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西游记
“造纸”这个念头,不是乔安的心血来潮。
早在她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初,她就隐隐有过这个想法。
事实上,但凡是能够改善目前生活环境的方法,她都或深或浅、或粗或细的考虑过。
乔安的看法从最初到现在都没有改变过,高家现在的生活质量是真的很成问题。
也不能责怪高家人不努力奋斗,问题的根源完全不在高家人身上。
乔安不是没有在古代生活过,她的古代生活经历甚至占据了她整个穿越人生的二分之一。但“古代”这个时间范畴实在太大了,《西游记》的故事背景放在了唐太宗时期,但她以往生活的“古代”还要在这基础上,再往后推个几百年到一千年不等呢。
那个时候的市场经济与现在相比是何其发达,乃至于资本主义都悄悄萌芽。这百千年以来,光是从海外、西域引进的瓜果蔬菜的品种,就不知比现在丰富了多少。
可现在,乔安才刚刚把曲辕犁在高老庄推广开,仅仅靠售卖曲辕犁得了一笔微薄的钱财,要想真正享受到曲辕犁给整个高家带来的改变,少说也要再等上小半年,等到下一次播种期来临的时候了。
同样是没电没网的古代,差距就是那么大。
高母带着乔安来到了镇子上,虽然翠兰说她不要镯子,只想看看高父以前买纸的地方,再在镇上逛一逛。
但高母哪能真的就什么都不买,让两人空手而来,再空手而回?
她一边感慨,翠兰长大了,知道帮家里省钱了,一边还是狠下心给翠兰买了个首饰,不过不是镯子,而是一副银锁。
那银锁下缀流苏,尾悬铃铛,锁身绘有卷云莲花纹,玲珑精致,但它是空芯的,价格比起银镯子要便宜一些。
乔安之前还真没佩戴过这种饰品。她的眼神中,不由得带了几分新奇。
严格来说的话,她所知的历史里,唐朝时还不该有形状发展的如此“成熟”的吉祥锁,这时候的人们,脖子上戴的那叫璎珞。但谁让《西游记》的作者不是唐朝人,她所掌握的很多历史也就拿不得准了。
俗话说“庄稼是别人家的好,孩子是自己家的好”,高母看着自家姑娘脖子上挂着别致漂亮的吉祥锁,趁着脸蛋上都多了几分福气,那真是越看越让人心生欢喜。
高母心中满意极了。
然后她拉着小女儿,用剩下的银子,去各个店家那购置了一些家居用品。
乔安亦步亦趋的跟在高母身边,她把所到之处的一切都收入眼底。
高母领着她来到高父惯常裁纸的地方,她扫视一圈店内的纸,在掌柜的允许下,还亲自上手摸了摸。
她对当前年代的造纸水平又多了解了一分,心里有了成算,便象征性的买了半刀纸,然后就同高母离开了此处。
造纸技术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还蒙着一层神秘的面纱,不过到了明朝,就已经可以光明正大的把详尽的步骤写入《天工开物》中了。
即使各家造纸坊都有自家的秘方配比以作不传之秘,然而乔安本身有着二十一世纪的知识见解,对土法造纸的窍门却是知之甚详的。
麦秸、稻杆、树皮、竹穰等都可以作为造纸的原材料。
这几样在高老庄是样样不缺。
想原著中猪八戒在高家“耕田耙地,种麦插秧,创家立业”,说白了,这高老庄就是一季种水稻,一季种麦子。
然而如今还未到收割粮食的季节,没有麦秸、稻杆供她挥霍,她就把目光放在了后两者身上。
高老庄两面邻山,山上植株茂密,想要树皮实在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而庄南侧临近的山脚下,生长着一片清翠挺拔的修竹。每日清晨薄雾迷蒙至极,那玉似的叶片染上几分湿气,真真正正的苍翠欲滴,清风拂过时竹影婆娑,飒飒作响。
然而为了造纸,说不定就要牺牲一下这如画景致了。
乔安随高母回到家中时,正巧高父也外出归来。
高父看着自家翠兰颈戴吉祥长命锁,他这小女儿日常说话行事有条有理,今日被这喜气洋洋的银锁一压,倒显示出几分平日未有的天真稚气。
这些时日因着那曲辕犁家里多了点进项,连他在高家庄里说话的分量都比往常更重了几分。正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高父这些天走路都是带着风的。
他一高兴,直接把小女儿一把抱了起来,在半空中转了一圈。
高母忙说:“你等会儿要是没劲了摔着她,我非得跟你急。”翠兰又不是两三岁的小家伙了,别看她人长得不胖,但好歹是个大活人,这分量再轻又能轻到哪里去。
高父对乔安说:“你瞧你娘小心的。”他嘴里这样说着,但还是把乔安慢慢放了下来。
然后询问她今天去镇上感觉怎么样。
寻常高家庄的孩童去镇上这么一趟,看外面的人与事自然是满眼的新鲜,在这种兴奋之下,能把今日去了哪些店铺、买了些什么东西一个不落的复述出来就不错了。
乔安观察事物的角度不同,反而借着今日的所见所闻,向高父询问了一下一些这个年代的“常识”。
说来也是好笑,在今天之前,她都不知道本地的衙门在哪。
别看她穿越到高老庄的时间不短了,哪怕她熟记《西游记》原著的内容,又有着高翠兰的记忆,很多事情她仍处于一问三不知的状态,甚至都找不到话茬主动询问。
这个世界虽以唐朝为基础,但在各方面上其实早与她记忆中的唐朝有着或大或小的差异了。
那种刚一穿越,就有小丫鬟或是老爷爷一脸惊喜地扑过来,说什么“姑娘你终于醒了”,然后就把朝局实事、民间野闻都一股脑说出来,并将如今的政治军事、经济文化制度都事无巨细的介绍清楚的好事,她是从没遇见过的。
幸而她性子稳重,也经验丰富,完全不心急。
高翠兰的年龄不大,正处于对很多事情半知半解的年纪。如今离开高老庄,去了一趟镇子上,看见那么多新奇的事物,回来后多问些“为什么”十分的合情合理。
就怕高父高母来句“小孩子哪来的那么多问题,乖啊,自己到一边玩去”,真要这样她也只能无言以对了。
高父想着,翠兰可是要招赘婿的,这以后要当家做主的人,自然要什么都懂一点,这样才显得更厉害些。于是但凡乔安所闻,高父都回答得极其耐心。
乔安哪晓得高父这异常有“远见”的心路历程,她把今日的零碎琐事都说了出来,其间夹杂着不少问题,最后说道:“爹爹,我见家中的纸快用完了,就又买了半刀回来用。”
高父点了点头,“的确该补一下家中的纸了。”
提到纸,高父就顺嘴问了高母一句:“我听人说纸涨价了?”
高母说:“贵了三文。”
乔安听高父高母提到纸价的问题,她就知道时机到了。于是她将自己的想法直接对父母吐露了出来——如今纸这么贵,我们还是试着自己造纸吧。
造纸的过程绝对不是什么小动静,乔安一开始就没有把这件事向高父高母隐瞒的想法,当然也隐瞒不过去。
高父听到后没放在心上,只当小孩子的童言趣语。
想他读书识字时,也曾异想天开的想过,要是自己会造纸就好了。他还为此冥思苦想了好几天,现在回想一下,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他想起自己回家时,捎了几两肉回来,就对乔安说:“你去和玉兰把我挂在外面的那块肉收拾一下,晚上我们吃顿好的。”
乔安闻言,就应了一声去找二姐了。
她原本就没指望父母立马相信她的话,她这样说出来权当是来做一下报备。这几天要是见她忙里忙外,可千万别惊讶,她那是在忙着造纸。
她是个行动极强的人,当她将心底的计划仔细补充完整好以后,就决定把自己的想法化为实际行动。
古法造纸主要利用的是植物纤维,然而不同的植物造纸的难度乃至纸张的质量都会有所不同。
乔安在选择原料时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利用竹子,原因无他,她就是觉得若是要是用树皮造纸的话,她更想用楮皮、檀皮,然而高老庄附近没有她想要的树种,与此同时,她对于用那些杂七杂八的树皮造纸又兴致缺缺。
于是乔安就退而求其次选择了竹子,竹纸能在宋元明清时成为主流,又怎么会一无是处,难度虽比树皮纸大,但还不足为惧。
砍竹子是个体力活,以她现在的体力值,估计砍不了几下就气喘吁吁了。
于是高才再次被她抓了壮丁。
高才不知道翠兰又要做些什么,思及高太公对她百依百顺的样子,他认命的在乔安的拜托下去给她砍了一根粗细适宜的新竹回来。
一根竹子,其实造不了多少纸。
乔安的想法很简单,就像当初的曲辕犁一样,只要能造出一张纸来,能让高父高母相信她的确是会造纸的,剩下的事情自然有如顺水推舟。
甚至于,她连自己懂得这么多的理由都找好了。
……
第192章 西游记
就四个字——神仙入梦。
在别的世界里,她如果拿出这样的借口,说不准就要被人认为是失心疯了。
然而这个世界不同,这世上不仅有仙人,还有“不是人”,妖怪嘛。
隔壁庄的谁谁谁曾经在砍柴时遇到妖怪,又有某某某家老祖宗半夜托梦,这种种不知真假的传闻乔安都已经在高老庄里听了不少了,她如今再来个神仙入梦,也没有过分到哪里去。
乔安打算把高老庄本地的土地爷拉出来背一下锅——这些都是土地公公传授给她的。
至于土地爷主动跳出来揭穿她这种可能性,那是完全不存在的。
在整个《西游记》的神仙系统中,土地神无疑属于真·基层·芝麻官了。
由于神力地微,多是一副老实性子,被那些法力高强的妖怪搓圆捏扁。想那原著中,红孩儿把他“领地”内的众土地神欺负得形如穷神,衣衫褴褛。因为上不起供,这一群委委屈屈的土地神都被逼得去捉山獐、野鹿当贡品了。
好不容易来个选择站在妖怪那一边助纣为虐的土地爷,却不过是被妖怪的一句“与你把小祠堂盖作大庙宇,泥塑像改作正金身”,就给哄了个晕头转向。乔安不得不感慨一句,真有出息啊。
但是高老庄地界的土地神,大概也没能好到哪里去。
庄里唯一的一座土地庙,还是村民们用石头随意垒的。它之所以能被称为庙,全赖于里面放了一尊泥像。若没了那尊像,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像是神仙住的地方。
简而言之,就是处处透露着“没有钱”的气息。
如今,她打算把功劳都按在土地爷身上,日后高老庄的人们知道后,少不得要给土地庙上香修庙。
土地爷说不定都能开心得旋转跳跃起来,又怎么会多此一举的给她添麻烦?
闲话少提,现在最重要的是,先把竹纸给造出来。
按理来说,她应该先把竹子放在水里泡它个百八十天,待竹子软化后,她就能轻轻松松把最外面的青皮与里面的竹穰分离开了。
然而她现在没有那么多时间,只能用了个笨办法,直接上刀子——开削竹子外面的青皮。当然了,她心里很清楚,若想大批量生产竹纸,这个方法就太耗费人力了,还是要乖乖的回归浸泡法,泡软了以后再去皮。
物理处理法结束后,下一步就要换做化学处理法了。
这时就不得不提起“生石灰”这个神器了。
说白了,就是造纸过程中需要用碱性物质进行漂白等工艺。
后世流传下来的竹纸造法大同小异,在关于放石灰这一步骤上,有的方法中是要在蒸煮竹穰时加石灰,有的说是要在蒸煮前在石灰里提前泡上几天。
虽然前者更为省时,但乔安还是毫不犹豫选择了后者。
为什么?
