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 51 章 不一样的尝试
小亳带回了一些珠子和流苏, 卫瑜然一整个下午在绣荷包,这次绣了足足四个,布料还用不少。
绿樱夸道:“二少奶奶, 你这次绣得比上次还好看。”
小桃花也羡慕得两眼发光,不过她更好奇的是:“为什么二少奶奶要做这些?”
在她眼里, 二少奶奶锦衣玉食, 不愁吃穿, 爷对她还特别好。寨里的人都敬重她, 她为什么要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绣的荷包还以绿樱姐姐的名头托人卖出去。
绿樱看了她一眼, “丫头片子懂什么, 就不兴二少奶奶有个消遣的爱好?一整天待在寨里多闷啊。”
“还是绿樱懂我。”
绣荷包确实是一种消遣,卫瑜然扯出针线, 但她更希望手里能再多一些钱财傍身。
别看周枭现在对她好, 事事顺她心意,可谁能保证男人永远不会翻脸?更何况他只是夫君的大哥而已, 一旦哪天翻脸, 她现在所有的东西随时都能易主。
一想到这,卫瑜然就不免想起那次见完俞夫人后,周枭在马车里对她说过的话。
他说让她别忘了当初是谁脱/光衣服爬上他的床。
那么冷冰冰的话语,夹带着讽刺和愠怒, 是她心中很细微的一根刺, 平时不刻意去触碰,她便感受不到痛意.
有时候许是麻木了, 又或是当她提醒自己的时候, 总有道声音劝她:你都是一个寡妇了,被他说两句又怎样,他对你好也是真的, 不能苛求太多。
每当想起,便是一阵无奈和悲苦。
第五个荷包绣到一半,卫瑜然便把那些杂乱的思绪抛到脑后,目前她须得给自己留条后路。
绣好后,她如法炮制让绿樱拿去给小亳,闲了下来,卫瑜然就琢磨着怎么折腾周枭这件事。
前两天折腾他,总感觉便宜他了,她得重新想个办法。
“绿樱,你去炖一盅汤。”
绿樱不明所以:“二少奶奶,你想喝汤了?”
卫瑜然意味深长看着她:“你就当是吧,对了,你帮我放七八片当归和陈皮,莲子心不用取出。”
绿樱啊了一声:“这样不会很苦吗?”
卫瑜然:“最近喜欢苦味,越浓越好,快去做。”
绿樱只好照做,一个时辰后,绿樱炖好了一盅汤,看着飘香四溢,看着很清甜,人参、枸杞、黄芪、当归、红枣、莲子都有,滋补养生,只是看到里面七八片当归和陈皮,以及没有挖心的莲子,她难以想象会有多苦。
“二少奶奶,炖汤来了。”
卫瑜然掀开盖子瞧了瞧,用瓷勺舀了一点,自己品尝了,当即被苦味苦到天灵盖。
就连绿樱都皱起了眉头,为她感到心疼,“二少奶奶,要不这炖汤就别喝了吧。”
“你不用多说,先下去吧。”
卫瑜然放下勺子,把绿樱支走,自己则是端起这碗炖汤施施然来到书房。
“周郎。”
周枭每到下午这个时辰,都会在书房处理一些杂七杂八的公务,听到这一声“周郎”,他抬起头,看到卫娘又端着汤过来。
心下一软。
当即放下手中的文书,动身来到她跟前,“卫娘,你过来了?”
“嗯,下午闲着没事,便给你炖了盅滋补的汤。”卫瑜然端到桌上,用帕子覆在盖子上,掀开露出里面炖好的汤。
“滋补?”周枭顿了顿,不知想到什么,笑说:“卫娘,你有心了。”
卫瑜然端到他面前,示意他快喝。
周枭毫无防备,大手握住炖盅,端起来喝了一口,只是刚入嘴,一股苦到发麻的苦味在口腔蔓延。
剑眉微拧,手上的动作停顿了一瞬,卫瑜然目不转睛看着他,“如何?”
周枭余光瞥到她眼里的希冀,想到这是她亲手炖的滋补的汤,眉心展开,继续喝剩下的汤。
喉咙滚动,证实他确实在喝。
这一举动倒是把卫瑜然看懵了,他怎么感觉不到苦?难道这人天生爱吃苦?
直到周枭把汤喝完了,放下炖盅,卫瑜然还有些不敢相信,她倾身过去看炖汤里是不是还留有汤。
这一看,她心中愈发疑惑,炖盅里除了那些药材和肉还在之外,汤竟然真的全喝光了。
“卫娘炖得汤很好喝。”周枭夸赞她,这么多年,也就卫娘是第一个给他炖汤的女人。
这次的汤和先前的不一样,那一看就知道是厨师或是她丫鬟炖出来的,唯有这一次,苦得那么特别,不用说,定是她炖的。
被夸了,卫瑜然没觉得高兴,反倒有种被他占便宜的感觉,“那下次……卫娘再炖给你喝。”
下次再加大一点剂量试试。
于是第二天,卫瑜然又添加了几片当归和陈皮,黄芪也添多了两片。
周枭依旧面不改色喝光,卫瑜然不信邪,第三天,她这次足足炖了一个半时辰,把一锅清水炖到只剩下一盅那么点,为了不让出错,她又尝了一点,这次苦到她想哭。
端过去,看着周枭喝下去,果不其然,他终于皱了眉头,欲言又止,“卫娘,这汤你是怎么炖的?”
卫瑜然就说她添了一些药材,和肉一起炖的,周枭心里叹了口气,硬是喝光。
“卫娘……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什么?”
“这个汤,我觉得其实不用放那么多药材。”周枭怕打击她,话说得委婉一些,“其实已经很好喝了,改明儿我教你。”
对于药膳,从他喝卫娘给他炖的第一盅开始,他就去问了军医,是哪些药材放多了导致苦味,从中学到了一些药膳的用法。
找个机会告诉她,或是教一教她。
“你什么意思?”卫瑜然面上装作不悦,心里却是松了一口气,他总算是觉得苦了,敢情前两次他是骗自己呢。
周枭神色闪了闪,“卫娘……我没别的意思。”
“什么没别的意思?”卫瑜然用幽怨的眼神看着他,“你不就是觉得我炖得难喝么?”
“大不了以后我不炖了。”
说着,卫瑜然转身就想走,周枭着急忙慌拉住她的手。
“你放开我!”卫瑜然红着眼眶瞪他。
周枭一看到她受委屈红起眼眶,不自觉放低嗓音,“我没有嫌弃的意思,卫娘,我不都喝光了么?”
“难为你觉得难喝还喝了,哄着我开心呢。”卫瑜然把脸转向一边,“以为我是那种哄两下给点甜枣,做做样子我就会爱得死去活来的女人么?”
她冷哼了一声,“虚伪。”
“不是哄你开心。”周枭认真解释,“我喝一是肯定你,二是你是我女人,我自然得给面子,之所以提出来,是因为我觉得你还有改进的地方,不是说你的不好。”
卫瑜然抬眸看他。
“人无完人,就连我教出来的兵,也存在不足之处,我难道要把他们都赶出去么?不可能,作为一名将领,我的职责就是训练他们,教他们怎么弥补不足,提升战力。”
男人稳重又通情达理的话语一一落入耳中,卫瑜然有些愣住了,竟不知不觉被他说服了。
不行,她还是得胡搅蛮缠一些,好试试他会不会厌烦。
“我是你的兵么?你要这么训我?”
卫瑜然抬手用帕子掩了掩眼角,假装拭去眼泪,“你去找你的兵去吧,那么爱讲道理。”
周枭哭笑不得,“卫娘,我真没有嫌弃你的意思,我周枭哪敢嫌弃你啊。”
卫瑜然不为所动,只是低着头用低声啜泣控诉他的罪行。
周枭有些束手无策,人哄不好,万一她以后都不搭理自己,那就完了。
突然,他想到一个办法。
“既然如此,那今日换我去给卫娘炖一盅汤吧,就当是我给你陪你道歉。”
卫瑜然错愕,“什么?”
周枭叹了口气,拉着她走出书房,朝着厨房走去,卫瑜然被迫跟在他身后,觉得十分不可思议。
他一个大男人,给女人炖汤,他怎么想的?
随着越走越近,卫瑜然余光瞥到厨房有人影,她率先把手从周枭手里抽了出来。
周枭顿了顿,也只是回眸看了看她,并未在意。
到了厨房,厨子看到将军来,连忙喊了声“爷,你怎么过来了?有什么吩咐?”
周枭回头瞥了眼卫瑜然,“当归、陈皮、枸杞、黄芪那些药材在哪里?”
厨子:“爷,你这是?”
“你只管告诉我在哪里。”周枭沉声。
厨子见他不容置喙,转身走到一个柜子前,“这里面就是一些药材。”
“好了,你出去吧。”
周枭把人支走,动手取下那些药材,需要个碗,他转身目光搜寻一遍,找到一个碗,他按照军医在军医处给他指认的药材一一挑出所需的药材。
用量也是按照军医的口述。
卫瑜然揣着手帕站在门口,看他一个人在里面忙着,心下震撼。
这人他还记得自己是名将军么?
他不远庖厨也就罢,怎么还动手炖起汤来?
卫瑜然想起当初她给他制作红豆糍糕,他好像就说过君子远庖厨这一套说法在他身上不存在,让她少听娘亲的。
思绪太过紊乱,卫瑜然忍不住迈步进去,看个清楚,只见孔武用力的男人身着名贵圆领袍,腰上黑金革带腰,手上还绑着皮质硬挺护腕,在清洗那些药材。
他看到自己过来,便说:“当归放一两片就够了,黄芪放四五钱便可,莲子需挖掉心才不苦,放四钱左右……”
卫瑜然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手中取出药材的动作,他怎么甚至都不用称就能把握用量。
“你……”卫瑜然震撼的同时,也疑惑:“你为什么要做这些?”
周枭清洗完药材后倒入炖盅里,放入几块肉,最后大火熬炖。剩下的让人看着火候就行了。
他转身看着面前一脸不可思议的女人,“怎么如此惊讶?”
“你不是一名将军么?你在做什么?!”
“卫娘,在外我确实是一名将军,对内,我也是你男人。”周枭不觉得他有什么不对,以身作则一向是最好的标杆和榜样。
想要让人服从,除了有能力外,还得以身作则,严于律己。
他想,对自己女人也一样,她目前炖汤的手艺还有进步的空间,可以改进。既然她不会,他教就是了。
卫瑜然张了张口,不知道说什么,有时竟觉得这个人离经叛道,不受拘束。
“我很久没下过厨了,卫娘,油烟有些多,咱们出去,让人看着火候,待会你就知道我炖得好不好喝了。”
卫瑜然跟着他出去,“你以前难道还下过厨?”
“下过,不过没那么精细罢了,野外烤兔肉鱼肉,我还是有经验的。”
而这次,有军医告诉他配方,也就是抓把药材,切几块羊肉放进去炖煮的功夫而已,再简单不过。
卫瑜然有些不敢置信,回头看了看厨房,“你当真不觉得有损颜面吗?”
“损什么颜面,我周枭只是给自己女人以身作则而已。”
“……”
以身作则……卫瑜然咬了咬唇,他还真把自己当成“兵”来教了?
回到书房,卫瑜然坐下来,手臂搭在桌上,瞧了眼被周枭喝光的苦汤,竟有一丝愧疚。
一旁的男人喝茶冲淡口腔里的苦味,随后准备继续看文书。
卫瑜然看到他在忙,又瞥了眼书桌上放着笔墨,计上心来。
她走到周枭跟前,“我字认得不多,你能不能教我?”
周枭看了看手中的文书,又看了看有求于自己的卫娘,实话说这要求不算过分,只是……
“卫娘,你稍等一下,你等我把事情处理了,就来教你。”
“我想你现在就教我。”卫瑜然态度坚决,一副你不教,以后都别教了的脸色。
书房里有些安静,两人四目相对。
周枭觉得卫娘最近确实有些粘人了,不过转念一想,粘人是不是说明她爱自己的表现?
“行。”
周枭放下文书,卫瑜然站到他书桌前,执起毛笔。
周枭看着她纤细的背,整个人窈窕散发着淡淡的香气,他心情莫名大好,一手撑在桌沿,一手握住卫娘的手。
下笔前,他忽然想起,“卫娘,你不是看得懂账本么?”
既然看得懂账本,又会算数,打理得那么好,应当是上过私塾或是家里有请先生教过。
“只是看得懂一些罢了,你要是不想教可以直说。”
“我可没那个意思。”周枭顺顺她的毛,朗声笑道:“那我便来教卫娘吧。”
卫瑜然被他握住手,毛笔在宣纸上划过一笔一划,逐渐形成一个字。
卫瑜然听着他一边教自己如何写字,一边给自己解释字义,这一番下来,耗了不少时间。
厨子端来炖汤,周枭这才停下教学,让她去尝尝,卫瑜然只得过去喝他炖煮的汤。
“怎么样?”
卫瑜然不得不承认:“还不错。”
可她本意本就不是给他炖汤,却阴差阳错喝到了周枭亲自给她炖的汤,卫瑜然此刻五味杂陈。
此时,门外来了潘旗,周枭出去,两人在门口谈了起来。
卫瑜然隐约听到他们待会儿得去议事堂,事情有些紧急,果不其然周枭一回来有话要同她说。
怕其他借口没法干扰到他,卫瑜然索性把心一横,放下炖汤,攥着帕子娇柔搂上他脖子,身子轻轻撞了上去,触碰他的胸膛。
“周郎……”她用比往常还要柔媚的嗓音喊他,“你炖的汤是我喝过最好喝的汤。”
说罢,她送上一个香吻。
吻在了他坚毅刚硬的下颌,松开时,她继续吻,这次吻上他的薄唇。
“卫娘……”
美人送上怀,周枭不自觉搂上她的柳腰,被她吻出一股火来。
但是他的部将还在议事堂等着他开会,他回应也只是吻了下她,“卫娘,我有件事要和你说。”
卫瑜然看着他,隐隐猜到他要说什么。
果其不然,周枭就说他要去议事堂商量事情。
卫瑜然:“那我呢?”
周枭略带歉意:“我今晚回来补偿你好不好?”
卫瑜然骤然“变脸”,松开手,从他怀里退出来,“你的意思,我没别的事情重要是吗?”
“我知道了。”卫瑜然垂眸咽下“委屈”。
“卫娘,谁说的?你一样重要。”周枭搂住她哄。
卫瑜然恼火推开他,“你又不能留下来陪我,算哪门子重要。”
“可是……”
卫瑜然一听到他说可是,转头就往外走,只是刚走到屏风处,周枭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先去吩咐人,把会议推迟。”
卫瑜然一顿,竟然还能推迟?
她失策了!
紧接着她就看到周枭出去,吩咐一名亲兵,对方很快就离开去通知其他人。
紧接着周枭回来,把门关上。
“……”
卫瑜然下意识想走,又怕被看出方才是在耍人,紧攥手帕,看着越来越近的高大男人,“……你要不再教我认字?”
