:“怎么, 阿絮姑娘有了新朋友,见了旧相识连招呼都不打了吗?”
阿絮抿紧双唇, 指尖微微发抖,下意识地攥住衣角,往季云真身后退了一步。
季云真知道成峤是来找阿絮的,看她这样, 稍稍向后转头, 低声问道:“想跟他回去吗?”
阿絮连忙摇摇头, 动作虽轻,却带着坚决的意思。
比起清源宗, 她更喜欢在凡间的生活。
听见阿絮的回答, 季云真也不多说,让她站到一边,随即面向成峤,缓缓拔出自己的佩剑。
成峤的目光扫过他,嗤笑一声:“区区一个金丹初境,也配在我面前逞能?”
他略微示意,跟随而来的几名侍从立即上前, 将季云真围住。
阿絮认出了其中几人, 都是成峤身边的得力高手, 而季云真只有一个人,这让她充满担忧,胸腔里的心几乎要跳出来,一脸焦急地向他看过去。
“堂堂清源剑宗,竟然以多欺少,你们就不觉得可耻吗?”阿絮心里着急,怕季云真因她受伤,试图阻止这场打斗。
她看着季云真的眼神满是焦虑与牵挂,自对方在她面前拔剑,阿絮的目光就再也没有落在成峤身上分毫。
成峤一直以来死死压抑着的怒火瞬间被点燃,听到阿絮的话,眸光更沉了几分:“不公平是吧?行,你们退下。”
他挥退自己的侍从,也不再废话,拔出手中的碎星,锋利的剑芒在日光下闪烁,灵力波动,似乎令周围的空气都紧绷起来。
侍从听命,上前将阿絮拦住,不让她靠近正在打斗的两人。
清源剑宗的少主,仙门百年难遇的奇才,他的修为又岂是一介散修能够抵挡的?
阿絮看到季云真在成峤的凌厉攻势下,不敌之势越来越明显,心中急得发慌。
她挣扎着想要冲过去,却被清源宗的人拦住。
“放开我!”阿絮的声音带着急促,试图摆脱这些人的桎梏。
回身挣扎时,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阿絮趁着其中一人不备,“铿”的一声拔出他手里的长剑,胳膊一抬,将剑尖对准了拦着她的人。
“别动。”她努力保持着冷静,面朝清源宗的人,一步步向着季云真所在的方向退去。
那些侍从投鼠忌器,生怕伤到她,一时间竟不敢动作。
成峤眼角余光瞥见这一幕,眉头皱紧,抬手挥出一股灵力,将阿絮手中的剑打落。
“铿”的一下,长剑落地的声音清脆。
阿絮转过身来,脸色苍白,神情越发慌乱。
“季大哥!”她看到季云真单膝跪地,以剑支撑,嘴角已染了血,心中涌上一阵难言的愧疚与痛楚。
阿絮拔腿想要跑过去,却被成峤再次挥手设下的结界挡住。
她拼命击打着面前的障碍,隔着一层微微泛蓝的坚固结界,眼中带泪,看着不远处一跪一立的两个人。
季云真抬手擦去嘴角的血迹,微微一笑,撑着长剑,艰难地站起身,目光直视着成峤,声音沙哑却平静:“你没看见吗?她不想跟你回去。”
成峤的眼神骤然一冷,怒意彻底迸发:“我和她之间的事,你有什么资格插手?”
话音未落,碎星剑猛然挥出,剑势凌厉,每一下都带着杀意,直逼季云真的要害。
季云真勉强应对,却很快被压制得无法反击,只听得铿然一声,手中的长剑被打断,整个人被震得后退数步,胸口一阵剧痛,再次吐出一口鲜血。
“这就是你的本事?一个连剑都拿不住的废物,也敢跟本少主争。”
成峤对于手下败将从来都不屑于嘲讽,今天偏偏要几次三番地贬低,深黑色的眼眸向阿絮看过去,仿佛在嘲弄,这样的废物你也看得上?
听见他刻薄的话语,季云真并未动怒,而是双手微微抬起,开始运功调动周身灵力。
随着灵力涌动,他掌心虚握,将其凝聚成形,化作一柄寒芒闪烁的气剑。
“成少主,我已经说过,阿絮她不想跟你回去。”
见季云真御气为剑,丝毫不顾自身灵力已经透支,成峤的目光微微一凝,语气轻蔑:“找死。”
碎星剑携带着磅礴的灵力挥斩而出,直逼季云真而去。气剑迎上,锋芒相撞的瞬间,迸发出耀眼的光芒,灵力激荡,将四周的草木吹得东倒西歪。
数招之后,气剑的光芒渐渐黯淡,季云真握剑的手也缓缓松开,最终整个人失去意识,重重倒在地上。
阿絮看着这一幕,瞳孔猛然一缩,胸中怒火与悲痛一齐涌上,再也无法控制自己,崩溃般大喊:“成峤,你住手!”
成峤的动作顿了一下,回头看向阿絮。
阿絮跪倒在地,泪水模糊的视线中,看到季云真满身鲜血,安静躺在地上的样子,气血翻涌,怒急攻心之下,一口血喷了出来,身体摇晃着倒下。
“阿絮。”成峤面色一变,抬手收了结界,飞快上前将她抱住。
怀中的少女面色苍白,气息微弱,成峤连忙运转灵力,稳住她的身体状况。末了,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倒在地上的季云真,眸光冷如寒冰。
……
许久后,草木葱茏的田野上,远远走来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头儿。
这人手里拎着一个酒壶,时不时捧到嘴边咂摸几口,整个人也摇摇晃晃的,脚步不稳,显然是醉得深了。
“唉哟!”老头儿脚下似乎绊到了什么,险些摔倒。
他迷迷瞪瞪的,晃了晃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醉眼朦胧中,看到自己脚边似乎躺着一个人。
蹲下来随意查看一番,老头儿吸了口气,嘀咕一句:“啧,这谁下的死手,给打成这样。”
……
阿絮醒了过来,映入眼帘的是完全陌生的环境。
她的记忆还停留在成峤和季云真打的那一架,最后的一眼是季云真倒在地上的样子。
想到这里,她骨碌一下从榻上翻滚着坐起,连忙伸手摸向贴身的衣物,从里面摸出季云真的命石来。
原本光芒明亮的命石此时黯淡了许多,只发出微弱的光。但这对阿絮来说就是天大的好消息,这代表季云真还活着,没有被她连累得丢了性命。
阿絮松了一口气,但因为担心季云真的伤势,以及心里浓重的愧疚感,还是忍不住眼眶一热,泪水啪嗒啪嗒地掉下来。
正在这时,房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一群仆妇丫鬟模样的人走了进来。
阿絮没有见过她们,一时间怔在那里。
为首的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妇人,走进房内,看见阿絮娇小的身影缩在榻边,长发瀑布一样披散着,苍白美丽的脸上挂着泪水,神情懵懂,心里感叹了一句,真是个玉瓷一般的美人儿。
阿絮回过神来,抬手擦去了脸上的泪,轻轻吸了下鼻子,问道:“你们是谁?”
“回姑娘,这些都是伺候您的人。”最前面的妇人道。
阿絮一下子懵了:“什么伺候?”
方才牵挂季云真的生死,她没顾得上,现在四下张望一番,阿絮才发现,自己所在的房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这是哪里?”阿絮心头涌上不安的感觉。
“缥缈峰啊。”一旁的妇人很自然地答道,“姑娘还不知道吧,您马上就要成为宗主的妾室了。”
“什么!”阿絮怀疑自己听错了,猛然转头看向那妇人,“什么妾室?谁的妾室?”
妇人似乎有点不耐烦了,这么漂亮的小姑娘,怎么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呢?
“宗主看上你,要纳你为妾室。日子就定在下个月初六,还有不到半个月了,您好生准备着吧!”妇人一股脑地把知道的消息告诉她。
阿絮只觉得荒谬,她一定是在做梦。指甲用力地掐一下手心,感觉到了疼痛。
不是梦。
妇人见她呆怔怔的,招了招手,让捧着锦盒的丫鬟走上前来,向阿絮道:“您这身上的衣裳可该换了,瞧着寒酸。这是从库房里翻检出来的新衣,大小可能稍微差一些,姑娘先将就着。明日请绣坊的人过来,再好生为您量体裁衣。”
当然,主要的目的是为她做嫁衣,不过看阿絮不是很愿意的样子,妇人没再接着说。
“这就伺候您换上?”妇人的手搭上阿絮的胳膊,问道。
“不……”阿絮恍然回神,连忙推拒,“我自己来,先放着吧。”
低头看身上还穿着凡间小镇时的衣服,阿絮这才确认,自己不是在梦里,她被成峤带回了清源宗。
是他把自己献给了宗主吗?因为讨厌她,或者是惩罚她私自逃到凡间?
阿絮心里一团乱麻,双手揪住衣角,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片刻后,望向一旁的妇人,问道:“您贵姓?”
妇人没想到阿絮突然开口问她,语气还这么尊敬,此时心里略微升起一丝好感,面上也带了点笑意:“奴婢姓姜,姑娘叫我姜媪就行。”
“姜嬷嬷,宗主怎么会突然要纳我为妾呢?”阿絮尝试着向面前的人打探消息。
姜媪道:“说来也是奇怪。宗主从来不娶妻不纳妾的,后院里也只是养了一堆炉鼎,用完便罢。像姑娘这样的待遇,确实是头一遭。”
这根本不是阿絮想要的信息,她心里急得要命,又怕跟姜媪扯不清楚,便直接问道:“我可以见李管事吗?”
姜媪愣了一下:“你是说李峰主吧,他已经不在缥缈峰了。”
回雪峰长老大限将至,不久前已经把峰主的位置传给了李延钦,他现在正主持回雪峰的日常事务,不再担任缥缈峰的管事。
听到这个消息,阿絮心里一沉。
片刻的沉默后,阿絮略微咬了咬唇,有些不情愿地问道:“那少主大人呢?”
“少主?”姜媪更奇怪了,“少主的事我们怎么知道?他拢共也没来过缥缈峰几次。”
看阿絮一脸的担忧,姜媪仿佛过来人的样子,劝慰道:“别担心,你这么漂亮,又能修行,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跟宗主的那些炉鼎都不一样。虽只是个妾室,但只要用心,把这位置坐稳了,以后少主还孝敬你呢!”
听着她的话,阿絮简直脑仁发涨,连忙止住她的絮叨。
从姜媪不着边际的叙述中,阿絮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名义上是妾室,实际上她会成为宗主的炉鼎。
一切又像是回到了七年前。
透过打开的房门,阿絮向外看了看,自己似乎处在一个独立的小院中。
“我能出去吗?”阿絮问道。
她怀疑自己被软禁了。
姜媪明白她的意思,微胖的脸严肃了几分,提醒她:“缥缈峰你随便转,但是别想着往外跑啊,有结界的。”
……
阿絮出不了缥缈峰,随着所谓婚礼日子的临近,她越来越焦虑。
姜媪等人并不阻止她出小院,所以阿絮整日在缥缈峰上乱晃,希望能遇到可以帮她的人。
除了七年前被三长老送到宗主面前,以及后来作为仆役在缥缈峰短暂地待过几天之外,阿絮对这里是完全陌生的,现在此处也没有认识她的人。
正不知该如何是好,阿絮微微垂着头,无精打采地向自己住的小院走回去。偶然一抬头,前方的道路尽头却拐过来一道高挺的身影。
来人一身深色锦衣,衣袖宽大,玉冠束发,与平日随意的模样很不相同,正是阿絮有些时日没有见到的成峤。
许是行过冠礼的缘故,他这个样子看起来有一点陌生,阿絮不由得止住脚步,目光在他身上停顿了一下。随即想起自己的处境,在心里快速酝酿了一下,迎了上去。
在他走近的时候,阿絮正要开口,成峤的目光却只在她身上扫视一下便转开了。
那高傲睥睨的神色和目下无尘的样子,从前在别人试图接近他的时候,阿絮不止一次在他身上看到过。
但轮到她自己,阿絮便不禁被他冷淡的神情慑住,再次停住了脚。
成峤的脚步却没有停顿,很快和她擦肩而过,连问候都欠奉。
【📢作者有话说】
少主:我准备玩个骚操作。
作者君:作吧你就。
42 ? 递台阶
◎“贴身侍女还需要做什么,你应该知道吧?”◎
阿絮眼睁睁看着他的背影逐渐走远, 似乎是去宗主所在的院落。
她没有别的办法,又不甘心按照姜媪所说,乖乖等着做宗主的炉鼎, 只好在原地等候。
少主大人如果回云渺峰, 应该还会从这里经过。
初夏的天, 阳光已十分炽烈,阿絮挨着假山边缘的一棵老槐树, 在如盖的绿荫下焦急等待。
时间太长,热气蒸腾下, 身上渐渐出了一层薄汗,阿絮顾不得身体的不适,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树皮,时不时地伸长脖子望着成峤消失的那条小路。
直到老槐树的影子从脚下移到旁边, 光线也渐渐暗下去, 阿絮转头一望, 太阳已经西斜。
无声地叹一口气,再望回先前的那条路, 忽然, 视线中出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阿絮的心猛然一跳,原本倚靠着树干的身体瞬间站直,目光紧紧锁定着前方的成峤。
随着他身影的走近,阿絮因焦虑而蹙起的眉头稍稍舒展,深吸一口气,在彼此距离六七步的时候,上前唤道:“少主大人。”
成峤脚步未停, 这次甚至看都没看她一眼, 很快从她身边走过, 宽大的衣袖扫过阿絮的侧边衣裙。
阿絮一下子慌了,小跑几步追上他,抬手攥住成峤的袖口。
“少主大人……”她再次唤道。
“别。”成峤被她纠缠得停住脚步,低头握住她的手腕,将衣袖从她手里抽出来,“阿絮姑娘都快是宗主的人了,跟我拉拉扯扯的像什么样子?”
