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没有资格
◎郁今睡了一晚,小六也翻了一晚的书,它刷刷刷地点击屏幕翻页,……◎
郁今睡了一晚,小六也翻了一晚的书,它刷刷刷地点击屏幕翻页,生怕晚一秒郁今就被男主害了。即使不需要睡眠,它也在天亮时感到疲惫,这份疲惫在男主起床前伸手抱住郁今那一刻化为了惊恐。
郁今的手还没落到卓原脸上呢,脑子里就又叫起来,跟闹铃似的。
真要这么下去,以后卓原准点起床就等于郁今也准点起床。她继续摸上卓原的脸,温度正常,看来没什么事了。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郁今!男主是想让你爱上他再狠狠伤害你,这是最最歹毒的攻心计啊!】小六觉得男主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人,连它都骗了过去。
郁今见卓原又切了块桃子,就张嘴吃了,手上筷子空了的刹那,卓原又笑起来,比自己吃了桃子还要开心。
虽然郁今不懂吃桃子有什么好开心的就是了。一天天的,莫名其妙。
有时候郁今也会去猜,如果卓原可以讲话,嘴里会说些什么。应该是吵闹的笑声居多,她捏捏耳朵,把助听器戴上,觉得还是现在的状态比较好。对方真能发声了,她一定会烦死。
微信里有站长发来的消息,对方洋洋洒洒一堆,最后几句话才说正事,无非就是告诉她累了的话上班先不急,可以缓缓大家都能理解之类的。
郁今没回,她把眼镜也找出来,擦去上面模糊的印痕,戴好。
在即将出发时,她脑子里的家伙似乎有些崩溃,持续碎碎念输出一些有的没的,什么它跟她再也没法联系啦,它一个不注意害了她啦,连男主都听不见它讲话啦,等等。
郁今只是随便听了一耳朵,要去拿钥匙的手就放下了,她在短暂的停顿过后,把钥匙放在卓原口袋里,“帮我请个假。”
卓原朝她又笑又点头,把袋子里最后一个桃子洗出来切好,放在沙发前的桌案上,这才出去上班。
【要不我试试回到过去……】
小六的想法才起一个头,就被人打断了。
“你去找卓原了?”郁今手里捏着盒药,不知道卓原什么时候买的,但在今早之前她并没有见到过。
再次听到郁今说话,小六倍感亲切,【郁今!你终于能听到我说话了!】
“我一直听得见。”
【那你怎么不……】小六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在郁今的沉默里噤声。
有些话不是非得讲明白,郁今以为小六应该懂。
“你跟卓原说他有病?”
【?】小六茫然片刻,【我没有,我只是让他放下屠刀。】
郁今把手里的药盒丢到桌上,方方正正的盒子恰巧落在装桃子的碗边,“我们之前已经说好了,你离开这里,不再干涉我的生活。”
郁今厌恶一切过距离的关系,这让她感到恶心。她讨厌人,但并不代表对别的生物就宽容。而这个不知道是什么物种的小六,从一开始就打着救赎剧情拯救谁谁谁的旗号要去插手别人的人生。
不说卓原,它自己认为的小可怜需不需要救赎,就说她,她凭什么去救别人?凭她近视耳疾,还是凭她心地善良?她心地善良个屁,没把世界整个炸掉只是她能力不够,才不是因为世界上有什么美好的东西。
当时接卓原回家也没有别的原因,就是她心情好,加上对方死乞白赖。
【可是男主要害你,我不能不管的……】
“你不能不管什么,这个闲事跟你有什么关系?”郁今看碗里的桃子快氧化了,叉起来一块塞嘴里,慢慢地嚼。汁水落下来时的黏腻感跟某些触觉重合起来。
小六看她突然泄了一身气势,有些愣怔,它以为郁今要说出更绝情的话来。
【男主这样做是不对的……你这样也不对,郁今,你要逃出去。】
“你是觉得自己很懂人类吗?”郁今说,“你似乎很熟练,在以你自己的想法指导人类应该怎么做这件事上。”
小六:【我其实……】
“你有证吗?”
小六一愣,【什么证?】
“指导人类用药,需要执业药师资格证,你指导人类做事,难道不需要有资格证吗?”
小六晕乎乎的,【有这个证吗?我可以考吗?】
郁今:“没有。”
小六:【……】
郁今:“你没资格。”
“无论是指导做事,还是评判对错,你都没有。”
第32章 他是对的
◎【……可男主确实想杀你,这样做就是不对,我不是人类我也知道◎
【……可男主确实想杀你,这样做就是不对,我不是人类我也知道这样不对。】
“你在伸张正义吗?”郁今又吃一块桃子,“如果这都要管,那世界上不知道有多少事需要你过去了。”
装模作样想感动谁呢。
【……】小六说,【至少我知道你有危险。】
“是吗?”郁今声音淡淡的,如果忽略之前对话的内容,很难听出里面不满的意思。
【郁今……】
郁今没立刻回,她连续吃了好几块桃子,才说,“我跟谁很像?”
小六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你对谁有愧疚跟我没有关系,你要弥补谁请自己去,我不需要任何来自你的援助,那只会对我造成困扰。”
【……】
郁今很少一次性说这么多话,她按住助听器,觉得耳朵隐隐作痛,“我做什么遭遇什么都跟你没关系,卓原同样,你爱去哪去哪,我的脑子并不欢迎你。”
【可我不想看见你受伤害。】
小六觉得这一切是它造成的,最开始是它让郁今去接触男主,是它翻译错误,才造成了今天这样的局面,它是想来挽回的。
但郁今已经不想跟它聊了,“我乐意。你什么时候走?”
【现在这样我走不了,我不能……】
“我凭什么让你心安?”郁今冷笑了下,“你最好能永远记住不要插手任何人的生活。”
【我现在没有了,】小六这次有跟人好好做交易,但面对郁今它毫无办法,【让我帮你一下吧,好不好?】
郁今不讲话了,她慢条斯理地把碗里的桃子吃完,又洗了碗放橱柜里,把放起来的结婚证重新找出来,翻开,“结婚是一项很重要的契约关系,代表着他,法律意义上的另一半,喜欢我。”
【那你呢?】小六问。
郁今没回这个问题,“卓原不会杀我,你自己蠢,觉得他会。”
【可是翻译器上说——】
“你的破烂翻译器上次错了,这次就对了吗,就算对了,”郁今看着结婚证上的照片,云淡风轻地说,“只要他成功了,就是我同意的。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小六张张嘴,又闭上。郁今说的没有错,字字都往它在意的点上踩,它与郁今很少有过这么多字的沟通,对方比上一次分开时还要不留情面。
郁今也安静了,她在给小六时间消化,得把什么都说开,杜绝对方以后再回来的可能。过了不知道多久,她才重新问,“你对不起的那个人,死了?”
小六从恍惚中回神,讷讷摇头,想起郁今看不见,又出声,【我不知道,我没有回去看过她。】
郁今:“。”
“你也不用回来看我。”
【……我知道了】
郁今不知道这算答应还是没答应,但之前小六即便答应了不也照样反悔,她盯着被卓原翻开过许多次的结婚证看了又看,“你不属于这里,也没受过挫折。”
从最开始的聊天,虽然没有用贬义词,但字里行间的态度已然高高在上,像是不同维度的高文明生物,以潜在的视角俯视她,对方理所当然地指点她应该做什么,卓原应该做什么,用着愚蠢又可笑的思维。
“走了就永远别回来,人类远比你想的恶劣,你不是每次都能来去自如。”
小六觉得自己从中听出了威胁,但鬼使神差的,又似乎有些温柔,它慢慢整理已连接线路,逐个销毁删除,只剩下一个的时候,它问,【那我们算朋友吗?】
“。”
非人类跟人类一样,得寸进尺是本能。
郁今说不算。
在卓原需要她当朋友前,她没有朋友。
道完别后,小六依依不舍地断了最后一层连接,等所有观感消失时,它才想起来没去问男主的手语到底是什么意思。
脑子里重新变得安静,郁今发了会呆,拾起药盒往外走。周围的药店不多,她沿着通往小广场的路找过去,走进第三家店就问出了事情。
由于交流的特殊性,店员对卓原有些印象,本来不太想泄露客人的隐私,但郁今把口袋里的结婚证掏出来了,说担心对方乱用药。
左右也不是什么很禁忌的药,店员就说了。
郁今认真听完,说了谢谢。
这是普通的退烧药,她留下了,没扔。顺便买了些消肿的药。
回去时郁今看见了卓原,对方怀里抱着盒饭,看见她时微微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会在外面相遇。
把药塞到卓原口袋里,郁今没打招呼,只看了他一眼就往家里走,身边一直有脚步声,她按按助听器,没扭头,在不重叠的脚步声中回到家。
把盒饭放到桌上后,郁今率先坐下,她看着慢半拍的卓原,说,“转圈。”
卓原转了个圈。
“下蹲。”
卓原下蹲。
郁今让他坐回来,卓原也正确执行了。
这不是做的挺对的吗?郁今把盒饭打开,吃了两口,卓原也跟着她的动作把饭往嘴里塞。
郁今突然说,“下午请假吧。”
卓原没问原因,只是点头,他很努力地吃饭,又是那种费劲吧啦嚼很久才咽下一口的方式,郁今这次也放慢了自己的吃饭速度,发现还是比不上卓原。
她把空了的饭盒扔掉,在那等。
卓原也加快了自己的吃饭速度,但依旧快不了多少,等饭盒也空下来郁今已经发了不少呆。
见他吃完,郁今把手里的盒子扔过去,“消毒。”
卓原慢吞吞地眨了下眼睛,弯起来,先凑近在郁今脸上亲了口,才把东西拿走。
这种事情——确实不能频繁。
郁今只知道昨晚卓原在旁边半夜哼哼唧唧,挺吵,至于安抚对方幻觉什么事的,她想都没想过。
从来没想过。
她把药放好,沙发上杂七杂八的东西推到角落,空出片位置。
听着浴室里传出的水声,郁今有些烦闷地开了电视。
等听到播报的那一刻,她才意识到两件事。
现在是中午。以及,她的眼镜与助听器都没摘。
等她反应过来时,已经晚了,午间新闻正在播报一起拐卖案,以孤儿院为主使的人口与器官贩卖。
【作者有话说】
后面番外会有可爱的动物塑?要不要猜猜是什么小动物?