周枭直接上前把她抱起,大手分开她的月退,让她挂在腰上。
径直走向那张雕花圆桌,卫瑜然被封住了唇,双手想推开他,然而直到她坐到桌边,也没能制止住周枭。
他眸底压着谷欠火。
卫瑜然这才想起这几天她光折腾让他喝苦汤了,忘了他个男人,而且还是是个那方面想法很强烈,执行力也很强的男人。
周枭很快就光了膀子,只剩下一条裤子,他没有解开,而是抓起她的手,放在腰腹上。
“卫娘,你能不能帮我解开一下。”
卫瑜然想把手缩回去,可周枭紧紧抓着她,她看了看周枭的脸色,有些期待。
算了,看在他今天给自己炖汤的份上,她就解开吧。
都已经到这份上了,她逃不掉的。
卫瑜然双手伸到他衤库/头,轻轻一扯,冷不丁看到那壮硕的玩意,她面色涨红,强装冷静撇过脸。
周枭看到她露出的鹅颈,又细又长,“卫娘,今天我们尝试不一样的好不好?”
“什么?”就这么会的功夫,她整个人也被周枭摘下了衣衫,“你想尝试什么?”
周枭意味深长瞧着她,先是埋首她胸前,随后慢慢往下最后亲过她秀气的小腹……
薄唇贴上来那刻,卫瑜然猛然捂住嘴,眼尾瞬间泛红,不敢置信。
男人半蹲在桌前,耳廓贴着她的月退侧,随着喉结滚动,犹如一只狼在舔/舐。
卫瑜然才反应过来他在做什么,拼了命想要把他推开,然而周枭的大手固定着她的tun,她根本动弹不得。
指尖在发颤,樱桃秀口哈出一口气,眼里雾气横生,朦胧甚至有热泪滑落至眼尾。
他怎么可以……这样胡来。
“周枭……”她颤颤巍巍哽噎。
不过过了多久,他终于放开她,站起来,用手背青筋擦了擦嘴角,如狼一样盯着她。
他俯身下来亲她的锁骨,明月,卫瑜然仍久久回不过神来,呆呆把手搭在他肩头上。
这时,周枭双手撑在她左右两侧的桌边,近距离望着她,沙哑道:“卫娘……”
她莫名意会他的意思,这个男人在隐忍,在等她主动,卫瑜然回想他刚刚说过的不一样的尝试。
难道他方才也是在以身作则?
卫瑜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耳根子发烫,在周枭的目光下,她从桌上下来,蹲下……
闭上眼,又深呼吸一口气,双手发抖握住。
那一瞬间她感觉前所未有的羞/耻,慢慢张开秀口,han住。
周枭眸色愈发晦暗难测,像被一汪春水包裹住,他垂眸,眼前的女人鼻梁秀挺,粉面桃腮,腮帮微鼓,闭上的眼睫浓密如鸦羽。
这一幕,像极了当初她给自己手指止血的一幕。
卫瑜然侍候了他好半晌,这才颤抖着就着他的宽手站起来。
“卫娘……”周枭看到她这一副羞耳止的模样,不禁好笑,“你不喜欢么?”
卫瑜然再次坐回到桌上,抬起眼眸望进他眼里,很多话到嘴边被她吞回去,有几分幽怨浮现在脸上,“……很累。”
“我不觉得累。”周枭哑着嗓音在她耳边说,一边说一边缓缓驶入暖湾深处。
卫瑜然还未反应过来他这句话的意思,顷刻间被别处夺去注意力,眼神迷离,很快便失神挽着他脖子,靠在他孔武有力的肩膀上……
大约一个时辰过去,卫瑜然感觉到自己被盖上了一床被子,她吃力微微睁开眼,就看到周枭站在床前,抿着薄唇,身上不知何时已经衣冠整齐,随后离开。
不用说都知道他是去议事堂开会去了。
卫瑜然动弹了一下,跟被碾过了一样,腰很酸,她一闭眼就想起周枭这人说的新尝试。
她不仅失策,还给他玩/.爽了。
简直赔了夫人又折兵!
卫瑜然越想越觉得吃亏,倘若短时间内不能惹恼他,让他厌烦,那她岂不是日日夜夜都要像今日这样侍候他?
这么一算,卫瑜然猛然发现再这样下去,自己无论怎么做,都是亏的。
深深闭上眼,懊悔不已。
这人真是个混蛋!
卫瑜然撑起身子,打算回去,穿好衣服后,路过雕花圆桌,她又莫名想起她给周枭干的事,面色一红,余光瞥到桌上那一盅炖汤,怔了怔。
抛去别的不说,这一盅炖汤……周枭其实也算是第一个肯为她下厨的男人。
第52章 第 52 章 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周枭放……
前往议事堂的路上, 李勇好奇问起身旁的胡天,“爷最近有点不对劲啊。”
胡天哼哧哼哧擦着他的刀,哈了口气, 天冷了,他的刀刃也变得冷冰冰:“哪里不对劲?”
“爷前几日让我代他操练甲兵, 也不说缘由。”
胡天顿了顿:“该不会是爷病了吧?军医那有无问过?”
“这我倒没留意。”李勇突然想起, “不过, 我前两日看到军医当着爷的面说这是当归, 那是黄芪, 像是在辨认劳什子药材。”
胡天若有所思, 认药材做什么,难不成爷自己熬药喝?
“难不成爷真的病了, 瞒着兄弟们不说?”
李勇:“我看八成是。”
胡天:“怪不得议事堂的会议他要推迟, 怕不是身体出了问题,这马上年关, 还得尽早把身体调理好才行。”
两人相视一眼, 进入议事堂。
到了议事堂,潘旗和参谋已经到齐,候在里面,他们两个各自的位置坐下, 耐心等候, 没多久,周枭出现在门口, 大步迈进来。
周枭神情肃穆从一众部将面前穿过, 坐在主位上,讨论此次调查到的线索。
李勇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今日属下在街头上被人塞进一纸条。”
周枭:“上面写了什么?”
李勇拿到他跟前, 周枭接过,一看,眉头紧皱,上面竟然是一则揭发,称定北转运使何天逸曾动用军费三百万贯钱买一颗北珠。
参谋也汇报上次周枭提出的极限办法,多次测试柳白薇是否前后口供不一致,“一共经过六次极限测试,柳白薇仍旧坚称那日看到给黄阳运输钱财的人佩戴有银鱼袋。”
胡天闻言:“那岂不是说明柳白薇那娘们说的都是真的?”
定北转运使何天逸正好佩戴银鱼袋,而这次又有人揭发,他曾用军费买北珠。这颗北珠让他在受到官家嘉奖后,风光无限,令人艳羡,朝内大臣无不知晓。
若是坐实了定北转运使和黄阳有密切联系,那他和出售北珠的魏人佘佴咏德必定有超越买卖的勾结。很可能定北转运使和黄阳是一伙的,都有造反的心思。
周枭却没有那么快定言,而是问起李勇纸条从何而来,塞到他手里的人又是谁。
李勇:“是一小孩儿说是有人让他转交给属下。”
周枭:“没有看到那人长相?”
李勇:“没有。”
“定北转运使……”周枭觉得这张纸条的揭发来得蹊跷,动用军费买北珠是一件极其严重的事,若是被官家知道,死罪难逃。
李勇问:“我们要不拜访一下定北转运使?”
周枭抻开纸条,目光扫过上面的字迹,不赞同他,“按兵不动,纸条背后的人若是别有用意,那我们就成了别人的棋子。”
会议解散后,周枭刚走出来,李勇和胡天便一前一后表达关心:“爷,年关将至,天寒地冻的,让弟媳多给你添点衣服。”
“人是铁饭是钢,多吃几碗大米饭。”胡天也听说了爷和二少奶奶走得近,还抱过人家,这种心照不宣的事情他知道怎么做,“让弟媳给你煮。”
周枭看了眼两人,“你们两个怎么关心起我来?”
李勇:“这不是担心爷嘛。”
周枭摆摆手,“行了,有心了,我会注意点。”-
翌日,周枭以为会如往常一样,卫娘给他端来炖汤,还是他教学后的成果。
然而,他在书房等了大半天,别说汤了,半个人影都没有。周枭打算寻个机会过去竹轩居那喝口茶。
卫瑜然正在和绿樱、小桃花捣鼓研磨新的茶粉,绿樱和小桃花一看到来人,纷纷站了起来,恭敬喊了声爷。
卫瑜然仍坐在太师椅上,听到此声,她抬头看了一眼,便不受控想起昨天的新尝试,淡淡收回视线。
周枭把丫鬟们都叫下去,自己则是掀开前袍,双腿分开,腰背挺直坐在她面前,喝了一口沏好的热茶。
“这是在点茶?”
“嗯。”前面的步骤已经完成,卫瑜然正在茶末上画茶百戏。
周枭看她低眉垂目认真画茶百戏,又瞥了瞥她的画工,枝干出来了,有形又飘逸,“上次的茶汤我觉得不错。”
上次?
她什么时候给他送过茶汤喝了?
就在卫瑜然以为他记错时,突然想起他说的是他中药那天,她端过去的一碗画有一只飞鹰的茶汤。
那天他竟然喝了,还以为他倒了。
“这次用的茶粉不一样。”卫瑜然说。
周枭看她斯文秀气在摆弄这些器具,挽袖画画时认真细致,十分赏心悦目。
“再过两日便是腊八节,卫娘,你有想好如何过?”
“腊八节……”卫瑜然顿了顿,像是才想起来似的,“那我得去庙里祭拜一下。”
往年腊八节都有去庙里祭拜的习俗,既然当下有条件,她还是去拜一下为好。
周枭:“上次咱们去庙里,还是几个月前。”
他这么一说,倒是让卫瑜然想起了当初他在马车上当场把蛇劈成两半的经历,但下一瞬,她就想起了那本《春采图》,被他污蔑的言语霎时间全都浮现脑海,就连那个晚上,她被他逼得不得已脱衣自证的一幕也历历在目。
卫瑜然的脸色一下子就难看了,那件事至今没有结果,如今回想起来,只剩下屈辱。
那时候周贯聿刚下葬没多久。
他逼着自己去证明书不是她的,证明她和郝才捷没有任何牵扯,口口声声质问她还记不记得自己是周家媳妇。
可是她做了无数努力和解释,他还是不信。
周枭发现她骤然变得沉默寡言,以为她要专心点茶,“我派人跟你一起去。”
“不用了。”卫瑜然冷漠开口,连头都没抬,“庙就在城内,有巡检司。”
过了一会儿,“行,依你。”
两人安静无声隔着一张长桌,周枭浅抿一口径山茶,就这么看着她一点一点把枝干和花骨朵儿勾勒出来,神韵兼形。
“这是什么花?”
卫瑜然搁下茶匙,看着一枝黄梅静躺在茶汤表面上,“黄梅。”
上次不能折两枝回来,她还遗憾好久。
卫瑜然想到他昨天给自己下厨炖汤,无论先前有多少误会,如今住在了他营寨里,蒙受他的庇护,得礼尚往来。
她抬起眼睫看向面前的男人,目光扫过他手里的茶杯,“这碗茶汤你想尝一尝吗?”
然而这话落下,茶汤便被人掀翻,洒落到地上,茶碗哐啷一声摔碎在地板上。
卫瑜然显然被吓了一跳。
周枭沉着脸看她,眼神晦暗,“你觉得我会喜欢黄梅?”
卫瑜然蹙眉不解。
“卫瑜然,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周枭放在心上?!”他厉声质问。
昨天才做了新尝试,她还能做到那个地步,含住那么久,原以为他们是恩爱两不疑的夫妻,今天她居然画黄梅思念亡夫。周枭压着愠怒,重重把茶杯搁下。
“你让我喝你和周贯聿一起看过的黄梅?”
男人语气里含着不难察觉的讽刺和怒意,卫瑜然这才后知后觉忆起,当初她曾在气急之下口不择言,谎骗他和周贯聿早就看过黄梅。
原来他一直记得,怪不得在曹家他反对自己折黄梅回来。
“我……”
事已至此,她还能怎么做?卫瑜然看着面前明显怒意横生的男人,触碰到了身为男人的逆鳞,“……我没和他看过黄梅。”
“你觉得我会信?”周枭沉声反问。
卫瑜然胸口窒了窒,脸色有些苍白,“那你想我怎么解释?”
说了他也不信,虽说这事是她当时气急之下才口不择言,可又是谁导致她那日如此生气?
周枭余光扫过她面前一堆雅致精巧的点茶器具,一想到她这么细致地点茶只为了画枝黄梅,胸口愈发压抑。
“我周枭在你心里的位置到底占了几分,你亡夫又占了几分,你心里清楚。”
卫瑜然不敢相信看着他。
周枭就这么直直盯着她,想要看穿她,可偏偏看不穿这个女人心里到底在想什么,绷紧下颌,面色难看。
“要是还忘不了他,昨日又何必答应和我做到那种程度?!”
话落,周枭眼前闪过这个女人蹲在他面前,鼓着腮帮,低眉顺目啜吸的画面,他是打心底喜欢。
撑在膝盖上的大手不自觉握紧,“你和他……也这么做过?”
不知羞躁的话从他嘴里说出,卫瑜然终于忍不住,猛然站起来,怒声娇喝:“你给我住口!”
周枭的目光随着她站起,而落到她脸上,抿唇不语。
“我说没有便是没有!”
卫瑜然居高临下望着这个男人,有些话不吐不快,可提起来又令她委屈难受,他的不信任就像一根刺,直直插进她心口,眼眶很快就洇红起来,咽下哽噎,索性全都讲出来。
“当初是谁说要带我去看黄梅林,又是谁半路在马背上对我又是咬脖,又是揉/胸亵玩?周枭你对我还有一分尊重吗?你不就仗着我和你有了肌肤之亲,肆无忌惮对我为所欲为?泥人尚且有三分脾气,我气急说句假话骗你又如何?!”
女人泪珠瞬间滑落,委屈至极,周枭脸色几变。
卫瑜然吸了吸鼻子,双手搭在桌边,颤着身躯扭头看向地上烂作一团的茶汤,委屈汹涌几乎淹没她,“……我那日就是不想和你看黄梅林,我有错么?”
“卫娘……”周枭神色动容站起来,这才意识到当时她有多委屈,有多难受,抬手替她擦掉滚烫泪珠,低声哄道:“……是我的错,我没有顾及你的感受。”
卫瑜然顶着一双泪眼,恼恨地剜他一眼,周枭哑口无言,绕过长桌,将人抱到怀里。
“卫娘,是我错了,我方才不该摔你辛辛苦苦点好的茶汤。”
卫瑜然含泪使劲推开他,含枪夹棒嘲讽:“不是说不相信我么?现在又相信了不怕打你周将军的脸?!”
“卫娘,我——”周枭哑口无言,一开始他确实不信他们没看过黄梅,可一见到卫娘声泪泣下控诉他的不是,他才相信她当初是事出有因才故意说假话。
周枭一把抓住她挣扎的细腕,举到自己脸上,目光灼灼盯着眼前的泪人,也是着急起来,“卫娘要如何才能原谅我?我让你打了泄愤?”