他说完就松开她,好像她是什么难缠的麻烦一般。将被她攥得发皱的衣袖拂得平整,神情略带点嫌弃,一副凛然不可冒犯的高贵姿态。
阿絮因他的话而呆怔片刻,直到眼看着成峤的身影再次走远,才恍然回过神来。
她猜得没有错,确实是少主大人把她送给宗主的,所以问题的症结还是在他身上。
想到这一点,阿絮再次追了上去,今天如论如何都要说服他改变主意。
成峤的步子快,阿絮急着追上他,脚下又都是石子路,一不留神,被一块石头狠狠地绊了下。
“啊!”阿絮的惊呼还未完全出口,膝盖便重重磕在了地面上,刺骨的疼痛瞬间袭来。
她跪在地上,双手撑着粗糙的石面,右膝上的疼痛一阵接一阵地涌上来,应该是已经破了皮。
许是听见身后的动静,成峤停下了脚步,转过身,目光落在摔倒在地的阿絮身上。
阿絮也在此时抬头,因为疼痛,眸中还蕴着生理性的眼泪,神情楚楚的样子。
见成峤向她看过来,阿絮也顾不上疼,连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细小砂砾,忍着衣裙摩擦膝盖的不适,快步向他走过去。
这次阿絮直接堵在他回去的路上,张开手臂拦住他,神情哀肯地道:“少主大人,给我一点儿时间就好。求你了。”
可能是看她摔得可怜兮兮的,这次成峤没再掉头就走,视线在她身上扫了一下,最后落在阿絮满含焦急之色的脸上,与她对视,大发慈悲似地点点头:“行,你要说什么?”
阿絮四处张望了一下,没有见到旁人,但还是觉得有些不保险,转头瞥到一旁的假山,再次伸手拉住成峤衣袖,央求道:“少主大人跟我来。”
成峤仍是那副懒懒的样子,看不出愿意还是不愿意,就这么被她拉着,一起走进路旁的假山。
一进去,就感到视线暗了许多,阿絮停住脚,转身面向成峤,微微仰头,只能依稀看清他的轮廓。
“现在可以说了吧?”成峤整个人逆着假山口的光,声音略低沉一些,听起来就和里面的光线一样,含着些暧昧不明的意味。
阿絮抓紧时间,直入主题,向他请求道:“少主大人,不要把我送给宗主好不好?我愿意继续服侍少主大人……”
其实是不愿意的,但她猜测或许只有这样说成峤才有可能改变主意。
由于紧张,阿絮一说完就紧紧盯着成峤,眼睛一眨不眨,呼吸也微微屏住了,等着他的回答。
成峤抬手,双臂抱在胸前。因为他这个明显带着疏离意味的动作,阿絮的心也跟着往上提了一下。
果然,昏暗的视线中,成峤似乎挑了挑眉,问阿絮:“你要继续做我的侍女?不跑了?”
阿絮点点头,又轻轻摇头,回答他后面的问题:“不跑了……”
成峤显然不是这么好打发的,他微微伏低身子,深黑色的双眸对上阿絮的视线,语气微冷:“我凭什么帮你?”
阿絮心里觉得有点委屈,没有忍住,眼睫颤了颤,语声轻软:“您把我带回来的……”
成峤轻笑一声,微微偏头,看着眼前这个天真的小姑娘:“你是不是忘了,你生来就是清源宗的人。”
言下之意,没有追究她擅自离宗的事已经算他心善了。
两人的身份摆在这里,阿絮的行为再怎么说在他那里都是不占理的。所以她没有办法解释,只能哀求他。
想好的话已经说完了,并且都被他堵了回去。
阿絮心里着急,双手无意识地绞拧着,手掌上还残留着些许细小的砂砾,她用指腹轻轻摩挲着,垂下眼睫,仍旧违心地道:“我想继续做少主大人的侍女……”说完后停顿一下,略微酝酿,又抬眼对上他的视线,让自己看起来更加真诚一些,“所以……请带我回去吧。”
成峤定定地看着她,听她说完,沉黑的眉眼一抬,语气里有几分戏谑的意思:“哦?我又凭什么要一个会跟人私奔的侍女?”
阿絮真被他逼急了,违心的话说了一句就能说第二句,当即眨着眼睛否认道:“没有私奔,就是偷偷跑出去玩了几天。”
似乎为了扰乱他的判断,阿絮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
她过于着急,丝毫没有发现这个举动完全就是撒娇的意思。
手还没有松开,一下子被成峤伸手握住,阿絮惊了一下。
他握着阿絮的手腕,上前两步。两个人本来就离得近,这样一来,几乎整个人都要贴在她身上。
阿絮脚步慌乱地后退,没两下就退到尽头,后背挨着假山石。
而成峤还在往前,近到了一个呼吸可闻的距离,微微低着头,倾身向阿絮靠过来。
假山隔起来的昏暗空间里,阿絮首先对上他沉黑的眼眸。是因为许久没有认真看过他的容貌了吗,阿絮总觉得他跟以前有些不一样了。
那双眼睛向她看过来的时候,似乎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侵略性,像是利箭一样,笔直地要刺进她的心里去。
意识到这一点,阿絮的心也咯噔一下,眼睫轻颤,稍稍移开视线,目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
成峤在这时候开口了,低头定定凝视着她:“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好说话,你给个台阶我就得顺着下?”
阿絮确实是在赌,赌他只是一时生气,只要她向他哀求,看在认识这么多年的份上,他应该不会真的让她去做炉鼎,最后死于非命。
但听见他冷淡的语气,阿絮又有些不确定了,她是不是太高看了自己?
在她沉默的时候,成峤也在打量着她。
眼前的少女起先还仰头看他,后来不知想到些什么,长睫轻轻垂下,遮住了那双澄澈灵透的眼眸。
“行,想跟我回去也可以。”
他忽然开口,惊得阿絮又是心头一颤,飞快抬眼看向他,眸光亮了一下,随后听见他道:“有条件。”
阿絮连连点头,表情认真:“您说。”
成峤松开她的手腕,站直身子:“之前看你年纪小,没给你安排。”他的视线在那张青稚美丽的脸上扫视一下,声音低沉地道,“贴身侍女还需要做什么,你应该知道吧?”
阿絮愣怔片刻,没想出来,但不敢说不知道,只好继续点头:“知道的,我一定认真做好。”
听见她的回答,成峤看上去勉强算是满意了一些,后退几步,转身走出假山。
阿絮连忙跟了上去。
走出来的时候,太阳早已西沉,天边只剩下了最后一抹霞光。
周围视线昏暗,阿絮又怕成峤再丢下她,一路上都跟得紧紧的。
直到走出缥缈峰的结界,阿絮才有一种终于得救的感觉,一颗心也稍稍放下。
她始终不敢回头,也就没有注意到,在他们下了缥缈峰没多久,两人身后的整座山峰就像是日出后的薄雾一般,倏然消散于无形。
……
时隔一个月,阿絮再次回到云渺峰。
进到主院的时候,众人看见成峤身后的阿絮,脸上都闪过些许的诧异,随后又恢复平静,各自做着手头的事。
阿絮一直跟着成峤进了他的屋子,走到外间的时候,听见他道:“以后你就住隔间,负责守夜。”
阿絮转头望了望外间一侧的矮榻,向他确认道:“少主大人,这个就是我的新差事吗?”
“不然呢?”成峤转过身来,俊逸的眉略微挑起,“你还想干点什么?”
“不不……”阿絮连忙摇头,“这个就可以。”
成峤没再说话,进了隔壁的浴房。
在他沐浴的时候,阿絮将自己的衾被都搬过来,铺在外间的榻上。
刚收拾好没多久,成峤就从浴房出来了。
听见脚步声,阿絮下意识地回头一望,正看到成峤穿着一身白色的寝衣,略微随意的样子,衣领处没有收拢,露出一片锁骨和胸膛处的肌肤。
他沐了发,此刻正拿着布巾自己擦头,有水滴沿着额头和侧脸淌下来,一直滴进了脖颈和锁骨处。
阿絮看一眼就匆匆收回视线,假装还在铺床的样子。
成峤从她后面经过,提醒道:“沐浴完再上榻。”他向来喜洁。
阿絮答应着,直到他进了里间,带上门,才长出一口气,转过身来,一下子瘫倒在榻上。
又想起受伤的季云真,连忙坐起,从怀中掏出命石。
和前几天光芒黯淡的样子相比,现在的命石明亮了一些,代表他的情况正在不断好转,阿絮顿时放下心来。
沐浴之后,阿絮靠坐在矮榻上,身上盖着薄被,面朝着成峤的屋子,盯着里间那一片昏黄的烛火亮光。
渐渐地有些百无聊赖,阿絮心想,让她守夜,守到什么时候呢,天亮吗?应该不会,她白天还有别的活计呢。
阿絮的思绪漫无边际,双手也无意识地在身上摩挲着,正摸到膝盖处,忽然一愣。
她的膝盖好像不疼了,想到这里,一下子掀开薄被,就着外间的暗淡烛火查看一下,右膝光洁如初,哪还有什么摔破的伤口。
阿絮疑惑地蹙起眉头,难道是因为自己开始修行,体质有所改变,所以受了伤也会很快就好吗?
前面一段时间都没有受过伤,阿絮无从判断。抬手摸到发上的簪子,想着要不要试验一下——还是算了,怪疼的。
阿絮将这件事暂时放下。
不一会儿,里间的烛火熄灭了,成峤看起来已经歇息。
阿絮折腾了一天,这会儿也有些累,便倾身躺在榻上,挨着枕头,慢慢合上了眼睛。
虽然困意十足,但因为这里不是自己的房间,阿絮有些睡不习惯,一直半梦半醒的。
不知什么时候,隐约感觉有人在榻边坐了下来,阿絮微微睁开眼睛,猛然看见身边的一团暗影,吓了一跳,整个人清醒过来,倏地坐起身。
【📢作者有话说】
少主:贴身侍女需要做什么?
作者君:白天干活,晚上守夜。
阿絮:什么黑心奴隶主。
感谢“人间星河”的营养液,比心~
43 ? 心有疑
◎他朝阿絮伸手:“到这里来。”◎
外间守夜的灯烛是长明的, 虽然不很亮堂,但也足够阿絮看清楚,自己身边的这团暗影正是成峤。
她心里纳闷, 不知道少主大人要做什么, 一只手撑着床沿, 呆呆地看着他,澄澈的眼睛里带着明显的茫然。
在她醒过来的时候, 成峤的目光也落在阿絮身上。两个人在昏暗的光线中对视片刻,他什么也没说, 又起身回了里间。
阿絮更纳闷了。
她展了展薄被,正准备继续睡下,手指不经意间触到了手腕上的什么东西。
阿絮微怔一下,抬手到眼前仔细一看, 只见一副色泽绚丽的玉钏正静静地套在她的手腕上, 是小时候成峤送给她的那个。
只是大小似乎略有变化, 此刻戴在她手上是正好的尺寸。
阿絮试着将它褪掉,结果发现居然取不下来。
她转头朝里间望了一眼, 房间是漆黑的, 什么也看不见。
不明白少主大人为什么非要让她戴上这手钏,横竖褪不下来,阿絮也没有办法,只能先戴着。
好在这手钏除了颜色浮夸一些,样式也还好,不会妨碍她做事。
……
第二天一早,阿絮发现成峤在收拾停当后, 直接去了书房。
她跟着伺候, 有些好奇地道:“少主大人, 今天不去问水阁吗?”
“今天?以后都不去了。”成峤的桌案上堆满了文书,是这段时间积压下来的不太重要的事务,因为忙着找阿絮,他一直放着没管。
阿絮不太明白他的话,又问道:“为什么?”
“之前已经结业。”成峤在桌案前坐下,一边回她,一边伸手拿起文书查看,眼睛余光瞥到案上的砚台有点干涸,顺便吩咐阿絮,“磨墨。”
“哦,好的。”阿絮答应着,走到他身侧,略微挽了袖子,开始替他磨墨。
恍然想起来,成峤似乎早就预备在冠礼之后便结束问水阁的课业,开始接触宗门事务。
不知道回雪峰他还去不去。这样想着,阿絮顺口问了问。
“不去。”成峤看完一本奏事,拿笔勾了几下,扔到已处理的那一堆里。
阿絮又想起来,回雪峰现在是由李延钦主持,不知道他们俩谁的修为比较高。
磨完了墨,阿絮暂时无事可做,只好站在一旁看他批阅文书。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斜照进来,一室明亮,成峤坐在案前,肩背挺直而舒隽,神情专注,整个人都笼罩在一层暖黄色的光线中,映衬得那轮廓分明的面容也有了几分柔和。
许是察觉到阿絮的视线,成峤略微转头瞥她一下,眼睛里带着点笑意,向她道:“光站着干什么,帮我把这些东西分个类。”
他下巴微抬,示意阿絮整理案上的文书。
“是。”阿絮在他对面跪坐下来,双手抚着桌案边沿,目光在左右两边堆成小山似的文书上转了转,问道,“少主大人,是先整理看过的还是没看过的?”
“都行。”成峤仿佛只是为了给她找点事情干,并不在意她具体做什么。
阿絮想了想,还是先处理他批阅过的吧,这样发下去下面的人也好查看。
结合事情的重要程度以及成峤的批示,阿絮一本本地翻阅着,将经手的文书大致分好类,细致地摆放在桌案一侧。
双手都在眼前忙碌着,左腕上的玉钏便十分显眼地晃来晃去,阿絮有些心烦,总是隔一会儿就忍不住拨弄一下,想把它塞进衣袖里。
注意到她的动作,成峤停下手中的笔,抬眼向她看过来:“怎么了?”