第33章 你的舌头呢
◎等卓原从浴室做完准备出来,沙发上已经没有人了,客厅里灯开着……◎
等卓原从浴室做完准备出来,沙发上已经没有人了,客厅里灯开着,电视也开着,陌生的声音在略显空荡的房间里来来回回晃。
卓原走到电视前,视线不自觉落到字幕上。他手心里还握着洗澡前郁今递来的东西,他往里面灌了新的液体,也给外表消了毒。随时都能用。
新闻正在播报一起拐卖案,收容无家可归孩童的孤儿院是连接整条产业链的罪恶核心,这类案子少见,上一件还是十几年前。
卓原慢慢眨了下眼睛,没在桌面看到助听器,他走到卧室门口,把手拧下去,门却没开。
他回去关了电视,敲门。
里面没有任何反应。
他抿住唇,又敲两下,寂静的房内只有他手下的叩击声,与胸膛起伏扑出的呼吸。
卓原关了客厅里的灯,拉上窗帘,他半蹲在地上,看见卧室的门板处渗出明亮的灯光,他一点一点挪过去,就着这个高度再次敲门。
房间里还是没有反应。
他转过身,背靠着门,坐下来,手慢慢抱住了膝盖,再把脑袋也搭上去,然后不动了。
郁今没摘助听器,她知道卓原在敲门。
一次,两次,三次。然后她便没听到这吵闹的声音了。
等她要摘掉助听器睡觉时,视线不经意间往门边瞥了眼,下方沉着的阴影不算明显,但她几乎立刻就分辨出外面的人在做什么。
郁今想起了把卓原拎回家的那天,对方也是这样坐在外面,孤零零的看着可怜,但又算不上。
真正孤零零的人是她。
郁今没有承认过自己对卓原是广场舞领舞这件事耿耿于怀。但她就是这样想的。
她认为卓原烦,认为卓原照顾不好自己,认为卓原不来这里就又要去跟人挤桥洞。
但并不。有社交圈的人不需要来自陌生人的帮助,尤其卓原,脾气好,性格好,加上哑巴这一点,很多人都会对他宽容些。
要她自作多情个什么劲。
郁今把耳朵上的助听器摘下,走到门口,开门,背靠着门板的人下意识往后仰,又很快扶住门框站起来,目露担忧地望过来。
看,对情绪也敏感。
她没说话,路过卓原,无视了对方想抬起来的手,把助听器放桌上后又走回来,无情地关了门。
客厅里重新陷入浅淡的黑暗,些微亮光从门缝与窗帘缝隙里透进来,卓原把桌上的助听器拿走,重新回到门边坐下。
清洗过的肠道有些难受,卓原坐得不舒服,连续换了好几个姿势,最后趴下了。
不知什么时候走到门口的郁今看着下面门缝里露出的一排手指,有些沉默,她收回目光,重新躺回床上。
却睡不着。昨晚睡得太好,好到现在一点困意都没有。
郁今总是觉得救助站是猫猫世界的孤儿院,有些猫会被人类领养,有些猫会在救助站过一辈子,也有些猫,长大后会出去流浪再也不回来。
每次她听同事——有时候是站长,有时候是不认识的工作人员——听他们谈论又救下的一批猫的去留时,她会觉得笼子里喝水睡觉的猫偷偷竖起了耳朵。
像小时候的她一样。
不同的是,救助站到底不是孤儿院,也没有猫咪会在这里被贩卖,站长天天嚷嚷着他有钱他有钱不要委屈了站里这群小可爱,连直播都是想让自己在上班之余云吸猫一下。
郁今讨厌人,但也必须承认,世界上有好人。只是她自己没法接受而已。
她翻了个身,又翻回来,看门下那片阴影仍杵在那。
石头似的。
关她什么事?
郁今用被子蒙住脸,强行睡觉。
几分钟后她下床,把门锁开了,然后堵在门口,低头看卓原。
对方拳心是握着的,里面似乎攥了什么东西。见她突然把门打开,卓原似乎有些惊讶,郁今不知道他一个人在这做了什么准备,只是沉默地看他站起来,在对方要把助听器戴来时躲开了。
郁今往外走了一步,把卓原推进屋里,然后再次关上门。这次卓原在亮堂的卧室,她在暗到好似没有天日的客厅,对方脚下的阴影更加明显,郁今不用刻意去看,都能注意到那一块地方。
她站在原地,看卓原的阴影也跟傻子一样一动不动地立在那。有床不睡,有板凳不坐,偏要折腾。
抬脚想走时,鞋板跟地板的摩擦却较往常有些不一样,她停顿片刻,脚又滑两下,最后蹲下身,借着门内泄出的一点儿光看见了被蹭开的水珠。
地板是湿的。
郁今把卧室门打开,里面的人果然站着,身姿比衣柜还挺拔,准确讲,是僵硬。她伸手摸过去,指尖在对方潮湿的裤缝处擦了两下,没说话。
这次卓原把助听器递来时,郁今没拒绝,她等对方的呼吸声变得清楚时才开口,“去拿垫子。”
卓原凑来亲她时郁今还是躲了,她看了对方已经有些湿润的睫毛一眼,率先回了床上。
没亲到的卓原愣怔片刻,还是去拿了垫子过来。他的动作有些迫切,像讨好又像献祭,却更显得笨拙,急急忙忙不知把自己弄痛多少次,郁今有时候会掰着他的下巴看,那些眼泪就会顺着淌到她的指缝里。
她把那些湿润蹭回卓原脸上时,对方会乖乖低头,把那些水液亲走。
有时候卓原动作会失控,险些把手指含进嘴里,这个时候他总会用力抿紧唇,再把脑袋别开一些。
郁今没什么反应,她甚至连视线都会随意落在别处。对于这种事,她表现得比卓原冷漠得多,只有扶着的那只手会偶尔作下乱,无论她按哪里,面上都是没有表情的模样。
卓原连胳膊都在抖,他想去亲郁今的脸,却被人攥着下巴,怎么也不让过去。他睁着湿漉漉的眼睛看她,只得到了没有温度的视线。
他垂下眼,慢吞吞地低着脑袋,亲在郁今指尖。
郁今没反应。
卓原唇瓣微张,把指节往嘴里含了一些。
郁今还是没反应。
他脑袋往前,很缓慢地让那根手指进入了自己的口腔。
郁今眉毛动了下。
等手指抵到一处断面,她才用其余手指拢住卓原下巴,声音听不出喜怒地问,“你的舌头呢。”
第34章 什么意思
◎卓原的口腔比郁今想象的要空许多,由于手指的卡入牙齿与唇瓣无……◎
卓原的口腔比郁今想象的要空许多,由于手指的卡入牙齿与唇瓣无法闭合,唾液顺着唇角淌进郁今的指缝,黏糊糊的水沾在两处皮肤间,一动就扯出了细丝。
“……”
怪不得他吃饭慢,吃冰淇淋也慢,就连亲吻也只是唇瓣的触碰。
卓原的手往下滑了些,似乎是想比划什么动作,但也只是抖着肩膀抱得更紧,郁今面无表情地看他眼尾不断沁出晕着水色的湿痕,抵在口腔里面的手指缓慢移动,沿着粗糙丑陋的印痕抚过去。
她突然想起之前泡温泉时对方腿上凹凸不平的疤。
郁今垂下眼,指尖的力道稍大了些。
卓原很不适应地动动脑袋,神色看上去很难受,他费劲地挪动脑袋,想退出去,郁今一开始没让,但看他似乎快要吐出来,就收了手。
骤然被放开,卓原缓了口气,抱着郁今的脖子,脸贴过去蹭了蹭,然后在她绷着的侧面轻轻亲了下。
他脸上很狼狈,泪液口水杂乱地糊在一处,郁今抽了纸,给他擦掉。
卓原以为这件事就这样了,想要好好动好好磨时,下巴却被重新拢住,一瞬间所有感觉分成两道,其中一路直直奔向麻木许久的口腔。
他下意识要躲,才刚跟郁今分开一点点又颤抖着坐回来,郁今这次没手给他擦眼泪了,就以这个姿势攥紧他的下颚,亲了上去。