因为她做这一步骤时,高家的锅正被高母占着做饭。
……再完美的理想计划,遇到吃饭这等人生里的头顶大事,也不得不低头屈服。
生石灰不是什么稀罕物,壁画、垒墙、下葬时都能用到,然而高家目前没有现成的,现实永远这么骨感。
不过在这一点上乔安早有预料,就把目光投向了草木灰,反正都是碱。
于是她拜托高才把那竹穰又削又撕,使其变成一缕一缕的,而后,她细细地在这缕缕竹丝上,抹上草木灰,再把它们泡在了水中。
她打算等它们泡上八九天,她再捞起来。一百天她等不起,但只有八九天的话,眨眼就过去了。
高父看乔安这几日一直围着竹子转,说是要造纸,结果这才多久,就将它置之脑后了。他就说嘛,不用管她,最后当翠兰发现这事行不通时,自己就会放弃的。
他笑着摇了摇头没去管她。
当高才想要帮乔安把浸泡着竹穰的木桶提出去,将桶里的“脏水”倒了的时候,乔安连忙上前制止。高父这才知道,翠兰她还在那死命折腾着要造纸。
乔安一直在计算着日子,当竹穰被碱水泡得差不多了后,她这才把那一缕缕的竹丝从水里捞了出来。
而后又是沤洗,捣碎,熬浆等一系列步骤。期间乔安没少让高才和二姐帮忙。
高母看着盛放在锅里的竹浆,又好气又好笑地说:“你这又是刮皮又是熬汤的,又不是闹饥荒的时候,你熬的这一锅粥我是不敢喝的。你赶快倒了,把这锅刷出来。”
这当然不是用来喝的。
乔安倒也没反驳,在高母离开后,她把纸浆倒进桶里,又过滤筛选搅拌了数次,让竹纤维愈发适宜成纸。
她还往里面加了一些她用采摘来的黄蜀葵的根榨出的汁液,以便浆质更为均匀。
高老庄附近的山脚草丛里生长着不少黄蜀葵,常有小孩子瞧着黃蜀葵的花开得娇艳便折上一朵。除此之外,也就只有乡野大夫采摘少许以入药了。
而今,这众人不怎么理会的黄蜀葵就全便宜了乔安。
其实要是手头上有明矾就更好了,它既能改善纸张的光泽度,并能让纸张变得更为光滑,人们常说的熟宣就是生宣上矾,外加一些其他步骤而来的。
她想高父应该有办法弄来这东西,不过她现在还不急着弄熟纸,打算先把生纸造好,就暂且把这事搁置到了一边。
乔安将竹浆搅匀后,就拿出了自己事先准备好的小型篾席进行捞浆抄纸。
由于业务不熟练,她一连试了几次,才成功从竹浆里抄了一张纸浆均匀的“半成品纸”出来。说是半成品还是高看它了,以它目前的状态还只能算作浆状的竹纤维。还要再稍稍榨一下,排出多余的水分,再等它干了以后,竹纸才能真正的成型。
高父从乔安第一次尝试抄纸的时候,就来到她身后看着了。
方才他听高母说翠兰熬了一碗竹粥,还非得说是要用这锅粥来造纸。他听得一脑袋雾水,就过来看看。
他的视线落在覆盖在篾席上的那层浆水,眼神若有所思。
他问:“你是要把它晒干吗?”
其实高父刚站在乔安身后的时候,她就察觉到了,她点头:“等我把这层竹浆膜放在榨板上轻轻压一下水,到时候只待它彻底干了,就是一张干干净净的纸了。”
高父卷起袖子,说:“我看你也累了,接下来怎么做你跟爹爹说说,我来做。”
他一开始时觉得翠兰不过是在小孩子玩闹,但当他看到那抄出来的竹浆时,他突然觉得也许自己错了。
吃饭时洒桌子上一碗米汤,要是不把它擦干净,等它干了后桌子上都会结一层汤渣。这竹浆干掉后,要是像清水似的什么都不留反而奇怪了吧!
不过即使到了此时,高父也只是认为最后成型的纸张的质量,大概与那等廉价的粗草纸的品质相似。
毕竟,就翠兰这小孩过家家似的折腾了一段日子,最后能真的弄出纸来就已经很让人喜出望外了,而那等洁白柔软的上好白纸,高父是不敢奢望的。
但从竹浆中抄出来的白浆如此轻薄,却又那般的均匀,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脑海中若隐若现,但他下意识的回避了,不敢抓住这个想法。
乔安听到高父要接手,自然不无不愿。
成年男性的力气要远超乔安,他把这一系列事项都接过手来后,速度立即提升了不少。
此时,纸已是处于一种半干状态,虽还满带着湿漉漉的水汽,但已然成型了的轻柔纸质明晃晃的呈现在了两人的眼前。
高父的眼里满满的都是不可思议,他放轻了手脚,甚至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好像生怕自己一不留神就把这纸弄坏一样。
他心想,只希望这纸彻底干了后别散架,否则就前功尽弃了。
他急于看到真正的完成品,就走向炉灶,往灶膛里添了点柴火,打算用火焙干。
父女俩就这么顶着灶台里源源不断散发着的热意,在灶台前老实地坐着。
少顷,高父估量着时候差不多了,就试探性地摸了摸,果然纸已经干透了,呈现出一种舒适的米白色。
他捏着纸张上方的两角,把它提在手中不轻不重地抖了一下纸,纸张摆动如波,哗的一下拂过空气,却依然未破未散,颇为柔韧。
触之表面平滑,观之纸纹细腻。
他把纸铺在左臂上,神情激动中又透着几分郑重。
“翠兰,你看,真的成了!”
“嗯,成了!”
实则乔安对这张纸还不算太满意。
她在抄纸浆时过于手生,纸浆虽抄得匀,但浆抄得有些多了,她原以为柞水后会变薄,但留下的竹纤维比她预想中的还要多,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轻盈。
而颜色上则略微发黄。
总体上看去,这第一次实验的成品与她记忆中的那些宣纸相比,还存在着一定的差距。
乔安把后世技艺成熟时的纸,立为了今后不断向其靠拢的目标,只觉得如今这张纸不过是个失败品,是前路中的踏脚石。
她在内心中进行着自我反思,而高父那边,却是完全与她截然相反的心思。
他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与翠兰造出来的这张纸。
于他看来,这就是成功了!
想他年幼家贫时,他用的纸还不如这张看起来好呢!
高父站在原地呆愣了一会儿。
他想在上面写上一两个字,但烟熏火燎的厨房里哪来的笔墨,这让他终于冷静了少许。
这造纸不比当初翠兰改良直辕犁的时候,她连个可以参考的物事都没有,结果她就这么轻而易举的弄出了纸。
他感觉周遭的一切都充满了不真实感,他问:“你这造纸的本事是跟谁学的?”
很好,重点来了。
乔安好不容易迎来了这个她准备已久的问题,她面不改色地答道:“土地公教的。”
第193章 西游记
高父正沉浸于造纸成功的惊喜与虚幻感之中,他怔愣愣地询问自家女儿,她这一手造纸的本领是从哪学来的。
结果他居然听到翠兰对他说,这是土地公教的!
这答案真的是全然不在高父的预料之内,他反问了一句:“……土地公?”
翠兰人虽年幼,却从不仗着自己在家中年纪最小就娇蛮弄痴,在说话行事上更不似寻常懵懂孩童般听风就是雨。而今难得从她这里得到如此荒诞、小孩子气的回答,一时间,高父都不知是自己听错了,还是该感慨一声“果然还是小孩子啊”为好了。
高父见自家小女儿轻轻点了下头,那神态动作与平时无有不同,只是神色中额外带了一丝理所当然,那视线落在他身上,就好像是在略带疑惑地问,有什么不对吗?
他心道:这当然是哪里都不对!
高父说:“你把事情仔细的说与爹爹听听,你爹爹我还现在糊涂着。”
乔安:“那天二姐赶我去睡觉,我躺下睡了片刻就醒了。我见二姐坐在窗户旁,借着月光缝衣裳,就想跟她说一会话,可是不管我怎么叫她,二姐都像是不曾听到我声音似的,完全不搭理我,我下床去拍她,结果我的手直接从二姐的胳膊那穿了过去……”
拜这个世界本身的神仙文化所赐,使得乔安的谎话还未完全说出口就已经成功了一半,这世上总不缺少奇人异事。
高父耐心地听她从这些小事讲起。
他比翠兰见多识广,这听上去要么是神仙入了梦,要么是翠兰她生魂离体了。
他用眼神示意,让翠兰继续说下去。
乔安说得极为克制。
在外人眼里,乔安只是一个生于此地也长于此地的普通农女。而她跟着高父读书识字也没多久,她眼中的天就是高老庄的这片天,她所能接触到的世界统共不过这么丁点大。
她必须用“高翠兰”该有的口吻,来描述一个她本应接触不到的世界,讲述一个若非亲眼目睹,纵使想象也想象不出来的神仙世界。
那个世界里有神仙忽至,带她腾云驾雾、翻山越岭,带她离开了这小小的高老庄。有个长者似的神仙邀她赏过了仙府内的富丽堂皇,又领她见遍人间烟火——有那食不果腹的苦寒之地,也有终日夜夜笙歌之处。
她看过妇人浣衣舂米,也听过书生朗声诵书……
凡间诸景,多如穿花蝴蝶。
而那匠人造纸的手艺,她就曾在那个时候一个步骤不落的旁观过。
她伴在神仙身侧,曾亲眼看到那神仙手掐仙决,倏而雨落,田间青苗瞬生,继而有风拂过,枝头白花骤放。
万物勃勃生机。
“后来,那仙长把我送回家中,离开前我问他如何称呼,仙长指了指地面,对我说他就是‘土地’,随后他笑了笑就遁土而去了。下一瞬,我睁开眼,就发现自己仍躺在床上,而二姐她还在床边缝衣裳。”
高父早已因她话语中描绘的这超出想象的一幕幕而心神难定。他很清楚,这些事情绝不是一个小孩子凭借着自己浅薄的见识就能瞎编乱造出来的。
他强行稳了稳心神,然后肯定的说:“没错,这位高人就是土地公!能有这般本事的,绝不是凡人!”
乔安点了点头:“真的是土地公教我的。”
她一个劲得往土地爷的脸上贴金,一脸淡定的把牛皮吹得震天响。
没办法,她要是把高老庄的土地公的实况说出来,大概就没人信了。对方住的那美轮美奂的“仙府”,以及法力高强什么的,那都是不存在的,说不准镇上那杀猪的屠夫发起狠来,都能吓得土地公嗖得一声蹿回地底。
如此,也不能怪她对土地公的形象稍微进行一下艺术加工了。
……
这眼看快到饭点了,高母见父女俩还在那占着厨房瞎磨蹭。也不知道翠兰她有没有把锅刷出来,就寻思着干脆让玉兰过去催一催好了。
正巧这个时候高父自厨房里面走了出来,他见高母在井边坐着,面前摆着个盆子像是在洗菜,他直接唤了高母一声。
高母听到高父叫自己,就顺声看了过去。只见高父眉头微锁,神色有异。都是老夫老妻了,她一见便知高父是有事情说与自己听。
结果高母还没迈开脚走过去,就又听见高父说:“你先去把咱家的大门关上。”
高母问道:“这是怎么了?”
高父没说为什么,只嘱咐高母,要是今日有亲戚邻里来串门,就先不招待了。
高母一头雾水,但高父只是又催促了一声,让她把门关上。
掌握了造纸的手艺意味着什么?
哪怕高父在长大后,就再没做过这种近似于白日梦的幻想,他也知道这究竟代表了什么。
仅靠着这一门手艺,就足以兴家、传家了!
他小时候多穷啊,为了省钱,要么只能在买笔墨的时候,求店家赠几张缺边少角的残纸,要么就只能捡着学馆里那些富裕人家的子弟的废纸用。练字时他都不敢直接在纸上写,在沙土里练得差不多了,才敢蘸上墨汁写在纸上。
他那时就想着,如果他自己会造纸就好了。
谁曾想,他的女儿,居然将他孩提时的奢想化作了现实。
但是!这件事情,绝对不能急就这么贸然宣扬出去。
高父太清楚造纸之法的价值了,而他越是明白,也越是紧张。
当高母把大门关好走回来后,高父让她走进屋内,这才对她说:“翠兰真的造出纸来了!”