阿絮微微鼓了鼓腮,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不喜欢?”成峤的视线在她腕上扫了一下。
阿絮感觉到那如有实质的目光,也不敢说不喜欢。毕竟是他大半夜的跑到她榻边,硬给她戴上的。
“也没有……就是觉得颜色过于艳了,太显眼。”阿絮语声略微轻软地道。
送给她后她就没戴过,成峤心里很清楚,她就是不喜欢。
这手钏是按他小时候的审美选的,现在成峤也觉得还不错,目光又在阿絮的皓腕上流连片刻,只见玉钏绚丽的色彩衬着她霜雪一般的肌肤,更有一种华贵而圣洁的美。
但她不喜欢这颜色,成峤也就不再坚持,将笔搁下,向阿絮道:“那就改一下。”
他示意阿絮把手伸过来。
虽然不太明白他说的“改”是什么意思,阿絮还是按照他的指示,将面前的文书拨到一边,抬起左手,放在桌案上,眼睛盯着他的动作。
成峤也抬起一手,横在阿絮手腕的上方,掌心放出灵力,丝丝缕缕地注入到那副手钏中。
“青色?”他知道阿絮喜欢这个颜色,头也没抬,很自然地问道。
阿絮果然点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随着灵力的灌注,手钏原本五彩的颜色在一瞬间变得柔和许多,渐渐融成一抹清雅的淡青色,犹如清晨薄霜般剔透。
“现在呢?”成峤开口问,随意的语气中似乎含着一丝微不可闻的期待。
阿絮低头看了看,淡雅的色泽似乎更为灵动,而且符合她的审美,不由得微微扬唇,点头道:“好多了,谢谢少主大人。”
……
回到云渺峰的这些天,阿絮一直觉得先前在缥缈峰的遭遇十分诡异。
正巧,从绿柳等人的交谈中,阿絮得知宗主近来顺利突破了化神后期的境界,将在缥缈峰举行晚宴,召集了宗门内的各长老及堂主,以及部分高阶弟子。
这天趁着成峤不在,阿絮大着胆子混进了献舞的队伍,跟着舞伎一起上了缥缈峰。
在房间里换好舞衣,阿絮对镜整理的时候,忽然愣了一下。
镜中人的模样几乎连她自己都认不出来。
身上是从来没穿过的轻纱舞裙,柔顺的布料贴合着纤细的身姿,随着夏日晚风的吹拂,衣袂间的飘带轻轻摆动,宛如流云。
脸上覆着一层面纱,只露出一双明亮如星的眼眸。眉间花钿轻描,与那双澄透的眸子交相辉映,明艳而又灵秀。
随着领头人的一声招呼,阿絮跟在其他舞伎身后,走出房间。
本想着到了缥缈峰就找机会溜走,却不知为何,领头的那个人一直盯着她。
阿絮怕出岔子,只能先按捺着,跟着人群一起向着晚宴所在的地方行去。
还没走到,就看见宴会大厅的门口立了好些人,应该是里面没有位置了。
走近的时候,阿絮隐约听见门口几个人的议论。
“二十多年都没进境,这次却这么顺利,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噤声!宗主突破是我清源宗之福……”
许是看到来人,议论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后面的阿絮没有听清。
进了宴会的大堂,阿絮和其他舞伎一同沿着侧边的过道,走向堂中的舞台。
灯火辉煌的宴厅中,果然已经满满当当地坐了一屋子人,阿絮的视线穿过前面人的肩膀,无意向厅中扫了一眼,目光倏然定住。
舞台下方、大厅的最前面坐着的,不是成峤又是谁?
阿絮的呼吸暂停了一瞬——天知道他为什么会在这里?没听说他今天要来缥缈峰啊。
慌乱之下,阿絮甚至想转身就跑,然而身后的领事正盯着她呢。
阿絮见无法脱身,只好一面紧盯着前方的成峤,一面迅速从身上扯下两条飘带,绑缚在两只手腕上,遮住了左手上的玉钏。
幸而今日的造型比较繁复,这样子也不显得奇怪。
在她如此这般动作的时候,一直看着她的那人眼睛里闪过疑惑。不过他只是为了看住阿絮,这会儿见她没有要溜走的意思,便不再多事。
——这丫头身段相貌都是绝佳,他还指望着献舞之后能靠她发达呢。
阿絮不知道这人内心的想法,但照目前的情况来看,注定是要让他失望了。
她根本不会跳舞。
阔大的舞台上,十数名舞伎动作舒展,身段灵巧,将排练的舞蹈表演得优雅而曼妙。
阿絮无疑是其中最引人注意的,一眼望去,少女身段纤柔,眉眼如画,飞扬的衣裙绚丽而飘逸,衣摆上缀着几颗细碎的宝石,在满室灯火的光影中闪烁跳动,似星光坠落。
然而仔细一看,就能轻易看出她动作的生涩与笨拙。
台下传来了嘲笑的声音。
“这身段是真不错,跳得怎么这么……”
“小丫头,这舞是这么跳的吗?”
“你舞师怎么教你的……”
他们的声音并不小,字句清晰地传入阿絮的耳中。
她原本还在努力模仿旁边的舞女姐姐,想要跟上她们的节奏,听见台下的人笑话她,心里一下子慌了,险些扭到脚。
阿絮勉强稳住身子,克制住脸上羞耻的热意。
或许是因为整个宴厅中,阿絮只认识成峤一个人,这时候就不由自主地向他看过去。
他也正好抬起头来。
一室灯火映照间,成峤懒散地靠坐在椅背上,指尖轻扣案几,深邃的目光落在手足无措的阿絮身上,轻笑一声:“我觉得还不错。”
满堂的喧嚣似乎在瞬间就被压了下去,他朝阿絮伸手:“到这里来。”
44 ? 缠绵意
◎不太乖,老想着跟人跑◎
阿絮还从来没有过这么丢人的时候, 甚至几年前在问水阁的学堂上,少主大人当着许多人的面嘲讽她,那时候真的附和他的人也不是很多, 大部分的学生还是较为友善的。
然而此刻扮作舞伎, 台下许多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高高在上的,充满玩味和嘲笑的意思, 就像是审视着一件物品,令她由头到脚地感到不适。
阿絮几乎逃跑似的下了舞台, 在众人视线的追逐中,脚步由快到慢,最后站定在成峤面前,和他隔着两步的距离。
成峤的手还伸着, 阿絮犹豫了一下, 长睫轻抬, 在他微带笑意的脸上扫过后又迅速垂下,最后伸出一只手, 轻轻放在他的掌心。
指尖刚一触到他的皮肤, 成峤立即反手一握,稍用力一带,阿絮瞬间失去平衡,被迫顺着他的动作略一转身,坐在他的腿上。
险些惊呼出声,阿絮死命压住了,本能地朝着面前的成峤看过去, 眸中写满了惊讶和慌乱。
旁边的人显然也注意到了两人的举动, 互相对视一番, 都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容。
这位少主之前多傲慢的性子,对他们这些长老、堂主都爱答不理的,冠礼之后开始接触宗门事务,行事风格又颇为强硬,令他们这些元老都不由得开始担心,他要是真的做了宗主,日子保不准就没那么滋润了。
原以为他连宗主的面子都不会给,此次晚宴听说也不参加。却没想到不仅按时出席,还和这献舞的小姑娘打得火热,看来也不过如此,什么英雄都难过这美人关啊。
“喝酒,喝酒。”“您请……”
……
因着突如其来的动作,阿絮鬓边的发饰摇晃数下,缀金带玉的珠链交互碰撞,发出细微而清脆的声响。
成峤的目光从她鬓边犹在轻轻摇曳的珠链扫过,落在她光洁的额头上。
大厅明亮的灯光将阿絮洁白的肌肤涂上了一层暖黄,如上好的瓷釉一般,泛出一种莹润的青春光泽。
少女似乎很紧张,坐在他腿上一动不敢动,只是那和发饰一样轻轻颤动着的羽睫,泄露了她此刻的慌乱。
因是夏天,阿絮身上的舞衣极为轻薄,修长的脖颈连同稍稍往下的一片肌肤,以及纤细的小腰都露在外面。
成峤拉住她的那只手已经松开,这时正放在她的腰部上方。
幸而是贴在上衣那里,没有碰到她的肌肤,否则阿絮此刻定然是如坐针毡。
尽管如此,两人过于亲密的距离还是让阿絮感到心慌意乱。隔着薄薄的衣衫,她甚至能感受到对方掌心的温度。
“你叫什么名字?”成峤突然开口。
阿絮略微一惊,他没有认出她来吗?
想到这里,阿絮不由得将脸略微一转,和成峤对视一瞬。他的表情很是平静,看着自己的眼神只有好奇。
也是,打扮成这个样子,连她自己都觉得很陌生,他没认出来也不奇怪。
阿絮想到自己来这里的目的,索性将计就计。澄净的眸子看着成峤,轻轻摇了摇头。
那双眼睛多灵动,成峤一看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不能说话吗?这么可怜。”语气很是怜惜。
阿絮也配合地微微转头,轻轻垂下眼睫,做出一副柔弱无依的样子,好让他不要再追问。
但成峤似乎来了兴趣,按在阿絮腰侧的那只手略微用了点力气,再次将她的注意力引到自己身上,嘴角勾起一丝浅笑:“说实在的,你的舞确实跳得不怎么样,要不要跟我回云渺峰?”
阿絮眸子里闪过一丝讶异,她还是第一次见少主大人像个浪荡公子似的,这样和姑娘调笑。
脑海中突然浮现小时候被他威逼着进入云渺峰的情形,那时候她是真的被他吓个半死。
现在倒好,平时表现得一副不近女色的样子,背地里对着小舞女倒是温柔又殷勤,连诱哄人家跟他回去的话也是张口就来。
她心里鄙夷成峤的做派,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只装作疑惑不解的样子。
成峤还是懒散的姿态,一只手揽在阿絮的腰上,略微低着头,另一手随意一勾,勾住她左边腕上缠缚着的细细飘带,在手指上绕了绕。
阿絮的心顿时提了起来,眼睛盯着他修长的手指,如果他将飘带一拉,露出下面的玉钏来……
正屏着呼吸,忽然听见成峤道:“你的身形有些像我的一个小侍女。”
阿絮心里又是一咯噔,他认出来了?
再次转头确认他的神色,只见成峤的表情还是没有什么变化,视线在她身上扫了扫,似乎真的只是在打量她的身形。
阿絮也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了看自己,感觉应该没有被发现。否则的话,看见她穿成这样,少主大人十有八九是要生气的。
阿絮记得,十二岁那年有几位侍女姐姐和她改善关系,送了她一套比较轻薄的新衣裳,比现在这套还要严实一些。她高高兴兴穿上了,还出去转了一圈,结果少主大人就生气了,那几个姐姐还被他处罚了一番。
此刻听见成峤提起自己,阿絮也有些好奇他会说些什么,便眨眨眼,略微期待地看着他,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成峤看懂了她的目光,松开指尖的飘带,懒懒向后一靠,手指轻轻敲着扶手,视线扫过阿絮的面纱,似笑非笑地道:“本少主那个侍女,从小就爱骗人。”
谁骗人了?要不是被他逼迫,她也不愿意撒谎啊,这人还在这里倒打一耙。
阿絮心里不忿,看向他的眼睛里微微燃着怒意。
成峤这会儿似乎是在回忆,没有看着阿絮,片刻后继续道:“也不太乖,老想着跟人跑,还十分记仇。本少主不是很喜欢她。”他转过视线,揽着阿絮侧腰的手指微动,隔着衣服在她身上揉按两下,“本少主看你还不错,要不你跟我回去?”
轻浮!浪荡!
阿絮在心里恶狠狠地骂他。
还不喜欢她?她也很讨厌他好吧。
而且这个人这么差劲,阿絮都没在背后说过他坏话,他倒好,居然在别人面前败坏她的名声。
“你好像很生气的样子?”成峤的目光微微一转,落在阿絮蹙起的眉头上。
阿絮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情绪过于外露,连忙舒展了眉心,略微低头,又恢复成那个楚楚可怜的小舞女模样。
“说这么半天,有些渴了。”成峤话锋一转,示意怀里的小姑娘,“给本少主倒杯酒。”
阿絮点点头,刚准备起身,却被成峤按住了,转头对上他的视线,听见他漫不经心的声音:“就这么倒。”
阿絮微微握拳,忍住了打他的冲动。
几乎整个人都被他揽在怀里,阿絮的一举一动都很生硬。
稍稍侧转过身子,去拿一旁几案上的酒具,胸口不经意间擦过他的手臂,阿絮的动作僵了一下,异样的感觉迅速传遍全身,耳边泛起热意,慌忙将上半身后撤一些。
好在对方似乎没有注意到。
阿絮十分小心地斟了一杯酒,转过身,双手托着递给成峤。
成峤却没有接,目光落在阿絮洁白纤细的手指上,微微挑眉:“本少主还得自己喝?”
那不然呢,您的胳膊是断了吗?
阿絮自己伺候成峤的时候,他都没有这么多事,还想着让人家小舞女跟他回云渺峰呢,照他这个样子,谁能受得了。
阿絮越想越觉得窝火,趁着他也没认出来是自己,索性在抬手将酒杯递到他唇边的时候,假装不小心,手腕一抖,一杯酒全浇在他身上。
成峤似乎没料到,惊讶地“诶”了一声。
阿絮装作慌乱的样子,战战兢兢地从他身上下来,像受惊的兔子一样,垂着头立在他面前,肩膀微抖。
“你这丫头怎么回事?”旁边的人注意到刚才的情形,劈头盖脸的责骂砸向阿絮,“长没长眼睛啊,敢冒犯少主?”