卓原呆愣住,下一秒又反应过来,想把郁今往外推,因为对方的舌头已经钻入他的唇缝。
他反应大,动作大,似是很抗拒这种事,郁今没前进,却也没退开。她维持着这样的动作,手上力道也不松,抬眼看向卓原,由于眼镜的阻挡,他们没靠得太近,现在这个距离恰好可以看见对方眼底的慌乱。
目光对上后,卓原逐渐安静,他推搡的手僵硬地停住,慢慢搭在郁今肩上。
片刻后,卓原自己张了嘴。
他哪里都抖,郁今都怀疑他要从这掉下去,伸手托了一把,卓原就把她揽得更紧,也颤得更厉害。
郁今摘了碍事的眼镜,亲得深了点,她没做什么迂回措施,上来就去舔那道断口。卓原喉咙里不可遏制地发出一声仓促的呜鸣,很快又没了。
郁今边亲边摸他的脸,一手泪,又凉又湿。
这算什么?她想,交换疼痛吗。
像猫一样,像兽类一样,互相舔舐伤口。
她别过眼不再欺负卓原,手也摸索着要拿眼镜戴,怀里的人却把冰凉的脸贴上来,咸涩味的吻一点点印在她的唇角。
郁今沉默会,重新捏住卓原下颚,“张开。”
那双含着水的目光只是跟她对视了会,就乖乖垂下来。
这里不对光,即使张了嘴,里面还是很暗,郁今只能根据刚才摸到的触感想象出里面的情景。
“饭,好吃?冰淇淋,好吃?”郁今冷着脸掐他,说,“骗子。”
卓原抿抿唇似乎想对她笑,但嘴巴没翘成,因为郁今掰着他不让弯。
不知是哪里引起的反应,他突然大颗大颗地往下掉眼泪,他去挪放在一旁的手,却不是去擦眼泪,而是要给郁今比划手语,他动作磕磕碰碰,好几次都没连起来,眼泪掉得更急。
郁今冷眼看他,没反应,在她的衣领被大片水液浸潮,才伸出手,用手背蹭去卓原脸上的湿润。
不给笑就哭,烦。那不给哭呢,笑吗?
“不准哭。”郁今用同一团纸去擦卓原的眼泪。
下巴这次没被钳住,卓原就抿抿唇,朝她笑。
郁今觉得这笑难看爆了。
她硬邦邦地扭过脸。
烦死了。
卓原犹豫一下,凑过去亲了口。
郁今转回来,冷冷看着卓原,他就又弯了下眼,在她唇上亲下,见郁今还看着自己,卓原慢吞吞地张开嘴,以一个邀请的姿态。
郁今想冷笑,笑他手段拙劣,但还是没笑出来,因为她脑子一快接受了卓原的邀请。
并反客为主,另一只手抵着按钮往下摁。
卓原无助地张张嘴,却只是让舌根被欺负得更过分,他猛掉眼泪,手却慢慢环住郁今,让两个人贴得更紧。
在他快受不了时,郁今没再去舔那道断裂的舌根,退出来,很轻地亲了亲对方不断发颤的唇瓣。
卓原在短暂的抽搐过后一动不动地僵着,他想起什么,突然抬起头去看郁今,见对方似乎一直在看自己,有些慌张地要比划什么。
郁今:“没有。”
卓原愣了愣。
“下次不这样。”郁今说。
她只是抗拒交流一会,卓原就一副自己要抛弃对方的样子。郁今不懂他为什么要这么想,明明最开始就是对方不请自来。她虽然烦,不也答应了。
卓原还是愣。
郁今不知道他愣是因为自己的话还是别的,话才刚软和一点又硬起来,“休息好了下去。”
卓原凑近亲她,郁今没躲,只是抬眼扫了他,卓原没事人似的弯起眼,黏糊糊地又亲了好几下。
唇瓣与脸部皮肤的触碰似乎能给他带来好心情……莫名其妙的爱好
混乱的液体跟卓原一样黏糊,郁今冷脸拿出来,想顺手扔进垃圾桶,还没甩出去就被卓原宝贝似的捞回来。
有力气跟她抢东西没力气下去是吧。
郁今臭着脸,想凶他,却又被亲了脸。她动作僵硬会,还是很有原则地继续凶他,“去洗澡。”
然后就看见卓原拆了个膜,套上去,又眼睛亮亮地把东西递过来。
郁今:“。”
加热出液几个字跟摆设一样。
最后卓原把枕头哭了个湿透。
为了惩罚他,郁今命令他洗完澡后去沙发躺着。
把被单之类的一股脑儿丢进洗衣机,郁今去了沙发那坐着,见她过来,卓原特意换了个方向,动作艰难地调头,下巴搁在郁今的手腕处蹭来蹭去。
郁今轻轻挠了下他的皮肤,“卓原。”
卓原磨磨蹭蹭地翻过身,动作极不流畅,等他仰躺,湿漉漉的视线一眨不眨地落在郁今那。
与记忆里的眼睛再次重合。
孤儿,哑巴。明明没一个对得上。
十几年前的孤儿院就那么一家,不仅垄断了所有无家可归的孩童,还牵头起了拐卖行业。
郁今当初被警察救下,后面又找机会自己溜了。
大批量的孩童如何安置?郁今不知道,她只是不想再跟人类接触,后来不小心从垃圾桶里掏出来十几份报纸,见上面印着些新孤儿院一定不会像旧的一样的狗屁话,她面无表情地全扔了。
郁今的指节慢慢蹭过卓原喉咙,“那些人割的,是吗。”
卓原看着她,眼里露了点笑意,既没点头也没摇头。
郁今在他的眼睛里看到自己。
卓原,卓原。她很少回忆以前的事,那并不是什么值得怀念的过往,甚至肮脏恶臭得令人发指,此时她在记忆里翻翻捡捡,倒也找出了那个名字。
卓原。
只是那个小孩,不是哑巴,也不是无家可归。对方是被掳来的。
昏暗的车厢里,他抱着郁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说出去后要找妈妈爸爸。问郁今,郁今说没有,他说他的分给她。郁今觉得他傻。
这件事没在郁今这留下多大印象,对方有亲人,有家,身体健康,不需要她去同情。
她最多,也只是在警局周围逗留了几天,听见他们说所有孩子都救下来后才走。
郁今摸了摸卓原的脸,没问之前怎么住上了桥洞,也没问他怎么成了小六口中的“孤身一人”。
她只问,“之前,吃饭那次,你的手语是什么意思。”
第35章 不准亲
◎这样的目光算得上俯视,但不带任何高高在上的味道。郁今的指尖……◎
这样的目光算得上俯视,但不带任何高高在上的味道。郁今的指尖还驻留在卓原脸上,她习惯以没有表情的面色待人待事,五官仿若被刻在脸上,死硬,了无生机。
卓原很突然地眨了下眼睛,里面像是不小心落了什么东西,他伸手去揉,指缝越来越湿。搁在他脸庞的那只属于郁今的手也接到了那些温热的液体。
郁今没有说话,也没有其它动作。
直到卓原连肩膀都在抖,她才去握住那只手腕,往下拉的同时对上了双哭红的眼睛。
即使这样——即使哭成这样,郁今也没有听到卓原嗓子里发出什么声音,每次喘息声稍重一些,对方就很用力呼吸,把所有响动往喉咙里压。
她也一言不发使力,想拉卓原起来,对方原本都顺着力道坐起身了,却又似乎想起什么,抱着膝盖往沙发另一边缩。
卓原不吵不闹,安安静静地哭,安安静静地给自己擦眼泪,却越擦越多。
郁今把桌案上的抽纸丢到了他旁边,卓原颤抖着手去拿。
还是擦不完。
上一个问题还没得到答案,郁今又问了新的,“你哭什么。”
卓原只是摇头,他没再管脸上的狼狈,想要下去,还没穿上拖鞋腿就被人按住了。卓原犹豫下,抬眼看过去,跟面无表情的郁今对上了视线,他抿抿唇,还是把腿缩了回来,又一点点往郁今那边爬,最后跪着抱住了她的脖子。
郁今摸他潮湿的下巴,“不是随便两个人都能领证的。我们领了。我跟你领了。之前懂不懂你的手语,我的回答又是什么,重要吗?”