高母还当高父是在跟自己闹着玩:“什么?”
高父从袖子里掏出之前他同翠兰弄出来的那张纸,一点点把它在高母面前摊了开来。
……
之后数天,高父从乔安那里把造纸之法来来回回询问了几遍,又仔仔细细地誊写下来。他比照着这一个个步骤,又尝试着自己造了几次纸,在确定之前那次的成功不是偶然之后,他同高母终于彻底放下心来。
现在高父需要考虑的是,该如何保住这门手艺了。
别看他在庄里说话还有点分量,但这纸造出来是要向外边卖的,放眼外界,他家又算得上什么?镇上的那些店家,突然发现多了一户新人卖纸,焉能不刨根问底,这生意到时候还能不能留住就两说了。
再者,还需要考虑人手问题。
若想大批量造纸,仅靠他们一家人是决计不成的,少不了向外招人手。
高母为这事与高父商议了三四次。
高父思索了数日,然后说:“只要不是农忙时,我看庄里这些人都还挺闲的。”
高母有点明白他的意思:“你是想让庄里的人也掺和进来?”
“我是有这个想法。”
高老庄是一个典型的宗族型村落,有宗族作为后盾,行事就有了更多的底气,然而凡事有利也有弊。
高母犹豫了一下,说:“那以后,这就不单单是咱家的手艺,还是族里的手艺了。”同时,这也意味着,这不再是他家的生意,而是族里的生意了。
高父自然也有想到这方面,笑道:“算啦,我当年读书时,还被族里扶持过一把呢,做人总不能忘本。再说了,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了。”
而且,他还记得翠兰那天对他说的土地公带她飞天遁地的那些话。
他家翠兰会的东西多着呢!
高母:“你心里有了主意就好,我就不多说什么了。不过土地公那里,家里还是要准备一下,你挑个日子,上柱香摆张供桌。”
高父忘记什么都不会忘记这事。
他思索了许久,心道,高老庄那么多人,土地公独独入了他家小女儿的梦,这证明翠兰合土地公的眼缘啊!
寻常人哪怕去乡学里拜个先生,都得准备好束脩礼节,如今受了土地公的恩惠,岂能什么表示都没有?
乔安最近三五不时的被高父叮嘱要多去土地庙里拜一下,她对此完全没有意见,只要二老不逼着她和庄里的“同龄人”玩耍,一切都好商量。
她把高母交给自己的一束香插到土地公塑像前的香炉里,照例向土地神祈盼了一下一定要保佑地里的收成。
当她回到家中时,高父却不在家中。高母说他去了她二爷爷家。
乔安记得她那位二爷爷,对方年近七十,在古代社会是不折不扣的高寿了,他不仅是高家的族长,更是高老庄的村正。
乔安大致上能猜得到高父是去做什么了,估计是去商量造纸术一事了。
高母见乔安自回到家后就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便说:“你闲着也是闲着,不妨到鸡圈那里转一转,如果母鸡下了蛋,记得把蛋摸出来,放到你二姐新买回来的瓦罐里。”
乔安回了一声好,就向着鸡圈走去。
唉,所以说不管她有多么大的雄心壮志,连土地公的名头都敢借来虚假营销,也不管她在心底里信誓旦旦的是有多么想要改变高家的生活,此时此刻——不还是得老老实实地去摸鸡窝。
第194章 西游记
高父去老族长家里做客,老族长人老了就爱热闹,欢欢喜喜地让自家孙子去打几两酒回来,他要和侄子好好喝上一顿。
然而饭到中途,高父直接在酒桌上扔下了一个大炮仗。仅一个消息,把老族长惊了个彻头彻尾,直到高父离开了,他才有点缓过神来。
他这个侄子手里掌握着造纸之法!
他手里还拿着一张高父留给他用作样品的白纸。
族长心说,这造的哪是纸,而是钱!这种品质上佳又造价低廉的纸,只要能批量弄出来,就不愁没有销路。
一片没什么用的竹林,换回来的可是真金白银啊!
庄里这些年来,就没出过一个经商奇才。大多人更是一辈子都围绕着东邻居右舍转,即便是高家的老族长本人,都不敢说自己见识非凡,但是他没有见识却有常识。
族长他知道一个道理,那就是“赚钱要趁早”!农妇挎着篮子去镇上卖鸡蛋,还知道要天不亮就启程赶个早呢!
这事不能拖!
高老庄原本如水面般平静无波的生活,从这一日开始渐泛波澜。
庄里众人在茶余饭后,少不了说说闲话,然后就提到最近庄里最近的新鲜事上了。
听说,族里前些日子从外面请来了个道士看了看风水,说是要给土地爷修建一座庙,这几日已经建开了。
虽然不少庄人都在心里犯嘀咕,怎么突然兴起修庙来了,但是庄里要是有个正经的土地庙,保一下收成,再镇一镇那些山野精怪也挺好的。再者庄内那几位掌事人都已经同意了此事,也就没有人反对。
那新盖成的那座青砖小庙称得上一句小巧玲珑,虽占地面积不大,但庙的模样却比之前精致数倍,庙顶覆着的瓦在阳光下都熠熠生光。
族长牵头在土地庙前置办酒宴,有些人家还主动从家里拿过来一两盘备好的点心又或者是饭菜,添在族里安排的供桌上。
世上没有绝对不透风的墙,虽然消息知道得不真切,但大意还是明白的——据说庄里那户一连生了三个女儿的人家,被土地爷点拨了。尽管他们不清楚对方到底得了什么好处,不过眼见着对方家里的日子蒸蒸日上,说不准就是有土地爷庇佑呢。
如今见族里大张旗鼓的给土地爷修庙上供,更是确信了土地显灵这一点。
他们表现得虔诚一点,说不定自家人也入了土地爷的眼,得了机缘呢?
其实高父当日在他那位当族长的二伯面前把话说了一半留了一半,没敢把翠兰告诉他的事情一字不落的说出去。他好歹是读过书的,深谙春秋笔法,土地爷的功劳他不敢隐没,但除了造纸相关的事情,其余诸事他要么一语带过,要么干脆就一字未提了。
都说财不露白,然而高父觉得不仅仅是金钱是如此,其他事情亦如此,有时候低调一些不是坏事。
翠兰她还小呢。
有人拐外抹角的向高父旁敲侧击,到底从土地公那里得了什么点拨。
高父只推说:“是全庄人的好事,听族里的安排,且等着吧。”
他这并不完全是在搪塞,而是实实在在的真话。
对于造纸一事,族长有着自己的一番计划与筹谋。
这造纸的买卖,不可能一步就做大,不妨先小而精的做起,这样一来,需要的人手也少,也更有利于人员的筛选。等买卖稳固了,再扩招人手。
高老庄虽然以高氏一族为主体,但还是有少数外姓人居住在庄内,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平日里关系都挺好的,这些人该怎么办?
而且这么些年来,嫁到高家的外村女根本数不清,要是她们的娘家人眼热高老庄的买卖,这又该怎么办?还要算上高氏的外嫁女,一笔写不出两个高字,她们要是受了婆家逼迫然后回家哭求造纸的法子,如何保证没有人会心软透露出去?
很多事情一旦涉及到钱了,少不了左右为难的事情。
但是毕竟有情分在,老族长无意、也不可能阻拦住所有人都不进来分一杯羹,都是亲戚,他也愿意帮帮大家,但有个前提——等他们高氏自己吃饱喝足了,才有其他人的份!
乔安随着高父,在族长家里做客时,听两人在酒桌上说过几句。
老族长的这种想法在她的意料之中,在这个宗族观念深入人心的年代,以本族利益为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甚至于,像老族长这种只要自家人能够先富起来,有条件的话,也不是不可以再带动其他的亲戚后富起来的思想,称得上是开放、先进的了。
如若他真想在这十里八乡里搞什么生产资料共享,乔安反而会被吓一跳。
族里的动作很快。
乔安曾经让高才砍过竹子的那片竹林,如今已经被安排上了守林人,旁边还新盖了一座简朴的小屋以作守林人歇脚用。
虽然乔安对高父说过,不止竹子这一种植物能够用来造纸,但现在哪有功夫去一一实验其他的材料。族里的想法十分务实,还不如先把这片竹林看护好了,等庄里的纸张买卖步入正轨后,再说其他的事情。
庄西头原有一户有些破败的空房,族里决定把它翻修一下。听高父的意思,庄里是打算把造纸的作坊安置在那里。
到了这一步,有关庄里掌握了造纸这门手艺这件事,族里终于放出了口风。
庄里果然如老族长想得那样闹腾了一阵。
老族长代表族里的几位掌事人,把丑化都说在了前面。
要是有人自己觉得手头宽裕了,想帮衬自家亲戚,就把自家挣得银子补贴出去,族里绝不会拦着。但这买卖可是族里的,不是自己兜里的,谁也别想误事。
现在这边的一切都刚起步,连银子的影都没见着呢,若是这个时候就有人闹腾着要分钱、插人手、管不住嘴巴随意透露不该透露的事情,那就是纯粹的不知死活了,留着也不过庄里的祸害,以后族里权当没这一号人。
他这最后一句不是简单的恐吓。
什么叫做权当没这一号人?