“没事。”成峤止住了那些人的声音,目光仍旧落在阿絮身上,“她也不是故意的。”
几位峰主一脸诧异地看向成峤——少主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想到这里,不禁又看了阿絮一眼。
成峤伸手掸了掸被酒水打湿的前襟,随即起身,和阿絮相对站着。
少女仍是微微低着头,长长的羽睫遮住了那双星子般的眼眸。
成峤倾身向她靠近,抬起右手,拨弄一下阿絮鬓边的发饰,看到那细小的珠链又微微晃动起来,在她耳边道:“我去换件衣服,等我回来。”
阿絮点点头,看着他从自己身侧擦过,高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宴厅中。
她才不会等呢。
惦记着自己来时的目的,阿絮向四处看了看,许是注意到成峤对她的态度,此刻并没有人再对她不敬。
一段歌舞恰在此时停歇,舞伎们下了台子,鱼贯而出。
趁着无人管她,阿絮缀在舞伎的后面,跟着走出大堂。
一步出宴厅的大门,阿絮立即紧贴着旁边的游廊,飞快地独自向着记忆中的小院跑去。
因为举行盛大的晚宴,此时缥缈峰的大部分院落都燃着明亮的灯火,阿絮循着记忆,很快找到了之前待过的所谓待嫁的小院。
院门开着,阿絮在门前停住脚,略微喘了喘气,随后快步向里行去。
里面的一个妇人正在指挥小丫头们收拾灯笼,听见脚步声,转过身来,露出微胖的一张脸,正是之前的那个姜媪。
阿絮一面向她走去,同时抬手揭开面纱,那张美丽的脸在灯笼的映照下清楚而鲜明。
对面的姜媪却是一脸茫然,看着她道:“你是……”
眼前这样的情形,阿絮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是被成峤给耍了。
【📢作者有话说】
阿絮:想不到我还会现场取证吧?
少主:(击掌)厉害厉害。
感谢“枕头”“咦咦咦大天才”“41934571”“席九”“两袖污风”“小钱钱~”“洛泠”“芋头”“每天睡到自然醒”“蓝蓝蓝蓝蓝”几位读者大人的营养液~
以及,骂女主我会删评哦,文名的“绿茶”不是白写的~
45 ? 诛心语
◎“成少主,你就这么讨厌我?”◎
虽然不知道他具体是怎么做的, 但从姜媪那里试探一番,阿絮现在可以肯定,将她送给宗主做妾这件事是不存在的。
为了避免节外生枝, 阿絮没有向姜媪透露自己的身份, 只说是来献舞, 一时迷了路,敷衍两句便告辞离去。
她也不敢在缥缈峰多待, 悄悄回到先前的房间,换回自己的衣裳, 随后以最快的速度离开。
阿絮想了一路,一直等回到云渺峰的主院,也没有想明白成峤为什么这么做。
最开始发现的时候,满脑子都是被愚弄的愤怒, 阿絮甚至想当面向他质问。
但一路上被夏夜凉风吹拂着, 阿絮的头脑冷静了许多。
她能问什么呢, 从小到大成峤捉弄她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阿絮深吸一口气,将内心的烦躁压了下去。
回到寝屋, 阿絮发现成峤还没有回来, 应该是还在晚宴上应酬。
她沐浴之后便上了榻,许是今天太累了,很快便沉沉入睡。睡梦里,隐约听见房间里有轻微的响动,是成峤回来了。
阿絮睡得太沉,没有醒来。
……
一夜无梦,阿絮好生休息一番,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感觉心情好了许多。
她从榻上坐起, 习惯性地拿出枕头下放着的命石。因为担心季云真的伤势, 阿絮一天会查看好几次。
将光滑圆润的命石拿到眼前一看,阿絮发现石头的光泽明显了许多,差不多已经恢复到从前的样子。
她激动地握住命石,脸上是难以掩饰的喜悦,太好了,季大哥终于完全恢复了。
阿絮再次摊开掌心,嘴角微弯,双目凝视着命石发出的红光。
“吱呀”一声,里间的门被推开,阿絮下意识抬头,正对上晨起的成峤。
他已经换好了衣服,看起来正准备去洗漱。
成峤这会儿的视线先落在阿絮的脸上,好像有点意外她怎么还没起床。顺着往下,看见了她手里发着光的命石,脸色一下子冷沉了几分。
阿絮接收到他的目光,垂下眼睫的同时将手心一握,慌忙把命石塞入袖中。
“少主大人,我现在就起来……”阿絮一面说着,一面赶紧掀开薄被,慌慌张张地从榻上起身。
她身上只穿着单薄的寝衣,长发完全披散着,在慌乱的动作中,抬手捋了一下散落的青丝,乌发如流墨一般被顺到一侧,却无意中露出了肩颈处的一抹莹白。
那片肌肤过于明显,成峤一下子就注意到,视线微微停顿了一下,随后转身回了里间,直到阿絮穿好衣服才又推门出来。
他似乎心情不太好,一直没有说话,收拾完毕后便直接出门了。
阿絮懒得管他,等他走后,将屋子收拾好。算算日子,今天正好该发月钱了。
她刚回来没多久,不过按云渺峰的规矩,这几天的工钱也是要结给她的。
想到这件事,阿絮的心情更好了。
她走到榻边,打开床头带锁的柜子。里面有个小匣子,是她专门用来存月钱的。
之前存了不少,不过在凡间的时候都换成了银两,后来在昏迷中被成峤带回来,也就没顾得上这笔钱。
那是阿絮的全部身家,辛苦了七年才挣来的,她一想起来就心痛得要命。
阿絮伸手摸了摸小匣子,现在它的里面是空的,不过很快就可以装入新的一笔钱了。
想到这里,阿絮兴冲冲地快步走出主屋,一脸期待向着执衡院走去。
然而等到了执衡院,负责发放月钱的管事却告诉她,这笔钱暂时不能给她结算。
“为什么?”阿絮排了一会儿的队,前面的人都很顺利,到她这里却出了岔子,不由得眉头微蹙,看向管事的眸中盛满不解。
“没有为什么,你下个月再来吧。”管事不是很想解释的样子,将簿记上关于阿絮的这一页翻过去。
阿絮双手按在桌上,眼睛盯着管事,有些急切地追问道:“那下个月的时候这笔钱是一起发放吗?”
“哎呀,你怎么这么多话!到时候再说。”管事彻底不耐烦了,挥了挥手,“下一个!”
后面的人在催她了,阿絮不好妨碍别人,只能让开位置。
她怏怏不乐地回了主屋。
根据阿絮的经验,这件事十有八九又是成峤搞的鬼。
云渺峰是他的地盘,本来阿絮在这里也没有得罪过谁,拢共讨厌她的人也就只有他一个,不是他才有鬼了。
本来阿絮就因为昨天的事心里压着火,他今天还来这么一出,她是真的有点忍不了了,无论如何都得找他要个说法。
但阿絮一直等到晚上成峤也没有回来。
等云渺峰的人其他人都结束工作,纷纷歇下。阿絮也沐浴完,正无聊地坐在榻上继续等。
因为有事要和成峤说,阿絮还穿着外衣,只是头发刚洗过,这会儿便披散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阿絮感觉一阵困意袭来,双手抱膝,低着头打了个呵欠。
正在这时,寝屋的门被人推开,阿絮循声抬起头来,恰好看到成峤进屋。
昏黄的烛火中,成峤见她双手抱膝坐在榻上,青丝如瀑般披了一身,抬起头来看他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明显带着困倦,眼眸中还有几分湿意。
“困了?”他走到屋内,语气随意地问了一句。
阿絮看他向着外间的桌案走去,连忙下榻,跟在他后面。
成峤听见动静,回头扫她一眼,一下子看到阿絮莹白而赤裸的双脚,眉头微皱:“鞋穿上。”
方才太着急,阿絮没顾上穿鞋便下了榻,再加上是夏天,赤脚踩在地上也不觉冰凉。然而被他提醒,阿絮也只好回过身去,到榻边将鞋子趿上。
再转过身来的时候,成峤已经在桌案后坐下,一只手撑着头,手指在额角处按了按,看上去有几分疲倦的样子。
“倒杯茶。”成峤闭着眼睛,吩咐她。
阿絮将下午沏过的茶端过来,给他倒了一杯。
成峤接过,低头看了一下,微微一怔,又转向阿絮:“凉的?”
阿絮本想着直接问他月钱的事,见他吩咐才去匆匆倒茶,好等他赶紧喝完。这会儿他又挑剔,阿絮有点儿着急,但还是耐住性子道:“那我再重新沏?”
成峤的动作顿了一下,摇摇头:“算了。”
他好像真的有点儿渴的样子,喝完一杯,没要阿絮伺候,自己又拿起茶瓯续了一杯。
阿絮忙趁机在旁边提醒道:“少主大人,您今天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事情?”
“嗯?”成峤拎起茶瓯,给自己倒了第三杯茶。
“我的月钱。”阿絮开门见山地道。
“哦?”成峤将茶杯送到唇边,抿了一口,“月钱你找执衡院的人啊,找我干什么?”
阿絮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执衡院的人没事扣她月钱做什么,还不是他指使的。
他这个人有多无聊呢,阿絮刚来云渺峰的时候,他甚至会记得她领月钱的日子,好在她开开心心拿到灵石的时候,突然跑过来,嘲笑她领那么点钱也值得高兴,果然一副寒酸样子。
现在却装什么都不知道,阿絮自然是一点儿都不信的。
“我身上一点儿灵石都没有了,请少主大人跟执衡院的管事说一声,先把我这个月的结算一下吧。”
阿絮人在屋檐下,又不能真的跟他翻脸,只好软语相求,总之先把事情解决了再说。
成峤将茶盏放下,身子向后一靠,略微转头看向阿絮,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缺钱啊?你不是会写信吗?”他似乎真的在给阿絮提建议,手指在额角按了按,一副思考的样子,“要不我在云渺峰给你支个摊,您接着写?”
阿絮再次被他的无聊程度震惊到了,这人该不会是把她在凡间的事都查了个底掉儿吧?
成峤看见她因惊讶而睁大的眼睛,笑意未减,只是眸中那点讥嘲之色还是在不经意间流露了出来:“清源宗什么时候短了你穿的用的,用得着你抛头露面地出去挣那两个铜板?”
阿絮被他接二连三的嘲讽话语激得心头火起,勉强忍住了,深吸一口气道:“抛不抛头露面的,我都是靠自己的本事赚钱,又没有妨碍别人,少主大人用不着这么刻薄吧?”
“是啊,你是有本事,可惜就是眼光太差,”成峤将手放下,目光定定落在她脸上,语气转冷,似乎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思,“看上一个连金丹期都没突破的废物。”
阿絮不知道他怎么就把话题扯到季云真身上了,明明他们在说月钱的事。
但成峤在提到季云真时的语气还是让她感到很不舒服,眉头微皱,看着他道:“修为又不能代表一切,季大哥人品贵重,行事磊落,少主大人何必这样侮辱他?”
成峤嘴角轻扯:“他人品很好吗?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人之前是清源宗的侍卫吧,怕不是还在宗门的时候就开始勾引你了,要不你怎么……”
“够了!”阿絮听不下去,张口想要反驳,却听见成峤嗤笑一声:“这么着急为他辩解?”
阿絮袖子里的手不由得握紧,澄澈的双眸克制不住地带了怒火,瞪着他道:“用不着辩解,我跟季大哥根本不是你说的那样。”
“不是哪样?”成峤微微挑眉,“他没有勾引你,还是你不喜欢他?你们不是还住一个院子?”
阿絮不明白他们两个到底在吵什么,但她真的被成峤阴阳怪气的反问弄得十分烦躁,也学着他的语气,眼睛乜过去,冷笑一声:“那我跟少主大人您还住一个屋子呢,这又算什么,不知廉耻?”
本来以为这话能恶心到他,让他闭嘴,谁知成峤听了反倒笑了起来:“你是我侍女,你是他什么人啊?”
阿絮被他梗住,一时想不出反驳的话来,又听见他继续道:“一个来路不明的人,无缘无故地把你带到凡间,你敢说是对你没有企图?”
这人就是典型的自己心里阴暗,看什么都脏。阿絮忍无可忍,猛地挥一下衣袖,低头瞪着他:“不要把所有人都想得跟你一样,少主大人。”
最后的称呼几乎是一字一句地叫出来的。
她动作的幅度太大,连带着打翻了桌案上的茶杯,先前成峤没喝完的茶水流泻出去,沿着桌面淌到地上。
阿絮也懒得收拾,转身要走。她不想再吵,跟这个人根本就说不通。
“走什么?”成峤起身拦住她,一只手握住她的肩膀,“接着说啊。我看你对本少主很不满的样子,都说出来呗,我听着。”语气漫不经心。
阿絮狠推了他一把,将他握着自己肩膀的手挥开。
“说就说,明明是你伤人在先,现在居然还口出恶言。你还骗人,费尽心思地找缥缈峰的人演一出戏,看我像个傻子一样地求你,你很高兴是吗?成少主,你就这么讨厌我?”
她一口气说完,胸口微微起伏着,这是她第一次这样剧烈地和人争吵,声音不受控制地发颤,眼眶中有酸涩感涌上来,热得发烫,泪水似乎要掉下来。
成峤对上她泪光闪烁的眼睛,极力压下心中的怒意,用一种自嘲的语调道:“是我讨厌你,还是你讨厌我?”他说完,又再次逼视着阿絮,“还是有了那个侍卫,我就变得讨厌了?”
阿絮的眼泪被气得憋了回去:“你有什么脸面一而再再而三地提季云真?你知不知道他差点被你伤得丢了性命?”阿絮的双眸同样盯视着他,“你问我是吗,那我就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你就是个讨人厌、心眼小、报复心强的小人,从头到脚就是个小人!”
字字诛心,成峤嘴角扯过一抹冷淡的笑意,再次抬手攥住阿絮的胳膊:“对,我是小人,你那个季大哥就是个君子。”成峤向前倾身,贴近少女苍白的脸颊,“可你不还得伺候我这个小人?心里什么感觉,是不是很委屈,很想杀了我?”