手下的脸有些红,不知是哭的,还是刚刚又着凉了,郁今把抽屉里的毯子拿出来,给身侧的人盖上。
卓原在她有所动作时把她抱得更紧,郁今花了些功夫才给他搭上毯子。裹好后,她干脆把人抱到腿上,“你喜欢我。”
卓原已经没像刚才那样不间断地掉眼泪了,但眼眶仍红红的,他抱着郁今的脖颈,脑袋上上下下蹭。
是在点头。
郁今随便他乱动,说的话也轻描淡写,“我不跟不喜欢的人领结婚证。”
卓原不动了,似乎是要抬头,脑袋才刚挪一下就被人箍住,郁今现在不想看他那张脸,更不想看见哭和笑任何一种神情出现在上面,就抱紧了他,“你自己想。”
怀里的人好一会都没动静,直到手指摸到毯子湿润的边缘,郁今才去碰卓原的脸。
她抽了纸,没去擦,只是找到卓原搂着她的手,塞进对方掌心。
到了这个时候卓原才有动作,他低下头,轻轻在郁今脸上亲了亲,再后撤,以这个不远不近的距离僵持着。
郁今把手里的毯子捏了又捏,松开,转而托住怀里人的后颈,以同样的力道亲在了他脸上同样的位置。
卓原笑起来,眼里闪着的泪光也透出盈盈的笑,他黏糊糊的,又亲一下。
郁今觉得这样的互动幼稚得要死。
她勉为其难,也再亲了卓原一口。
如此勉为其难了十几次,郁今烦闷地推开卓原的脸,她扯住毯子两角,用力一勒,卓原就蚕蛹般往旁边倒。郁今伸手捞住,抱回来。
她把桌上的手机拿来,点开备忘录,塞进刚从毯子大怪那逃脱的卓原手里。
卓原对着二十六键盲打发了会愣,呆呆地转向郁今。他下意识要打手语,但比划到一半又僵硬地放下了。
郁今给键盘换了默认皮肤,又调到九键,再次递给卓原,然后就没再看他。
又是安静得只能听到呼吸声的环境,郁今觉得刚刚应该加个按键音的,起码知道卓原的进度。
他们面对面,郁今就算把视线落过去,也只看得到手机的背部。她随便等着,等得心烦。
不知过了多久,她面前的人才把手机反过来。
屏幕上只有四个字——你喜欢我
郁今:“。”
手机给他是让他问这个的吗?“?”还没打出来。
她都要怀疑刚刚有大半时间卓原都在找问号怎么打。
郁今脸色差差的,把目光撇开,半晌从喉咙里压出个单字节的音,“嗯。”
卓原茫然片刻,反应过来后高高兴兴地凑近跟她贴贴脸。
腻歪。
郁今刚想说什么,卓原就退了回去,拿起手机继续打字。见他终于干正事,郁今勉强咽下嘴里的话,她把滑下去的毯子扯回去,无所事事地抠弄上面的细线。
这次时间更久。
卓原打出来的话也更长。
——你是不是认出我了
郁今的手覆上卓原下巴,指尖沿着蹭了会,并没有说话。时间又过去许久,久到她动作明明很轻,那块白色的皮还是被她蹭得发红。
“这是你要问我的话,”她说,“还是你当时的话。”
卓原垂下眼,伸出手,朝她比了个耶。
郁今愣了会才明白那是二。
她顾不上去想刚刚被骗着表了白,伸手在卓原眼下摸,强迫他与自己对视,“你一开始就认出我了,是不是?”
红红的眼眶裹着的眼珠又起了水汽,卓原抿着唇点头,眼泪跟随他的动作砸到了郁今手上。
郁今沉默。
她猜到那次的错误翻译会与喜欢有关。但没有想到卓原会在更早的时候就认出了她。
怎么就念念不忘呢。
郁今这次自己抽了纸,去擦那些胡乱落下的眼泪,她跟卓原说,“我刚刚才认出你。”
卓原知道,他想像刚才一样抱郁今,但被捏着下巴擦眼泪。
郁今臭着脸说,“领了证不代表你可以把鼻涕眼泪蹭在我身上。”
卓原就乖乖坐在那任她擦。
捏着纸的力道越来越轻,郁今觉得再多来几次能把卓原的脸擦破,换了好几张纸对方脸上仍潮潮的后,郁今不擦了,纸丢了,直接捂住卓原的眼睛给人摁怀里。
卓原腿一歪险些掉地上,郁今别住他的膝盖,“认识你之后,我有看手语课,但最开始学的是假的,所以误会了你的话,也不知道正确意思。”
这不算假话,只是略去了小六的存在。
今天推心置腹的解释有太多次,郁今很不适应,语气也越来越生硬,“官方的,正在学,以后你还是可以跟我比手语,我看得懂。”
卓原要动,郁今没让。她感受着手心的湿润,语气凶巴巴地说,“不要哭了。”
毯子里的人窸窸窣窣会,露出手,跟她比划。
半吊子郁今沉默地把手机递过去,她不想这种时候再发生什么误会,能直接对话再好不过。
卓原慢吞吞打字,时不时吸下鼻子,郁今把纸在他脸上糊了一次又一次,最后才勉强停手。
等卓原打完,他把手机给郁今。
——说对是什么
郁今:“。”
许是打字费劲的缘故,卓原问得很简洁,扩充成完整的句子,就是问她之前将手语误解成了什么。
她能说吗?讨厌两个字一说出来,卓原能给她把两包纸哭完。
烦。
郁今掰过卓原的下巴,亲了他的脸,片刻后移到唇瓣,又啄一口。
她没去看卓原亮到能闪瞎人的眼睛,说了谎,“飞天番茄。”
卓原明显一愣。
郁今面无表情:“是盗版手语课的错误教学。”
真要说起来,这次也没说谎,只是将时间节点错开。
善意的谎言?不是。郁今只是觉得卓原哭起来烦。
也不知道这些话哪里值得开心,卓原又弯弯眼笑起来,眼眸里的湿润跟着他抿起的唇角在闪。
郁今干脆松手,不再跟他腻歪,但卓原又靠过来,抱住她在脸上亲了又亲。
她神情麻木地接受了。
后面卓原没再亲,跟她比手语,郁今本来想让他再打字,但看见了几个熟悉的动作,神情臭臭地别开脸,很快又转回来,硬生生看卓原比完全部手势。
迎着卓原试探性的目光,郁今说,“我看得懂。”
卓原就朝她笑。
郁今很烦,无情地打断了他的笑,冷声道:“不准。”
刚刚亲那么多次,不也没过问她的意见?
不准亲。不准。
【作者有话说】
见不得人小段子二已发,老地方~
第36章 烦死了
◎卓原起初还能忍,后面就开始乱动,他想起来,郁今不让,想换个……◎
卓原起初还能忍,后面就开始乱动,他想起来,郁今不让,想换个好憋着的姿势,郁今还是不让。
反复多次后,他闷不吭声地垂下眼,窝在郁今怀里,小幅度地抖了抖。
郁今把人抱紧,手在对方没多少肉的腰身捏了捏。
卓原又是一抖。
郁今脸上没什么表情,手却沿着衣缝捏来捏去,卓原连续抖了好几下后,用快哭了的眼神去看郁今。
不让亲亲就哭,给了亲亲又笑。
郁今攥着卓原下巴,随意亲了他的额头一下,又迅速移开。卓原就乖乖把脑袋埋她肩上了。
现在是下午四点多,郁今想起什么,径直去摸卓原的肚子,想问问他以后要不要再多吃点饭。
才刚按下去,卓原就僵住了身体,他小心翼翼地去握郁今的指尖,想把她的手移开。
郁今面无表情看他一眼,反而按得更用力。
卓原:“!”