卫瑜然掌心贴着他侧脸,气得发抖,“你放开——”
“我不放。”周枭单手紧紧搂着她腰,眸光深邃,“这事是我犯了嫉妒,嫉妒你和他看过黄梅。”
这男人就这么把嫉妒挂在嘴边,还诚恳认错,卫瑜然反倒有些不适应,上次她刺他说要喊李副将为李郎,喊潘主簿为潘郎,他气得直接咬自己。
周枭瞥了眼脚边撒了一地的茶汤,“倘若我知道你们没看过黄梅,我周枭肯定不犯这个错。”
“卫娘,你就大人有大量原谅我吧。”周枭臂弯处再搂紧一分,“嗯?”
堂堂一四品将军奉承她是大人,虽说是高帽,但……卫瑜然确实有些受用,她咬了咬唇,止住了泪意,转头冷眉冷眼看向别处。
周枭看她火气降了不少,又继续哄:“卫娘,我保证以后不会再犯,再犯的话——”
“再犯就怎样?”卫瑜然用余光扫了他一眼。
周枭抿唇:“再犯我就日日侍候你,像昨日那样侍候你。”
卫瑜然愣了下,过了几瞬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伺候,面色涨红,“你混蛋!”
美人羞怒,周枭蓦地朗声大笑,“卫娘难道不喜欢么?”
卫瑜然不敢回想当时的感觉,只觉得湿/濡,轻颤,前所未有的感觉。
周枭看向她的眸光忽然变得沉沉,不经意地试探,“卫娘,你和他也那样做过么?”
竹轩居里气氛变得沉静,卫瑜然抬眸,静静看进男人鹰眼,心里清楚他在问什么,“没,只有你一个。”
腰间的大手猛然收紧,卫瑜然垂眸,知道男人都在意这些,只是哄着哄着就来问自己在那方面上是不是唯一,多少有些令她失望-
周枭走了之后,竹轩居恢复宁静,卫瑜然喊来人清扫地上的脏乱。
剩下的,她也没有心思点茶了。
夜色降临,卫瑜然睡下,白天的争吵仍有余温,在心里掀起波澜。
倘若那次没有为了他的救命之恩,而用自己的身躯当他的解药,周枭至少还会把自己看作是二少奶奶,他弟弟的媳妇,而不是一句“我周枭的女人”,任他标记主权。
到了腊八节,卫瑜然带着两个丫鬟一起去庙里祭拜,庙里的香客云集,也有不少一些大户人家的夫人小姐在那祭拜上香。
好不热闹。
卫瑜然祭拜完后,她又去求了两个符,正要离开时,遇到同样来上香的俞夫人。
“二少夫人。”俞夫人一看到她就露出可掬笑脸,“来上香啊?”
卫瑜然记得她上次邀她过去小聚,点了点头,和她寒暄了几句。
没想到还没聊几句,便遇上下雨。
大冬天又遇上雨天,冻得人直打颤,香客们四处躲雨的躲雨,散去的散去。
唯有湿冷空气中弥漫着香火味。
俞夫人在她上马车之前挽留:“这雨一时半会估计停不了,二少夫人,要不先回我那吧?”
卫瑜然看看雨,她不知道北方的雨会下多久,想到她的路程不是城内府邸,而是要出城回到营寨里,倘若越下越大,那不就被困在雨里了么。
“那便麻烦俞夫人了。”
说罢,两辆马车驱离寺庙,在田观察府前停下。
俞夫人下了马车后当即使唤下人:“快给二少夫人打伞。”
两名小厮撑着伞下来,绿樱接过,撑到了二少奶□□上,陪着她一同进府邸。
俞夫人好客,说是要带她们几个进内院喝碗热茶,歇歇脚,等这场雨过了再回去也不迟。
卫瑜然跟在她身后,穿过花木叠石的院落,在一拐弯的廊下,刚迈过海棠门,忽与一男子迎面相见。
“姨母。”贡文星朝俞夫人作揖,随后看向卫瑜然,“姨母,这位是?”
“这是周将军府上的二少夫人。”
俞夫人给他介绍,随后又向卫瑜然解释,“这是我妹妹的儿子,叫贡文星,今年秋闱他拿下了解元,他爹是遥州浦平县县令,今年腊八节他来他姨夫这里暂住一段时间。”
卫瑜然第一眼就认出了这个人是当初在半月桥上替她捡回手帕的男子,应当是当时戴着狐狸面具,他认不出自己。
也幸好没认出自己,否则周枭那晚这么搂着自己宣示主权,他日要是让他知道那不是她夫君,而是夫君的大哥时,还不知道要如何看待自己。
“贡少爷真是一表人才。”又一个解元,卫瑜然想到自己夫君在锦州的秋闱中因病遗憾离场,不免失落。
贡文星看着这位年轻貌美的二少夫人,他没记错的话,周将军府上只有一名二少夫人,夫君周贯聿在今年秋闱因病去世,这件事他略有耳闻,没想到竟在腊八节这天碰到了他的遗孀。
他收起神色,朝她颔首:“见过二少夫人。”
俞夫人在前方带路,卫瑜然点了点头,从他身边擦肩而过。
残留的淡淡馨香沁入鼻息,贡文星回头看了看那窈窕身姿,挥之不去的秋水澄波眸子,还有那面赛芙蓉的容貌,忽而又觉得自己卑鄙,竟连他人遗孀都有非分之想。
俞夫人把人带到庭园,让人端上沏好的茶和点心,看到自己身上回来时沾了雨湿气,便说:“容我下去换身衣裳再过来。”
说罢,她离去,回到房里换了身衣裳,没想到在堂前遇到贡文星。
贡文星他爹虽说是个小县令,但为官一把好手,管理浦平县六年来有条有理,多次缉破私茶、私瓷案,曾多次得到通判的赞誉。
每三年有一次政绩考核,若政绩可圈可点,便可论功行赏,提一提品级。
可惜的是三年前不知因何错失一次机会,县衙主官记下功过后,提交路级监司,没想到却只得到一句“无功无过,续任旧职”的批文。
如今又一三年过去,往常都会在岁末进行考核,然而文书下达后,贡文星他爹仍是和三年前一样的批文,若是真的无功无过也就罢,可贡文星他爹这三年来宵衣旰食,屡破大案,使得百姓安居,而其他县的县令遇到大案查着查着就没了下文,却得到高升。
这一对比,加上整整六年的付出,任谁都难以释怀,文星说文书下达那天,他爹喝得酩酊大醉。
毕竟是自己妹夫,自家人,俞琬莠便吹吹枕边风,让田镇去查查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有人专门针对贡文星他爹。
这段时间田镇为了这件事,出门次数多了,喝了不少酒,送了不少礼,终于打探到内情消息回来,说是路级监司的定北转运使何天逸批的文,六年内的两次考核,都是他把贡文星他爹的升迁之路按了回去。
但文书已经下达,即便上门送礼道歉,也无法更改批文。贡文星一家只能吃下这个亏。
“文星,腊八粥喝了吗?”
“喝了,姨母。”贡文星知道姨母对他最好,这次来遥州也多得姨母照拂,“姨母,文星能否冒昧问一下,你与那位二少夫人关系是?”
俞琬莠:“你问这个做什么?”
贡文星不敢显露心思,便说:“没,只是觉得有些眼熟。”
俞琬莠:“眼熟什么,她才来遥州没多久。”
贡文星:“她夫君是不是在秋闱考试中因病去世?这事我略有耳闻。”
俞琬莠:“你知道便好,若是遇到,别提人家的伤心事。”
俞琬莠不和他多说,前去庭园和卫瑜然聊天,联络感情。
约莫一个时辰后,雨终于停了,卫瑜然辞别俞夫人,启程回去-
回到营寨后,天也差不多黑了,寒风刮过,天寒地冻。
没想到周枭一直在竹轩居等她,桌上温着酒。
“卫娘,过来,要不喝碗酒热热身子?”
卫瑜然坐下,解开披风,屋内燃着火炭,静谧驱散寒意,“我喝热茶便好。”
周枭却不赞同:“热茶喝下去没一会就凉了,喝酒,你能暖呼一整晚。”
卫瑜然瞧了瞧他,半信半疑,接过他递过来的温酒,浅喝一口,刚入喉,她就被酒呛得直打咳嗽。
整张脸面色涨红。
周枭忙接过她手中的酒,“没事吧?看来你喝不惯。”
说罢,周枭毫不嫌弃喝光她酒杯里剩下的酒液,“今天下雨,风急雨冷的,你去上香没被淋到吧?”
“没,路上遇到俞夫人,她请我去田观察府上避雨,雨停了我才回来。”
陆续有人上菜,卫瑜然这才知道他来这里是要和自己吃个饭,过腊八节。
“今年腊八节天公不作美,竟然下雨了,不然你能早点回来。”周枭给她夹了块鱼肉,“多吃点。”
卫瑜然看着对面沉稳的男人,这张丰神俊朗的脸平日里威严肃穆,不苟言笑,只有在自己面前才会露出不一样的情绪,做这些连其他男人都不一定会做的事。
这是他们过的第一个腊八节。
本该一家人和和美美在家里喝腊八粥,没想到只剩下一个寡妇,一个大哥,围桌而坐静静吃着饭。
卫瑜然给他也夹了块肉,放到他碗里。
周枭看了她一眼,二话不说一口吞下,又和着吃了两口饭,好似她夹的菜多香,香到能连吃好几口饭。
卫瑜然当作没看到,自个儿吃,只是低眉时,嘴角掠过微不可察的弧度。
饭毕,卫瑜然突然想起她在庙里求的符,从腰间掏出来,一共两个,犹豫了下,还是在周枭的目光下递了过去。
“给你一个。”
“为我求的符?”周枭从她手里接过,碰到她细白指尖,神色自若。
“保平安的。”虽然这个男人有些毛病,但她终归不希望他出事。
周枭端详片刻,三角黄符,这玩意除了他娘在他出生时求过一次,之后二十多年里,只有她给自己求。
他勾唇,“卫娘你放心,我一定不离身。”
卫瑜然站起,准备回卧房,刚要转身,周枭这时出声:“卫娘,你今晚想不想……”
卫瑜然身形猛然一顿,一听他这话就知道他想做什么,拧眉回头看他。
周枭一脸坦荡,好似他只是提出了一个正常的要求。
卫瑜然气结,真想把他手里的符拿回来,扔掉也不给他,最后只能气到自己,愤愤转身离去,留下一句:“做梦去。”
窈窕身影越走越远,拐了弯后彻底不见,周枭起身命人收拾这些残羹剩菜,离去时,不自觉拿出那张符,略微粗粝的指腹摩挲黄符表面,似乎能想象她娇弱身躯跪在佛祖面前祈求这个保平安的符。
他收起,大步离去,“不想便不想。”
第53章 第 53 章 竟敢给别的男人也送
田观察府上。
刚过晌午, 俞琬莠刚吩咐下人出门去买些果脯回来,就遇上刚从外面回来的贡文星,问他:“文星, 你去哪儿了,大清早下人就说你出门了。”
彼时贡文星着深青襕衫, 头戴方巾, 淡声解释说:“姨母, 文星今早出门散散心。”
俞琬莠见他如此, 便知道他在为他爹的事情难受, 本来他来遥州这一趟就是为了他爹政绩考核一事才来, 如今也知道了是因为得罪了定北转运使何家。
但贡文星一家大小都不认识何家,又谈何得罪?
前两日田镇带着贡文星上门赔礼道歉, 明里暗里好话说尽, 但河北转运使愣是没给个准话,让他们拿着礼回去。
回来后, 田镇问他, 到底怎么得罪了河北转运使,既然贡文星一家都不认识何家,为何偏偏要卡他爹的政绩考核?
也就在这时,贡文星才想起他和定北转运使的儿子曾一起参加秋闱。
俞琬莠这才知道定北转运使为何要针对他爹了, 何少爷和贡文星一同参加秋闱, 意味着竞争对手,如今秋闱名单早在九月就已出来, 解元落在贡文星头上, 光耀门楣,而何少爷却名落孙山,怕是心生嫉妒。
田镇劝他明年春闱和殿试多努力些, 以后为官可以为他爹争口气。但当下并不建议和定北转运使硬碰硬,一来官没人家大,二来定北转运使现在是官家面前的大红人,朝中大臣都有意交好,他们根本蚍蜉撼大树,反而还可能把路走窄了,得不偿失。
俞琬莠想过要不要向何家投诚,代表田家与之交好,毕竟他们田家和何家可没有瓜葛,她可以多和何夫人走动,促进感情。
田镇当即就直言拒绝,“何家现在看是风光,人人想结交,但风险太大。”
俞琬莠不明白:“怎么就风险大了?”
田镇:“你别管那么多,总之何家咱们敬而远之。”
还是她软磨硬泡才从田镇嘴里得知,大约一个多月前,周枭从青楼抓回一个花魁,从花魁嘴里得到一线索,说是那个叫黄阳的匪寇很可能与何家有牵连。
黄阳虽说是匪寇,但他又不是一般只为钱财的匪寇,他买硫磺,性质就不一样了,再加之背后可能涉及朝中官员,那就更加严重,甚至可能涉及造反。
俞琬莠一听吓得脸色发白,这才明白田镇为何不让她和何家往来,但田镇又说此事严密,不可泄露,未有定夺,因为花魁的话是真是假难以揣测。
贡文星看到姨母为自己担心,又道:“姨母不必担心文星,文星只是散心而已,我先回房休息。”
俞琬莠欲言又止,看到外甥背影,只能叹叹气-
又过了几日,卫瑜然在街上打算买些果酿酒回去,没想到路上遇到贡文星。
“真巧,二少夫人。”贡文星看到她,按下眼里的愉悦,先是彬彬有礼行了一礼,随后望向酒庄,“二少夫人打算买酒?”
卫瑜然:“买些回去过年。”
贡文星目光一直流连在卫瑜然身上,又说:“巧了,我也是来买酒的,不过只是小酌。”
卫瑜然点了点头,准备回去,“我还有事,先告辞。”
“诶等等!”见佳人要离去,贡文星忽然就急了起来,待人停下来,回眸望他,贡文星却又被卫瑜然的容貌看呆,过了好一会才支支吾吾说:“我……”
卫瑜然看他这样子并不陌生,许是郝才捷给她留下了不好的经历,对这种书生的好感本能地排斥。
但又考虑到他是俞夫人的外甥,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贡少爷若是没事的话,我先就行一步了。”
贡文星抬手到半空,“我略有听闻周二少在考场上因病去世,实在遗憾,还请二少夫人节哀顺变。”
这话一落,卫瑜然定睛瞧他,面色平静,直把贡文星看得心里不自觉怯场,怀疑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仔细一想,想到姨母说千万别在人家面前提起伤心事。
贡文星当即懊悔,刚要开口,没想到卫瑜然先一步开口,言辞冷淡:“劳烦贡少爷关心了。”
闻言,贡文星顿时就慌了,怕留下不好的印象,“二少夫人,我只是想关心你,没别的意思。”
更不是故意在她面前提起丈夫去世的伤心事。
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小辈来关心自己,不算半月桥那次的话,他们只见过一面,卫瑜然无言以对,“你以什么身份关心我?”