阿絮对上他的视线,身子顷刻间发软,她怎么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看着成峤阴沉的面容,阿絮下意识地想要逃跑,手臂挥动着挣扎,声音慌乱:“你放开我……”
眼前少女全然抗拒的姿态,再次让成峤的脑子里闪过在凡间找到她的时候,她和季云真亲密打闹的场景。两人认识七年多,她什么时候对他这样过?
还有她袖子里藏着的那块破石头,从她回来以后一天恨不得看上八百遍,他都不知道自己忍了多久。
直到此刻,成峤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嫉妒和怒火,攥着阿絮胳膊的手往下,握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直接从她袖子里夺过那块命石。
阿絮一下子慌了,伸手去够:“还给我!”
成峤一只手按着她,面色冷沉,将季云真的命石反手一扔。
清脆的一声,命石在地板上摔得粉碎。
阿絮看到地上的命石碎片,气得发抖,转过头来,想也没想,抬手甩了他一巴掌。
“啪”的一声脆响,力道极大,两个人都愣住了。
成峤被她打得偏过头去,再次回眸看向她的时候,眼睛里迸出了噬人的凶光,就像小时候她刺伤他眼睛的那次。
阿絮吓得腿脚发软,嘴唇颤抖着,脸色更白了几分,手掌上还残留着一股热痛。
她一对上成峤的视线,下意识地踉跄后退几步,在他动作之前,转身飞快地向里间跑去,闪身进去的同时,甚至反应极快地将门带上,以最快的速度闩好。
阿絮的后背贴靠在门板上,心脏砰砰地跳着,几乎有些喘不过气来,浑身发烫,头脑晕眩。
她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打了成峤,害怕的同时,开始担心自己以后的日子。
狂乱的心跳声还未止歇,身后又传来了不紧不慢的脚步声,是成峤走过来了。
阿絮紧张得闭上眼睛,她应该往外跑的,但当时成峤挡在她前面,她跑不过去。现在躲在里间,阿絮有一种被瓮中捉鳖的感觉。
敲门声在身后响起,就隔着一扇门板,阿絮的肩膀微微一抖,手攥住衣角,咬紧自己的下唇。
“出来。”
成峤在外面叫她。
【📢作者有话说】
阿絮:讨薪失败还跟老板干起来了怎么破?
作者君:勇气可嘉。
感谢“两袖污风”“人间星河”“(^▽^)”几位读者的营养液!
顺便,作者君一直以为段评开着,还挺纳闷儿怎么一个段评也没有,看了下居然没开,谢谢读者大人提醒,现在已开。
46 ? 不解意
◎成峤从来没有想过他们会分开◎
阿絮又不傻, 才不会在这时候出去。
身后的敲门声还在继续,声音不大,却像是擂鼓一般敲在她的心上, 震得阿絮耳膜微微发麻。
成峤又叫了她几声, 阿絮闭着眼睛装死。
他好像被气笑了, 在外面道:“不出来是吧,行, 那你就在里面待一辈子。”
接着是远去的脚步声。
阿絮劫后余生般地松了一口气,头向后一仰, 靠在门板上。随后立即站直身子,转过来,侧耳听着外间的动静。
等确定成峤真的不在门边了,阿絮才松开紧攥着衣角的手。
她还是不敢直接出去, 方才跟他争吵, 除了压了一肚子火没能控制住之外, 还因为阿絮心里知道先前缥缈峰之事是假的,成峤应该不会把她送去做炉鼎, 否则没必要绕这么大弯子。
但打他一巴掌还是太过分了点, 他不会饶了她的。
想到这里,阿絮又开始害怕了。
视线慌乱地在成峤的房间里打量着,看有没有能够逃出去的地方。只有一扇窗,还有点高,她不敢跳。
要不躲起来?
借助外间透进来的些许光线,可以看到房内陈设简单,除了床、衣架和一些柜子之外, 就没有别的了。
总不能躲进衣柜里, 阿絮否决了这个想法。
这样胡思乱想着, 在房间里转来转去,似乎已经过去很久,阿絮放轻了脚步,再次来到门边。
有哗啦啦的水声响起,是从外间的浴房里传来的,应当是成峤在沐浴。
趁这个机会,阿絮抬手轻轻拉开门闩,小幅度地将门往外推开。
最开始只是一线的缝隙,阿絮手握在门闩上,预备着随时再将门关上,同时眼睛通过打开的门缝向外探去。
没有看到成峤的人影,阿絮渐渐放心,推开门准备跑出去。
刚一探头,房门猛地被向外拉开,阿絮的手还紧握在门闩上,整个人也被带着向外倒去,身体瞬间失去平衡。
她惊呼一声,就在以为自己快要摔倒的时候,纤腰落入一只坚硬的臂膀中,身体被迫着向后旋转。
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听见“砰”的一声响,是身后的房门和墙壁碰撞的声音,而她的身体也被摁压在门板上。
一切几乎是在电光火石间发生的,阿絮不由得心脏狂跳,一口气还没有喘过来,就感到一只大手扼住了她的脖颈。
“不要!”她害怕得发抖,对上成峤锐利的视线,一下子想起两人初见的时候,她几乎被他掐死的情形。
和现在一模一样。
阿絮再次紧紧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颤抖着,整个人缩成一团,可怜又可爱的模样。
她等了一会儿,脖颈处没有出现预想中的痛楚,那只手一直在那里放着,没有用力的意思。
阿絮缓缓睁开眼睛,看见了成峤略微勾起的嘴角,他好像觉得她现在的样子很好笑,并且毫不掩饰地表现出来。
“少主大人不杀我吗?”阿絮心有余悸,颤着声问道。
成峤一只手揽在她的腰间,另一只手轻轻掐着她修长的脖颈,或者应该说是按在她的脖颈处。
听见女孩的发问,成峤笑了笑,眼睛里流露出揶揄的神色:“杀你做什么,账还没算完呢。”
他这样说,让阿絮狂乱的心跳略微平复,呼吸也顺畅了些。
实际上,阿絮已经有点记不起来先前两人吵到哪里了,满脑子都是最后扇他的那一巴掌。
但成峤的注意力显然不在这里,他幽沉的目光盯着阿絮,嘴角揶揄的笑意更深:“出去一趟,我们阿絮不仅会教书,还会骂人了。”他握着阿絮脖子的手微微摩挲着,“话说得这么顺溜,以前没少在心里骂本少主吧。”
本来被他掐着,阿絮的心里只有紧张害怕。但他并不用力,只虚虚握着,一直不松开。这会儿更是用手指在她脖颈处细细摩挲着,指腹上薄薄的茧抚过她细嫩的皮肤。
从被他刻意触碰着的地方起,阿絮有一种又痒又麻的感觉,引起一阵战栗,迅速传遍全身,心脏也猛地紧缩一下,本能地屏住呼吸。
“没有骂少主大人。”阿絮吸了一口气,稳住自己的心绪,回答他。
从小到大她不知道在心里骂过他多少次,但这当然是不能承认的。
成峤早就习惯了她的心口不一,也不想将阿絮逼得太过。
在他故意抚摸她脖颈的时候,就看到女孩很不适应的样子,那被他碰到的莹白肌肤迅速变红,水粉一样地晕染开来,直红到了耳朵根。
成峤握住她纤腰的手松开,改为撑在门框上,抚按她脖子的手也放了下来。
两个人现在身体没有丝毫的接触,但他坚实有力的手臂横在那里,看起来就像是仍然环抱着她似的。
他似乎又想起了一件介意的事情,阿絮看见他低下头来,盯着自己的脸,暗夜里的眼睛微微发着亮:“凡间的时候不是还叫我全名吗?”说着更靠近一些,呼吸拂在她的脸颊上,“再叫一次?”
听起来又不像是介意,似乎还有点期待的意思。
阿絮才不会叫。
她稍稍抬起眼睫,立刻对上成峤的视线。
彼此没有身体接触,但他这般居高临下的俯视,更让阿絮感到紧张。特别是对方那锐利的目光,像是能刺入骨髓似的,被他这样盯着,阿絮的脸颊无法克制地开始发烫,很快别过头去。
她的头发披散着,在烛光中显出柔顺的光泽。转过头去的时候,一侧的柔软长发也随之拂动,从成峤的视角,看见的便是少女青丝半掩的侧面脸颊。
成峤空着的那只手抬起,撩了一下阿絮的长发,让少女微微泛红的脸颊显露出来。
“我很好奇,缥缈峰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成峤的手指顺便勾住她的一缕青丝,在指尖把玩着。
阿絮转过头来看着他,脸上的热意很快消散,渐渐恢复成白玉般的颜色。
他还好意思问?
阿絮眼眸微带怒意地盯着他:“我去了缥缈峰的那个院子,见到了姜媪,人家根本就不认识我。”说完停顿一下,语气中含着质疑,问成峤,“少主大人,你搞的什么鬼?”
成峤略感诧异,但很快恢复脸上的神色,手指顺着阿絮的侧边头发滑到她的耳垂,轻轻捏了捏,在她耳畔道:“这么快就能想明白,还能自己查清楚,我们阿絮姑娘确实很聪明。”
这是重点吗?
阿絮看着他一副坦荡又不要脸的样子,气得心头火起。
成峤当然知道她的怒火,或者说,他正是为了避免和阿絮发生冲突才想出来这个馊主意。
之前的那个缥缈峰只是一个幻境,并且是只能复制现实中存在的事物,并不能凭空捏造不存在的人,这才留下了姜媪之类的漏洞,被阿絮发现。
只是他没想到会这么快。
“我记得你不是很害怕缥缈峰,从来不往那边凑吗?”成峤松开阿絮的耳垂,问道,“怎么这回这么大胆?”
阿絮轻哼一声:“所以我特意换了个身份,而且我也快炼气中期了,总不至于碰到事情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成峤低低笑了声:“我说你怎么会突然扮成舞女跑去缥缈峰,原来不是特意为我献舞啊。”他才反应过来两件事情是发生在同一天。
阿絮瞪大了眼睛,什么晚宴上没认出她来,原来那个时候他也在装。
想到自己被他耍弄的情形,阿絮忍不住又在心里骂了句,这个烂人。
过了一会儿,心绪稍稍平复,阿絮用尽量自然的语气问道:“你为什么……要造那样一个幻境?”
他方才三言两语地说了这件事,但没有解释原因。
听见她问,成峤的目光再次落在她脸上,抬起手,指腹从她脸颊上滑过,抚摸着阿絮柔和的下巴,没有说话。
坦白讲,成峤从来没有想过他们会分开。所以在得知阿絮跟着季云真逃到凡间之后,他在她房间里坐了一整晚才接受这个消息。
而后是漫长的寻找,或许也不算很长,但成峤觉得很难熬。
在凡间看见她和季云真在一起的时候,他是真的想要杀了那个人,只是阿絮突然的晕倒制止了他的举动。
在将她带回清源宗的路途中,成峤一直在思考这件事该怎么解决。
在以往两人的相处中,他已经习惯了居于上位的方式,他喜欢掌控她,看她因为没有办法而哀求他的样子。
所以他绕了这个这样一个弯子,让事情回到他熟悉的模式。阿絮会因为不想被送到缥缈峰而求他,他也会宽容地接纳她,一切都会回到从前,中间的这一段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他没想到她的警惕性这样高,很快看出了他的把戏。两人产生了比他预想中还要激烈的争吵。
但好在她没有闹着要离开。这也是他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的一个问题。
或许是因为那个季云真没有死。
成峤这会儿又有些庆幸没有杀死他,否则事情在她这里恐怕没有那么容易翻篇。
在他微微出神的时候,阿絮眨眨眼,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许是注意到她的视线,成峤回过神来,和她对视一下,嘴角轻扯,回答她的问题:“因为好玩。”
“你!”阿絮被他气急了,恨恨地瞪着他,她就不该问。
成峤的手还抚摸着她的下巴,阿絮心里恼怒,低头就要去咬他的手背,结果被捏住两颊,没有咬到。
“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阿絮听见他的笑声。
“走开。”阿絮挥开他捏着自己脸颊的手,要他让开。
但成峤仍旧挡在她面前,一只手臂抵在门板上,不让她走。
阿絮直接身子往下一蹲,从他旁边出溜过去。
成峤笑了下,转身跟着她。
阿絮飞快地脱鞋上榻,转头发现成峤跟了过来,她警惕地盯着他,提醒道:“我要休息了。”
成峤还在往前,几步就到了榻边。
阿絮本能地跟他拉开距离,往后退去,整个人贴着床里边的墙壁。
“我们俩的账还没算完吧?”成峤一只腿跪在榻上,身子也前倾,看上去是要拉阿絮。
阿絮又往旁边缩了点,眼睛盯着他的脚,他要是敢穿着鞋子踩她的床,她一定会生气的。
好在没有,他停在了那里。
“那你快说。”已经很晚了,阿絮现在非常困。
成峤似乎还很精神的样子,目光直视着阿絮:“我有点儿好奇,本少主在你心里就这么不堪?”
他还在介意之前被她骂的事。
阿絮当然不能直接说是,只好略微敷衍道:“也不是一无是处吧……”
“比如呢?”成峤问。
阿絮有些为难,她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
但要是不回答,他恐怕还要一直纠缠下去,只能努力思索着。末了,阿絮抬眼看到他那张脸,终于想了出来,认真道:“您长得好看。”
成峤不是很满意的样子,微微挑眉:“没了?”
阿絮只能继续想,好半天,才憋出来一句:“修为高……”
成峤更不满意了:“还有呢?”
阿絮真的想不出来了,看他又要来捞她,连忙缩起来躲避。
两人在不大的床榻上追逐片刻,阿絮觑到一个时机,迅速钻进薄被里,将自己从头到脚地蒙起来,瓮瓮的声音从被子下面传出来:“没有了,我要睡觉了。”
成峤似乎终于肯放过她,从榻上下来,看着被子里隆起的一团,问道:“你穿着衣服睡?”