这话就说的有意思了。没人会简单的认为这是把人从族谱里除名的意思。
这些难听的话高父向来是不直白的说给乔安听的,他只是挑挑拣拣的叙说了一下。
高父当她没有听懂,无所谓地说:“与咱家没什么关系,你听听就算了。”
“我听懂了。”乔安解释了一句,不过看样子高父没有相信。
她心中无比了然。
高父转述的话虽然十分委婉,但说白了,话里话外中心绕不过两个字——私刑。
封建社会中,宗族内私设刑罚向来泛滥,直到民国时,私刑都十分“兴盛”。历朝历代,都是地方吏治的心头病,纵使是明文立法都屡禁不止。直到迎来了社会主义铁拳的一记狠捶,私刑之风才得以遏止。
族里处理各方面利益矛盾的法子,还真是简单粗暴得让乔安无话可说。
……
当庄西头的空房舍被修好后,造纸一事就被正式提上了日程。
有时乔安会悠闲地在庄里走上几圈,现在明明是农闲时,却发现处处是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
知道了流程,掌握了窍门,造纸术就不再是秘密,第一批纸很快就被生产了出来。
乔安提供的造纸之法,是后世无数匠人呕心沥血改良过无数次后的成品。那是在漫长的岁月中,一代代手艺人的智慧结晶。
这一门手艺,历经了时代的考验,无论是从效率还是从成本上来说,都要远优于当前时代的造纸术。
正因此,它的造价也远低于同等品质的纸张。
相对低廉的售价,让高老庄出产的纸,相当顺利的被许多售卖文房四宝的店家收购了干净。
这是一个良好的开端。
正所谓劳动人民的智慧是无穷的,在乔安不知道的时候,造纸作坊那边,有一次,不知怎的有一片小巧的落叶飘进了纸浆池里,几个负责抄纸的匠人都不曾察觉,等众人晒好纸时,这才发现其中一张纸里竟嵌着一片树叶,看上去与洁白的纸张浑然一体。
因着此事,众人受了启发。原来他们以前见过的,那些文人最爱的镶叶嵌花的纸张竟然就是这样做成的。
于是在低端市场已经打开了情况下,高老庄的众人又自发的开辟了高端销路。
当第一批红利被高父拿到手后,全家高兴地杀了一只鸡,热热闹闹地庆祝了一晚。
用高父的话来说,他这辈子都不曾一次性地摸过这么多的银子。
乔安私底下的心情也相当愉悦,因为她懂得计划不如变化快,万一出个变故,族里造纸的买卖保不准就要失败而终,她曾经认真地思考过这个可能性。
然而幸运的是,所有的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家里有了闲钱,乔安的《高老庄变形记》这场大戏终于可以继续进展下去了。
比如说,提升一下伙食质量。
煮熬馏汆炖,煎炸烹炒烧。
乔安记忆中塞了不知多少古今中外的食谱,只要材料足够,色香味且营养价值俱全的饭菜,她能排个一年三百六十日顿顿不带重样的。
当然,对于高家这样的普通人家来说,还是日常一些的菜色最为实用。
饮食生活不单单属于物质享受的范畴,更与人们的健康息息相关。
高父有点小虚荣心,逢年过节时就畅聊一阵他当年的经历,名曰忆苦思甜。有一回,她听高父说:“我和你娘刚生下香兰的那一阵子,是家里最穷的时候。你爹我时不时的被饿得两眼发昏,有的时候太阳一下山,眼神差得连路都看不清,谁曾想现在的日子能变得这么好,人更是越活越年轻,连眼神都越来越好了,大晚上走夜路看得那叫一个清楚。”
当时乔安听着高父在那说着什么“你看咱家现在要房有房,要地有地”、“别看你爹我年纪不小了,但三五个大小伙子都打不过我”,只管不失时机的附和性点头,做好一个完美的捧场者。
只是她心里明白,这哪里是越活越年轻,分明是由于维生素A缺乏造成的暂时性夜盲症被治好了。
说者无意,听着留心。
那个时候起,乔安就格外注意家中众成员的身上,有没有其他因为营养不良造成的病症,并想着从饮食上调理一下大家的身体。不过那时候碍于家中经济拮据,她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了钱财进项上。
而如今,家里由于造纸之法,有了稳定而丰厚的额外收入,乔安想道——
美食养生路线可以走起来了。
第195章 西游记
自从族里建了造纸坊,庄里各户人家的日子是有目共睹的红火起来。
乔安的二姐高玉兰,与阿荣家那位的亲事,也终于被正式定下了日子。
嫁妆等一系列物事,自有高父高母准备。如今家里条件好了,原先为玉兰准备的那些零零总总的物件也纷纷鸟枪换炮。
高母一向节俭,但在玉兰成亲这件事上,表现得堪称阔绰。她让高父托人采买了一整套唐朝来的家具、漆器,说不上多精致,但许是外来的和尚会念经,在乌斯藏国,能在结亲时拥有一套唐朝来的物件当作压箱底的嫁妆是极有面子的事情。
高母每天都要过去打量上几眼才能安心,转过头来还对乔安来了一句:“你瞧瞧,这都是好东西,等你嫁人时我也给你弄上一套。”
这个时候,高父就会轻咳一声,翠兰是要招赘的,高母连忙改口,忙道:“我这不是说顺口了嘛。”
乔安听老两口从大唐聊到嫁人,此时此刻也不由得慢悠悠的记起了被她无视很久的猪八戒,这位可是原著中高翠兰的官配。
不过如今高翠兰的芯子都换人了,这位昔日高高在上的天蓬元帅看不看得上如今的她还两说呢。
其实要是猪八戒仍如原著中那样,来到了高老庄对她来个一见倾心,乔安心道,反正这亲是绝不可能结的,至于其他的都无所谓了,只要不谈恋爱,谈什么都行,比如说大家一起发家致富走上人生巅峰什么的。
不是乔安自夸自擂,而是说真的,论如何吃喝玩乐,二师兄懂的花样大概还不如半个她懂得多。
二姐玉兰的婚事定在了来年秋日。
以高老庄的习俗,乔安也需要给自家姐妹准备点小物件以做添妆,旁人家里大多是自己做的针线活。乔安从高母那里知道这点后,从容地点点头,然后转过身来就不带任何犹豫的排除掉了这个选项。
认真而论,这么多世以来,她就没有系统地学过刺绣、裁制过衣裳,她又不指着这门手艺吃饭,对此也没有特别的兴趣爱好,有人教时她就练上一两把,没人管时就完全不加理会了。让她主动捻线拿针绣个花,天鹅都能看上癞蛤蟆。她要真有兴趣,早就在笑傲江湖世界里时,就朝着东方不败磕头拜师了。
高母也知道翠兰光跟着高父读书写字了,在针线活上有几斤几两她这个当母亲的心里门清,也就没有强求。高母干脆塞给了乔安几粒碎银,让乔安去买点东西撑门面了。
好吧,你很懂我。乔安心中说道。
现如今她手头上已经攒了不少私房钱了。毕竟平时吃喝都花费的是高父高母钱,而老两口偶尔给她的花用,她基本上也无处可用,就那么放在一旁留着。
如今二姐要出嫁,她存留在抽屉里已经许久不曾动过的银钱终于有用武之地了。
家具、衣物之类的东西高母已经为二姐准备得无比齐全,乔安想了想,玉兰她现在唯一稍嫌不足的大概就是首饰方面了。
首饰这种东西,要是不挑剔材质还好,但凡沾金带银了,样式再新颖别致一些,那都属于奢侈品行列,几乎是高门大户人家的专享。纵然高母已经狠下心肠决定把玉兰的婚事办得漂漂亮亮,对此也有心无力,只得准备中规中矩的给玉兰弄一套嵌宝银饰。
乔安就干脆决定从首饰上入手,顺便把高母手中的差事那里也一并揽了过来。
她虽不擅长刺绣却擅画,她不知道二姐会喜欢什么样的款式,便她拿出纸笔,一连打了数份草稿,给玉兰设计了好几套首饰,然后拿给高母看。
知女莫若母,高母指着其中一份草稿图说:“这一套好!你别看你二姐一副话不多的木讷样,但其实最喜欢那些亮堂招摇的东西,那几套都太素了,还是这一套更合她心意。过几天我就寻个日子,去镇上请个首饰师傅把这一套首饰都给制出来。”
高母算了算花费,笑道:“你攒的那点银子是不够的,还是自己收着自己买东西玩吧。”
高母说归这样说,乔安最后还是她的那些私房钱,单独为二姐打造了一支雀鸟衔珠步摇后,然后她攒下的银两终于清零了。
话说乌斯藏国风俗习惯效法唐朝,大唐此时插梳之风盛行,簪、钗、步摇也较为常见,然而在高老庄这边,佩戴步摇的人却很少见。因为这首饰对于她们这些经常干活的女子来说着实不太方便打理,美则美矣却不实用。
但乔安知道,她二姐十分喜欢步摇,每每看到他人佩戴了一支,目光总会不由自主地流连一会儿。对此,乔安一直都有记在心上。
很多时候,亲人口中的“不喜欢”、“不想要”,其实只是在种种顾虑之下对生活的一种妥协,尽管如今家里条件在日渐好转,以往养成的生活习惯却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改变过来的。
不过人生难得好姻缘,在这等人生大事上,自然是要开开心心的,没什么遗憾的度过,以往的那些顾虑在这个时候不妨暂且放置一下。
正如乔安所想,当玉兰见到这支步摇时,表现得异常惊喜。
她不是个敏于言的人,无法用丰富形象的辞藻来描绘自己内心的喜爱,但那双满溢着喜悦的眼睛已经说明了一切。
寒来暑往,一年的时间就这般在忙碌中度过。
第二年秋日很快来到,玉兰出嫁了。
这一整年里,由于玉兰的婚事,高父没少为此操心。再加上纸坊的生意正处于初创阶段,哪怕是到了玉兰出嫁后,高父也没能清闲下来。甚至可以这么说,正因为家里的事情忙完了,他更能全神贯注于纸坊里的事情了。
很多时候当他回到家时,已是月上梢头。高母对此是心疼不已,她别的帮不上忙,便每到饭点,就提前做好饭为高父送去。
乔安一直以来都坚信药补不如食补,在二姐还没出嫁前,她就已经开始着手改善家中的伙食了。可惜年代、地域所限,很多她所知的食材或稀或缺,美食路线走得宛如瘸了半条腿。
别的不说,单是食用油这一个方面,就将可操作范围缩小了一半。
在二十一世纪,花生油大豆油橄榄油等各种各样的食用油在超市里比比皆是,一卖一大桶,批发零售任你挑选。
而在高老庄,各家各户用的油那是直接用肉生生熬出来的。虽然之前高家的生活条件在庄里已经算是不错的了,但也经不住三天两头的就去屠户那里割一大块肉来熬油,自然只能省着点用。
之前高家做饭以清水煮炖居多,与口味清淡与否没有丝毫的关系,单纯是因为煎炸炒一类的饭菜太耗油了。
好在食用油的成分大体上来说其实就是脂肪,多吃点含脂肪高的食物,在油水上缺少的那点脂肪量,立马就能补回来。
如今家里多了纸坊上的生意,进项增加,手头愈发宽裕。虽然饭菜中的油水依然无法与二十一世界的饮食水平相提并论,但已然比之前有所改善。
乔安终于能腾出精力,在营养之外再额外考虑一下口味问题了。
为此,乔安贡献了不少食谱。
饭菜的口味直接影响着人的食欲与饭量。乔安正处于身体发育时期,饭量一旦上去,身体就像是春夏时树木抽条一般长高了不少,显得愈发亭亭玉立。
话说之前乔安见高老庄附近有人种植大豆,她还打过植物油的主意,但不知是此时的大豆的品种有问题,还是本地土壤气候的原因,大豆的产量十分低下。如此一来,豆油的性价比就大大降低了。
不过她虽然没能把豆油没弄出来,豆瓣酱倒是被她折腾出来了。她又把熬过油之后的肉沫掺在其中,于是简易版的肉酱立马“出炉”。
高父对此青睐有加,他留在纸坊里不回家吃饭时,高母就常在家中给他热几张面饼,然后抹上肉酱,包几片青菜,最后再干脆利落的一卷,让高才给他送去,她知道高父爱吃这个,他一口气能吃五个!
高父如今虽然忙碌,但整个人却较之以往精神了不少。不仅没有因此而消瘦,论身材反而比之前壮实了几分。
但高母还是常常为此揪心,每次高父在家用饭时,高母总忍不住说上几句:“你看这累的,饭量都比以前大了不少。”
高父好面子,没好意思说,他其实没觉得多么累,吃这么多单纯是觉得好吃罢了,又怕说出来被高母嘲笑这么大人了还馋嘴,只好点点头,心说,对,就是累的。
……
高老庄左近,福陵山上——
“猪刚鬣啊猪刚鬣!你真是被菩萨坑惨了啊!”一长嘴大耳妖怪样的家伙,正仰面躺在云栈洞里,百无聊赖地嚎道。
菩萨命他等那不知道什么才能到来的取经人,太阳东升又西落,他等了一天又一天,这可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等就等吧,偏偏菩萨还与他摩顶受戒,让他持斋食素,断绝五荤三厌,这个碰不得,那个吃不得,唉……如今就算是在水里捉个王八吃都不行了。
他拍了拍自己的肚皮,再次叹了一口气。
你瞧瞧,如今这肚子都不比之前丰润了,天知道那取经的和尚到底还来不来。
话说这洞里原先另有一个名唤“卵二姐”的妖怪,她瞧上了他一身武艺,便把他留了下来,让他当了个“倒插门”。可惜他还没混多少饭,不过一年,那卵二姐就去世了。
他一开始真的只是想混口饭吃啊,怎么就越来越难了呢?