贡文星被她这一句反问问住,虽然他与她的丈夫周贯聿同岁,比她大一岁,但在气势上,他始终占下风。
“我……”
卫瑜然见他说不出个所以然,再次念在他还是田观察的外甥,而田镇又是周枭的好友,把一些话都咽了回去,“好好念书吧,把心思放在正途上。”
听到劝戒,贡文星倏然抬起眸子,心湖掀起波澜,有些迫不及待想要向她保证,“文星一定会用功读书,二少夫人请放心。”
卫瑜然狐疑看了看他:“不必向我保证,前途是你自己的。”
贡文星还想说些什么,卫瑜然转身上了马车,只能站在原地目不转睛看着她离去。
就在他正要走时,忽然余光看到卫瑜然方才站着的地方有一黄符,贡文星上前捡了起来,又朝马车离去的方向看了看,握紧黄符,思忖片刻,决定揣在怀里,等日后再还给她-
时间过去得很快,距离小年还有几天。
这天,卫瑜然从绿樱嘴里听说周枭今日和几个部将和甲兵外出狩猎,猎得一只鹿、一头野猪和好几只雪兔子。
厨房伙夫正在磨刀煮热水,准备大吃一顿。
周枭今日明显很高兴,和几位部将喝了不少酒,而她们竹轩居也分了些肉,专门做了几道鹿肉、兔肉和猪肉的肉菜,让她和两个丫鬟吃。
周枭还特地让人留了一只鹿腿和猪腿,说过两日要带她去田镇家里小聚一下。
冻得梆梆硬的鹿腿和猪腿用麻纸包上,系上红封带,乍一看像两把一大一小的琵琶。
卫瑜然上了马车没多久,就被周枭拿过她揣在身前的手,颇有深意地把玩着。
她想抽出来,一直不成功。
“卫娘,最近你月事过去了。”
他平静地陈述这件事,卫瑜然却浑身不自在,因为来了月事,所以从那次新尝试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有亲密过。
如今他提起……她不信他只是单纯关心自己。
“我不想。”
周枭侧目看她,“卫娘,你最近对我越发冷淡,我哪儿惹你了?”
她月事那几天,他不都好好关心着她么?甚至出去打猎给她补补身子,而她却连亲吻都没有了。
“你没惹我。”卫瑜然单纯就是不想和他做太多亲密的事,这次月事推迟了,她提心吊胆好几日,连荷包都不绣了,睡不踏实,甚至做了几天噩梦。
所幸,最后还是来了,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周枭见她态度坚决,神色寡淡的,也不好再说,就是颇为怀念之前主动的卫娘。那主动的媚态格外招人,如今回想,简直像一场梦,不可思议。
到了田镇府前,田镇亲自出来迎接,两人寒暄两句,俞夫人接过鹿腿和猪腿后就让下人拿去厨房烹饪。
田镇邀请两人进去坐下,周枭和他进了书房聊公事,后又转去庭园里小酌。
曹家和田家不同,田家人多眼杂,卫瑜然恪守礼节,刻意不和周枭走得太近,只把他当作大哥来对待。
在两人小酌时,她借口去找俞夫人,不曾想在走廊下遇上贡文星。
“好巧,二少夫人,您怎么过来了?”
卫瑜然:“跟大哥一起过来,在这边小聚一下。”
“大哥?”贡文星愣了下,思忖片刻,“您说的是周将军?”
卫瑜然点头,贡文星若有所思。
这时俞夫人过来了,“文星,你有没有看到你表姨?”
“表姨还没回来?”贡文星诧异问。
俞夫人皱眉:“她说出门买胭脂去了,这会儿还没回来。”
贡文星提议:“要不我去唤她回来?”
俞夫人摇头:“你不用去,已经让丫鬟出门喊她回来了。”
说曹操曹操到,转眼就看到一女子身穿绿袄兴冲冲回来,俞夫人让她来到卫瑜然跟前,介绍说:“这是我表妹,江如雨。”
“雨儿,这是周将军府上的二少夫人。”
江如雨圆溜溜的眼睛把卫瑜然打量了个遍,正想开口问些什么时,被俞夫人一个眼神制止了,她这才收敛性子乖巧说:“见过二少夫人。”
活泼开朗的性格,看着和小桃花差不多的年纪。
卫瑜然朝她微笑,这时贡文星蓦然出声:“姨母,表姨,二少夫人,宴席快开始了,我先回房换身衣裳再出来。”
说罢,他匆匆离去,卫瑜然也想到处走走,免得尴尬,俞夫人也说要让江如雨回房一趟。
只是她还没走远,就听到江如雨小声问俞夫人:“表姐,那位二少夫人的丈夫真的死了?”
俞夫人呵斥她少说两句,江如雨略有些可惜说:“这么年纪轻轻就当了寡妇。”
俞夫人警告她:“你以后要是想嫁进周家,还得她点头。”
江如雨却不以为意:“听说那位周将军长得虎背熊腰的,一脸凶相,我才不要嫁给他。”
俞夫人被气到:“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江如雨捋了捋垂下来的秀发,羞涩道:“当然是喜欢廖冠那样玉树临风的。”
廖冠是她们大晋朝号称第一美男子的少年郎,但是俞夫人却对这些咬文嚼字的儒生欣赏不来,长得好看是好看,但是没啥男子气概,整天在书院里卖弄文笔,附庸风雅。
“那种有什么好看的?周将军丰神俊朗,孔武有力,上能打仗,下能管兵,更何况他还没娶妻,周家就剩他一棵独苗,还没公婆要伺候,多好的事,别人就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
俞夫人见她毫不放在心上,忍不住掐了她手臂:“你待会在人家面前好好说话,别给我莽撞。”
江如雨疼得嗷嗷叫,“知道了,表姐!我就是不喜欢打打杀杀的嘛,动刀动枪,我怕被打死。”
俞夫人又掐了她一下:“你胡说什么?!”
江如雨庆幸袄子穿的厚,但叫还是要叫的,“知道了知道了。”
两人声音远去,卫瑜然站在原地,心底五味杂陈。她这才知道原来俞夫人和她交好,是为了给表妹说媒,嫁给周枭-
没多久,宴席快开始,卫瑜然回到正厅,周枭和田镇都在场。
她刚过去,不知身后几丈之远恰好就是贡文星,两人一前一后抵达。
卫瑜然站到周枭身边,却见他板着脸看向她身后,卫瑜然不明所以,就在这时,田镇站起来介绍:“周大哥,这是我外甥,贡文星,今年秋闱在遥州拿下第一名解元。”
周枭余光瞥了一眼卫瑜然,碍于田镇在场,只好点了点头,夸了句:“后生可畏。”
他也知道这个贡文星没认出自己,大概率是因为那天晚上夜黑,加之戴上了黑狼面具。
久经沙场的男人身上的气势与旁人明显不一样,不怒自威,又是长辈,贡文星拘谨:“谢周将军夸奖。”
田镇招呼:“都坐下吧。”随后他侧身吩咐管家,“可以端菜上来了。”
卫瑜然想推脱这场宴席:“大哥,田观察,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田镇欸一声:“二少夫人,在我这没有那么多规矩要讲,尽管坐,马上过年了,大伙儿坐下一起热热闹闹吃个饭。”
这时俞夫人携着江如雨过来:“就是啊,二少夫人快坐下吧。”
田镇看到江如雨回来了,不得不向周枭再一次介绍,笑道:“这是我夫人的表妹,叫江如雨,雨儿,这就是那位赫赫有名的周大将军,周枭,周大哥。”
江如雨原本看到对方那宽大的背,内心咂舌不愧是莽夫,然而待她看到了正面,却直接呆住。
他只穿了件黑金圆领袍,腰间系着一革带,手腕束着护腕,朗目疏眉,玉质金相,和那些莽夫全然不同。
他不仅有好看的皮囊,还有一副孔武有力的躯体,举手投足间若隐若现的贵气与威严,是那些书生无法比较的气质。
卫瑜然看了她一眼,随后把目光看向周枭,见他望向江如雨,手心不自觉攥紧手帕。
对周枭来说,江如雨和贡文星一样,就是个小辈,点了点头表示知道有这个人,余光瞥向站在卫瑜然身后,不经意望向她的贡文星,脸色微沉。
还是俞夫人拽了一下江如雨,示意她回神,出声说:“大家都快坐下吧,菜马上就上来了。”
江如雨这才回过神来,小声喊了一声:“见过周大哥。”
周枭嗯了一声。
田镇抬手示意周枭坐主座,他一坐下,田镇坐在他左手边,依次是俞夫人、江如雨,而卫瑜然坐在他右手边,旁边是贡文星。
随着管家忙前忙后,一盘盘热气腾腾的菜端上来,鹿腿被烤过后,片成一盘飘香四溢的鹿肉烤肉,放上醢、花椒等调料。一部分鹿腿骨被剁成一方块骨头,炖煮成羹汤,滋补祛寒。
猪腿肉一部分用来做“煮猪腿”,去腥煮熟透后,切片蘸酱,一部分“炙猪腿”,烤得外酥里嫩,一部分“酿猪腿”,剁成肉末,加入蘑菇、笋丁等馅料,辅以各种佐料,放到锅里小火慢炖至软烂。
管家一盘盘报着菜名,两名丫鬟在给倒酒,男人们在聊天,偶尔会问贡文星将来有什么打算,议论官家新颁布的榷场货殖政策。
卫瑜然兴致缺缺,便安静地吃着饭菜。
直到江如雨出声,她问周枭:“周大哥,我听说黄阳那个土匪是你剿的?”
田镇:“可不就是周大哥剿的,那土匪老难对付了。”
江如雨颇为崇拜说道:“我还没见过土匪是什么样的呢,是不是凶神恶煞,杀人如麻?”
周枭不冷不淡说:“亡命之徒,当然凶神恶煞。”
贡文星目光扫过周枭,最后不经意间从卫瑜然身上收回,周枭余光捕捉他这个细微动作,假意看自己,实际上为了看一眼卫娘。
俞夫人看到江如雨终于对周枭感兴趣起来,心头不禁宽慰,给她夹了点菜。
直到卫瑜然想要盛一碗鹿腿骨汤,她刚要碰勺子,贡文星出声:“二少夫人,我来帮您。”
这话一落,卫瑜然手中的碗和勺子便被人接走,其他人纷纷看过来,尤其是周枭,他不仅打量这两人,还紧盯贡文星接过碗勺时,不知是无意还是故意地去触碰卫娘的手。
贡文星替她舀好汤,放到她面前,“二少夫人。”随后他又问其他人是否需要,征得同意后,他给所有人都盛了一碗汤,得到俞夫人和田镇的夸奖。
这一顿饭吃下来,气氛还算热络。
吃完饭后,江如雨又开始问起周枭一些问题,卫瑜然不想听,就走出去坐在凉亭里看看景。
今日的天万里无云,日光照射下来暖洋洋,虽说没有寒风呼啸,但天还是冻的。
卫瑜然稍微打个哈欠,都有缭绕气雾从嘴里呼出。
路过的俞夫人见状,让人拿来一个福寿手炉,她端在手里,指尖才不感觉到冷。
花木叠石的院落,鹅卵石铺出来的一条蜿蜒小道上走来一道颀长身影。
“二少夫人。”贡文星似乎遇到了什么高兴的事,他噙着笑过来,“怎么不去前厅?”
卫瑜然:“我想静静。”
贡文星:“马上岁月更迭,喜沐新春,二少夫人,再过几日我便要回去了。”
卫瑜然神色淡淡,只嗯了一声,贡文星目不转睛看着她,朝她掬手:“文星先在这里题上祝贺,愿二少夫人日有熹,月有光,富且昌,寿而康,新春嘉平,长乐未央。”
卫瑜然没想到今年第一个给她祝贺的人居然是一个没见过几面的书生,打量面前的人良久,恍惚间确实有几分周贯聿的影子,都是书生少年郎,书卷气扑面而来。
“多谢。”
贡文星知道她依旧和自己客气,难以接近,他望向院落里的叠石假山,“二少夫人,文星这次过来其实有个不情之请。”
卫瑜然疑惑地看过来。
贡文星从怀里掏出一个黄符,“这个黄符你能否赠送给我?”
他后悔了,不想还给她,想留个念想。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能见到她。
卫瑜然一看到这个熟悉的黄符,顿时找起自己的那个黄符,发现确实不见后,停下问:“这个黄符你哪里得来的?”
联想到他的话,卫瑜然察觉极有可能是自己那个黄符,又气又怒,甚至还有一丝紧张慌乱,他怎么能随便拿自己的东西?
倘若让别人知道,她要怎么解释?
“快还给我。”
贡文星看她紧张急切,一心想要回黄符,下意识握住,手往后一躲,“文星捡到的,二少夫人真的不能赠送给我吗?”
“不能!”卫瑜然神情严肃,欲夺回来,“贡文星,你快还给我!”
贡文星见她坚持,为了不惹佳人生气,他只好还回去,只是刚摊开手时,余光瞥见凉亭外站着一道高大人影。
卫瑜然也察觉到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她错愕扭头,一瞬间对上周枭冷沉的双眸。
她下意识往后退,与贡文星保持距离,而黄符仍在贡文星手上。
周枭不紧不慢走了过来,迈入凉亭,沉静而锐利的眸光扫过贡文星刚要握紧藏起来的黄符。
贡文星感觉到对方有一股骇人的戾气,讪笑说:“周将军怎么过来了?”
“交出来。”
周枭冷冷一声,犹如对待穷凶极恶的犯人,贡文星看了看对面垂着眸的卫瑜然,想到她是个寡妇,而周将军又是她亡夫他哥,若是传出有的没的,被周将军怀疑,只怕是对卫瑜然不利。
如此一想,贡文星为她担忧起来,“周将军,交、交什么?”
他试图装傻,但周枭视线的压迫一次比一次强,仿佛下一刻就要扼住他脖子震碎,贡文星不得不硬着头皮拿出黄符,“……这个黄符是我求来的。”
周枭取回来,匆匆瞥了一眼,和他身上的一模一样,一想到此,眸光顿时森冷扫过另一旁的卫瑜然。
竟敢给别的男人也送。
卫瑜然直觉再不出声就要越来越难澄清了,而黄符方才又在贡文星手上,她有种百口莫辩的窒息。
“贡少爷明年要参加春闱和殿试,他自己去求了一个黄符。”
贡文星赶紧点头附和,“周将军,二少夫人为人善良,人很好,劝戒文星要多念书,文星也谨记于心,回去之后必定勤奋用功,不负二少夫人一片厚望。”
“贡少爷!”卫瑜然制止他再说任何夸自己的话,这一番话,若是以旁人视角来看,确实无伤大雅,甚至觉得她是个关爱小辈的长辈。
但问题偏偏就出在她和周枭并不是他人眼里互相敬重的大哥和弟媳。
他夸得越多,反而越是火上浇油。
卫瑜然努力冷静下来,以长辈的口吻劝他,“你先回去。”
贡文星欲言又止,还想再为她多说两句,然而对上卫瑜然警告的眼色,他只能住口离去。
而凉亭内还剩下周枭和卫瑜然两人,卫瑜然攥着手帕,低垂着眸子,她记得这是田观察的府邸,即使再天大的事都得回去再说。绝不能让人看了周家的笑话。
“……天不早了,大哥咱们也回去吧。”
周枭目光沉沉盯着她良久,过了好一会才动身往外走,卫瑜然跟在他身后,始终隔着几步的距离。
第54章 第 54 章 你竟敢为了别的男人骗我……
辞别了田家一家大小, 卫瑜然跟着周枭上了马车。
车舆里,她坐在一旁等待他问自己,然而直到马车启程, 也不见周枭开口质问,只是阴沉着一张脸坐在她身旁。
卫瑜然便以为他要回到营寨才找自己算账, 不自觉咬了咬唇, 把委屈咽回去。
半晌后, 她闻到有香火味, 诧异地蹙眉, 就在这时马车停了下来, 周枭不由分说径直离开,留她一个人在车舆内。
马车外传来寺庙香客摊贩才会有的说话声, 卫瑜然越想越发疑惑, 他为何突然来庙里?她忍不住掀开窗帘子,往外一看, 果不其然, 正是她先前祭拜的寺庙。
周枭不见踪影,卫瑜然只能坐在车舆内等他回来,可是越想越不对劲。田观察府上,贡文星被周枭厉声要求交出黄符的一幕闪过眼前。
难道周枭去庙里和黄符有关?