他憋得眼眶微红,湿润泪意尽数沁出,腰背也弓起。他讨好地亲亲郁今的脸,手轻轻地去拉对方。
郁今这才松手。
卓原低头看自己被郁今压住的腿,又看看郁今的脸,还是趴在了对方怀里,大腿僵硬地夹起。
驿站显示快递已经送到,郁今看了眼时间,干脆点了送货上门,顺带加了外卖。
门铃响时,郁今推推卓原,自己去开门,她没回头的时候,卓原一瘸一拐地走入卫生间,神情都有些恍惚。
六个大箱子瞬间摆满客厅,郁今把它们踢到一处,将饭放桌上摆好。
卓原出来时步伐还是不稳,边扶着身边的东西边往沙发这里走来,他坐下时身形有片刻僵硬,似乎马上要弹起来,但还是没有。
郁今边吃饭,边看卓原。对方仍是之前那样,小口小口地把饭吃进嘴里,慢慢嚼,慢慢咽。没有食物残渣从唇缝里掉出来,也没有声音从嗓子里泄出。
卓原把自己藏得好好儿的。
见她望来,卓原弯弯眼看过去,仿佛下一秒就会笑出来。
郁今冷着脸收回视线。
吃完饭,郁今出去丢的垃圾。今天卓原又没去跳广场舞,他端着小板凳坐在箱子前,一个个看自己挑的东西。
郁今进门时看见一地玩意儿,沉默几秒,退出去,砰一声关了门。
卓原愣愣回头,起身去开了门,他见郁今站在外面,主动去牵对方的手。
郁今:“。”
僵持几秒后,她还是进来了。
把抽屉里的药膏找出来,她随便丢卓原手上,“破皮的地方擦擦。”
卓原点头。
然后郁今便看见他就地趴在沙发上涂药。
她冷着脸扭过头,然后便听见一道沉闷的落地声。
郁今就又冷着脸走过去,把摔得四脚朝天的人扶回沙发,夺了药膏自己动手。
卓原脑袋埋进枕头里,腰抖得再厉害也没躲。
等郁今洗完手出来,看见卓原又生龙活虎地在六个箱子间窜来窜去,地上摆了一堆东西,仔细看还分门归类码得整整齐齐。
行,以后都不用去跳广场舞了。
郁今揉了下有些发酸的手腕,绷着脸坐到沙发上,看卓原在那摆弄来摆弄去。
有条毛茸茸的尾巴从箱子里掉出来,卓原好奇地捡起。末端悬着的金属吊坠上有挂赠品的标牌。
卓原摸摸尾巴,毛柔软舒适,手感棒极,他用脸蹭了两下,眼睛惊喜弯起,开开心心地抱起来,噔噔噔跑到郁今那,小心翼翼地环在她脖子上。
大夏天,勤劳的卓原小蜜蜂给她送了条围巾。
还是挂着铁块的。
郁今没来得及有什么反应,小蜜蜂又飞走了。
她把这热乎玩意扯下来,手上意外掉了张纸。
说明书。
哦。
不是铁块,是塞子。不是围巾,是尾巴。像猫的。
才刚擦完药,又故意把这东西拿给她。
郁今把这东西握在手里,一动不动地静坐会,好半晌才拉开抽屉,把酒精棉拿出来消毒。
她边擦边想。
烦死了。
第37章 谁教你这么安慰人的
◎小蜜蜂卓原在客厅里飞来飞去,忙忙碌碌许久,还是有不少东西没理完……◎
小蜜蜂卓原在客厅里飞来飞去,忙忙碌碌许久,还是有不少东西没理完,物品实在太多,店家还加了许多赠品。除了最开始翻出来的尾巴,卓原没再往郁今那送过东西。
等他坐到沙发上时,握着水杯的手都止不住地抖,卓原缓了缓,慢吞吞地喝口水,他看眼郁今,开开心心靠过去,继续喝水。
腕部环着的尾巴很软,消过毒又清洗多次的塞子也被郁今捏在手里,冰冷的硬块被捂得温热。她看见卓原额头沾了湿汗,抽了两张纸给他。
卓原把杯子放下,朝郁今笑了笑,接过纸,擦嘴,再抱回杯子,继续喝水。
郁今:“。”
她又抽纸,这次没递人手里,自己摁在了对方脑门上。
卓原愣怔片刻,弯着眼睛又笑起来,他配合地把头歪过去,顺势把喝空了的杯子放回桌上。过酸的腰却在靠过来的时候径直软了下去,卓原不小心跌进郁今怀里,手下意识攀住对方肩膀。
郁今没愣,她料到卓原会这样,把对方脸上的汗都擦干后,她按了按那塞子,把刚用过的药膏又拿出来,涂上去,连膏带塞的一声不吭放到正确位置。
又软又滑,方便,好放。
卓原睁大眼睛,愣愣地僵在那,他的腹部小幅度颤抖,露出的半截腰冒出细细的小疙瘩。
郁今还没做什么呢,卓原就红了眼睛,抱着她直掉眼泪,温热的液体顺着他的下巴打湿郁今的衣服,让两人的接触更加亲密。
郁今没给他擦眼泪。只是在卓原颤颤巍巍地凑近亲她时,把尾巴扯出来些,又挤进去。
惯常沉默的嗓子里泄出丝声音,很快又没了,卓原安静地掉眼泪。
“很凉?”郁今问。
她明明捂了很久。
卓原慢慢摇头,眼睫上还挂着泪珠,他手往下,攥住尾巴尖,似乎想往外拉。视线与郁今相对片刻后,他又松了手。
郁今觉得自己看懂了卓原的意思。或者说引导,暗示。
她接过尾巴尖,顺着卓原的意思来来回回地拉起来。
卓原委委屈屈地抱住郁今,浑身都抖得厉害,他没反抗,乖顺地将脸贴在郁今脸上,难受的时候才蹭两下。
郁今不知道什么时候算结束,她估摸着时间,在卓原又一次剧烈颤抖后收了手。
她看着一片狼藉的沙发,觉得应该在哪里都放上垫子。
卓原洗完澡后,犹豫片刻还是拿起了有点潮的尾巴,他喝了杯水,休息会,又去整理那六箱东西。
郁今从浴室出来时就看见卓原身后吊着根尾巴东翻西翻,她看对方喜欢,也没说什么,把助听器带进了卧室。
没过多久卓原进来了,他东西没收完,但走不动了,就把已分类好的收拢起来,其余的还是放在角落。
被窝里鼓起一个新的包,郁今原本都快睡着了,手臂却蹭到团毛茸茸的东西,她伸手去摸。
是那条尾巴。
她沉默会,从被窝里伸出胳膊,捞到一只助听器戴上,再捏着尾巴根部小心拉出来,凶巴巴说道,“睡觉。”
卓原乖乖滚过来,跟她贴一起。
郁今懒得理他,把助听器摘了放床头柜上。
她闭上眼,很快耳朵上就一热,湿湿的吻落了下来。
她没睁开,只是伸手把人抱在怀里,不让他再乱动。
郁今跟卓原结婚,与过去所谓的共患难经历没有任何关系,现在多了层故人的标签,她与卓原原本的关系也并不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
郁今是这样以为的。但非要说一成不变,倒也没有。至少今晚她没过几分钟,就抱着卓原睡着了。
至于卓原,或许是因为累到的缘故,睡得比她还早,几乎是刚被她抱在怀里一会,稳定的呼吸声就传了出来。只是郁今没听到。
而面对旷了半天工的卓原,站长很大度地理解了,事后他回忆了下,觉得对方中午比的手语应该是请假的意思。只有他笑呵呵的以为那是求求了多给份饭吃的意思。
时间就这样过去,新洗衣机和扫地机器人陆续进了家门,卓原好奇地捣鼓来捣鼓去,把每个按钮都试了遍。
无故被洗了好几次的某些衣服自然是没有丝毫怨言的,至少郁今没接收到。
她最近睡眠质量好得不像话,总是一觉到天亮,连带着面色也好上不少,虽然还是那副没有表情的样子。
这天救助站里举行了欢送会,欢送小英雄布丁。它伤好了,按理说救助站不能再强行把它留下。
直播里观众泪眼汪汪地打出好多留言,卓原茫然地看了会,跟她们比了会手语,看弹幕讲看不懂,又放下。
姗姗来迟的同事看见这一串留言,忙解释,“布丁如果回来我们是随时欢迎的,只是按照地方法我们得给布丁选择的权利的。”
他没说办这个欢送会是站长想趁机摸猫。
卓原在原地站了会,去找郁今,他耷拉着眼皮,靠在郁今身上,神情蔫蔫的。
郁今看他一眼,没说什么现在是上班时间之类的话,只是往他唇边递了杯水,就继续看猫猫身上的伤口。
是挺眼熟的猫,豆豆。前不久又从树上跳了下来,把前腿摔骨折了。
当时站长心疼得不行,一直嘀咕着“要留我们这儿你卖个萌就好啦不用受伤的”,也不知道豆豆有没有听懂。
或许它只是想飞也说不定。
郁今给豆豆的伤换完药后擦干净手,去摸卓原的脸,“因为布丁?”