接着被子下面窸窸窣窣的,阿絮将外衣脱下,扔了出来,人还躲在被子里。
成峤笑了一下,没再闹她,转身进了浴房。
等再出来的时候,阿絮已经睡熟,身子侧着,两只手臂露在被子外面。
成峤将她榻边的灯烛吹灭,只留下守夜的那盏,随后进了里间。
第二天醒来,阿絮忽然看见枕边放着几块灵石。她眼睛一亮,抓过来数了数,居然是这个月月钱的两倍。
欣喜过后,阿絮扬起的嘴角渐渐放下,心头漫过一阵说不清的感觉。
【📢作者有话说】
阿絮:打少主大人一巴掌就能有双倍月薪吗?
作者君:请你停止这个危险的想法!
感谢“霜轻未杀”的地雷~
感谢“Sisco”的66瓶营养液(鞠躬)
感谢“烟雨江南”的59瓶营养液(抱住亲)
47 ? 夜语声
◎谁家的小侍女?◎
说是让她守夜, 但一段时间下来,阿絮发现也没有什么好守的。
她很快习惯了和成峤住在一起的生活,感觉更像是换了个地方睡觉而已。
阿絮睡眠质量还不错, 一旦进入睡熟, 不会轻易醒来。
成峤现在才发现这一点。
他睡到半夜, 突然感到有些渴,想着阿絮在外间, 便喊了她两声,想让她把茶水送进来。
愣是没叫醒。
成峤听外面半晌没有回应, 只好从榻上起身,穿了鞋子,推门出去。
借着守夜的灯烛,一眼看到不远处榻上的阿絮。
她似乎听见了里间房门推开的动静, 但没有醒来, 只是下意识地翻了个身, 面朝着墙壁,又继续睡了。
成峤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 总算缓解了喉咙里的干渴。
想着应该是指望不上阿絮伺候了, 他喝完一杯,索性将桌上的茶瓯拎起来,转过身,朝里间走去。
他没有刻意放轻动作,一会儿的工夫下来,阿絮应该是被他吵醒了。
成峤见她又翻过身来,露在被子外面的手一抬, 揉了揉眼睛, 迷迷糊糊地睁开。
看到他的时候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身体本能地坐起来了,意识却未归拢,只知道呆呆地看着他。
成峤不知道别人家的侍女是什么样的,但肯定不是她这样的。
他从她面前走过,短暂地停住脚,顺口一问:“喝不喝水?”
“啊?”阿絮听见他的话,但没有听懂,有些茫然地回道。
视线落在他手里拎着的茶瓯上,才反应过来,连忙摇摇头。
成峤的目光从她身上移开,抬脚继续往里间走,扔下一句:“不喝就睡。”
阿絮却微微转头,视线一直跟随着他的身影移动,直到他进了里间,关上房门。
她心里忽然冒出来一个奇怪的想法,这已经是第二次看到他半夜不睡觉在外面乱晃了。
他是会梦游吗?
……
除去夜晚的这个插曲,自那天两人争吵之后,阿絮始终觉得和成峤之间的相处有些别扭。
当然,他没有再做出什么奇怪的举动,一切看起来都和她出逃之前一样。
阿絮在平复心绪之后,也尝试着将先前的烦恼暂时放下,专注于眼前的事情。
宗门的事务千头万绪,宗主又是个不管事的,成峤自冠礼之后就一直很忙。
有时候阿絮会协助他处理一些简单的事务。
问水阁那里是已经结业了的,但回雪峰那边的手续并没有办,因为赶上峰主交接的事情,再加上成峤也抽不出时间来,就一直拖着。
阿絮在执衡院和其他人对接事务的时候,听见她们商量。
“截止时间快到了,回雪峰那边也来人催了好几次了……”
“还是要少主亲自去吗?”
“不,说是让人带着印鉴去也行。”
接着开始商量由谁带着少主的印鉴去回雪峰。
“我去吧。”阿絮开口道。
其他人有些惊讶,因为阿絮一向对少主的事情并不积极。但她主动要求,旁人也没有意见,便都同意了。
……
阿絮当然并不完全是为了帮成峤跑这一趟,她有自己的私心。
清源宗十二峰,除去宗主和少主所在的缥缈峰和云渺峰之外,回雪峰是首屈一指的存在。
作为掌管高级弟子修炼的峰系,回雪峰是宗门内部的核心修炼场所之一,掌握着丰富的修行资源。
连阿絮这样一个不入流的小修者,都曾听说峰内有一座寒雪剑冢,内藏剑修的无上秘籍,唯有天资卓绝的弟子才有资格进入,更别提回雪峰上其他大大小小的优质修炼场所了。
阿絮现在倒不指望能够接触这些,她此行的目的是想看看能不能见到李延钦。
毕竟两人也算相识,他现在升任回雪峰峰主,如果这一趟能够见到他,当面向他道声贺,对阿絮来说也没有坏处。
她运气不错,去的时候李延钦刚好也在。
宽阔的演武场中央,李延钦一身峰主常服,正在指导几个高级弟子修炼。
阿絮被侍从领着,向回雪峰的执事院走去,从演武场经过时,远远地看见了李延钦的身影。
他也注意到阿絮的视线,稍稍转过头,向她这边看了过来。
阿絮隔着很远的距离,向他行了一礼。
李延钦没有什么动作,只是看着她的目光柔和了一瞬。
阿絮很快将成峤的事情办完,从执事院出来,再次经过演武场的时候,那几个弟子已经不在了,只剩下李延钦一人,这会儿正立在演武场外的一株矮松下。
阿絮快步走了过去,在他身后停住,向他道:“李峰主。”
听见声音,李延钦转了过来,垂眸看着阿絮,并不意外的样子。
阿絮再次向他行礼:“许久不见,执掌回雪峰一事,一直都没有机会向您道贺。”
李延钦略微点点头,问阿絮:“这次过来,是为了少主的事?”
“是的,方才已经办好。”阿絮回答他的问题,目光无意中瞥到回雪峰的山巅,只见浮云之下白雪皑皑,有些惊奇地道,“此处果然和别峰不同,盛夏时节山顶居然还有积雪。”
阿絮以往来回雪峰都是在冬天,并没有见过这样的景致。
李延钦笑了笑,似乎想说什么。
正在这时,回雪峰的执事走了过来,在李延钦面前停下,转头看了阿絮一眼。
接收到对方的目光,阿絮告退的话刚要出口,就听见李延钦道:“无妨,你说吧。”
“是。”那位执事道,“关于峰主亲传弟子的人选,属下等人已拟好了名单,您看什么时候方便,还请过目一番,属下好尽快安排后面的事情。”
听见这话,阿絮略微感到意外,但转念想想,差不多每位峰主长老都有自己的亲传弟子,这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她稍稍收神,想要听听李延钦怎么说。
但他似乎对此事并不很热衷的样子,只“嗯”了一声,对执事道:“先放着吧,我回头再看。”
执事答应一声,很快退下。
阿絮微微仰头,目光转回到李延钦身上,只见苍松虬枝在他头顶斜斜伸展,几缕阳光穿过枝叶的间隙洒下,投在他深紫色的峰主常服上,映出流动的灵纹微光。
在他身后,远山于薄雾中起伏,连成一片烟青色的海。
阿絮问道:“李峰主是要收亲传弟子了吗?”
“还没有决定。”李延钦看着面前的女孩,那张年轻美丽的脸上闪过一丝纠结,似乎想说什么的样子,便问道,“怎么了?”
方才听见那执事的话,阿絮心里的确冒出了一丝奢望。她想问问李延钦,可不可以收她做亲传弟子。
但这个念头只冒出来一瞬间就被她掐灭了。因为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是不可能的。
阿絮摇摇头,扫去面上的纠结,微微扬起唇角,改变话题,向李延钦道:“峰主能否看出来,我现在和从前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闻言,李延钦的目光在她身上打量了片刻,语气肯定地道:“你已步入了炼气期。”
阿絮欣喜地点点头:“正是,峰主果然厉害。”
李延钦仍旧是平静的面容,不过被阿絮的情绪感染,眸光中也流露出一丝笑意:“看来少主对你不错。”
阿絮“嗯”了一声,向他道:“确实是少主大人向我传授的引气之法。”
引气?不是双修?
李延钦微感诧异,视线在阿絮面上扫过,观察一瞬,发现她似乎毫不知情的样子。
“不过我感觉这法子也不是时时有效,我曾尝试独自修炼,结果却没有什么增益。”阿絮向他道出自己的困惑。
李延钦的视线一顿,略微沉思片刻,对她道:“既然是少主传授的法子,或许可以问问他。”
……
从回雪峰下来,回到执衡院,阿絮将成峤的印鉴连同交接的文书都还给卫掌事。
一路上,她都在想着修炼的事情。
虽然少主大人暂时没有将她送去做炉鼎的意思,但阿絮始终有一种危机感,比起依靠上位者时不时发作的所谓善心,她更希望有能力自保。
从初春开始修行,一直到现在,几个月的时间里,阿絮渐渐感觉到了不对劲。或许她和普通修者的修炼方式是不一样的。
从凡间小院中季云真的表现,以及今天李延钦对她说的话,再联想到自己原本是不能修炼的体质。
会不会是少主大人用了什么法子令她得以修行?
自己单独修炼的时候没有任何效果,是不是意味着她想要修行,就只能依靠少主大人?
还是说有别的修者协助也可以?
阿絮满腹疑点,迫切希望能够弄清楚。
只是上次两人吵完之后,她已经好些天没有主动跟成峤说过话了。
要去问他吗?
阿絮纠结半晌,还是决定主动去问。
这天成峤依然是很晚才回来,阿絮忙完一天的事务,沐浴之后,坐在桌案后边看书边等他。
直到房门“吱呀”一声推开,阿絮放下手中的书,刚一站起来,突然感到胸口一阵闷痛,面露苦色,支撑不住地扶在案上。
“怎么了?”成峤注意到她的情况,很快过来查看。
【📢作者有话说】
后面还有一章。
48 ? 孰为真
◎她这样心软,还感谢他◎
阿絮缓了一下, 感觉没有那么难受了,向成峤摇摇头:“可能是最近没有休息好。”
她抬脚走到一边,将桌案后的位置还给他。
成峤没有入座, 还站在案前, 方才走过来查看她情况时的位置。
他一只手抚在案上, 视线跟随着阿絮的身形移动,在她身上扫视片刻, 问道:“你方才的感觉,是不是有点儿像之前在凡间晕倒的那次?”
阿絮在桌案一侧停住脚, 有些惊奇地望向他:“少主大人知道?”
成峤点点头:“是你体内的灵力波动。发作突然的话可能会承受不住,出现身体不适的症状。”他顺便在案上坐下,看着阿絮,“如果再严重一些, 就会像上次那样。”
“是我修行出了什么岔子吗?”阿絮眉心微蹙, 澄净的双眸中显露出担忧的神色。
成峤垂眼思考片刻, 在想该怎么跟她说。
阿絮见他不答,以为问题很严重, 一颗心不由得提了起来, 身子也稍稍前倾,纤细的手指抚着桌案,面上的担忧之色更甚,微微屏着呼吸注视着他。
成峤一抬眼,看到她这副表情,不禁笑了:“在想什么?说了只是灵力波动,调伏好就没事。”
灵力波动阿絮倒是能够理解, 可是, 该怎么调伏呢?她没有学过这个。
想到这里, 阿絮将抚在案上的手收回,相互交握着,轻吸了一口气,向成峤道:“少主大人可以教教我怎么调伏体内的灵力吗?”
但愿他已经忘了她那天打他的事。
“没问题啊。”成峤答应得干脆,示意阿絮,“去榻上坐着。”
阿絮没想到他这么好说话,稍微有点儿惊讶,但很快反应过来,连忙照他说的,转身向自己的床榻走去。
“是要打坐吗?”阿絮顺便回头问道。
看见成峤点头,她脱下鞋子,在自己的榻上盘腿坐下。
成峤走了过来,阿絮看他也要上榻的样子,连忙“诶”了一声,手撑着床榻,一脸要起身阻止他的意思。
“要我帮忙,我也得打坐吧?”成峤停住脚,转头朝自己的房间看了一眼,“还是说你要去里间?”
阿絮纠结了一下,两个人都要打坐的话,自己的床榻是小了点,但若是去他房间,又感觉太私密了些,还是在外间吧。
想到这里,她慢慢坐了回去,看着成峤也脱鞋上来。
她一个人睡的床榻本就不大,两个人差不多就将这方寸之地占尽了。
在后山修炼的时候还不觉得,但此刻夜深人静,当对方在她的榻上盘腿坐下的那一刻,阿絮就感觉自己的呼吸有些不顺畅,本能地微微偏过头去,垂下了眼睫。
过了这一会儿,阿絮身体的不适有所减轻,忽然想起之前准备问他的问题,便又转过头,看着成峤道:“少主大人,我总觉得自己修炼的方法和一般修者的不太一样,是不是您用了什么特殊的法子,令我得以修行?”
成峤眸中闪过一丝讶异,他从来没跟她提起过,没想到她能猜到,而且猜得大差不差。
见她问,成峤便点点头:“之前请教宗内的江先生,是他传授的法子。”
原来如此,阿絮自得知自己是炉鼎体质,识字之后便查阅了许多这方面的书籍,无论哪一本都明确记载了炉鼎是不能修行的。
听少主大人的意思,事情也不是那么绝对,只是能让她修行的方法极为罕有,寻常人不得而知。就连少主大人也是请教了仙门有名的医修才知道的。
但不管怎样,终归是成峤带她踏上了修行一途。
一码归一码,这一点阿絮还是打从心里感谢他的。
这么想着,阿絮的眼睫微微一颤,眸光温软了一些,轻声道:“谢谢……少主大人。”
她的表情太容易读懂,成峤看一眼就知道她要说什么,此刻便嘴角一勾,很自然地接道:“不客气。”
阿絮正要再说些什么,忽然听见成峤问道:“胸口还疼不疼?”