蓦地, 车幔倏然被一只大手掀开, 紧接着她看到周枭的脸冷不丁出现在眼前,神色阴霾望过来, 似乎在死死压着怒意。
卫瑜然看到他这样看自己, 窒了窒,周枭坐到她身边,厉声吩咐侍卫启程回去。
车舆内的气氛窒息得令人可怕, 卫瑜然也知道他回去势必找自己算账,当下的平静只不过是克制怒火罢了。
卫瑜然眼眶酸涩疼痛,望向一边,在难受中等待路程结束,等待他的狂暴降下。
马车驶出城门,往城外的元台新寨驶去,在天黑之前抵达。
周枭一路上肃穆严峻不近人情,周身散发戾气,李勇看到了都不敢上前,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大步朝书房走去,而二少奶奶始终落后他身后,有些狼狈地跟着。
这一场景实在太奇怪了,爷从来不会这样不顾二少奶奶。
但他也不敢说什么,只好忙自己的事情去。
卫瑜然跟着周枭进了书房,很清楚知道这一次免不了一场大吵,为了不被人看笑话,她忧心忡忡地把门关上。
转身抬眸,定定看着书架前站立的高大身影,周枭随手解开了雁氅,露出结实宽背,雁氅被他狠狠扔到椅背上,转过身来怒不可遏看着她,抬手猛然指向田观察府邸的方位。
“你和他私底下到底见了几次?!”
一声怒吼终于打破这场风雨欲来的宁静。
“……不算半月桥和今日宴席的话,我和他只见过两次。”
卫瑜然被吼得脸色一白,慢慢解释:“腊八节那天避雨,在田观察府上见过一面,你去狩猎那天我去买酒,在酒庄前碰见过他一次。”
卫瑜然见他仍怒意难息,主动坦白:“腊八节那天我没和他说什么,去酒庄那次,他让我节哀,除此之外,我们根本什么都没有。”
“周枭,你相信我……”卫瑜然难受至极,被他当犯人一样审查,她这次放下尊严主动坦白,不想两人因此吵得急头白脸,体面难存。
“我真的只是把他当小辈看待。”
周枭走到她面前,猝然冷声质问:“黄符呢?!给我求的黄符,为何他手上有个一模一样的?!”
卫瑜然哑口无言,黄符……她要坦白当初是两个黄符一起求的,他一个,自己一个,还是干脆咬死就是贡文星自己求的?
顶着男人的审视压力下,卫瑜然咬牙选择了后者,若是此刻矢口否认在凉亭说过的话,那就无异于明晃晃告诉周枭,她在凉亭为了贡文星欺骗了他。
“这个黄符不是我的,应该是贡文星求的。”
她抬眸望进周枭黑沉沉的眼眸,满怀希冀能蒙混过关,可她万万没想到,这话一落,周枭脸色骤然变得更骇人。
“你说黄符不是你的?”
卫瑜然心底冒起不好的预感,这一瞬仿佛被周枭看穿。
“方丈说,这两个黄符,是他在腊八那天同一时刻批的文——”
男人低沉冷漠的声音响起,卫瑜然在这一刻幡然醒悟,终于知道他为什么要去一趟寺庙,竟然是为了调查黄符到底是谁的。
“卫瑜然,你竟敢为了别的男人骗我!”
训斥劈头盖脸落下,卫瑜然定定看着他,攥着手帕,眼眶酸涩胀痛,任由难受和恼意在胸腔翻腾起涌,胸脯起伏,娇容慢慢染上压抑的怒火。
“你想我怎么解释?”
卫瑜然抬起鹅颈,双目倔强恼视他,“想我承认腊八那天我求了两个符,一个给你,一个给他?还是想我承认那天其实是我和他一起在方丈面前求的黄符?!”
“你说啊,你想要我承认哪个,我马上就承认!我卫瑜然绝不反驳——”
说到最后,眼眶不争气瞬间泛红,可她死死忍着,绝不叫自己先向他低头。
这脏水,泼过来就泼过来了,她不屑向这么一个男人澄清!
周枭看她这么驳斥自己,连说了两个猜测,眼里覆上寒冰,哪个猜测都不想听到她承认!
“你和他只见过一两面,你就让他努力念书做什么?!”
“我难道不能让他努力念书吗?!”卫瑜然气笑了,胸口难受得厉害,她就知道在这个问题上,他肯定会问。
“天底下哪个寡妇会对一个陌生男人劝学?”周枭绷紧下颌,看到她毫不反省自己越界劝学别的男人,越发怒火中烧,心底那份猜测脱口而出——
“难道不是看到他和你那死去的丈夫十分相似,从而找了个替身?!”
卫瑜然倏然回眸,身体因为怒意而气得发抖,“周枭,你简直不可理喻!”
“我不可理喻?”
男人高大魁梧的身影站在她面前,一身的气场从未如此濒临失控过,“卫瑜然你有把我放在心上过?!自从那次尝试后,你就再也没和我上过床,恰好没过两天你就在腊八遇到他!”
卫瑜然看着面前男人刚毅硬朗的面孔,张了张口,眼睫颤抖,胸口仿佛被人刺了一剑,哽噎难以自抑,“好……原来你一直都这样想我。”
认为她下-贱主动爬上他的床,认为她不守妇道红杏出墙,认为她在和他好的时候,碰见和周贯聿相似的书生,她转头就移情别恋了。
这个男人……到底还记不记得他曾经亲口许诺过自己,说好了不会再怀疑自己的——
“那我们……就断绝关系吧。”她失去了所有解释的力气,平静地诉说,垂眸任由眼泪滑过脸颊,“周枭,以后你就只是我夫君的大哥,除此之外我们再没有任何关系。”
卫瑜然瞥到他手里握着的两个黄符,上前扒开他手掌,取出来,当着他的面全都撕碎。
黄色的碎纸洒落在两人脚边,隐约可见上面用朱砂写的愿景符文。
“你这个女人……终于还是说出心底最真实的想法了。”周枭看着面前的卫瑜然,那一句“断绝关系”的绝情话不断在耳边响起。
眼膜几欲破裂,神色动容,薄唇缓缓吐出:“你对我从未有过感情,你爱的从来是周贯聿。”
房里挂着给他买的貂皮大氅,日思夜想,一边在自己身下受-辱,一边思念亡夫。贡文星的出现,正好填补了她的空缺。
贡文星出现的第一次,他就直觉和周贯聿极其相似。与其说她对贡文星有好感,不如说她从未放下周贯聿,也从未喜欢过他这个大哥。
这些天来的鱼-水之欢,她的主动,全都是假意奉承。
卫瑜然鼻尖一酸,她扬起眸子湿意朦胧看他,樱唇秀口上下一碰,说出的是违心又讽刺的话:“大哥现在才知道么?从我给你当解药开始,我就告诉过你,我心里只有夫君一人,是大哥没有听清我的话,一厢情愿呢。”
听她挖苦自己,周枭如恶狼一般凶恶盯着她,胸腔里的怒火几乎冲破胸膛。
卫瑜然看到他青筋凸起,莫名想起江如雨说到动刀动枪,怕被打死的一句话,“你要把我打死么?”
周枭目光陡然凌厉,“卫瑜然,你当我周枭是什么人?”
“我从不打女人!”
卫瑜然无所谓的态度让周枭气结,更让他恼火的是她接下来的话,“从这一刻开始,你在我眼里就是会打女人。”
“你!”
卫瑜然转身准备走,周枭扣住她手腕,把人拽回来,“你敢污蔑我一句试试?”
卫瑜然眼眶发胀看着面前的男人,“周枭,你有没有发现你现在变得面目可憎……只允许你污蔑我,不允许我污蔑你,这跟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有何区别?”
“我污蔑你?”
周枭冷声嗤笑,“简直笑话!我堂堂一名将军污蔑你什么名堂?你前后口吻不一致,你让我如何相信?!倘若哪个犯人口供不一,早就刑罚侍候让他吃苦头,也就是你这个女人,让我处处留情,舍不得动你!”
“我前后口吻不一致?”卫瑜然睁大眼,气得想笑,胸腔却空洞洞难受起来,“你难道就没有言行不一吗?!”
周枭盯着她,卫瑜然凝泪控诉:“你还记不记得你曾经许诺过不会再怀疑我的?”
周枭想起来了,是钱骆通那次,说让她学会把事情告诉自己,他会相信她。
“你口吻不一致,你让我如何相信你?!”
卫瑜然颤颤巍巍听他只凭这一句话就否定了他的承诺,有理的成了他,无理的反倒是自己。
“好……”她深深闭了闭眼,“你想如何解释就如何解释,我以后不会再相信你。”
周枭一不留神被她从手里挣扎开,看她头也不回离开书房,抬到半空的手又放下。
地上黄色碎纸映入眼里,周枭一想到她和自己吵得急头白脸,说她从未喜欢自己,血气快速涌上来,回头猛然将桌上的所有东西全都扫到地下——
动静引来了亲兵家仆,他闻声来到书房门口,小心翼翼问:“爷?”
“滚!”
一声怒吼从里面传来,亲兵家仆一哆嗦,快步离开。
第55章 第 55 章 你跟我好的这段时间,真……
两人不欢而散。
卫瑜然回到自己卧房后, 跌坐在踏步上,趴在床边失声痛哭。
绿樱站在门口一直不敢进来,她从竹轩居就看到二少奶奶哭着回来, 一路跟到卧房,如今听到里面传来哭声, 心头百感交集。
今日二少奶奶不是随将军一起去田观察府上赴宴了么, 怎么回来时这一副模样?
眼看天黑, 绿樱还是进去看个情况, 一进去就看到二少奶奶趴在床边抽泣, 哭得不能自已。
“二少奶奶……”她上前抚上她肩头, 安慰道:“是不是和将军吵架了?”
“他为什么总是怀疑我?”卫瑜然用指尖抹去眼泪,终究还是忍不住哭诉, “绿樱, 这事真的是我的错吗?”
“他亲口许给我的承诺,三言两语便给否了, 还怪我说话不一致——”
绿樱看着二少奶奶声泪泣下, 委屈得让人怜惜,但她也不知来龙去脉,只能安抚:“将军许是气上头了才口不择言。”
卫瑜然回忆他凶狠的面孔,一句一句的质问掷地有声, 有条有理, 还留着一手真相等着看她笑话。
黄符……她怎么知道被贡文星捡了去?她第一时间不也想要回来么?
是贡文星先说是他自己求来的,她为了自己名声, 撇清与黄符的关系有什么错?
“他怎会气头上, 他分明理智得让人害怕。”
他把自己叫到书房就是为了验证她撒谎与否,是不是爱上别的男人,卫瑜然一想到这, 胸中悲戚,热泪簌簌落下。
绿樱把她扶到床上,“二少奶奶,更深露重,咱们先保重身体。”
卫瑜然睡下,却睡不安稳,又做了梦。
梦到周枭和她恩爱着,却突然把她翻转压到桌上,在她背上用力咬,有天变得极为恐怖,失控地叫来所有人来看她不-堪的一幕,一边羞-辱她是荡-妇。
把她作践一番后,转头居高临下嘲讽:“就凭你也配进我周家大门?”
随后周枭便身着一身大红婚服,在部将下属们的哄笑下将江如雨八抬大轿迎娶进门。
她和绿樱站在人群角落里,耳边宾客纷至,恭贺庆贺,她只能失神看着他风光喜庆,与别的女人一拜天地。
她和周枭的恩爱只是给他的人生添了乐趣,玩-弄过后就狠心抛弃,最后被人赶出了凝香阁,只能和绿樱住在偏僻的小院,无人问津。
再后来,她肚子莫名其妙大了起来,府里窃窃私语,手上管账的人不再是她,之前在营寨拿的月钱被勒令全部交出来,手里没了月钱,也没有半点私房钱。孕吐了,难受得厉害,不得已她去找周枭,却被他质问:“真的是我的孩子?”
“周枭,你什么意思?”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用冷漠的眼神看她,卫瑜然忍受不了他的怀疑,苦涩反问:“你怀疑肚子里的孩子是我和别的男人的种?”
“难道不是?”
短短几个字,却剜心一样疼-
就这样过了两日,谁都没去理谁。
卫瑜然寻着机会就绣荷包,看着自己攒下的一千三百文,她这才感到有些安慰。
许是那个梦导致心神不宁,她出错的次数增多,指尖被针多次刺到,她疼得每次都蹙眉。
直到这天,周枭突然全营寨大举搜查,似乎要盘查什么,小亳被他抓了出来。
她正在竹轩居绣荷包,刚被针刺破了指尖,出了血,周枭就在这时突然进来,她抬眼一看,只见小亳把他这段时间为她私下售卖荷包的事情全盘托出。
绿樱在一旁说:“奴婢也不知道将军为何突然搜查起来。”
两日不见,周枭一看到这个女人,就想起那日她在书房里绝情的话,扫过她手上的针线,神情肃穆。
就在今日,他莫名发现书房地上有一纸条,上面写着和李勇那日被稚童塞过的纸条一样,皆是揭发定北转运使曾动用军费三百万贯买北珠一事。
甚至字迹都出自同一个人。
他不得不怀疑营寨里有了内鬼,竟然能将这样的纸条塞到他书房里。于是大搜查,却意外让他搜查到厨房伙夫小亳竟然一直在帮这个女人私下卖荷包。
营寨物资和人员出入都会严格登记,防的就是怕有人浑水摸鱼,甚至泄露军情密报。而她,堂堂二少奶奶,竟然参与其中,为了卖荷包而捅那么大的篓子。
看到还有其他人在场,周枭挥手让李勇把其他人带下去,等到竹轩居只剩下他和卫瑜然两主仆,他才开口质问:
“私下让人买卖这些玩意,你知不知犯了多大的罪?”
要是知道犯了大罪,她当初就不会做,卫瑜然看到他兴师动众来盘问自己,小亳又被抓了起来,隐隐猜到可能是出了大事,心下难免慌乱。
“……什么罪?”