他没点头。
郁今就低下眼看他,“那你难过什么?”
卓原的手动了动,想打手语,但还是没有打,他找出自己的手机,点进短信那打字,按键音哒哒哒响起来。
屏幕上缓慢出现一行字。
——你会不会看不懂我的手语
“不会,”郁今说,“我一直有看手语课,能懂你的话。”
她把卓原的手机塞回他口袋里,一点都不担心,“我们的交流不也没有出问题?”
卓原就这么被哄好了,又开开心心地抱着她要亲亲,郁今冷着脸随便他,想着下次还是让他自己在那难过算了。
布丁的欢送会真只是个仪式,它连救助站的门都没出,只往外瞄了眼,又懒洋洋地找了个喜欢的地方躺下,大有在这持续混日子的意思。
站长对此表现出热烈的欢迎。
郁今倒是无所谓,她只想着这次下班以后坚决不再义务劳动。变相加班要不得。
但卓原抱着罐头看过来时,郁今还是跟他出了门。
喂猫,喂猫,喂猫。
等它们吃完后,郁今习惯性检查了下猫身上有没有伤口,才放它们离开。
但通常猫猫们不是主动走的那一个,在郁今与卓原离开前,它们都会腻歪歪地待在旁边翻肚皮求撸。
这个时候郁今都会看卓原一眼,对猫猫共有的性格深以为然。
粘人。
*
来医院复查听力时,卓原表现得比郁今要慌张许多,他路上就时不时瞥一眼郁今的耳朵,唇抿到发白,很用力。
进医院前,郁今扯了走路不长眼睛的卓原一把,等人站定才说,“怕什么。”
她想说,你不讲话,我听不见,这不是刚刚好么。
但卓原抱着她哭时,郁今还是没把话说出口。
过了会,她捏住卓原的下巴,给人擦眼泪,“没事干就安慰我,自己哭算什么。”
卓原这才反应过来,主动擦了眼泪。
郁今想看看他怎么比划手语安慰自己,随即就见到张放大的脸。
热热的吻落在她唇角。
郁今:“。”
谁教他这么安慰人的?
郁今臭了脸,迅速转身,说话的同时不忘去拉卓原的手,“进去。”
等办理挂号时她才后知后觉地回过味来,来复查个听力而已,怎么真跟她要聋了似的。
摸摸这些天其实越来越疼的耳朵,郁今意味不明地哼了声。
第38章 “卓原”
◎医生给的建议还是与之前一样。在佩戴助听器的情况下,郁今的听……◎
医生给的建议还是与之前一样。在佩戴助听器的情况下,郁今的听力仍在下降,再过不久助听器将彻底不起作用。
目前人工耳蜗是最适合她的。
郁今坐在板凳上,那些话本来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可随意垂下的视线却瞥到只颤抖的手。
不用抬头,她都能猜到卓原的眼眶应该又红了。
她沉默一会,难得在戴着眼镜时抬头看向医生。
郁今有时候不是听话的病患,甚至算不上病患。她是在救助站有了工作才去医院查的听力,那时候她其实已经听不清人讲话了。当时的面试也简单,她把站内的猫都抱了遍,站长就激动地拍了板。
医生说,中心医院在人工耳蜗手术方面造诣较高,如果决定做手术,可以去那。
郁今说嗯。态度跟以往一模一样的敷衍。
拿着那些报告回去时,郁今没有顺手丢进垃圾桶里,路过餐馆时她看见卓原还在哭,就自己进去买饭了。
卓原迅速反应过来,想跟着进去,郁今回头说了声等着,他就没动了。
卓原哭起来很安静,这次的眼泪不像之前那样大颗大颗的,只是湿湿地围在眼眶一圈,时不时落下一滴。
他走近点,透过玻璃门看里面的情况,视线尽数黏在一个人的身上。
过了会,他伸手把脸上的泪水都擦干净,乖乖站在门口,等郁今出来后他把饭抱在怀里就要走,郁今扯住了他的衣摆。
才走一步就走不动了的卓原有些疑惑地回过头,郁今看着塑料袋内被蒙出的水汽,“提着。”
卓原就改抱为提。
郁今等他做完,才伸手去碰他刚才贴着饭盒的衣服,“不烫吗?”
被捂过的衣料摸上去挺烫,超过了正常夏日温度的标准。
卓原抿着唇跟她笑,眼里没有丝毫勉强,似乎一点都不觉得烫。
郁今把饭抢过来自己提,原来手里的报告则扔给了卓原,面无表情道,“没有下次。”
见他忙不迭点头,郁今才走。
路上她拐进药店买了支烫伤膏,吃饭前郁今把卓原的衣服往上掀,那处皮肤只是有些红,水泡什么的倒是没有。
“自己涂。”她把烫伤膏拆出来给卓原。
一进门就被强行按在沙发上的人手无措地搁在一边,他的目光小心得宛若某些兽类,一点一点往郁今脸上瞟。
卓原抿紧唇,他抬起手,却不是去拿药膏,而是身子一歪抱住了郁今。
再以很慢的速度温吞吞地亲在她脸上。
郁今:“。”
她把药膏拿回来,挤在卓原皮肤上,抹开。卓原全程没动,连腿都僵硬地搁在那,他还在观察郁今的神色,等涂完药又要凑过去亲时,下巴被捏住了。
郁今:“这么点路,饭不需要你保温。”
卓原清澈的眼睛里浮出懵懂,似乎没懂她在说什么,郁今冷着脸看了会,松开他,“吃饭。”
把怀里的报告放到桌上时,卓原不由多看了几眼,他拆盒饭的速度越来越慢,视线一直往报告那瞟。
郁今假装没看见。
她以为卓原会像以前那样,红着眼睛掉着眼泪腻在她身边,什么话都没说却把要好好治疗几个字明明白白地摆在面上。
但没有。
她摘了助听器时卓原没有抱着让她继续戴,把那些报告压箱底时也只看见卓原低着脑袋倒水。
除了最开始的那些眼泪,这件事似乎对他没有影响。甚至还会时不时凑过来亲她一口,郁今难得没有生出什么烦躁的情绪,她偶尔会看卓原还有些红的眼眶,分辨不出这是刚哭的,还是早上哭的。
直到她撞见卓原躲在卫生间偷偷哭。
对方哭得依旧很安静,一个人蹲在角落里,只有肩膀在抖,她能看见的衣服染上了深色的水痕。
郁今发出的动静几乎没有,卓原哭得也挺沉浸,没注意到她过来。
在门外站了会,郁今就像没出现过一样走了。
晚上卓原没有要出门的意思,那几个箱子的东西也没去整理,他坐在沙发上捏自己的袖子,时不时碰碰一旁早已干透的叶子和干瘪的气球,看上去跟以往没什么差别。
郁今喝完杯子里的水,拿上钥匙站起来,听到声音的卓原有些愣地抬起头看她。
“出门转转。”
这四个字,第一次这么整整齐齐地从郁今嘴里说出来。
卓原没什么惊喜或其它情绪,只是点点头跟上她。
在郁今看来,这比她亲口说要出门转更加罕见。
随便摸了把卓原的脸,确定他没发烧,郁今才开门往外走。
今晚卓原的肢体语言跟他的喉咙一样安静,仿佛成了个无需佩戴的移动式挂件,郁今去哪他就去哪。
郁今觉得就算自己往垃圾桶里走,卓原也会毫不犹豫地跟着跳进去。
在超市买了点猫粮,郁今跟卓原到了惯来的花坛旁。
以往拆包装倒粮之类的事都是卓原做,今天郁今揽了这活,被抢活的人听话地蹲在一旁,跟猫猫一起仰头看郁今。
“……”郁今手一滑,险些把猫条喂他嘴里。
错过美食的卓原呆呆蹲着,呆呆看着,喂完猫又呆呆跟在郁今身后,去了小广场。
他们坐在低矮的小石阶上,看热闹的广场舞穿梭在人群里。
“不去跳吗?”郁今问。
卓原摇摇头。他似乎很疲惫,或许是下午哭累了,或许是前一天累着了没缓过来,那些旺盛的精力从他身上消失。
而属于他的眼睛、眉梢、唇角,都沾上了倦色。
看了会,郁今带着他回家,路上看见水果摊,她去买了桃子。
摊主本来正跟人聊着天,看见郁今身后的卓原愣了片刻,半晌咂咂嘴道,“哥们,你手语跟谁学的啊。”
卓原慢吞吞比划。
得,又看不懂,摊主把塑料袋递过去,“嘿我发现你的手语还挺有特色的,我都看不懂,之前还以为我跟我对象闹矛盾是我误解了意思哈哈哈哈。”
卓原还没回应,摊主旁边闲聊那位接了话,“诶这事我好像听你讲过,后来咋样了?”