她的注意力便被转移到灵力波动的事情上,摇摇头:“现在还好。不过,少主大人知道是什么缘故吗?”
“你在凡间的时候,是不是跟那个侍卫一起修炼过?”成峤又问。
阿絮更惊讶了,他连这个都知道?
不过也没有什么可隐瞒的,阿絮便点了点头:“是有什么问题吗?”
在想到这件事的时候,成峤的火气已经有点儿被勾起来了。
他将自己的灵力传给阿絮的时候,正处于跟自个儿较劲的时刻。
从一年多以前的那个雨夜到现在,成峤早就没办法自欺欺人了。他对阿絮什么感情,自己心知肚明。
他也知道阿絮并不喜欢他,或者称得上是厌恶。
所以双修的事情成峤没有告诉她,反正她也不可能因为这一件事情对他改观,他又何必自讨没趣。
但他没想到会被人钻了空子,那个季云真明显不是个善茬。
在凡间的时候,那人明明看出来阿絮身上的灵力是从他身上汲取过来的,结果不仅装作一无所知,还打着协助阿絮修炼的幌子,将自己的灵力输送给她,导致两股灵力产生冲突,引起阿絮身体的不适。
当然,公平地来讲,阿絮的体质是能够汲取任何人的灵力的,但需要完全掌握运转及调伏的法子,这样才能避免灵力冲突。
季云真的本意或许是以自己的灵力辅助阿絮修行,同时在一旁帮她调伏。
但成峤不会这么想,他只会觉得此人其心可诛。
在两人对战的时候,阿絮突然吐血晕倒,成峤还以为她是担忧季云真。飞快过去探查一番,才发现她体内的两股灵力产生了冲突。
当下他真的是想宰了那个人,但因为担心阿絮身体承受不住,所以第一时间帮她稳住情况。
一直到现在,他想起这件事仍旧十分恼火。
但目光落在阿絮脸上,看见她清澈懵懂的眼神,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只能将怒意压了下去。
“记不记得每次修炼,我都会布下一个辅助阵法?”成峤问。
阿絮闻言,点点头。
“你那个季大哥,是不是在你修炼的时候也会布阵辅助?”成峤又问,在提及季云真的时候,仍旧带了点熟悉的阴阳怪气的语调。
阿絮再次点头。
“两种阵法的气场不一致,导致你在里面炼化所得的灵力也不一样,所以产生了冲突。”
阿絮恍然大悟。
那这样说来,以后自己想要修炼,是必须要少主大人在一旁协助才行吗?
阿絮正要这么问,却听见成峤开口:“现在跟我学习怎么调伏你体内的灵力。”
“好的。”阿絮连忙道。
话音刚落,就看见成峤手指轻动,是熟悉的结印手势。与此同时,以两人为中心的室内缓缓落下一层结界。
这次的时间好像比之前要长,淡蓝色的光幕上,各种复杂的花纹一一浮现。
阿絮感到惊奇,视线跟着浮现的花纹移动。
在等待结界布好的过程中,成峤似乎有点无聊,突然问道:“你之前是那只手打的我?”
阿絮吓得一激灵,干、干嘛突然提起这个?
她倏地从结界收回视线,眼神忐忑地看向成峤。却见他微微挑眉,一只手抬起。
阿絮双手搭在膝间,左手指腹不安地在衣服上摩挲了两下,慢慢抬起来,放入他掌心。
是要报复她吗?
在阿絮紧张地盯着自己被他握住的左手的时候,成峤的目光也落在那只柔荑上。
这么小,五指纤纤的,握在手里跟初春的柳条一样柔弱。
不知道打他的时候疼不疼。
阿絮看他一直握着自己的手,有些奇怪,正要开口问,却听见成峤道:“这次要比之前修炼的时候复杂一些,需要身体接触。”
身体接触,是指拉着手吗?
阿絮的面上闪过一丝纠结,但感觉也能接受,就轻轻点了点头。
“眼睛闭上。”成峤道。
在阿絮依言合上双眸后,成峤便指示她慢慢调动体内的灵力。
在两人刚回到清源宗,阿絮还没有醒来的时候,成峤便施法将她体内冲突的灵力安抚住了。本想着日后修炼的时候再慢慢教她怎么调伏。
可能是快要突破炼气中期的缘故,她今晚便发作了起来,身体不适。
而且是隔了几天之后第一次主动跟他说话,成峤当然不会不帮这个忙。
调伏灵力这件事,可能在阿絮看来十分慎重和紧要,但在成峤这里其实再简单不过。
所以他一面指导阿絮,一面把玩着她的手。
先是整个儿握住,那小小的手便完全被包在他的掌心,能感受到少女肌肤的柔润触感。
接着松开一些,虚虚握着,指尖稍稍移动,若有若无地在她掌心划过,像是无意识的举动,却能看到阿絮的眼睫颤了颤。
她克制住了手心的丝丝痒意,没有睁开眼。
成峤幽沉的眼眸紧盯着女孩脸上的表情,将她的手往上抬了一些,阿絮腕上的玉钏顺着手臂略微下滑。
他在她莹白的手背上印下一吻。
很轻,但阿絮明显感觉到他在做什么,呼吸停顿了一下,正忍不住想要睁开眼的时候,却感到眼前蒙上了一层轻纱,和第一次修炼的时候一样。
“你现在需要专心。”成峤提醒她。
他声音比之前低哑许多,很容易听出来。
但语气严肃,阿絮也不由得信以为真,连忙收敛了心神,继续按照他的指示调伏体内的灵力。
烛火的映照下,眼前的少女身影柔和。双目被薄纱轻轻覆盖,面容若隐若现,神情微肃,又恢复了那不染纤尘的小神女模样。
成峤低头,薄唇贴近她纤细的指尖,张口含住。
眼眸微抬,看见少女的身体一下子僵住,克制不住地开始脸色泛红,那颜色水粉一样向着脖颈和耳后蔓延开去。
阿絮的呼吸也屏住了,好一会儿才忍不住开口:“少主大人……”
“嗯?”成峤暂时放过了她的指尖,抬头问。
“这个也是必须的吗?”阿絮没好意思说他刚才在做什么。
“是啊。”成峤仍是那副八风不动的神色,语气平静,“有没有感觉灵力融合了一些?”
说话的间隙和阿絮十指相扣,灵力由掌心输入,在她体内游走着,不断将属于季云真的灵力蚕食殆尽。
阿絮能感觉到自己身体的情况,正像他说的那样,轻轻点头:“有的。”
“那我继续?”
阿絮只是一个再低级不过的修者,在修行一事上不如成峤精通,当然只能选择听他的,便再次点头:“嗯……”
看她这么乖巧的样子,成峤骨子里的恶劣因子又忍不住发作了。自己帮她清除掉体内不该有的东西,收取一点利息也不过分吧。
更何况她这样心软,稍微把修行的事情透露几分,她对自己的态度就柔和了一些,还感谢他。
眼下在结界之内,更是他说什么她都照做,仿佛将自己的全身心都交给他,全然不知自己正在被他亵渎,真是一位慈悲的小神女。
成峤将她的最后一根手指也亲过一遍,用灵力清理干净,松开她,同时结束了灵力的调伏,取下阿絮眼前的轻纱。
阿絮一等他说结束,立即睁开眼,慌慌张张地穿鞋下榻,向浴房走去。
“我去沐浴。”她说。
成峤在她身后问:“你不是沐浴过?”
语气不紧不慢。
阿絮的脚步停顿一下,片刻后,仍旧坚持道:“我再洗一次。”
【📢作者有话说】
感谢“受够女A但舔狗人设了!”“鹜过”“祝余”“每天睡到自然醒”“(^▽^)”“笔芯+1”“格格巫(”“短短又饿了”几位读者大人的营养液~
49 ? 美人面
◎成峤的心脏有一瞬间停止跳动◎
这几天, 成峤似乎更忙了一些,起得比阿絮早,又经常在她睡熟之后才回来。
一天到晚, 阿絮几乎见不着他人影。
后来才知道仙门三年一度的凌霄会武即将召开, 届时成峤也会去参加, 所以忙着把手头的事情都处理完毕。
阿絮听到这个消息很开心,成峤不在宗门, 她会自在许多。
正数着日子等他离开,到了前一天晚上, 阿絮睡得正香,忙了一天的成峤回来把她摇醒,通知她,明天她将跟他们一起出发。
听到这个消息, 阿絮一下子清醒了, 坐了起来, 难以置信地望着成峤:“我也去?”
“怎么了?”成峤还奇怪她怎么这么大反应。
怎么看他都不可能再将她一个人留在宗门吧,万一再冒出来什么居心叵测的人。
阿絮勉强消化了这个消息, 但是, 为什么这么晚才告诉她?
“我行李都没有收拾。”阿絮有点儿烦躁。
成峤一脸的无所谓:“有什么好收拾的,舟上什么都有。”
好吧,少主大人做的决定,她也没办法改变。答应一声,便躺下继续睡了。
……
此行一共上百人随行,众人第二天清早便在山门内的广场上集合,预备乘仙舟出发。
为方便出行, 阿絮一身简练的装扮, 袖口都扎了起来, 头发也编得极为简单。
她跟在成峤后面,还没走到广场,就远远看见乌泱泱一大堆人站在那里,不禁有些胆怯。
成峤看她往自己身后躲了一步,回头笑她:“你怕什么,跟着本少主还能有人欺负你?”
“我没怕,只是不习惯有这么多人……”
成峤没跟她争,他们很快走到广场中央,听见许多人向少主问候的声音。
阿絮的目光一下子被远处停着的巨大仙舟吸引住,仙舟的整体样式跟她在凡间曾见过的小船差不多,但要华丽许多,而且极为庞大,高约数层楼,长度几乎占了半个广场。
阿絮满心震撼,一直到跟着成峤登上仙舟,在灵力的作用下,仙舟缓缓升起,腾云驾雾一般远离宗门而去,她看着高耸入云的清源宗主峰的轮廓越来越小,激动的心情才渐渐平复下来。
仙舟在浮空中穿行,满天星斗的夜晚,仿佛一伸手就能够得着星星。
阿絮这会儿正倚着栏杆,任盛夏的夜风吹拂,仰头数着天上的星子。偶然一转头,看见前方甲板上成峤的背影,他似乎在跟随行的长老商议些什么。
因为天气好,许多人都在船舱外,这会儿正三三两两地闲聊。阿絮身边也聚了不少人,能听见他们说话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渐渐刮起一阵风,阿絮抬手捋了一下被风吹乱的碎发。
还以为只是普通天气,但这风却越来越大,很多人感觉到不同寻常,交头接耳的声音响起。
船头的成峤和一旁的长老最先察觉到异常之处。
长老双目凝视远方,脸色微变:“不好,是鲲鹏!”
鲲鹏为上古灵兽,其翼有千里,稍微扇起一阵风就能将他们的仙舟吹翻。怎么这么倒霉,一出门就碰上这等高级灵兽。
“别慌,”成峤语气镇定,“传话给后面的人,让他们保持安静,别惊扰了鲲鹏。另外,让操纵仙舟的人慢慢往低处行驶。”
“是。”
阿絮在后面,命令很快传到她这里。
鲲鹏?她只在书里看到过关于这类灵兽的记载,还从未见过,不禁有些好奇。但目光转到身边的人,都是一脸的紧张之色。
阿絮也顺着众人的视线朝前方望去,果然,很快就看到深蓝色的天幕之下,远远涌来一团黑云,杳无边际,经过的地方连漫天星子也被遮住。
随着那团黑云的靠近,狂风也越来越猛烈,阿絮被吹得睁不开眼睛。一只手抬起挡风,另一手紧紧抓住身后的栏杆。
她能感觉到仙舟在尽可能平稳地下降,但还是敌不过鲲鹏掀起的飓风。整艘船随着风向左摇右晃,所有人都被颠得站立不稳。
突然,仙舟一个猛烈的侧翻,旁边的人没抓紧栏杆,眼看着要掉下去,阿絮下意识地拉了她一把。
那人刚站稳,阿絮不知被人无意中狠撞了一下子,身体失去平衡,“啊”的一声,随着仙舟的侧翻坠了下去。
前方的成峤一直在施法稳住仙舟,同时注意着阿絮这边的情况。见她突然坠落,心里一惊,给舟上扔下一层灵力护罩,本能地追着她跳下仙舟。
坠落的时候,阿絮似乎听见有人喊了她一声,但那声音很快被风声吞没。
身体下落的速度越来越快,风像利刃一样割在她的脸颊上,衣裙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眼前的一切都在旋转,阿絮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她拼命想要运转体内的灵力,但紊乱的气息让她的双手微微发颤,最终也只能勉强聚气,无法令自己停止下坠。
恐惧和无助如潮水般涌来,眼前渐渐模糊,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摔死的时候,一层更为强大的灵力托住了她。
阿絮胸口的剧烈起伏逐渐平息,很快就要平稳落在地面。
等等,不是地面?
阿絮还在惊讶,身子“扑通”一声落入水中,紧接着是第二声“扑通”,成峤也掉了下来。
没有防备,河水一下子灌入口鼻之中,窒息的感觉涌了上来,阿絮不会游泳,本能地扑腾两下。
不出片刻,无力的胳膊被一把攥住,成峤使力一拉,她便整个人向他浮荡而去。接着被搂住了腰身,向上一带,一下子被带出了水面。
新鲜空气涌来,阿絮像是获得新生一般,在他怀里咳嗽数下,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少主大人……”阿絮劫后余生,有气无力地道,“您都托住我了,怎么也不找个平地再落脚。”
这就有点儿没道理了,成峤看她掉下来,吓得魂都没了,满脑子只盯着她,哪儿还顾得上看下面是水还是土。
看着怀里怏怏的少女,成峤没跟她争:“行,都是我的错。”
他手上用力,将阿絮整个儿抱在怀里,向着岸边带去。
到了浅水边,阿絮不再要他抱着,但脚下是数不清的碎石块,为了防止摔倒,她还是扶着成峤的胳膊。
“怎么掉下来了?”成峤边走边问。
阿絮自己也觉得倒霉,脸颊微鼓,低声道:“被人不小心撞了一下。”
走回岸上,两人站定,成峤回过头来看她:“那你……”
少女浑身湿淋淋的,落汤鸡一样,脸上也都是水,如画的眉眼被浸润,夏日轻薄的衣裳都紧贴在身上。
“……算了。”成峤又转过头去。
沿岸是一片草坡,坡下有几块大石头,两人直接朝着石头走去,经过的地方淌下两条长长的水迹。
成峤捡了块石头坐下,低头掸着自己发上的水珠。
阿絮站在旁边,一面努力拧干自己身上的湿衣,一面问他:“少主大人,我们怎么回去?”