再这样下去,他就只能到凡人的地界混日子了。妖怪的“倒插门”他做得,凡人的“倒朝门”他也做得!把他逼急了,他就继续给人当入赘的女婿去。
这么想着,他的肚子里发出了一声响亮的咕噜声。
第196章 西游记
高父最近遇到了一个难题。
话说自从他家翠兰得蒙土地爷青眼,家里在衣食住行等方面不说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那也是蒸蒸日上、今非昔比。
这几年过去,家里不止添了不少地,宅院翻修扩建了一次,连向来节俭的高母,都愿意往家里雇上两个丫鬟了。
眼看着一切事情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只是唯有一件事情至今没有着落。
那就是翠兰的亲事。
打一开始,高父就计划着要让翠兰留在家里,招个入赘女婿,这是毋庸置疑的,高父也不打算改变自己的主意。
但问题是,你愿意招赘,也要有人愿意入赘才行啊
当初翠兰还小,他还不急着考虑这方面的事情。
然而随着翠兰年岁渐长,议亲一事便不得不被提上进程了。
高父叹了一口气。
别看家里现在是富裕了,但即使是曾经家中最艰难的那段日子里,给翠兰她大姐挑亲事的时候都没翠兰这么麻烦。
这年月,哪个好儿郎愿意给别人当上门女婿。上赶着入赘的那些人,多半是父母双亡,家中又一贫如洗穷困潦倒,又或者干脆是曾经作奸犯科已经没有好人家的女儿愿意嫁过去了。
不过想想倒也的确是这个道理,那些手脚麻利,品貌端正,家庭和睦美满的小伙子们,又何愁没有好姻缘,哪需要自降身份去给人当上门女婿呢?
这就是令人倍感矛盾纠结的地方了。
乔安明白高父的心理,随着家里生活条件越好,高父的眼光也自然而然的高了起来。
不过,出于种种原因,她真心实意的认为高父挑到好人选的几率微乎其微。
比如说《西游记》的剧情惯性说不准还摆在前面——虽然她并不怎么看重这个,否则她也不会在高老庄大搞致富生意经了。
再比如说,赘婿这个身份,本身就令人顾虑重重了。
毕竟“入赘”一词,自古以来就带有歧视的意味。这种轻贱之意,至少能追溯到秦朝,彼时朝廷挑人谪戍,都要专门提一提赘婿,把这部分人先赶过去。而到了孝文帝时,更是干脆利落的禁止赘婿选官了。
说得再直白一点,就是这种对赘婿的歧视鄙夷,不仅仅是来自于民风民俗,而是更为直接的来自于朝廷的各项规章制度。它涉及的不单单是家庭地位,更是社会阶级问题。
然则乔安知道,要及至宋代,赘婿的社会地位才开始渐有微弱的上升。
这一项项前提条件如大山般强压下来,无怪乔安会觉得希望渺茫。
乔安预料的不错。
一听要入赘,原本还有意向结亲的人家,十个里面有九个打了退堂鼓。
好不容易剩下一个不在乎做上门女婿的,高父就从相熟之人那里打听了一下。得知对方平日里游手好闲,整日在赌场里厮混,据说连他亲姐的嫁妆都被他祸害了个干净,家里父母怕自己百年后儿子的衣食没个照料的,这才有了给儿子找个好亲家的想法。
高父一听这情况,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急忙回绝了这家人。
他非要把翠兰留在家里,为的还不是让他挣下来的这份家业能有个着落。要是一不小心招来个无赖,岂不是做了无用功。
乔安只好安慰高父,姻缘这事强求不来。
高母对此也心有戚戚然。
她忙活了大半辈子,看着三个女儿们从咿呀学语,渐渐长得成人,她求得不多,就希望三个女儿都有一个好归宿。玉兰、香兰如今过得都不错,唯有翠兰还没个依靠。
如今家里的杂事上有丫鬟家丁帮忙处理,也没什么需要她特地额外浪费精力去关注的,于是她便把一腔心思都倾注到了自家小女儿身上。
高母下定决心要把乔安给打扮起来。
乔安在兴致来时倒是十分喜爱打扮别人,她喜欢这种仿佛擦拭蒙尘明珠般,一点点将他人的闪光点展现出来的过程。
但是,她一直以来,都甚少主动用水粉首饰装扮自己。
她是真心不喜欢穿戴繁琐的衣物首饰,她的衣着风格向来偏爱简洁大方一流,轮回转世这么多次,就不见得改变过。
虽然当她看到精致的衣衫钗佩时,也会忍不住心生欢喜,只不过这完全是出自于对具有美感的事物的欣赏之情。
换做是一株花草、一幅字画,只要和她心意了,她同样会驻足流连。
高母把心思都放在乔安身上后,却是看不惯乔安继续如此了。
年纪轻轻的,做什么如此老气沉沉。
她想着,自家翠兰长得这般出挑,十里八乡就少有比得上她的,再稍加打扮,更是拔尖,就不信没有好儿郎动心。
乔安总不至于为这点小事天天跟高母对着干。
在高母面前时,她也只好无可奈何地一笑,把自己当成真人玩偶任高母打扮了。等把高母哄高兴了,她私底下再把钗裙尽数换下来。
……
近期,正是农忙时节。
高老庄各家各户都在忙着抢收庄稼。
每年的这个时节,高母既忧心会不会下雨,又担心会不会有那等闲汉心存歹意直接在田里放一把火烧了庄稼。
乔安心说,其实这些都不用操心,这几年间她已经发现了,高老庄的土地爷实在是生了一副好脾气,给土地爷端上几盘瓜果,祂绝对愿意帮忙着看顾着庄里的地。
这一日,高父忙完造纸坊那边的事情,预备着到田间转一圈,看看这庄稼收得如何了。
由于这几年,高家又新添了不少田地,每到这时候都要额外再雇一些短工,这些短工多是外乡四处讨生活的无地之人,他放心不下来。
不承想,他刚走到半路上,就见到高才急匆匆迎面而来。
“太公!太公!”高才:“巧了,我正要去寻您呢。”
高父见他跑得一脸汗,说:“这是怎么了,莫急,慢慢说。”
高才露出一脸苦相,说:“田间吵起来了,吵得可凶啦!”
“可是咱家家丁和新来的短工闹了矛盾?”
高才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他擦了擦脑门上的汗,解释道:“前几天家里招短工时,有个白面小伙过来,他也不问工钱,上来就问‘管饭吗’,这当然是管的,那人又问‘管够吗’,咱家又不是什么恶财主,虽然伙食算不上多好,但好歹是管饱的。结果事情就坏在这上面了!太公,那厮只说‘只要管饱一切好说’,但没说他吃得那么多啊!”
高父心想,一个人吃得再多又能吃多少。
“那面饼,他一个人能吃这么一大摞。”高才见高父有些不相信,连忙用手比划了一个高度。那饭量,他见了都吓一跳。
“他一个人就能吃这么多,太公你别不信,他真吃了这么多。家里的人见状,就说了他几句,其他的短工看见他吃这么多,也不乐意了,也跟着说了几句,然后两边就吵起来了!”
高父:“也罢,我先赶过去看看。”
田间的觅汉别的没有,那一膀子力气却是没的说,要是大家的火气真的上来了,一旦打起来,受伤是难免的,那个时候就不好收场了。
当高父赶到的时候,就听到有个年轻人一本正经地说道:“你们高家人不实诚,说好的饭管够,结果事到头来,说的话就不作数了。”
高父为人极好面子,听到有人这样说自家,脸就有些挂不住,他说:“这位小兄弟,话可不能乱说。”
那年轻人听到高父说话,就转过身来。
高父看清楚他的模样后,却是一愣。心中不禁道了一声:好一个俊秀儿郎。
那年轻人面目白皙俊朗,身材高大挺拔,双目炯然有神,浑不似终日在田间刨食的普通乡人。
高家在田间管事情的家丁走到近前,对高父说:“太公,这小子吃得实在太多,把咱家给其他人准备的干粮都吃了!”
那年轻人听了这话,冷嗤一声,说:“我力气大,干活多,但饭量也大,工钱不要,只要管饱,我当日分明把话说得明明白白,如今又拿这个寻我的错处,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高父心说,这年轻人说得倒也没有错。
也就在这个时候,高父见那年轻人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直勾勾地盯着他,然后他就听到对方问:“……太公?你就是那个招赘的高太公?”
高父微皱眉头,点了下头,而后他就见之前脸上隐有不耐之色的年轻人,露出了一个淳厚的笑容,自我介绍道:“太公好,我乃福陵山人士,上无父母,下午兄弟,听闻太公家里在招赘,特来自荐。”
“——您瞧我如何?”
第197章 西游记
夜间,高家,正房内——
“然后你就把小子领回家来了?”白日里田间闹的那一出事自然瞒不过高母。
只不过她知道消息时已经有些晚了,她今天带着翠兰出门找姐妹们玩了大半天,回来时没能见到那个被高父带回来的年轻人。
高父说:“他都那样说了,我当然要把他带回来了。你是没见到他那模样,长得是绝对让人挑不出毛病来。我也不是有心贬低自家亲戚,只是这整个高老庄,是真的找不出第二个有那般伟岸的好儿郎了。”
但他也不完全是为了对方的长相。
那年轻人说自己无父无母,连兄弟都没有,换成别人许是还会嫌弃他命硬,但高父自己就是幼失怙恃的人,向来是不信这个的。说句难听点的,他家里没人才最好不过,他能依靠的不就只有高家了嘛。
他嘴上不说,但心里亮堂。真正好人家的儿郎要是挑不到的话,倒不如矮子里拔高的。
高父捋了一下自己的胡子,他把自己的想法跟高母一说,又道:“别看我是临时拿的主意,但该考虑的可是一样都没少。反正他本来就是来咱家当短工,管他行不行的,先按照老规矩把他调到眼前来观察一段时间再说别的。”
高母点了点头,附和道:“是得好好看看,不奢求他有多大本事,但起码不能是那种起了坏心思的人。”
……
翌日清晨,乔安陪着高母、高父用完早饭,高父便委婉地对她说,家里新招了一个短工,对方自荐来的,他看着还不错,就先留下来看看。
乔安闻弦歌而知雅意。这是有人跑来自荐为婿了。
最近几个月高父终于放低了眼光,玩起了新把戏。比如,会状似无意的对她说,我看着给咱家干活的某某之子为人忠厚、手脚挺麻利的,又或者是你某某堂兄弟有个朋友,人品不错,你要不要过来认识一下。
乔安也就真的只是去“认识”了一下,然后就表示,嗯,我知道对方长什么样了。
高母问:“我昨日忘了问你,那个年轻人有说他是哪里人吗?”
高父:“他说他家是福陵山那边的。”
一听对方是附近的人家,高母又放心了不少。
福陵山就在高老庄左近,那边良田稀少,不适宜耕种,许多人都以外出做工为生。乔安对那边并不陌生,她记得高母身边的丫鬟就是福陵山人士。而且,猪八戒的那个云栈洞不也是在福陵山?
……嗯?
福陵山?
高父又说道:“那小子的姓实在少见,竟是姓猪,估计祖辈上是从外地迁过来的,四邻八乡里还真没人姓这个。”
福陵山,姓猪。
乔安:……
高父继续道:“他那名也怪,叫什么‘刚鬣’。”
猪刚鬣!