摊主哈哈两声,“后来?我当然是被骂了,对象说就是我理解的那意思,然后就我们吵架的那件事又跟我吵了遍。”
郁今看上去没在意这些对话,她挑完桃子付过钱,转身走了,卓原也跟着转身。
“咦?”
“怎么了?”
“那个小兄弟今天看上去好像没有上次开心啊?”
*
到家后郁今卓原并排坐在沙发上吃水果,室内一时间只有清脆的咀嚼声。
在桃子快吃完时,郁今把手机息屏,开口道,“我下周请假。”
她声音不大,没有情绪起伏的声音在卓原心里短暂地平和一会过后,骤然掀起惊雷。
他反应过来,眼眶先红了。
郁今想装没看见,低头咬水果,边咬边说,“我自己去。”
这次卓原的眼眶更红了,他抿着唇,头怎么也没点下来。
在那些滚烫的液体砸到手腕之前,郁今率先摸上卓原的下巴,轻轻碰了碰他的唇。
“如果你也去,我就不去了。”
卓原抱住她用力摇头,眼泪也砸得更加厉害。
等他冷静些,郁今才问,“你是想听我讲话,还是单纯不想我听不见。”
能不能听到声音,郁今是真的不在意。
“我不一定能做手术,”郁今说,“会出现我做个检查就回来的情况。”
然后,一步步彻底失聪。
卓原抱紧她,点点头表示知道。
郁今伸出手摸索,捞到卓原潮湿的下巴,捏住抬起,让他与自己对视,面无表情道,“坏蛋。”
这个坏蛋明明比她更会逃避。
卓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骂,但还是对着郁今点头,他动了动下巴,低头亲上对方的指尖,慢慢弯了眉眼。
*
相关检查郁今先在本市的医院做了一次,结果显示她初步具备做手术的条件。
郁今就请了假,独自前往中心医院。站长知道后让她小心着些,避着点手术风险与后遗症,郁今说知道。
当时站长还打趣道,如果做完后面瘫了应该也对郁今没什么影响。
郁今没回。
但在此处做的检查结果并不理想,医生看完这两天做的所有检查报告,和郁今说并不建议她做手术。
郁今说嗯。听不出高兴,也听不出难过。
“我看了你之前的病例,上面说你的听力是童年时期近距离听到爆炸巨响后一点点下降的,对吗?”
郁今点头。
“但你的内耳本就有缺陷,先天性的,很隐秘,这是比较奇怪的现象,按理说你应该从小就听不到,”医生问她,“你要做进一步的检查看看原因吗?”
郁今不想知道,就说不用。
她带着那些报告回到酒店,脑海里把医生的话滚了遍,然后摘下助听器,在一阵阵耳鸣声里,摸出手机拨了电话。
几秒后就接通了。
郁今听不到声音,卓原也安静地握着手机,他坐在机场的卫生间里,口袋里放着张机票。
这样刚刚好,郁今想,卓原不说话,她不戴助听器,也听不到。
在她彻底耳聋前,卓原已经不说话很久了。无意义的呜鸣、喊叫,基本没有出现过。
在通话时间前进到五分二十九秒时,郁今喊他,“卓原。”
电话另一边的人默不作声点头。
他不知道,喊他名字的人耳朵边空空荡荡,本该在上面的助听器被放在了很远的地方。
远到郁今摘了眼镜就看不到它们在哪儿了。
第39章 你现在哭吧
◎摘下助听器说话这种事,郁今以前从没有做过。只有当声带震动所……◎
摘下助听器说话这种事,郁今以前从没有做过。只有当声带震动所发出的语句能被她听到时,郁今才会选择开口。
彻底耳聋之后,她会永久性失聪,也会永久性失语。
在她看来这并不会影响生活太多,甚至会将她的人际交往拉到一个绝妙的低谷。
这没有什么。
郁今捏着手机,看不到对面的人有何回应,也听不到。这通电话似乎无用至极——在她真正开口之前。
“我明天回去,”郁今搜了机票,“上午。”
卓原怔怔偏头,意识到了什么,他抱紧自己的膝盖,滞涩的喉咙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
所幸郁今打这通电话目的不是听卓原的声音,她讲完后也没再说别的话,盯着窗外发起了呆。
卓原蹲到双腿发麻,扶着墙坐在了地上,他把口袋里的机票找出来,上面显示离登机时间还有半个小时。
地面冰冷的温度透过裤子的布料浸着皮肤,卓原慢吞吞地搓了下手臂,把自己的袋子铺在瓷砖上,半趴上去。
通话时间前进到102分钟时,卓原的飞机起飞了,他捏着手里的票,在安静的卫生间里轻轻把票揉成团扔进了垃圾桶。
通话时间行进到153分钟时,郁今的手机发出低电量的提示音,她的注意这才从外面的虚空中抽回。
她说,“睡觉吧,明天见。”
电话挂了。
卓原抿着的唇有些颤抖,他似乎想要以口型说什么话,但才张开一点缝隙又僵硬地抿紧了。
他很久没说过话,自失去舌头后,每次唇瓣的蠕动也与言语无关。
把东西收好回到公共座椅那,卓原小心坐下,背往后靠,在明亮的灯光里闭了眼。
郁今没说她是上午几点回来,卓原想明天早早醒来在这里等。
手机闹铃震动的瞬间卓原就醒了,早上五点,外面的天还没亮,卓原揉了揉忍不住闭上的眼睛,问到了机场的出口,他没在周围找到凳子,就坐在了地上。
他裹好自己的外套,目不转睛地盯着出口,试图从涌出的人群里看见熟悉的身影。
郁今拖着行李箱出来时已经九点多了,她走路很少乱看,也就不知道前方的角落里坐着个人,只自顾自地往前走。直到卓原抱着袋子站到她旁边,郁今才知道他也来了机场。
卓原的短发被风吹得潦草,他完全没注意到,只睁着双眼睛看郁今。
把助听器扶稳,郁今随便掏了个小面包放卓原口袋里,“早上来的?”
卓原慢吞吞点头。
郁今看向他提着的袋子,卓原察觉到她的目光,迅速把东西藏到身后。
但郁今还是透过那并不严实的袋子看到了些换洗的衣物,她沉默会,不理卓原,拉着箱子自己往外走。
骗子。
没一会儿身后就响起了脚步声。
郁今走了几步,停下,没问他为什么不听话这样无聊的问题,因为就算问了也只会得到一些无聊的答案。
“你去了那边,怎么联系我。”
靠打电话吗?