成峤没有看她,面朝着另一个方向:“我们是直接掉下来的,等舟上的人来找比较快。自己回去容易跟他们错过。”
阿絮想想也有道理,点点头:“那我们就在这里等着。”
说话间,她将自己的长发拧成一股,用力地绞了绞,将湿淋淋的头发绞干一些。
在她做这些动作的时候,一旁的成峤始终坐在那里,自掸了两下头发后就不动了,看着远处,像是在发呆的样子,身上淌下来的水在他脚下渐渐聚成一团水洼。
这样不难受吗?
看他没动静,阿絮也懒得管他,自己走到一旁,蹲在地上拨弄寻找。
过了好一会儿,成峤渐渐平息心里的躁动,收回神思,突然听到不远处石头敲击的声音。
刚一转头,就看到阿絮一脸欣喜地望过来:“成功啦!”
成峤的视线随之下移,看到阿絮的身前不知何时架起了一堆简易的篝火,此刻正燃着小小的火苗,是刚才敲石头敲出来的火花。
此处无风,火苗顺利地越燃越旺,将篝火点起。
他有点儿惊讶地看着她。
阿絮自己也很得意,嘴角扬起,向他道:“少主大人,我刚才捡到了燧石,本来只是试一试,没想到真能生火。”
这还是小时候家里没了火石,阿娘教给她的办法,想不到会在这里用上。
阿絮心里高兴,再加上方才成峤救了她,此刻看他也就格外顺眼一些。
“少主大人,你要坐过来吗?”阿絮往他那边走了几步,去邀请他。
成峤却抬起一只手,拦住她:“别过来。”
阿絮愣了一下,目光从他侧脸转到他抬起的那只手上,掌心朝向她,是很明显的拒绝的姿势。
许是察觉到自己的语气太冷淡了点,成峤又补充一句:“不用管我,先拾掇你自个儿。”
他还是保持着侧面相对的姿势,没有看她。
阿絮感到纳闷,但他不愿意过来就算了。
抬脚走回篝火边,在一块平整的石头上坐下,阿絮将头发完全解开,随意掸了掸,青丝如海藻般披散在身上。
衣裳还是很湿,阿絮穿着十分难受,看着眼前跳跃的火焰,很想将外衣解下来,搭在旁边晾干。
纠结了一会儿,阿絮悄悄转头看向不远处的成峤,发现他又是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完全没有注意到她。
于是阿絮窸窸窣窣地解下外衣,动作很轻地搭在一旁支起的木架上。
她这一连串动作下来,成峤不可能没注意到。
偶然转头一瞥,就看见阿絮仅着一身素色单衣,柔顺的长发披散着,纤细的手臂环抱住双膝,下巴搁在膝盖上,微微仰着头,原本白玉般的脸庞被篝火涂上了一层暖黄,眼角眉梢都是极漂亮的颜色,正巧也在望着他。
成峤的心脏有一瞬间停止跳动。
【📢作者有话说】
爱写一些少年心动。
虽然咱少主也不是第一次对着老婆发痴了。
感谢“小京京京京酱”“不长嘴的男女主通通吃我一剑”“咦咦咦大天才”“今日天晴”“(^▽^)”“鹜过”几位读者大人的营养液~
50 ? 清溪畔
◎他本来就是个卑劣的人◎
自己现在这个样子被他看到, 本来阿絮还有点儿尴尬,但见他神色自然,并没有什么奇怪的表现, 渐渐也就放开了。
夏天的衣裳本就单薄, 阿絮在篝火旁坐着, 很快衣裳就半干了,穿着也没有那么难受。
阿絮的视线从湍湍的溪流收回, 半转过身,随意地在后面的草坡上扫了扫, 借着明亮的星光,忽然注意到不远处的一丛矮灌木,上面正结满了樱桃大小的果子。
她有些好奇,走过去摘了几颗。放在手心一看, 果子是漆黑滚圆的, 瞧着很稀罕的样子。
成峤留意到她的举动, 在她摘果子的时候就提醒道:“别乱吃。”
阿絮手捧着浆果,几步走了回去, 在石头上坐下, 乜了他一眼:“我又不是小孩子。”就是摘来看看而已。
成峤低头笑了一下,没再说什么。
阿絮纤柔的指尖随意拨弄着手心的浆果,不一会儿,突然想起来,这东西的外形跟成峤之前喂给她的那枚丹药长得很像。
那个药是什么来着?哦,当时他没有说。
现在既然想起,阿絮便顺口问道:“少主大人, 之前你让我吃的那个丹药究竟是什么啊?”
成峤不防她突然提起这茬, 微怔一下, 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哪件事。
“延寿丹。”他语气平静地回道。
怪不得当时问她几岁了,是怕她像绒绒一样很快寿终吗?
延寿丹这类灵药,阿絮还是听说过的,属于是很珍贵的那一种,尤其是对于寿命有定数的普通人来说。
阿絮的手指停止了拨弄,抬眸看向成峤,轻声道:“谢谢。”
成峤倒是觉得无所谓:“那东西也就一般,你努力修炼比这个强。”
阿絮认同地点了点头。
待了这么一会儿,阿絮捡来的一小堆木柴已经烧了大半。
成峤看了看那堆篝火,在自己周围略微扫视一下,又捡了几截枯木,走到阿絮旁边,将枯木投入篝火中。
阿絮见他在自己身旁坐下,手里拿着一根树枝,稍稍倾身,拨弄着前方的木柴堆,好让篝火燃烧得更旺一些。
她转过头的时候,正看见成峤火光跳动中的侧脸,轮廓分明,眉骨高挺,一侧的眸光随着明灭的火焰偶尔闪动。
“少主大人,以后若要继续修行,我是只能请您协助吗?”感觉到自己即将突破炼气中期,阿絮不禁这样问道。
成峤拨弄篝火的动作停顿一下,片刻后,将手里的树枝也投进火堆,身子微微后倾。
“是啊,”他转头看着阿絮,目光诚恳,“记不记得我之前说的,你最初是在我设下的阵法中聚集灵气。若是再找旁人协助,阵法不同,炼得的灵力彼此冲突。虽然可以花费心力调伏,但毕竟有风险,而且不低,我还是建议你寻求同一人协助比较好。”
他在说谎。
但如果将汲取灵力的原理告诉阿絮,以她对他的厌恶,成峤敢保证她不会要自己的灵力。若仅仅是布阵辅助的话,对于阿絮来说就没有那么难以接受。
至于灵力冲突一事,也是他故意夸大。那晚之后阿絮已经学会了调伏灵力的方法,真有冲突,完全可以依靠自己解决。他纯粹是不想让阿絮和其他人的灵力产生链接,所以夸大其词,试图从根本上断绝这个可能性。
她骂得没错,他本来就是个卑劣的人,只要能够达到目的,撒个谎算什么?
成峤的这些坏心思,阿絮一时半会儿当然看不出来。
相反的,由于他很少这么长篇大论,又是关于自己并不擅长的修行,阿絮便听得格外认真,末了,点点头道:“我记住了,以后会注意的,谢谢少主大人。”
谈及修行的话题,阿絮很自然地联想到此次出行的目的。
凌霄会武为仙门第一盛事,按照惯例,各大宗派的掌门都会出席。不过清源宗宗主沉迷于寻求飞升之道,已经连续很多次没有出席过这一类活动了。
此次由成峤率领清源宗门人参加,倒也不可谓不重视。
“到时候,少主大人也会上场比试吗?”阿絮问道。
成峤点了点头:“会去。”
“不知道少主大人可以获得什么样的名次。”阿絮顺便畅想了一下。
成峤一听就不乐意了:“本少主除了魁首,还能看上别的?”
阿絮知道他仗着自己修为高,在宗门一向目中无人,但不见得整个仙门的青年才俊都没有能胜过他的吧。
来个厉害的治治他那狂傲劲儿才好,哼。
成峤不知道阿絮正在腹内编排他,不过他此次参加会武,目的倒不是夺魁,主要还是带阿絮出来玩玩,其次就是受不了宗门那帮老头子。
想到这里,成峤也忍不住叹了口气,低声骂了几句。
阿絮在宗门的时候,就没少听他攻击那些峰主和长老们,尤其是他开始接触宗门事务以来,几乎是每日必骂,什么迂腐渎职好色的,听起来倒是各有各的恶心。
“宗门的长老们都这么烦人吗?”除了李延钦,阿絮是没有直接和清源宗的其他高层接触过的,听他这么抱怨,不禁有些好奇。
成峤想了想:“也不都是。”他回忆了一下,“无涯峰的崔长老还不错。”见阿絮一脸迷茫的样子,又解释道,“就是问水阁桓青师兄的师父。”
阿絮摇摇头:“我没有见过这位长老。”
成峤笑了下:“崔长老出去游历多年,我也很久没见过他了。”
阿絮难得从成峤口中听到夸人的话,不禁对崔长老这个名号略微留意一番。
“不过,三年前的凌霄会武,少主大人为何没有参加?”阿絮后来听说主办的宗门也有邀请过他。
听见这话,成峤眼眸微抬,看着阿絮:“那会儿你不是生病了吗,忘了?”
她生病,跟他不去比试有什么关系?阿絮正要这么问,就听他又接了一句:“那时候我还以为你要死了。”
阿絮的手心一下子攥了起来,那几颗果子快被她捏爆,这人会不会说话?
正气鼓鼓的,偏过头去不理他,阿絮的视线忽然被不知何时出现的萤火虫吸引住,眼睛亮了一下。
“少主大人,你看。”阿絮的指尖停了一只明亮的萤火虫,她连忙移动着,要拿给成峤看,那只小小的虫子却很快飞走了,她“诶”了一声,想要捕捉,没有捉到。
成峤看着她孩子一样的笑脸,从小到大,她很少会像今夜这样,露出最纯粹的笑容。
恍惚一瞬,成峤收回神来,掌心运起灵力。明朗的夜空下,灵力的范围逐渐扩大,覆盖了整个河边。
于是那稀稀落落的萤火虫便慢慢地聚拢起来,飞向他们这边,在两人的周围星星点点地闪烁着,像是漫天的星子坠落。
阿絮惊奇地看着眼前的场景,伸出手指,随意轻点就碰到了一只又一只闪着亮光的萤火虫。
她转过头,微笑着对成峤道:“我记得宗门也有萤火虫,不过好像没有这里的大。”
“那我们捉一些回去?”成峤随口提议道。
“不行的吧,萤火虫的寿命很短的。”尤其是能够发光的成虫,阿絮看书里是这么写的,于是摇摇头道,“能够在这里欣赏一下就很好了,不一定非得带走。”
在萤火流光围绕着两人闪烁的时候,面前的篝火差不多快燃尽了。
阿絮伸手够一下自己的外衣,摸了摸,正好也干了,便取过来穿上。打散披着的长发也不再潮湿,阿絮用手指顺了几下,开始给自己编辫子。
成峤正继续用灵力操纵周围的萤火虫,视线偶然一瞥,就看见阿絮转头盯着自己。
她头发编到一半就停住了,维持着原先的姿势,半截青丝还攥在手里。
“怎么了?”成峤略一挑眉,感觉她看着自己的眼神有点儿奇怪。
“你……不是有灵力吗,一上岸就应该把我们的衣服弄干吧?”阿絮自己目前还做不到这一点,但少主大人肯定是没问题的吧。
成峤显然也是被她给问住了,但他仍旧很镇定,看着她道:“忘了。”
是真的忘了,从水里出来的那一刻,看见她浑身湿淋淋的样子,他的脑子就被一些不太好的东西占据了,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清除干净。
但这当然不能告诉她,于是成峤继续保持镇定,将灵力收回,用在两人身上,一脸平静地将阿絮身上残留的些微湿意拂去,又将自己也拾掇好。
阿絮好像有点儿生气,感觉是在怪他让她白忙活那么久,脸颊微微鼓着,低头继续编头发。
等她收拾好,篝火恰好也燃尽,流萤四散,成峤往前走了两步,又回头招呼她:“走了。”
两人在这里等了半天也没有人来,他们应该是被什么事情给绊住了,这样下去不知道还要等多久,索性自己回去。
成峤召出自己的本命剑,薄唇轻启,口念法诀,那把灵剑倏地应声变大,正是可以承载两人御剑的大小。
碎星停在脚边,成峤先踏了上去,转头等着阿絮动作。
御剑飞行对于阿絮来说也是第一次,她有些忐忑地抬起脚,慢慢地踩住剑身。
起先是站在成峤后面,和他没有身体接触,后来随着碎星越飞越高,阿絮忍不住伸手揪住成峤的衣袖,眼睛也微微闭上,不敢看下面。
耳畔是呼啸而过的风声,飞行的速度也越来越快,阿絮提着一口气,脚下忽然一个颠簸,她尖叫一声,猛地抬手抱住成峤的腰身。
风声里,隐约听见成峤笑了一下,阿絮才反应过来他是故意的。
幼稚。
她在心里骂了一句。
【📢作者有话说】
糖分会不会有点儿超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