无论是地址,还是姓名都说得如此清楚,乔安到这时要是还想不明白高父口中的那个年轻人是谁,她的《西游记》就白看了。
叫这个名字的除了猪八戒还能是谁。
对此乔安还是有点小惊喜的。她都已经做好了不会遇见猪八戒的心理准备,结果二师兄还是颠颠儿地跑来高老庄,毛遂自荐甘愿入赘了。
仔细想想,好吧,这的确是二师兄能做出的事。
毕竟以乔安阅过的诸多古典小说为例,猪八戒绝对算得上是入赘的行家了。
这听起来像是在开玩笑,然后乔安是认真的……
比如说,她还记得猪八戒在与高翠兰成亲之前,就已经入赘过一次了,对方叫做卵二姐,当然还有人把她称呼为卯二姐。其实乔安也有些拿不准对方到底叫什么,只知道有这么一号人罢了。
那位卵二姐在影视版的西游记中未曾出场,但小说中却是有这么一号人的,只不过许是在传抄校对时出现了纰漏,她的姓氏由“卯”变作了“卵”。然而道理是这样没错,乔安却不能简简单单的把当前所处的世界真看成了一本小说,谁说的清这个世界上的那位卯二姐到底姓什么。
依原著中所言,这位卵二姐与二师兄处了也就不到一年就去世了。
接下来,猪八戒的第二次倒插门对方,就是众所周知的高翠兰了。
一个卵二姐,一个高翠兰,这只是拜过堂成了亲的,要是再算一算那些二师兄表达过自甘入赘的意愿,最终却没成的对象,那就更多了。
女儿国他说过一次,他甚至在文殊、普贤、观音面前也说过一次。那个时候这三位菩萨化作真真、爱爱、怜怜,假称自己要招赘,然后猪八戒就毫不犹豫的上套了。
乔安听着高父高母在那讨论了一会儿那个名为“猪刚鬣”的年轻人,见没自己的事情,就离开了房间。
……
话说高父预备着在自家后院再开辟个小花园。
虽然年前扩建高家宅院时,他就已经提早预留下了小花园的位置。但这一年里庄内事情繁多,修建花园一事便被耽搁了。
昨日时,高父把猪刚鬣领回高家,就顺手把他安排到了花园里,吩咐对方把花园里的土都松一遍。
猪刚鬣心道,这算什么难事。若非怕这些凡人误会了我,他翻掌之间就能将整个高老庄的所有土地都打理好,何况是区区一个小花园。
他一边叹道,一边拿起了高太公给他准备的农具,有锄头,耙子,还有犁。
这犁与他记忆中的有些不一样。
前几日他在田间做工时,他就发现了,田间各户人家用的犁,居然都是曲辕的。虽然于他而言,犁是曲辕和直辕都无甚差别,反正耕起地来都还不如他掐诀施法来得快,但道理却不是这样论的。
他下意识地想要掐算一下,却忽而意识到自己如今已不是天庭正神了,这事与自己没有多大干系。
猪刚鬣神情讪讪地放下了手。
对于大部分人而言,提起猪八戒,对他的评价往往以负面为主。也不知道多少人还记得猪八戒想当年可是位能从一介凡人起步,最后凭借自身努力直接白日飞升的大佬。
想他猪刚鬣的前世是执掌天河的天蓬元帅,但他却不是天生的神灵,而是后天修来的。他先世为人,后来得遇真人,然后“半句话,解开业网;两三言,劈破灾门。当时省悟,立地投师”,几句话的功夫就大彻大悟,开始修行,至于再然后?他就“行满飞升,得超天府”了。
要乔安说,就凭他这段经历,就足以写一部百万字起步凡人流修仙小说了。
猪刚鬣向四周扫视了一圈,见四周无人,他拿起锄头在地上狠狠一杵。霎时间,地面上的土自行震颤起来,片刻后整个小花园的土地都变得又松又软。他找了个树荫处,刚要倚靠着树干坐下躲清闲,就看到自游廊拐角处走来一名少女。
猪刚鬣精神一震。
只见那少女脸上不施粉黛,明明是素面朝天,却不显神色寡淡,另有一番天然无饰之美。对方越走越近,只听对方问道:“我好像没在家中见过你,爹爹说家里新来了个短工,莫非说的是你?”
猪刚鬣哪管这高家是否还招揽过其他短工,只管出声应了下来。
乔安没想到她不过是随口一问,还真就问到正主了。
猪刚鬣大大方方地任乔安看他。
唉,看吧看吧,他幻化出来的这副皮囊还是挺好看的。
然后猪刚鬣又偷偷地向前凑了半步,然后又是半步。
他曾经见过不少貌美女子,有的娇怯如半绽不绽的嫩花,有的端庄冷然如天上明月,这世间女子仪态万千,各有妙处,但当他看到这自拐角处走出来少女时,仍忍不住有种眼前一亮之感。
她身上有一种他鲜少在其他女子、亦或是男子身上见过的精气神,饱满又明朗。自那双眼睛里流露出的目光是澄亮的,她看向自己时既无羞赧也无躲闪,与性情泼辣鲁直与否无关,她只是在单纯的看着他、平视他,无关男女的阴阳之别,也无关主人与家丁的地位之别。
这眼神真是瞧得猪刚鬣又是新奇又是欢喜,他凑上去,说:“姐姐,敢问芳名?”
当初看书时,乔安还不觉得这个称呼有什么问题,不过当她真成了高翠兰,乍一听到这声“姐姐”,却是直接愣了一下。换做其他人这么称呼她,都能算得上是她在占便宜,但是与猪八戒相比的话,无论是身体年龄、还是心理年龄,她还真得在这位不知道当了多少年神仙的二师兄面前甘拜下风,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叫出口的。
乔安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而是说:“你应当是知道我的,昨日把你带到家中来的高太公就是我爹爹。”
猪刚鬣:“知道知道,原来是三姐姐。”
乔安看了一眼花园里已经打理好的土地,问道:“这都是你一个人弄的吗?”
猪刚鬣:“三姐姐好眼力,这些都是我一个人在打理。姐姐这是要做什么去?我会的可多了,有什么要做的尽管吩咐我去做就是。”
乔安听他这样过一说,就忍不住想起来猪八戒在“四圣试禅心”里,面对黎山老母化作的老妇人一口一个娘,为了“娶”到真真、爱爱、怜怜说的那一番话——
什么他虽然人长得丑,但人很还是很勤奋的。来个千顷地,都用不着牛来耕,有他就行了。
还有什么“没雨能求雨,无风会唤风。房舍若嫌矮,起上二三层。地下不扫扫一扫,阴沟不通通一通。家长里短诸般事,踢天弄井我皆能”。
不服不行。
猪刚鬣问有什么需要他做的。乔安心想,那真是太多、太多了。
乔安看了看他手里拿着的锄头,说:“这怎么好意思,我看你这边还在忙着,就不给你添乱了。”
猪刚鬣:“不忙不忙,我最喜欢干活了。”
乔安:“……”
很好,她最喜欢勤劳能干的有志青年了
不过说真的,二师兄,你西天取经时要是有这半分精气神也不至于天天被人耳提面命了。
第198章 西游记
要说如何做个上门女婿,猪刚鬣表示,这事他熟啊。
他刚投胎转世不久时,就是给个叫做卵二姐的妖怪做的倒插门。
她当初看上的就是他这一身武艺,于是当有妖怪来抢她洞府时,他要替卵二姐打跑那些觊觎云栈洞的妖怪。那卵二姐身子骨不好,他弄来的吃食,她总是嫌弃血腥,他便只好把吃的去腥去膻炮制一番后再送到她眼前。卵二姐想要穿金戴银了,他就替她去山下劫个道,抢点行人的细软……
这零零总总的琐事,他哪样不行?
虽说有菩萨勒令他不得不妄自造下杀孽,现如今这以前的套路是行不通了,但道理是一样的。无非是“急其所急,想人所想”,他猪刚鬣别的不行,在“投其所好”这方面绝对是数一数二的。
话说,高家平日里吃水用水要么靠庄里的那口公用井,要么到河边打点水。如今高家扩建了一番,家里的下人也多了起来,高父就寻思着能不能在家里打一口自家的井。
在这个年代,打一口井是个大工程。要不是高父心知这高老庄的土地神与自家有点关系,他还真不敢下这大价钱挖井。
他不是怕麻烦,反正家里也不急着要这个井,慢慢来就是了。他怕的是做无用功,到时候钱也花了,功夫也废了,结果却没选好址,那井就是不出水,这不就气人了。
高父寻思着,让乔安给土地爷供奉点瓜果,燃几束香,到时候请个神婆在土地庙里起上一卦,算一算家里这口井选址选得怎么样。
乔安知道了这件事,心想这事何必这么麻烦,然后转过头来把事情告诉了猪八戒。
猪刚鬣一听,就说:“此事何须那土地老儿……咳老爷出面,我来就好。”
然后乔安领着他去见高太公,高太公一开始还当他是曾经挖过井,有这方面的经验,猪刚鬣忙否认:“非也,非也,我幼时偶遇真人,得其点化,学了一手法术,挖井不过是小事尔。”
乔安知道他说得是大实话,他只是没说自己被点化之后就开始一心向道开始修行,然后就立地飞升了……而已。
高父听得将信将疑。他知晓这世间多有能人异士,不说别人了,就连他家翠兰,不都蒙受土地爷青眼,庄里甚至有老人在年轻时碰见过妖怪。但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奇人怪事多了,跑出来招摇撞骗的人也多了起来。
猪刚鬣那一手三十六般变化使得精妙,他幻化出来的那副皮囊看上去更是一副英姿勃勃的样子,眼神也不畏怯犹疑,高父左看右看,觉得这不太像是一个骗子该有模样,但又忍不住想,真正的骗子也不会把这俩字写了脸上。
乔安说:“爹爹,他说的是真是假,且让他试一试,岂不是就知道结果了?”
猪刚鬣见乔安对他这般信任,心想,姐姐真是个好人。
高父有些奇怪翠兰居然会为这小子说话,但自家女儿都这么说了,他就松口道:“既如此,你就放手一试吧。我原先是想在前院东侧挖口井,我们先去看看。”
一行人来到预定的挖井位置,高父问道:“可有什么物事需要准备的?”依他耳闻,这类高人作法不是都要准备点供奉,祈求神佛保佑作法成功吗,虽到不了三牲五果这地步,但怎么着也要像模像样的摆上一桌才显得正经。
猪刚鬣听到高父都这样说了,哪还懂得客气,当即就对高父说提前给他备点饭,他想等会儿好好吃一顿。
这呆子!他问的是要不要给那些神佛准备些什么供奉,哪是问的给你准备什么东西!你要是真有那等本事,事成后,他高家还缺了你吃的不成?高父刚刚还瞧着这小子有几分精明样,怎么这时候变成憨货了。
高父转过头令人上一桌瓜果供奉,中规中矩着来就行。
就在高父吩咐下人的功夫,他突然感觉到脚底下一阵震颤,乔安上前扶了高父一把。
然后高父就听到猪刚鬣邀功道:“太公快瞧瞧,这井打得可还称心意?”
高父顺着他的声音看去,只见原本的空地上,已经多出了一口井。
……不是,你这也太麻利了点吧?