“破坏营寨保密工作,你说多大的罪?!”周枭面色难看,“倘若想治你的罪,你和你那两个丫鬟一个都逃不了!”
绿樱脸色霎时惨白,后知后觉意识到事情严重性,扑通一声跪下来,就差哭天抢地了,“爷!奴婢和二少奶奶不是故意的!她只是想挣点钱,奴婢也只是帮忙打点一二,哪敢泄露军密啊!”
“挣钱?”周枭皱眉,目光扫过她那冒着血珠子的指尖,倘若真的是泄露军情密报,她就不会这么卖力绣荷包,还把自己绣到受伤。
尽管嫌疑可以排除,但周枭仍然为这个蠢女人做的事感到火冒三丈。
万一被人利用了,她吃不了兜着走。
卫瑜然抬眸看着眼前严肃的男人,心下慌乱,却又不想被他看低,可在大是大非面前,她确实做错了,无措地抿了抿唇:“我不知道……会这么严重。”
“对不起……”她敛眸认错。
周枭看她低眉顺眼认错,态度良好,转眼看向那些绣好的荷包,想到给他绣的荷包还不是唯一的,又窝起一团火。
“这些荷包能卖几个钱?值得你花那么多心思绣?”
绿樱察觉将军语气似乎没打算治她们的罪,松了口气,接腔回道:“二少奶奶绣的荷包,大约一个能买六十文钱,好的可以卖到一百文,这可比寻常百姓挣得多了。”
虽说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二少奶奶要做这些差活,吃力还不讨好。这两天不知怎的,一直绣,一有空就绣,都不知被刺到多少回手了,让停下来歇一歇也不肯。
绿樱还想说点什么,就被周枭一个眼神扫过来,她讪讪闭上嘴,“爷,奴婢先下去。”
绿樱一走,竹轩居里就剩下他们两个。
卫瑜然等了许久没等到他治自己的罪,“如果大哥不治妾身的罪的话,妾身感激不尽。”
一疏离就自称妾身和大哥,铁了心要和自己断绝关系,周枭脸色渐渐铁青。
卫瑜然转身拿起桌上的针线,打算继续绣,周枭上前一把握住她细盈盈手腕,举到面前,压下怒火,“难道我给你的月钱还不够?!”
整整七两!
“你这个——”他咬牙切齿,“贪心的女人。”
“我贪心?”卫瑜然莫名被他用这种字眼中伤,她只是自己出力绣点荷包拿来卖而已,他可以说她不懂事,坏了规矩,触犯军纪,可她和贪心有半点关系么?!
鼻尖一酸,眼泪不争气涌上来,倔强恼视眼前的男人,“七两是我要求的吗?你凭什么说我贪心?”
“你不贪心你会绣荷包来卖?”周枭余光瞥了一眼她指腹上的伤痕,“万一被人利用,酿成大错,我都救不了你!”
卫瑜然哽噎驳斥:“我要你救了吗?!”
越吵越倔强,娇声呛人,这女人像一朵盛开在风中凌乱的花,激烈浓郁而刺人,周枭深呼吸,慢慢收紧手中力度,被她气得无法言语。
“你再说一次。”
“我要你救了吗?!”
“好——”周枭被气得脾气上来,一把把她抵到柱子上,低头堵住她这张嘴。
卫瑜然奋力挣扎,使劲锤他,挠他,后来发现根本不管用,他还伸进来,卫瑜然倍感屈辱,狠狠咬了他。
周枭察觉口腔里有血腥味,这才布满阴霾放开她。
卫瑜然恨恨地与他对视,鬓角发丝在挣扎中稍有凌乱,拂过唇角,洇红血液点缀在唇上,苍白的脸色衬得异常鲜艳。
“你是我什么人,你就亲我?!”卫瑜然吸了吸鼻子,继续高声提醒,“我们断绝关系了——”
周枭把嘴里的那抹铁锈味咽下去,眸色沉沉盯着她。
卫瑜然用手帕擦掉嘴上的血,最后嫌恶地擦掉被亲过的地方。
周枭把她动作全部收入眼底,气压一降再降,“你想给谁亲?那个叫贡文星的替身?”
卫瑜然不可思议看着他,这个男人又提起贡文星,并且认定她就是找了个亡夫的替身,又气又恼,把人推开,说不过他,她走就是了!
就在她走向卧房时,突然身后传来脚步声,紧接着一只大手拦腰把她抱起,面容冷峻走向她的卧房。
“周枭,你要做什么?!”卫瑜然花容失色,惊慌不已。
周枭没有理她,大步踏入她的卧房,绕过屏风,果不其然看到那件貂皮大氅,胸中怒意不知不觉翻涌,继续往里走去,把人扔到床上。
随后步步逼近,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
嘶啦——
随着一声声布帛扯-裂的声响,女人身上的衣物被褪-得一干二净。
周枭沉着脸将那双拼命挣扎的细手紧箍在右掌心里,置于她头顶,另一只手扯下裤-头——
眼神凶狠,毫不客气,冷静中夹杂着怒意,沉腰到深处。
“谁才是你男人,心中有数没有?”
卫瑜然倒吸一口凉气,颤颤巍巍收紧小-腹,等缓和下来,她扬声哭骂:“你混蛋!”
一边无力捶着他结实胸膛,眼圈发红,“周枭,你就只会欺负女人呜呜……”
周枭对她的污蔑忍了又忍,埋首于她两-团明月之间,深深嗅了一口,然后发狠地冲-撞,让她再也骂不出来半句。
沉寂了十多天没碰过她,和以往相比,周枭眼里只有三分情-yu,剩下的全是隐藏得极深的平静和克制的愠怒。
“回头月钱给你涨到八两。”
周枭见她失神错愕,倘若要钱倒还好办,就怕她不稀罕,他有时看不透她,不过到了这个地步,他到底还是有意求和,便放声:“只要你现在承认谁才是你男人。”
“你、你卑鄙无耻。”
破碎的声音从女人秀口吐出,卫瑜然越发觉得看错了人,用钱财羞-辱她还不够,还要她承认回原来的关系,扇一巴掌再给颗枣的把戏别以为她看不穿。
“你休想!”
她皱起眉,“你、你出去,给我出去……”到最后渐渐无力。
随着冲高,双眸迷离,经历一层又一层浪。
眼泪从眼尾落下,周枭也放开了她双手,摸向她后腰,结实手臂穿过她微微弓起的腰隙,稍微提起,便让她主动吞没了一些。
他知道她也有yu-望,吃得紧,一刻也不肯松嘴。
周枭变换了频率,一下轻一下重,沉声严肃问:“他们知道你吃我吃得那么紧么?”
闻言,卫瑜然巍巍颤颤掀起眼睫,看着近在咫尺的刚毅硬朗的一张脸,明明一身正气,偏偏有时却凶神恶煞犹如恶狼,有时说出的话竟如此卑鄙无耻下-流,就如当下。
“你——”卫瑜然气得无言以对,锁骨呼吸急促,把头转向一边,随着冲高浪尖,她深深闭上眼,露出柔弱娇怜的模样,引得周枭心生无限怜惜。
他想从她口中听到更悦耳的呼唤,譬如周郎,譬如夫君,或是更隐秘一些也可,譬如她曾说过的“你快点”。
“卫娘……”周枭贴到她耳边,敛眸沙哑问:“你跟我好的这段时间,真的从未喜欢过我?”
第56章 第 56 章 把这几封信连同那件貂皮……
卧房里, 衣衫鬓影。
卫瑜然被他架到要到不到的顶点,一双漂亮眼眸雾气横生,因为他没有进一步有所动作, 停在那里等她给他回应。
周枭问,到底有没有喜欢过他。
前两天的大吵还历历在目, 被他质疑, 被他不留情面地吼, 怀疑她移情别恋, 找了个亡夫的替身, 这对一个女人来说何尝不是百口莫辩的污蔑。
那个梦也似乎在提醒着她, 对这个男人抱有期待没有好下场,哪怕他现在对自己再好, 月钱再高又如何?
她拿着本就是名不正言不顺, 他日周枭若娶了妻,嫂子掌管周家内宅, 她手里那点钱还不是要吐出来, 到时候又有谁会为她说话为她撑腰?
卫瑜然压下梦境里对周枭娶妻的难受,眸里流转冷漠,对上周枭的眼眸,“大哥难道还不明白吗?”
“卫瑜然你——”
周枭知道她又在提醒自己, 对自己无意, 心中只有那个亡夫,阴骘地扣住她手腕, “你的身体可不是这么说的, 心口不一的女人。”
卫瑜然见他有意羞-辱自己,恼火把人推开,娇声喝道:“周枭, 你给我出去!”
男人不仅没有如她愿,甚至还愈加过分,粗粝大手覆在明月上,叫她神识无法凝聚,似断未断。
卫瑜然双手握住他手腕,羞愤阻止,柔声呵斥:“我是你亲弟弟明媒正娶的娘子,你堂堂一将军竟然兄夺弟妻,说出去也不怕被世人笑话!”
“你不是人也不是鬼,你是披着人皮的禽兽!”
不知哪个字眼刺激到这个男人,周枭勃然大怒,俯下身来,卫瑜然以为他要亲自己,当即扭头避开,谁知下一瞬肩头传来刺痛。
她倒吸一口凉气,男人铜墙铁壁一样的胸膛压着她,根本无法逃脱,臂膀肌肉健壮,青筋凸起,仿佛蕴着滔天怒火。
男人曾经的喜欢在这一刻终于被他亲手打破,原来她也不过是红春楼的另一个“头牌”,曾经他对自己要多好有多好,一旦触怒了威严,也是同样的下场。
双重折磨下,一行清泪滚落。
周枭放开了她,嘴角沾了些许血迹,视线触及身下女人痛楚的泪珠,似林中受伤的白狐,苍白血色中透着一抹凄艳。
他看得有些失神,怒气在这一刻稍微退去,恢复些许理智,瞥到她雪肩上的伤口,懊悔一闪而过。
可一想到她说自己禽兽,胸中郁积一团怒火,始终得不到排解,他堂堂一将军,何时被一个女人气到这种地步。
他从卫瑜然身上起来,穿上褻裤,扎上裤腰带,宽肩劲腰站在床榻面前,看着床上被“欺-辱”过的躯体,多少有些不忍,而这又是他造成的。
最后沉着脸喊来丫鬟,让她带医药木箱过来。
绿樱从军医那取来了医药木箱,提着来到二少奶奶的卧房前,抖着身体递给将军。视线不敢乱看,但单单只看到将军赤着上身,着一褻裤,就明白过来他对二少奶奶做了什么。
随着门被关上,绿樱忧心忡忡揣着手,得是多激烈才要用需要上药疗伤?二少奶奶那纤细柔弱身板,将军那魁梧结实身板,差距如此大,怎么经受得起折腾啊。
房内,周枭提着木箱来到床榻前,目光扫过床边缩着的玉足,顺着玉足往上,女人侧着身子,趴在床褥上,长睫挂着泪珠,好不可怜。
周枭上前将人从床上扶起,绷着脸色给她清除肩上的血迹。
到了疗伤清创,卫瑜然感到疼痛,往里瑟缩,红着眼眶瞥向肩头上那只手。
“惺惺作态。”她掀起毫无血色的唇忍不住嘲讽。
周枭手一顿,成功被她挑起一股火,又被他压下,“你一定要这么气我?”
“我说错了吗?”卫瑜然怨恨地剜他一眼。
周枭对上她幽怨的双眸,硬生生把气咽了回去,“我不和你这个刁妇斗嘴。”
刁妇……
卫瑜然想笑,却笑不出来,一瞬间苦涩从四肢百骸传开,目光再一次看向周枭,眼里莫名涌起一股湿意,“我是刁妇……”
“我难道说错了?”虽说这女人静若处子,柔婉可人,但有时候嘴巴能说出气死人的话,周枭冷声道:“牙尖嘴利得很。”
卫瑜然眼睫颤了颤,闭上眼不想再理会他。
周枭给她上了药,便将医药木箱移到一边,看了看地上破烂的衣衫,就在这时,李勇有事求见,不得已,周枭喊来绿樱给她备新的衣物。
而他则要赶去处理公务,临走前对她说:“这次私下售卖荷包破坏营寨保密一事,我就不治你的罪,下次再犯,我必定重罚。”
这一句看似从宽处理,实则不留情面的话从头上传来,卫瑜然咬唇把脸撇向一边。
周枭把她这略表不满的举动收入眼底,想说些什么又停下了,转身离开。
前脚一走,绿樱后脚拿着新衣物过来,看到二少奶奶这一副模样,不禁猜测将军今天到底对她做了什么过分的事,让人又是受伤又是落泪。二少奶奶一介寡妇也太难了吧,以为找到了靠山,没想到却是入了狼窝,身子也被夺了去,将军私底下还对她不好。
绿樱正要开口安慰。
“绿樱,你把衣物放下吧。”
蓦地,二少奶奶突然开口,绿樱看了看她黯然神伤的脸色,猜不到她在想什么,“那二少奶奶,奴婢先出去了。”-
另一边,李勇看到周枭从竹轩居出来,上前抱拳。
“搜查结果如何?”
李勇摇头:“全营寨所有兄弟全都搜查一遍,没有发现异常,唯有厨房伙夫小亳,爷,内鬼该不会——”
周枭沉思,想到那两张纸条,字迹有几分隽秀之意,倒像是读书人所写。
“小亳的户籍资料调出来给我。”
“是。”
周枭往书房走去,没多久李勇便从潘旗那取到了小亳的户籍资料,上面记载他是个农户之子,祖上并无大福大贵之人,也不曾去私塾念过书,几乎目不识丁,只是有些小聪明罢。
他让李勇押小亳过来,审讯一番过后,仍然毫无所获。
这时李勇询问:“爷是在哪里发现?”
周枭用下巴示意,就在他椅脚旁边的地上。
“地上?”李勇察觉有些许奇怪,“属下斗胆猜测,会不会是爷不小心从外面带回来的?”
他又思忖:“这几日,爷好像只去了田观察府上小聚。”
周枭抻开手中两张纸条,只有读书人才有的书卷笔迹,蓦地,他想到一个人。
“备马车。”-
田观察府上。
田镇接过周枭递过来的两张纸条,面色凝重,“难道定北转运使真的动用三百万贯军费买北珠?”
先前他听闻定北转运使买到顶好的北珠,也只是感叹一句何家家大业大,三百万贯都能拿出来,只为了买一颗北珠讨好圣上,这么大的赌注也敢赌。
“先不论真假,田镇你看这字迹眼熟否?”
闻言,田镇这才定睛细看,然而越看越汗流浃背,“这……”
“这字迹貌似出自文星。”
周枭听到他这么一说,心下了然,田镇让管家赶紧把贡文星叫来。
过了会儿,贡文星还不清楚自己的事情已被人识破,看到姨父和周将军都在场,恭恭敬敬问安。
“周将军,姨父,唤文星过来可是有事?”
田镇将两张纸条给他,开门见山问:“这是不是你写的?”