卓原拿着东西,不方便比手语,比划了几个怪到不行的姿势后就没动作了,他抿着唇,艰难地在口袋里掏手机。
行,发短信。
郁今冷眼看他,又不说话转身走了。卓原依旧跟在后面,没几步路又停住了,他看向不再走的郁今,贴过去,伸手想抱她的行李箱,郁今没让。
“把面包吃了,”郁今说,“我吃过了。”
卓原就乖乖吃完,还去前方的垃圾桶扔了垃圾。
跟骗子一起回了家,郁今全程无话,骗子也没黏糊糊地蹭过来做什么。
“你现在哭吧。”
坐到沙发上时,郁今把抱枕塞卓原怀里。她暂时不困,可以随便给卓原擦个眼泪,不费什么功夫。
卓原愣愣地看她。
郁今:“不哭算了。”她也不是很想哄人,不如睡觉。
只是刚站起来,她就被抱住了。
环着她的手抖得很厉害,郁今想起了前几天她看见的那截不断颤抖的肩膀。
第40章 他很早就没有家了
◎郁今没看时间,不知道卓原哭了多久。直到怀里的抖◎
郁今没看时间,不知道卓原哭了多久。
直到怀里的抖动逐渐安静,她才把手里的纸团往卓原脸上抹,还没擦两下,就见他神色愣愣地看着自己。
“怎么了。”郁今明知故问。
卓原胳膊突然收得更紧,整个人也更往她这贴,比方才热情黏腻许多的拥抱缠上来,郁今仍旧不适应,却还是把他不知什么时候晕湿的领口解开了些。
没一会耳朵就一热,细密的吻接连落下来,颤颤巍巍的,只架着镜腿的耳朵也跟着晃。
卓原没去箱子里拿新的东西,他极其自然地拉开抽屉,把某出液款找出来,按照先前做的那样往里面挤液体。
后面他浑身僵硬地抱着郁今的脖子,呼吸急促,温热的身体里心脏一下一下地跳,好似要突破皮肉抵达郁今这儿。
郁今空着的那只手塞进口袋,在助听器上按了会,还是戴上了。
不知什么水又顺着什么滴在地面,也不知道是什么与什么的摩擦,她听见卓原的呼吸与心跳,密密的几乎要黏连成张网罩过来。
郁今觉得她可以适应什么也听不到的生活。在她听见卓原嗓子里很轻很细的呜咽之前,她一直是这么想的。
她试图记住这些不成调的碎片,可脑子里却只留存了对方小时候的声音。
窗帘紧紧拉住的房间里,郁今抬着卓原的下巴亲过去,她的声音在昏暗的空间里模糊不清,“我跟你说话。”
卓原睁着双哭红了的眼睛望来。
郁今后退一点,“就算听不见,我也跟你说话。”
不出所料,她又被亲了。亲她的人掉着眼泪,贴来的唇瓣小幅度颤抖,在她脸上蹭来蹭去好久,才慢慢落下。
被泪水糊了脸的郁今慢慢伸手往下,隔着衬衫的衣摆将某一团握在手心。这个地方从某天之后一直软乎乎的,像是赘余的部分,但每次卓原贴近时都会碰到郁今的手腕。
“疼不疼?”郁今这个问题问得没头没脑。
卓原也没头没脑地又亲亲她。
视线相对了会,卓原把头垂下来,埋在郁今颈边,既不摇头也不点头。
郁今明白了,她动作很轻地揉揉那,其实有点想问值不值这种没营养的话,但看见卓原带着笑的眼睛,那些没问出口的话也有了答案。
*
那天过后,郁今不戴助听器的次数越来越多,她在无尽的耳鸣声中生活、工作,似乎适应了这种完全听不见的世界。
她每次出门都与卓原一起,倒没发生过什么意外。倒是站长知道这件事后,偷摸儿叹了气。
奇怪的是,郁今再次去医院检查时,结果却显示她的听力没再下降。她一开始没在意,后来到了时间又去测几次,各项数值均在一个固定范围内波动。
医生本想给她看看是什么情况,但没查出原因,也就不了了之,只是最后恭喜她“重获听力”,并说,“现代医学无法解释的东西很多,不用太过担心,还能听得见是好事。”
郁今本来已经做好了准备,就算某个时刻突然彻底听不见她也能平静接受。现在事情走向了这个有些诡异的发展,她也没表现得多开心。算不上大起大落,就是有点莫名其妙。
只是看到乐开花的卓原,看到对方露在衣服领口外的脖子,心里才升起些微妙的情感。
她还可以听到某些声音。
像在录音机里缓慢走动的磁带,那些响动一个接一个地流出,最后循环播放,仿佛在她耳边将什么事又重演了遍。
郁今摸摸耳朵,说,“吵。”
什么声音也没发出过的卓原扭头,恰巧看见有叶子从树上掉下,他想了想,凑过去亲了郁今一口。
郁今低头看地面,觉得卓原好腻歪,她率先往前面走,只朝后留了两个字,“回家。”
卓原屁颠屁颠跟上去,并在离开前把那片漂亮的叶子捡了起来。
于是助听器又经常换电池了。
*
今天郁今跟卓原请救助站的同事与猫猫吃饭。
本来没这回事的,但前几天站内的另一个同事结婚,请吃饭了,说要让大家见证一下自己的爱情。卓原当时好奇地看了又看,最后把目光转向郁今。
于是便有了今天这顿饭。
站内的猫猫都分到了喜庆的红色猫罐头与猫条,也不知道卓原怎么与它们沟通的,猫猫们自觉地围成了好几个圈,蹲在属于自己的盘子前,脑袋一埋就是吃。
饭点的是餐厅外送,站长边乐呵呵地祝俩人百年好合,边若无其事地挤进了猫群中,趁机吸了口大的。卓原也乖乖挨在郁今身边,时不时看她一眼,郁今只好把手递过去,卓原高高兴兴地牵住了。
吃饭前,有人抱着猫牵着狗来救助站,站长离得最近,连忙过去,手在猫头上摸了摸,“它受伤了?”
“不是,”来人笑道,“是我的猫吵着要过来玩。”
话音刚落,她怀里的猫就扭着身子要下来,耸耸肩后,她松了手。
猫咪灵活地跳下来,直往郁今那扑去。
怀里突然一重的郁今:“?”
她看了眼这只陌生的猫,面无表情地要放下来,猫猫爪子却在她胳膊那小心地碰了碰,嘴里也发出可爱的喵喵声。
站长被这波攻势击倒,他热情地面向郁今,“咱们再加个人吧?”
郁今看了眼腻在她旁边不走的猫,没反对。她把猫往卓原腿上一放,对方似乎对这个地方很满意,甩了甩尾巴趴下。
“来来来,既然来了就吃顿饭再走,别让你的猫也饿到了。”
牵着狗狗的人就加入了饭桌。
吃饭时,狗狗脑袋也几经犹豫后在郁今腿边蹭了蹭,郁今低头,看见猫猫尾巴不知什么时候又伸了过来。她目光没往上,怕又被另一只猫缠住。
郁今:“叫什么?”
“啊,李有一。”
站长在旁边接话,对着猫笑得春风和煦,“哇,有名有姓的猫还挺少见的。”
李有一:“啊?”
郁今安静了会,“那它的名字呢?”
站长:“……?”
“它叫钱钱,”李有一指指尾巴摇得特开心的狗狗,“它叫财财。”
站长尴尬地笑笑,“哈哈,好名字好名字。”并趁机摸猫。
卓原也在旁边笑,他低头喝了口水,安静地听着这些对话。郁今不知在想什么,后面很少开口了。
而常驻直播间的李有一看见两个人都不讲话了,表示磕到了。在无人注意的角落,两位肯定手都牵烂了。
饭后郁今走到前台,从一堆文件里找出了签到表,这次她不止在上面看到了自己的名字,看到了卓原的,还看到了其他人的。
空荡荡的世界里,不再只有她自己。每个人都有了名字,站长,前台同事,更多的人,一个个字符在眼前闪过,像她与他们认识了般。过往的那层隔阂似乎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但这种感觉只有短暂的一会,准点下班后郁今随便回想了下,站长是什么名字?忘了。别人的?也忘了。
想不起来,算了。
晚上随便看了会卓原跳广场舞,喂了猫,一起回家的路上又顺路拐到水果摊。摊主似乎对之前的事念念不忘,看见卓原又冒出了一车轱辘话,郁今便没什么表情地听着他在那唠卓原的手语。
卓原不好意思地笑笑,要接过袋子挑水果,郁今拦住他的手,转身换了个摊子买。卓原乖乖跟在她旁边。
摊主:“……诶?我开玩笑的!姑娘别走啊,其实小兄弟手语打挺好的,真的,很有个人特色的!”
郁今挑了个特别大的桃子,对着身后的聒噪重重哼了声。
到家后,郁今把水果随便一放,往沙发上坐时顺便把卓原抱在怀里,两个人一起刷手机,准确地说,是郁今刷,卓原看。
内容也没什么,就是一些关于手语的小视频。
刷着刷着,郁今的手指不点了,她摁灭屏幕,“很多人不懂你的手语?”
卓原点头。
郁今心不在焉,说了句格外幼稚的话,“他们笨。”
卓原毫不迟疑地点头,认同她的每一句话。
……手语很难懂吗?郁今看着黑了的屏幕,重新打开,她把手机移走,自己复习了个小视频,然后打开相机自拍模式,对准她与卓原。
“你好,”郁今把下巴搁在卓原肩上,“跟我说,你好。”
卓原慢吞吞地比划,动作不一样。
郁今突然想到了他腿上的疤,截断的舌根,想到了某个家伙据说高价买了正版翻译器却得出的狗屁内容。
她去摸卓原的手,从指节顺到腕骨,“竖大拇指。”
竖不起来。
她抵着指腹往上,还没用力怀里的人就一抖。
郁今就停了,她把卓原的手摊开,自己在下方竖了拇指。
“很疼,是不是?”
卓原抿着唇,想朝她笑,郁今面无表情地捂住他的嘴,“笨蛋。明天去医院。”
她捂着的脑袋上上下下地点。
“还有哪里疼,也要说。”
脑袋再次点了点。
郁今没有问更多的,她不觉得过去值得回忆,也不想揭开卓原的伤疤。
“谁教你这么打手语的?”在又一次纠正了几个动作后,郁今飞速结束教学。她认为正确的做法应该是,卓原教她那些手语是什么意思,而不是她教卓原,这个词语官方姿势是什么。
卓原揉揉有些痛的手指,朝郁今笑了笑。
他没有说自己的手语其实没人教。他很早就没有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