……
近日,高父心情甚好,吃饭时都能多吃上大半碗。
他前些时日带回家的那个小子,看上去还是有点本事的,人长得仪表堂堂不说,为人还手脚麻利,做事勤快,耕地垒墙更是一把好手,而且还会点法术,是个有本事的人。但这都不是重点,重要的是这小子看上去与他家翠兰似乎有那么点意思。
以前他介绍给翠兰的那些年轻人,翠兰对其虽然以礼待之,令人挑不出错处来,但为人父母的哪能看不出,她对这些人其实没有半分兴趣,礼貌有之,疏远却更有之,于是之前相看的的那些年轻人总是不了了之。
但是这一次则与之前不同,他上一次无意间提了一句这个年轻人不错,他家翠兰居然还附和了几句,说什么“不是寻常人,的确是个有能之士,不可苛待之”。
叫乔安看来,虽然猪八戒他看起来为人有些不着调,但前世可是实打实的执掌天河八万水军的天蓬元帅,哪怕是转世投胎之后,这一身的本事也不是寻常人能企及的。她还指望着二师兄为高老庄发光发热呢,哪能又叫马儿跑,又叫马儿不吃草。
她这边是这样想的,叫高父听来却不是那个意思了。
他心道,翠兰几时这般不停的说过别人的好话。而且你一边说着“不可苛待”,一边又把人指使得团团转,这里面要没点别的意思才怪。
高父的心中又是欣慰,又是心酸。既欢喜于自家小女儿的人生大事终于有了着落,他同高母不必再操心翠兰以后无依无靠该怎么办,与此同时,又有点不甘不愿。
幸好他家翠兰是招赘,成不成亲的都是在自己家里。
他白日里不常在家,便嘱托高母多照看着点俩年轻人。
高母知其意,说不准翠兰的婚事就要落在那猪姓小子身上了,那定然要多多撮合两人才行。
“这还用得着你多熟,我心里有数。”高母笑道。
不过,虽然她同高父很看好这次相看的年轻人,但以后的事情谁说得准呢?要是她刚在这边放出声“这是咱家未来的姑爷”,那边翠兰又反了悔,岂不是闹得两厢尴尬。
高母叹道:“这事张扬不得。”
高父点点头,又补充上一句:“是这个道理,但也不能真这么置之不理了。”
那猪刚鬣是外地人,他身边又没个结伴的兄弟朋友,保不准就有人觉得他好欺负。
高母心想,她要好生看管着点家里人。
否则闹出点矛盾来,年轻人气性大,万一他想着自己这还没入赘呢,就有人这么下他面子,入赘后更没好日子过,拍拍屁股一走了之了怎么办?到那时,哪怕她同高父没有那个仗势欺人的心,别人也不相信了,而本来能成的亲事,也决计成不了了。
还有翠兰那边……
别以为她不知道,她给翠兰的那些衣裳钗环,也就在她面前戴一戴,转过身就都卸去,碰都不碰一下了。以前她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佯作不知了。但是现下,是真不能不管了。
她同高父一样,都觉得翠兰和那个外地小子应是有点意思的。相看意中人,无外乎男女双方彼此展示自己的财力物力、家庭身世、人品德行、仪表容貌,既如此,怎么能不好好打扮自己?至于什么情投意合、风花雪月,在高母这个老一辈的人眼里那都要往后面放。
于是乔安最近又被高母硬塞了一堆衣衫首饰。
高母的眼光比较……传统,向来喜爱亮丽之色,大红大绿最妙,样式看上去愈繁琐精致,色彩愈明艳愈喜庆,愈能讨她喜爱。
但乔安对此缺失兴致缺缺,高母终于瞧出这些似乎不合乔安心意,知道自己没摸准现在年轻人的喜好,就又相当干脆地拿出一匣子碎银,让高才和那个姓猪的小子陪着乔安去镇上找裁缝裁几身新衣裳,再找匠人打套和自己心意的首饰。
银子乔安是收下了,然而到了镇上,见有店家卖大唐那边传来的红丝石砚,其其面如金、丝如血,一见便心喜之,就顺手买下来了。
高才唉声叹气:“夫人是让你来买衣裳首饰的,你怎么把银子花在了这上面。”
猪刚鬣倒是无所谓乔安买什么:“姐姐想买什么让她买就是了。”
然后他又对着乔安说:“姐姐,我看着之前那些店里的首饰都不过尔尔,你且等着,改日我给你弄一支好看的唐朝金簪戴戴,比那些要好多了。”
乔安却知道,猪八戒真不一定是在开玩笑说大话,不管是猪八戒还是沙僧,在跟随唐僧西天取经后才变得老实本分起来,在一开始时却是连吃人的事都做得出来。
她推拒了对方的好意,以免对方真突发奇想要给她弄支价值非凡的簪子,从而跑去劫个道、杀个人,委婉地说:“都说千金难买心头宝,我觉得此话反之亦然。我若不感兴趣,即便某物价值千金,我大概还是不想要的。那些簪钗什么的,我若真是想要,总有办法的。”
猪刚鬣被拒绝了也不生气,而是感慨道:“姐姐视金钱如粪土,真乃生性高洁之人!”
不好意思,比起粪土我还是更喜欢金钱。乔安心说。
高才无语凝噎,你知道高家的下人私底下都称呼三小姐为小财神吗?
乔安不是那种故作矜持,有意引人吹捧的人,于是她坦承地说:“我觉得,我还是挺喜欢金钱的。”想她刚穿越至此世时,定下的第一个奋斗目标,就是努力提升高家的生活条件,怎么看她都不像是那种两袖清风,视金钱于无物的人吧?
说白了,钱就是一种等价交换物,哪来的那么多褒贬深意。
猪刚鬣一听就乐了,说:“巧了,我也挺喜欢金钱的。”
高才心底暗骂,巧个屁,我也喜欢钱啊!
第199章 西游记
高母听了高才的汇报,却也不恼,说:“算啦,他俩都不在意,我在这边操心个什么劲。”
然后高母又问:“你觉得那小子为人如何?”她同猪刚鬣接触得少,但印象还算不错,不得不说他那身材长相看上去实在是出挑,第一印象好极了。但很多时候,他们这些年长者同年轻人的看法是不一样的。高才和猪刚鬣差不多的年纪,她想听听他这个同龄人的看法。
高才说:“那猪刚鬣,干起活来使得一手好力气,许是力气大的人,吃饭也多吧,他那饭量有些吓人,但着实能干。”
旁人不清楚,高母是知道的,那小子会点小法术,寻常人做起活来自然没法同他比。
高母点了点头,让高才继续说下去。
高才:“就是有的时候太油嘴滑舌了点,看上去没个正经。”
高母心里疑惑,她记得高父对那年轻人的评价是“看上去精明,实则是个憨货”,就问:“是吗,你仔细说来我听听。”
高才:“夫人别怪我说他坏话,您是没见到小姐说什么他就是什么的模样,实在是溜须拍马的一把好手啊。唉,这么说也不太对,他要是真能做到奉承得不着痕迹反倒好啦,偏他附和着夸人也夸不到位,我听得牙酸。”
“他要真是那种漂亮话说得恰到好处的人,那才让人担心呢。”高母笑道。若是真如高才说的这样,翠兰说什么,他就听什么,她反而什么都不用担心了。
乔安哪想到高母已经想得如此深远了,她还在为如何留住猪八戒,以便更好得剥削劳动力而奋斗。
原著中猪八戒愿意留在高老庄,那是因为他已经同高翠兰成亲了。高翠兰在这里,作为上门女婿的他当然是一同在这里,哪都不去。现如今换了她,自然是不打算按照原著剧情来走的,既如此就要换个法子来挽留他了。
别看着如今猪八戒总是有意无意地出现在她身边,姐姐长姐姐短的,但乔安看得分明,这不过是出自于他贪花慕色的本性,与他后来在取经路上沉迷于珍珍爱爱怜怜、女儿国时的情形无有不同。天性如此,无关爱情。
这并不是在说猪八戒虚情假意,猪八戒真不是心机深沉、玩弄人心之辈,行事作风反而一片赤诚。
乔安仔细想了想,真要论猪八戒曾经爱过谁的话,大概也只有那位原著中的高翠兰小姐能沾上边。可惜的是,这一世的真正高三小姐在幼年时就因一场大病魂归西天。
言归正传,话说猪八戒有什么众所周知的喜好或者弱点可利用吗?
食、财、色。
色这方面是不用指望了,财的话可以考虑。但家里的钱主要由高父高母保管着,她要是冷不丁的拿出一大笔银子交给猪八戒,估计她这一世的爹娘会惊慌的以为她撞邪了。
如此一来,要想抓住猪八戒的心,那就只能先笼络住他的胃了。
这个说法令乔安忍不住笑了一下。
身边的小丫鬟见此有些好奇,就闻道:“小姐是在笑什么呢?”
“就是忽然想到一个很有趣的说法。”乔安说。
小丫鬟兴趣不减。
乔安说:“据说,你要想抓住一个人的心,那就要先抓住他的胃。”
“照这说法,那厨房里的大娘应该是咱家最得人心的那位了。”小丫鬟嘴上说着不信,手中倒是利落的从盘子里剥了几个枇杷递给了乔安。
她是这一两年才被高太公带回家的僮仆,在来之前她还忐忑不安,担心像是这种骤然暴富家庭里的幺女,会不会太过骄纵不好伺候,然而事实证明是她自己想多了。
想她初来乍到的那一阵子,她犯了错时,小姐还会反过来手把手的教她如何改正,就没见小姐生过气。要不是她清楚小姐在太公的三个女儿中是最小的那个,她都要以为小姐一直担任的是长姐一样的角色了。
其实于她自己而言也差不了多少了,她在私底下就是这样偷偷看待自家小姐的。
于是乔安被小丫鬟这一个枇杷收买了,承认了家中最受欢迎的其实是厨房里负责给高家做饭的那位大娘。
……
民以食为天是世间真理。
无论是谁都无法否认食物为维持生命的必需品,而品味美食更是一种至高的享受。那种在饱腹之余,在味蕾上绽放的微妙触感,那甘美的甜也好,酸、咸、辣也罢,乃至由谷氨酸引起的鲜味,它们在口腔里交织缠绕,又蔓延到大脑,共同构成一种令人心神微熏的美妙感觉。
纵使是其实不怎么重视口腹之欲的乔安,也能洋洋洒洒地说上一通自己在食物上有哪些喜好与偏向。
乔安坐在窗侧的桌前,任暖洋洋的阳光洒在她身上。
不过既然提起吃的东西来了,比起猪八戒,乔安首先考虑的还是高父高母。家中老人年纪大了,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感觉高母这半年有些食欲不振。
前天亲戚送来了两大盆羊肉,高母高父习惯性地煮炖了一番。这个年代的羊肉还未曾经过上千年的品种改良,本身的味道就已经较之后世略逊一筹,又是用的煮炖这种最朴素的做法,再加上缺少各种香辛料在味道上进行掩盖调节,乔安是当真有些吃不惯。
她回忆了一下有关羊肉的种种做法,决定尝试着让厨娘把还未煮的生羊肉串成串,架个小火炉试试烤着吃会不会变得好吃一点。
然而可惜,猪八戒不能吃。因为观世音让他“持斋把素”,也是惨。
小丫鬟记下乔安的吩咐,说:“好嘞,我等会就去厨房那边跟大娘说一声。”
乔安想,话说还可以试着做点肉夹馍,她记得后世的羊肉肉夹馍相当有名。就是不知道,在缺少了这么多香辛料的情况下,还能不能做得那么好吃,不过也不求能完美达到后世的水平,有个五分像就可以了。
但她觉得问题不大,二十一世纪她在旅游时,听导游介绍,肉夹馍在战国时就有出它的雏形了。能从战国流传至后世,想来在味道上自有它的独到之处。
如今都到唐代了,估计唐朝境内早就流传开来了。但她现在是在乌斯藏国,想来是尝不到这个年代本土的肉夹馍是什么滋味了。
说好了要抓住猪八戒的胃,结果这没一会儿就把他给抛到脑后了。
乔安轻咳一声,重整了一下思路。
素斋的话,她其实记得不少。比如说她曾经吃过一道“罗汉斋”,感觉就不错,此时还不为人知,因为那是宋代才有的了。还有什么白玉佛手、翡翠玉卷、金玉满堂等的菜品,都是鼎鼎有名的素斋,唯一的问题,要考虑现在能不能凑齐原料,好多蔬菜还没传过来呢。
而猪八戒荣幸的成为了她手下的第一个实验者。
乔安轻声慢语地对他说:“你慢些吃,盘子里还有。”
别看猪八戒吃得多,也不挑嘴,但终归是曾经吃过山珍海味的人。她还指望着他能提点意见,看看能不能改良得更适合这个年代的人的口味。她要是直接拿给高父高母的话,过惯苦日子的二老,自然是吃什么都觉得好,见到那么多新鲜的吃法本身就已经让他们心满意足了,哪还会再挑挑拣拣。
猪刚鬣腼腆地应了一声,又一边悄悄觑着乔安,然后道:“姐姐放心,我噎不到的。”
你想多了,我只是怕你给我来个囫囵吞枣。
猪八戒吃人参果的事都变成谚语了,乔安哪会不记得。
侍候在一旁的小丫鬟目瞪口呆地看着猪刚鬣几口间就把一盘子菜吃干抹净,这一盘子刚放下,另一盘子就已经端了起来,而且还一副丝毫不觉得撑得慌的模样。原来传言是真的呀,这位是真的能吃。
她这是不知道,猪刚鬣这还是得到了乔安的嘱咐特意“细嚼慢咽”了。
乔安对她说:“你去厨房里看看绿豆汤好了没有,好了的话直接端一盆过来。”
小丫鬟点了点头,离开了房间。
猪刚鬣忙里偷闲地还不忘夸上一句:“还是姐姐想得周到。”
乔安看着他这副样子,虽然知道这不是他的真面目,但还是忍不住感叹一句真是俊俏啊。看来他在原著中对孙悟空说得那句“我虽是有些丑陋,若要俊,却也不难”还真不是假话。
就凭高父那好面子的脾性,他要是能维持住这副面孔,原著里高父与他的关系也不至于闹得那般僵。
猪刚鬣见乔安静静地注视着自己,他拿起一张纸包住一角烤的酥黄喷香的油饼,捧到乔安面前,嘴中说道:“你也吃,你也吃。”
乔安也不在乎他是不是在借花献佛,她笑道:“你吃吧,我之前已经吃饱了,现在什么都吃不下了。”
猪刚鬣听她这么说,自然不再谦让。
他想起自己在云栈洞里勉强度日的情景,又对比了一下眼前的好日子,果然他当初就不该在福陵山上傻等。
但观音菩萨那让他老实呆着“专候那取经人”的话,还是令他忍不住略有些心虚,然而眨眼间他又理直气壮起来,他当初等了那么些日子,那东土取经人都不来,谁知道他猴年马月才能过来。
如今这美食吃着,又有这高家小姐相伴,他一时间都有些飘飘然了。
猪刚鬣满眼含情地看向乔安。
然后见高小姐用手指敲了两下桌角,似是在提醒他什么,猪刚鬣莫名觉得这位高小姐看向他的眼神有些微妙。
“姐姐?”