贡文星惊愕,连忙看向坐在太师椅上严肃的男人,意识到自己的招数已经被识破,干脆承认:“这……确实是文星所写。”
田镇震惊得不知说什么好,从周枭嘴里得知,一张纸条是有人命稚童送到他属下部将李勇手上,另一张则是在书房地上拾到。
说严重些便是他调查过周枭。
他的外甥竟然做出这种以下犯上的事!
田镇当即厉声呵斥:“跪下!”
贡文星毫无怨言跪下,田镇问他:“为何这么做?”
贡文星犹豫了会,这才说出来他的缘由:“姨父,你应当知道我爹被定北转运使何家两次批下‘无功无过,暂续旧职,领七品俸禄’的评语,我爹殚精竭虑为百姓整整六年却毫无回报,作为儿子,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姨父,我没和你说的是,娘亲得知爹今年再次升职无望时,大病了一场,她让我别告诉你们。”
姨父为他奔波上下,又是上门又是送礼,在何家那讨不到好,后来才得知他可能是因为与何家少爷同考秋闱,被人嫉妒,才祸及他爹。
他知道仇人就在眼前,偏偏什么都做不了,而就在他打算就这么认命时,忽然偷听到姨父和姨母说周将军抓获一个青楼花魁,从中得知何家很可能与那个匪寇黄阳有牵连,不建议结交来往。
他意识到这可能是掰倒何家的机会,想到此前在书院念书,碰到何少爷和朋党喝酒,喝醉后洋洋得意说出他爹用军费三百万贯买到一颗北珠,献给官家,从此他何家成为大红人。
但他的能耐实在太小,又不敢牵连姨父一家,便私下收买稚童,让他把这个消息捎去给周将军的下属,可过了许久,没见到周将军有行动,他不禁怀疑到底有没有送到周将军手上。
因而在那次宴席上得知周将军要来姨父家做客,他马上回房重新写了一张纸条,想方设法塞到他的雁氅上。只是没想到那么快就被查到头上。
周枭和田镇听完来龙去脉,书房里陷入安静,田镇问他:“这消息可千真万确?”
贡文星:“千真万真,文星敢以人头保证。”
田镇回头望向周枭,真假定夺还是得看他,但周枭也不表态相信与否,只是说:“让他起来吧。”
贡文星拜谢两名长辈,临走前忽然又想起什么,“那日我在书院除了听到何少爷说用军费买北珠之外,还听闻另一件事,不知对周将军有没有帮助。”
周枭:“说。”
贡文星回忆:“何家那件事之后,我朝掀起北珠之风,书院里不少同窗学子趋之若鹜,以比谁家北珠质地更好更大为乐趣,何少爷曾说他家与卖北珠的商人佘佴咏德交情甚好,不少人钦羡,托他从佘佴咏德手里订购北珠。”
说完,贡文星看周枭没什么表情,也不知这件事有没有用,便退下去了。
只有田镇知道他这是不追究贡文星的过错,倘若真要问责,贡文星以下犯上的行径早就吃苦头了。
他转头问:“周大哥,你看这事是真是假,倘若真的用军费买北珠,那定北转运使未免太大胆。”
周枭站起来,抬手示意他住口,“此事不要多议。”
田镇自然知道其中利害,“周大哥,如若有需要帮忙的,尽管提,我老田必定尽我所能。”
他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而何家如日中天,他夫人的妹妹、妹夫以及外甥被何家暗地针对,哪天发生了摩擦,也迟早被针对上。
周枭点了点头,“老田,我知道你为官认识的人多,擅打交道,这次确实有一事想请你帮忙。”
田镇:“你说。”
周枭:“我想请你帮忙调查佘佴咏德这个人。”
榷场上,所有交易货殖的商人都会登记,表面上佘佴咏德是个正经商人,但这次根据贡文星提供的线索来看,柳白薇说的没错,定北转运使那原本买北珠的三百万贯军费没有落到佘佴咏德手上,反而被定北转运使亲自运到了黄阳手上。
佘佴咏德和定北转运使绝对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回到营寨,周枭路过竹轩居,想起某个能把人气死的女人,他转身走向书房,想起她的手指被针扎了几次,又倔强不说,命人把她的月钱提高到八两。
免得她再为那三瓜两枣捅出篓子。
但那个女人的话始终是他心头的刺。
周枭在书房喝了很多酒,本来是以求静心消气,没想到越喝越压抑。
没喜欢过他周枭……呵,这么多次的房-事到底算什么?不还给他用嘴含过么,第一次那样可是给了他周枭。
给他绣的荷包,六十文钱便可买到,她还卖了不少。给他求的黄符,别的男人也有。今日还骂他既不是人,也不是鬼,而是披着人皮的禽兽。
她有这么骂过周贯聿么?
之前甚至还给他买个暖床丫鬟。
周枭面色在夜色中绷紧,猛地喝下一大口酒,深邃的眉眼笼罩着一层难以言说的情绪。
……
夜幕降临,卧房里,卫瑜然失魂落魄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里的女人慢慢掀开衣领,露出左肩肩头。
一个牙印如同烙印一样刻在上面。
每每想到被他压制着咬-下这个印记时,那股尖锐的刺痛总让她失神,紧接着心口排山倒海地抽痛起来。
还有不留情面的呵斥和怀疑……
做过那么多次,回头一看,原来他们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口口声声说她是他周枭的女人,可也不过是如笼中雀一样被他圈养,呼之则来挥之则去。更难听些她不就是专属他的军妓罢了,平时消遣的产物,用来解决他的需求。
卫瑜然咽下苦楚,为自己行差踏错的选择感到难过,正要掀起垂落的衣领,不料余光瞥了一眼铜镜,也就是这一眼,周枭的身影冷不丁映入眼里,吓了她一跳。
她慌乱转身,却被不知何时进来的男人抵到梳妆台上。
扑面而来的酒味,令人眉头紧皱。
粗粝的大手顺着她还没来得及拉上的领口伸进去,埋首于她胸前。
卫瑜然使劲挣扎,不小心碰倒她的妆奁,妆奁哐啷一声掉在地上,珠钗饰品散落地上,还有几封信。
正是这几封信让周枭忽然停了下来,他盯着卫瑜然娇媚的脸,眉心按捺不悦,捡了起来。
卫瑜然得了自由第一时间就拉起她的衣衫,看到周枭捡到信,眼里闪过慌乱,下意识上前欲抢过来。
“还给我——”
卫瑜然的身高和身形体量都不及他,周枭轻而易举就躲开,看到信封表皮写着“致亡夫周贯聿”,每一封都是,霎时间如点燃了引线的火油,倏地一下火冒三丈。
卫瑜然抬眸看进周枭骇人的眼里,沉默不语。
周枭阴沉着脸拆开其中一封,只扫了一眼便知道这是她写给亡夫的情书。
嘭——
大手一拍,这些信被重重拍在桌上!
周枭目眦欲裂盯着眼前的女人,冷声质问:“你有给我写过这种信?!”
一字一句全都是感情!越发衬得他们这段时日的恩爱像个彻头彻尾的笑话,怒火自胸膛燃烧,几欲冲出来,“你就这么爱他?!”
周枭绷紧下颌,疾言厉色反问,“我对你难道不够好?!”
昏黄油灯下,男人高壮的身影笼罩在卫瑜然娇小的身躯上,昔日的情谊在这一刻破灭——
接二连三被吼,卫瑜然脸色寸寸发白,原本的慌神在对上周枭不近人情的怒容时,一点点地变成了错愕和黯然,屏着呼息抿了抿唇,“……这是我的东西。”
周枭看到她避重就轻,眼里只有给亡夫写的信,死死克制着怒意,“你身上哪样不是我的?”
话音刚落,卫瑜然呼吸一窒,眼眶酸涩得厉害,她张了张口,喉咙发噎,想说点什么,但在周枭横眉怒目的盯视下,她无从反驳。
身上的东西确实都是他的。
她来投靠他,就是得承认吃穿用度全靠他供给。没了丈夫的寡妇比街上的狗还不如,人人可随意造谣传谣,是她被眼前的一时好蒙蔽了双眼,以为可以借着亡夫的关系,蒙荫在他哥的麾下,安安稳稳当着受人尊敬的二少奶奶。
可靠着不正常关系得来的东西迟早有一天会全部还回去,原以为那一天至少是在周枭娶妻之后,偏偏没料到会在今天发生。
“那……”话刚说出,卫瑜然眼里便瞬间凝了泪,视线氤氲模糊起来,很快就蓄满坠落,划过脸颊,带来火辣辣的烫意。
“我还给你。”
她垂眸,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这么狼狈和低贱,伸手摘下手上的紫玉镯子,当着他的面搁到桌上,接着她颤着眼眸,轻声道:“大哥……你把信还给我。”
却不料这一举动彻底让周枭原本就阴沉的脸色变得更可怖——
“卫瑜然,你真是好的很。”
过分冷静的低沉嗓音犹如狂暴来袭前的风平浪静,紧接着,一声厉吼划破夜色。
“来人——”
绿樱原本就打算过来给二少奶奶送汤婆子,路上就听到二少奶奶卧房里又传来争吵声。正当她犹豫要走还是要留时,将军突然发话,她只能硬着头皮进去。
一进去,房内气氛窒息得让人心惊胆战,她瞄了一眼红着眼眶落泪的二少奶奶,又瞄了一眼怒火中烧的将军,“爷,二少奶奶……”
“把这几封信,连同那件貂皮大氅,都给我烧了——”
第57章 第 57 章 你可以诋毁我,别诋毁阿……
群山叠嶂外的营寨随着夜色降临而趋于静谧, 竹轩居上空月光苍苍,腊月隆冬。
男人一声怒吼下,卫瑜然猛然睁大双眸, 难以置信,却又不得不相信他真的会把这些东西都烧掉。
无措和不安袭来, 指尖渐渐泛冷, 眼看着绿樱就要上前拿走那几封信, 她很想很想去求他别这样做, 那只是几封信而已, 只是一件貂皮大氅而已。
也知道自己此刻若是服一服软, 这个男人兴许就会停下,他在等自己主动服软, 低头求他。
可是莫名的, 此刻偏不想向他低头,她站在原地, 眼睁睁看着绿樱取走了桌上的信, 又去扯下祥云架上的貂皮大氅走出卧房。
她抬眸定定看着周枭,克制着情绪,想起她曾为了买到那件貂皮大氅而在马车内主动勾下周枭裤-头逢迎他的画面,原来在这个男人眼里, 自己付出再多的皮-肉伺候, 也不过是上不得台面,他依旧可以随意处置已经给予的东西。
门口传来皮毛燃烧的浓烈气味, 情绪在这一刻崩溃, 泪珠如断线的珍珠不断坠落,她含泪匆匆跑出去,刚走出去, 一片火光映入眼帘。
绿樱正在把手上的几封信扔进去。
卫瑜然想喊,却喊不出来,火舌一碰到信封边角,迅速吞并,化为灰烬。
她倚靠着廊下的柱子,失去力气地沿着柱子跌坐下,手背、锁骨、鹅颈和脸颊等露出的肌肤,被火光烘得火热,可她却觉得通体生寒。
绿樱一回头,就看到二少奶奶靠着柱脚跌坐在廊下,眼里写满了哀伤,就在她准备上前时,忽然看到将军站在门后神色晦暗扫了一眼燃烧的貂皮大氅,随后便望向二少奶奶孤弱的背影。
绿樱止住了上前安慰的冲动,更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将军在锉二少奶奶的性子。这场吵架,二少奶奶到底还是输了。
还以为她们主仆三人背靠将军这个大靠山,后半辈子会过得好一些,没想到……
过了不知多久,貂皮大氅被燃烧殆尽,最后一点火星被风吹灭,寒意袭来。
“扶她回房休息。”
将军蓦地开口,绿樱不敢有任何犹豫,“是。”上前扶起地上失魂落魄的二少奶奶,往卧房走去。
周枭看着那道纤瘦的身躯从自己面前经过,隐约察觉有什么东西正在流失,心底无端翻起一瞬惊跳。
目光追随,看到她坐到了床边,在丫鬟的搀扶下睡下。
周枭收回目光,临走前看了一眼那一堆灰烬,心中的刺总算拔了起来,也算是警告她既然跟了自己,那就早该抛弃过去,抛去与旧人的情谊。
腾出身心,待他们守孝期一过,安安分分当他的周夫人。
周枭大步离开,打算回寝室睡下,他的寝室和书房相连,然而却始终毫无睡意,他又去书房看书和档案。
这一坐,却是整整坐了一晚,等他抬头望向窗外时,竟然已破晓。
周枭换上练功服,前去操练场操练甲兵,结束后去吃早食。
没多久,绿樱跑过来,欲言又止,周枭眼前闪过昨晚火光冲天的一幕,“什么事?”
绿樱颤着声音说:“爷,二少奶奶病了。”
“病了?”周枭脸色微变,“还不去请军医给她看?!愣着做什么?”
绿樱嗫嚅:“奴婢去请了,军医也看了,说是受寒,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二少奶奶不愿吃药。”绿樱接着又说:“奴婢也劝了,可是二少奶奶就是不喝。”
良久,绿樱抬头看向面前的男人,只见他神色不明,眉心紧皱,随后便朝竹轩居走去,她连忙跟上。
穿过竹轩居,再一次来到这个女人的卧房,周枭不自觉又瞥了眼那堆灰烬,已经被人清理,只剩下一个灰褐色的印子。
他迈进去,来到床前,居高临下看着坐靠在床边病怏怏的女人,到底是受寒,还是为昨晚的事伤心过度,谁又得知?
绿樱从桌上端来一碗药,周枭动手端起,坐到她面前,舀了一勺药汤,递到卫瑜然嘴边。
此情此景,站在一旁的绿樱心下震撼,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德高望重的将军居然纡尊降贵亲自给二少奶奶喂药。
然而瓷勺都到了嘴边,卫瑜然始终没有张嘴的意思,甚至歪头错开,无声拒绝。
“你这是在跟我抗议?”周枭放下瓷勺,将药搁回到托盘上。
自从昨晚下半夜,卫瑜然就浑身难受乏力,此时额头靠在床架上,凝眸斜视他一眼,一言不发。
昨晚那场大火,终究还是湮灭了她对这个男人最后一丝喜欢,也烧灭了那些可笑的幻想。
周枭看她如此,知道她心性还没伏低,搁外人看,谁能看得出来她这副柔弱的身躯下,心性这么高傲?全让他遇上了。
“身体是你自己的身体,难受也是你自个承受。”周枭站起来,沉声冷嗤,便不再理她,转身离去。
绿樱端着托盘,试探开口:“二少奶奶,要不咱们还是把药喝了吧?”
床上的人没回应,她又说:“将军对您还是蛮好的。”
卫瑜然冷漠扫了她一眼,过了会儿,撑着身体躺下。
绿樱只好把药端出去,门外的小桃花忙不迭拉她到一边,询问:“绿樱姐姐,最近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这几天染了风寒,请了几天病假,钱扣得她肉疼,躺在床上感觉自己快没了,好在绿樱姐没放弃她,给她熬了两天药,这才恢复过来。
今天天一亮,她就看到竹轩居院子里有一堆烧过的灰烬,没等她问绿樱姐发生了什么,就得知二少奶奶突然病了,绿樱姐又去喊军医过来。她方才在后厨熬药,怪想念小亳的,问起其他伙夫他人去哪了,却一问三不知,只说他被将军辞退了,不会再回来了。
小桃花感觉她养病的这几天发生了什么大事。
绿樱看她好奇,怕她冲撞乱说话,只好提醒她:“将军和二少奶奶吵架了,你这几天千万别做错事,少说多做,不然就会像小亳一样被辞退。”
小桃花心里一揪,“这么严重?小亳也是因为说错话做错事被辞退的?”