猪刚鬣留意到乔安的视线在他耳鼻上徘徊了一下,他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他抬起手摸上自己的脑袋,然后僵住了。
亲眼目睹俊秀青年秒变猪头的乔安说:“……注意一下形象,收一收耳朵。”
什么耳朵?
猪耳朵。
猪刚鬣恍惚感觉自己眼前一黑。
……要完,太得意忘形,显露真身了。
第200章 西游记
猪刚鬣手忙脚乱地把耳朵鼻子都收好,重新变回那一副英朗青年的模样。
然而乔安已经看清猪八戒方才那副肥头大耳的样子了,现实版的一见难忘。她看着他现在这副模样,浮现在她脑海中的则是一双白嫩肥硕的猪耳朵。
这个时候猪刚鬣也没心思继续吃饭了,他搬着凳子往高小姐那边移动了一下,说:“姐姐,你别看我貌丑,但姐姐喜欢什么样我都能变出来,为人踏实又能干……”
乔安故意叹了一口气:“我只是实在想象不到,与我朝夕相处的人,居然是个妖怪。”
猪刚鬣性子憨直,但耍起滑来也不逞多让,他知道这个时候必不能一味的承认或否认,便解释道:“是妖怪不假,但我与那一般的妖怪还是不同的。”
见那高家小姐仍在听着,他松了一口气,他说:“我虽是妖怪,但曾经受过观世音点化,菩萨亲自予我摩顶受戒,令我皈依正果,还给我起了个法名‘悟能’。我如今算是佛门中人,自是不能拿我同寻常妖怪相比的。”
乔安听懂了他的潜台词,猪八戒是在夸自己,别看他是个妖怪,然而他已经是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妖怪。
乔安说:“原来如此,我信大师所言。大师在高家这段日子的所作所为我看得分明,看家护院、耕田犁地无所不能,大概也只有大师这般入了佛门遵守戒律的妖怪才这般任劳任怨。”
猪刚鬣听她再次信了自己的话,且称自己为“大师”,一时间又有些陶然忘我。然而恰恰此时,他听到那高家小姐又言:“大师要寻个落脚地吃斋只管直言就是,怎么当日竟拿入赘之言当说辞,唉,哪有和尚与人成亲的,大师还是不要再戏耍于我啦。”
猪刚鬣微微瞪大眼睛,不,他真的是诚心想入赘的!
“姐姐,你听我说……”话到半截又卡住了。
的确,正经和尚哪有成亲的,成了亲的那就不叫做正经和尚。他想说,自己虽是受了戒,但还没正儿八经的拜师,也不知道那东土的取经和尚到底还来不来,如此一算,他算不得个真真正正完整的和尚,真要成亲了又有谁能管得着?但眼见着这高家小姐因听了自己曾于菩萨当面皈依,这才放下戒心,他要是真这么辩解一番,估计他方才的解释又白说了,说不定就要被赶出高老庄。
纵然他靠着一身蛮力强留下来,哪还能得到这高家小姐的好脸色看。
这解释也不是,不解释也不是,霎时间猪八戒憋红了脸。
乔安体贴地说:“算啦,我想大师当日定有难处,大师这等品行忠厚这人应不是故意欺瞒戏弄家父的。只是我爹爹为人极好面子,你万万不能将刚刚那副面孔现于我爹爹面前,否则他定心里怕极了,又害怕旁人说闲话,必要想办法请大师离开的。”
猪刚鬣说:“姐姐放心,我这三十六般变化,普通人是瞧不出破绽的,这次只是意外。”
这一点乔安还是相信的。当日菩提老祖在教孙悟空时,提出了两种选择,一是天罡数三十六般变化,二是地煞熟数七十二般变化。它能与七十二变齐名,想来弱不到哪里去,只不过猪八戒在原著中使用这三十六变时的情形实在是太不靠谱了,不多叮嘱一番,乔安委实放心不下。
乔安说:“我不懂这些法术,但大师既然这样说了,我焉能不信大师?”
门吱呦一声响,小丫鬟端着一大盆绿豆汤用膝盖顶开门:“我去的正是时候,这绿豆汤刚熬好,小姐你瞧,这颜色都还清透着没变红呢。”
顾及猪刚鬣的饭量,那盆实在是硕大。小丫鬟隔着布料端着盆以免烫着自己,她走到桌前,嘴里说道:“小姐你小心一点,千万别烫着。”当她把盆放到桌面上时,桌子都微微颤动了一下。
猪刚鬣看着这满满一盆绿豆汤,底层是一层煮开花了的绿豆,其上是清澈的汤水,蒸腾起来的袅袅雾气在桌面上来回摇摆,他看向那高家小姐,只觉得此时此刻对方更多了几分如隔云端的朦胧美感,他心中更是沮丧。
半晌,他心道:好吧,看来如今也只有这美食来缓解一下心中的忧郁了。
……
最近这段时日,高家的菜谱几乎换了个样,高父感觉自己的腰围都仿佛是稍稍胖了那么一圈,抬胳膊时袖子处都略有些紧了。他心道,古人诚不欺我。果真是富润屋,德润身,心宽体胖啊。最近家里没什么烦心事,连翠兰的婚事都有眉目了,翠兰还一个劲的改善家里伙食,他能不变得更富态起来吗。
高母一边拿着针线为他缝改着几件衣服,一边说:“你猜咱家翠兰最近新弄出来的那些素菜,是让谁先尝了味道。”
高父说:“该不会是那猪姓小子吧。”
他说完,见高母点了下头,他哈哈一笑道:“我就说嘛,咱家闺女又不傻,真有了意中人,她自己就上心了,哪用得着你在那瞎急。”
说得好像你一开始不急似的。高母说:“我看这事就这么成了,明日把翠兰叫过来,该商议一下个中章程了,该交换八字就交换八字,该定亲就定亲,总不能就这么拖下去。”
高父觉得高母说得对,就附和道:“好,你看着弄就行。”
见高父也是这样想的,翌日,高母就把乔安叫了过去,想要与自家小女儿谈谈这方面的事情。
高母伸手招了下,让乔安到自己身边坐下。但见自家女儿容颜娇美,十里八乡都鲜有出落得比她更漂亮的,高母脸上的笑意不由得更加慈蔼了几分。她同乔安说起那猪刚鬣的事情,想要再次确定一下自家女儿的心意,如若没什么意见,她和她父亲想着请个媒人把那些形式走一走。
乔安听完高母所言,立时明白了她的意思,她说:“爹娘怕是还不晓得,这亲是结不成的。”
高母讶异,问:“这话从何说起?”难不成是年轻人间在她不知道的时候闹了矛盾?
乔安说:“那猪刚鬣是个和尚,和尚怎么能成亲呢?”
高母知晓翠兰惯来是不爱玩笑说谎的,但就是这样,她才觉得荒谬。她又道:“你看他还留着头发,当日也是他主动找上的你爹爹,他怎么就成和尚了?”
“许是里面有什么隐情,才不得不以此为借口来咱家混个斋饭吃。娘你想想,他饭量这般大,但来咱家的这段日子,除了素食外,可曾食过荤菜?”
高母想了想,这还真没有。
就说前些日子吧,当时家里做了好多羊肉,翠兰捣鼓出了个肉夹馍的吃法,高父还分出了一部分给那些亲近的下人短工尝尝,他担心那小子不够吃的,就向高才打听了一嘴,然后才知道那猪刚鬣对着那肉夹馍唉声叹气了几次,嘴中说着什么“吃不得,吃不得”,就自行去厨房讨要了一二十个馒头下了肚,碰都没碰那羊肉。
她当时也没有多想,只当他吃不惯羊肉这个味。
如今却是越想越不对劲。
高母揉了揉额头,说:“怎么好端端就成了和尚,你问清楚了,他真的出家了?和尚不都是要剃度的,说不定他曾经当过和尚,如今又还俗了呢?”就算现在没还俗,以后也能还俗嘛。
俗话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高母心想,要是过了这村,到哪再找这么一家好店。像那小子一样生得好看,还具备一身法术,做得一手好农活的女婿,真以为是地里的杂草随手都能薅来呀?
而且她知道,有些地方家里的青壮年往往打着出家的名义躲赋避税,逃徭役什么的。这里面门道多着呢,多得是有麻烦时就称自己是和尚,不受世俗科条律令约束,没有麻烦时就来个还俗,成家立业娶妻生子了。谁知道他是不是这种情况?
乔安道:“他说是菩萨亲自给他受的戒,还给他取了个叫‘悟能’的法名,这要是真的话,于他而言,剃度不剃度都无所谓了。”
那可不是,一般人哪来的福分让菩萨亲自摩顶受戒。不仅没这个福分,怕是连拿此开玩笑都不敢。高母心道。
这个世界上是真的有神仙,寻常人哪敢随意冒犯那诸天神佛,供着还来不及呢。
高母又气又急,说:“不管他当初有什么难处,这都这么久了,他怎么不都不跟咱家知会一声,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误会下去?”说完,她看了一眼自家小女儿,得了,他还是说了的,而且是当着事情的正主说的。
高母心里又犯了愁,她说:“你说他个和尚处心积虑的往你身边凑是什么意思?你有没有问清楚,是哪位菩萨让他皈依的?”
“听他意思,他当日遇到的好像是那位观自在菩萨。”
高母看上去更忧愁了,她倒没往猪刚鬣是个花和尚这方面上想,而是觉得,翠兰她自幼就与神仙佛祖有缘,先是幼时生了一场大病,得了神佛保佑才平安度过难坎,后来又得蒙土地爷青眼,如今又来了一个受过观音菩萨点化的和尚。
她警惕地问:“他该不会是来度化你的吧?”
等等,这是怎么扯到这方面来的?
乔安忙否认,她要是敢承认,高母绝对要把她好不容易留下来的二师兄给撵走了。虽然她完全想不通,高母怎么会突然这么想。
高母被乔安说服了,她捋了捋自己胸口:“不是就好,我刚刚真要急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猪八戒:这锅我不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