绿樱欲言又止:“算是吧。”
事实上严重多了,涉嫌破坏军中保密工作,小亳只是被辞退已经是将军开恩。
小桃花还算是个懂事的,知道自己无处可去,唯有安分做好本分工作才能长久待下去,“那我最近一定好好干活,把被扣掉的月钱挣回来。”
绿樱眼神复杂看着她,她们主仆三人还能不能继续待在营寨里,还得另说。
这几天二少奶奶和将军的情况看得她扑簌迷离,风云诡谲,昨天小亳被查出来,她还以为将军过来是要治二少奶奶的罪,但二少奶奶好似用身体赎了罪,被将军折腾了好久,可是为什么二少奶奶却是肩头被咬了一口?
难道将军有咬人的嗜好?
晚上两人大吵一架,将军让她烧掉那些信和貂皮大氅,昨晚她就瞥了眼信封表面,是二少奶奶写给二少爷的信,难不成将军是因为这个才发火?
感觉也合理,没有哪个男人会不在意和他睡的女人心里还装着别的男人,哪怕这个男人是他弟媳的亡夫。
就在她以为二少奶奶在这份不平等且见不得光的关系里其实一直处于低位时,方才将军又过来,竟然亲自喂药,而二少奶奶居然敢拒绝他。
到底谁占上风?昨晚吵架到底谁赢了?
猜不透,根本猜不透。绿樱觉得自己烦恼太多了,要是能像小桃花那样什么都不用操心就好了,可是她们主仆三人的去留又全看二少奶奶能不能在营寨里站稳脚跟-
下午,绿樱又把药端过去,二少奶奶依旧没理她,不吃不喝。
绿樱怕她坏了身体,跑去告诉将军,“爷,二少奶奶她不吃不喝快一天了,再这样下去,肯定会出事的。”
周枭放下手中的书籍,把心一横:“让她饿着吧。”
他倒要看看她骨头能有多硬。
昨晚那件事,他绝不后悔做,倘若不除了她与旧人的念想,那个女人始终不会爱上他周枭。
一想到那几封信,周枭脸色一沉,书也看不下去,去找李勇切磋了半个时辰。
李勇大汗淋漓把刀收起来,两人闲聊,“再过两日便是除夕,爷和二少奶奶打算怎么过?”
能怎么过,她都打算不吃不喝了,那不就是躺床上过?周枭心里冷笑,不想听到关于她的事,“李勇,你往年是不是都会回去跟你那婆娘过?”
李勇猛地咳嗽:“是,昨天她托人给我捎来了一封信,让我今年除夕早些回去。”
他的假比较少,也就除夕和新春两天,不过幸好家就在遥州城内,回去也不过两个时辰左右,不像胡天,家老远,休假都得攒到一起。
“今年给你多批一天假,早些回去吧。”
李勇诧异:“爷,你没打趣我吧?”
周枭:“啰嗦什么,不要我就不批了。”
“要的要的。”李勇生怕他收回去,赶紧应下,抱拳,“属下谢过爷了。”
周枭目光沉沉看着营寨外冰天雪地的群山,想起卫瑜然先前准备了不少过年的年货,还以为今年他们能过个好年。
李勇看出他有心事,便问:“爷,有心事?”
“简直笑话,我能有什么心事?”
周枭把刀递给旁人,沉着脸转身离开,只留李勇一人在原地,看着他高大背影渐渐远去-
夜色降临,营寨路边燃起火把。
周枭刚沐浴出来,换上新衣,年年过年如此,只不过今年也没有例外而已。
亲兵家仆突然过来说:“爷,二少奶奶的丫鬟找您,要见吗?”
“让她进来吧。”
周枭看到绿樱,等着她开口。
绿樱:“二少奶奶今晚还是没有喝药,军医说再不喝药,病情可能会加重。”
周枭无端生起了火,大步从绿樱身旁掠过,带着怒火过去。
绿樱怕他动手伤了二少奶奶,忙不迭跟上去。
然而到了二少奶奶卧房前,将军嘭的一声把门关上,根本不让她进去。
卧房里,周枭径直走向床榻,看到卫瑜然一副快病死过去的模样,不禁愠怒起来。
“不就烧了你几封信?烧了一件貂皮大氅?人都死了,你念着他做什么?他能给你什么?”
床上的女人终于有了反应,眼眶几个瞬息湿润起来,她抬眸恨恨看着他:“你可以诋毁我,别诋毁阿聿。”
周枭一听到她维护亡夫,神色变得阴霾,但他仍旧克制着,“他有什么好?他当初娶你的礼金,都是我这个大哥给的,他也就会读些书,身体还不好。”
“说句难听的,你和他做那档子事,有和我做那么欢愉么?”
第58章 第 58 章 那就重新连接这段关系……
“住口……”
卫瑜然颤着唇, 双眸红一圈死死盯着他,颤颤巍巍从床上下来,赤着足踩在踏板上, 朝着周枭走去,随着越走越快, 柔弱病体撞上周枭, 与之撞上的还有对周枭来说毫无杀伤力的拳头。
她用尽全身力气捶着周枭, 崩溃地朝他大吼:“你别诋毁他——”
周枭阴骘地握住她手腕, 卫瑜然动不了, 恨自己在他面前太弱小, 悲从中来,眼泪模糊视线, “别诋毁他呜呜呜……”
周枭单手径直把她搂起, 往床上走去,看她哭哭啼啼, 她此刻心里想的仍是那个死去的人, 胳膊不禁收紧力度,感受到她轻飘飘的重量,以及逐渐枯瘦的病躯,沉着脸将人放到床上, 大手端来药汤, 一口喝下去,另一只手扣紧卫瑜然的后脑勺。
眼神压着火, 倏然封住她口, 将药尽数渡过去。
苦涩的药汁在口腔蔓延,卫瑜然下意识推开,却忘了自己力量根本比不过日日练武的男人, 青筋凸起的手腕紧握她后脑,强势又野蛮,她只能一口一口屈辱地咽下。
周枭放开她,冷冷看着面前倔强的女人,“我周枭连脸面都拉下来了,竟给你一个女人亲口喂药。”
卫瑜然愤懑不已,“你给我走,我不想再看到你!”
周枭就这么看着她,绷紧下颌,明显对她的话生了怒,却不知为何没有显现出来,只是抬起手,昂首再一次喝下药汤,就如同那次当着她的面喝光两碗汤那样。
卫瑜然怔了片刻,但在男人再一次封住自己嘴的时候,她只能痛苦地咽下他嘴里苦涩的药汁。
喂完后,周枭这才把碗扔到托盘上,当然也接收了无数的恶骂,他一句没反驳,只压着怒火一口一口喂下去,直到最后一口喂完。
他放开她,对自己为这个女人做到此番地步感到不悦,更别提明知她心里想的是周贯聿,根本没有他的位置。
周枭阴沉站起,不想再看她,径直朝门口走去。
在门口等着绿樱冷不丁看到将军出来,没等她开口,周枭看都没看她一眼,直接离开卧房。
绿樱迟疑地进去,就看到二少奶奶靠在床上,使劲用手帕擦着嘴。
而一旁托盘上盛药的碗倒着,碗壁内一滴药汤都没了。
“二少奶奶,您把药喝了?”绿樱猜测可能是将军威胁二少奶奶了。
一提到药汤,卫瑜然又勾起对周枭方才喂药的卑劣行径的恼意。
“从今以后,不准再让他进来!”
绿樱想了想,这个“他”十有八九是将军,她有些为难,“可二少奶奶,这里是将军的营寨。”
将军的地盘,哪有她们说话的份,她也不敢拦啊。
卫瑜然被噎了下,又恨又恼。
次日,绿樱又一次熬好了药,端过去苦口婆心劝二少奶奶喝,但她依旧不理,甚至让她偷偷倒了,让她对外谎称已经喝了。
“二少奶奶,奴婢不敢。”绿樱头都大了,就在她继续劝说时,余光瞥到将军来到了门口,她诧异恭敬地喊了声:“爷?”
这一声让躺在床上的卫瑜然浑身一僵。
绿樱看着将军来到跟前,稍微后退让出空地来。
“把药放下,出去。”男人不怒自威的嗓音低沉得很。
绿樱照做,放下汤碗,掬着手离开卧房。
随着门一关,卫瑜然顷刻间就被一只大手从锦被里捞起,她羞愤地推开这个男人,“周枭,你给我走开,别碰我。”
周枭秉承了昨晚一贯的沉默,对她的恶骂隐忍,端来汤碗。
卫瑜然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昂起粗脖,喝了一大口,抗拒的心里抵达顶点,昨天粗暴的方式令人窒息,卫瑜然立马想逃,可还没等她踏下踏板,腰间一紧,一股蛮力将她搂回来。
毫无预兆跌坐在周枭怀里,紧接着就被他扼住后颈,被迫抬起头来,承受他的喂药。
药汁的苦涩直冲天灵盖,卫瑜然还被呛到了,柳眉死死拧着,就在周枭准备喝第二口的时候,卫瑜然终于知道怕了,双手夺过他手里的汤碗。
喝之前,恨恨地剜他一眼。
周枭看到她红着眼眶充满恨意瞪自己,胸口闷得厉害,直到看到卫瑜然低垂眉眼主动喝下药汤时,才解了些许火气。
但一想到她是为了不和自己产生接触才主动,火气又冒起。
卫瑜然还没喝完,就感受到腰上的力度渐渐收紧,勒得她难受,许是喝得太急,她掩唇直咳嗽,脸上的血色更加苍白了。
周枭将她这副病怏怏的身躯看在眼里,这才两天就消瘦了一圈,随时有香消玉殒的迹象。
喝完后,她掀起眼眸对上周枭的视线,不悦道:“我喝完了,快放开我。”
“早这样就不必吃苦了。”他冷嘲-
当天,卫瑜然把所有的药汤都喝了下去,也不再抗拒吃饭,陡然转变的态度让绿樱有些惊讶,不过她权当二少奶奶想通了。
慢慢地,卫瑜然的病有所好转,除夕那日,竹轩居异常冷清,毫无喜庆的气氛,绿樱和小桃花看着二少奶奶冷淡的表情也不敢多说,早早就撤走了饭菜。
而另一边,随着夜色降临,周枭负着手站在窗前,看着窗外高悬的明月,城内烟花爆竹的响声从远处传到营寨,若隐若现钻入耳内。
角落处摆着狐狸和黑狼面具。
“又过一年……”
整个周家只剩下他一个人。
周枭长长叹了口气,背影落寞回到床榻上睡下。
翌日天光大亮,周枭和往常一样操练甲兵、练武,到了晌午,在书房练练书法,亲兵家仆突然过来禀告:“二少奶奶求见。”
周枭眼里闪过一抹惊喜,板着脸放下毛笔,同意她进来。
藤紫色裙裾随着步伐踏入而映入眼内,视线缓缓上移,落到来人那张明艳的脸蛋上。
与前两日相比,血色回润。周枭扫过她杏粉色的唇瓣,想起给她喂药的一幕,眉心皱紧,为了这个女人他竟然做到那份上。
说出去怕是被人耻笑。
卫瑜然攥着手帕来到周枭面前,眸光淡淡看着隔着一张书桌的男人,看了一眼桌上的宣纸,字迹苍劲有力,笔走龙蛇,透着肃杀之傲气。
一个月前他还颇有耐心亲自教自己写字,那时她竟真的抱着侥幸觉得这个男人不怕自己变了性子,然而一个月后……
怀疑她勾人,烧她的东西,羞辱她的亡夫,强迫喂她喝药……人怎么可以变得如此快,还是说她从未真正了解过这个男人?
“找我何事?”
一道磁性浑厚的嗓音从前方传来,卫瑜然回过神来,越发坚定心中念头,“大哥,我有一事想求你。”
闻言,周枭这几日淤积几乎快成疾的气这才稍稍散去,求人意味着这个女人终于肯低头。
“何事?”
“我想离开。”
话音一落,卫瑜然就感受到面前之人眼里翻起凌人的寒意,压着震怒,他问:“离开哪里?”
卫瑜然看着他眼睛,“离开营寨。”
周枭不说话,就这么含着怒火盯着她,卫瑜然也不退步,两人僵持了片刻。
“我不同意。”
卫瑜然似乎早料到他会这样说,“反正我去意已决。”
她要离开这里,去寻找真正的归处,许是市井里某个角落,或是芸芸众生里某个谋生的行当,总之她不相信离了周枭,自己只有死路一条。
如今她想体体面面当个受人尊敬的二少奶奶的梦已经破灭,她也该清醒清醒为自己作打算了。
锦州的流言蜚语确实多,大不了她不回去,她去一个无人知道她来历的地方慢慢地扎根生存。
不等周枭驳回,卫瑜然转过身,“今日我便收拾细软离开,这段时间承蒙大哥关照,弟媳不胜感激。”
说罢,卫瑜然欲走,然而身后传来一声怒吼:“卫瑜然!”
紧接着手腕被紧扣,一股力将她拉了回来,“我同意了吗?!”
卫瑜然抬眸看着眼前动怒的男人,和他相比,她异常冷静,“我为什么不能离开?”
“我说不许便不许!”
卫瑜然见他不讲理,凝眉挣开他的桎梏,“无论你允不允许,我一定要离开,我不想再待在这个地方。”
“你想去哪里?”周枭沉声反问。
卫瑜然说不出来,她也不知道自己最后会在哪漂泊,“请大哥成全。”
“我不过是烧了你几封信和一件衣服,你就要离开,你当我周枭的营寨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一想到她为亡夫做那么多,甚至事到如今还想离开,离开自己,周枭怒气在胸膛冲荡。
卫瑜然听他对烧了自己的东西毫无悔意,脚在她身上,她要走谁也拦不住。使劲挣开束缚,没想到周枭径直吩咐侍卫:“来人,即刻通知全寨不准卫瑜然离开营寨半步!”
侍卫在门外应声:“是!”
卫瑜然见状,不可思议看着他,“周枭,你凭什么限制我的人身?你放开我!”
“就凭你是我女人,我说不允许就不允许。”
“我们已经断绝关系了!”
周枭深深看着她,把她打横抱起往里走去,不由分说把人扔到床上。
卫瑜然察觉到他要做什么,想也没想想从旁跑掉,然而周枭一个大手直接把她拽回来,将她压在身下。
卫瑜然双腿动弹不得,使劲推开越压越低的宽大胸膛,“你要做什么?!”
“不是说断绝关系了?”周枭咬牙切齿褪下她褻-裤,粗粝的大手抚过玉瓣,顿时湿润得好似喝了琼浆玉露,他一点点放进去,看着卫瑜然一张小脸慢慢涨红,眸中盈盈水雾渐生。
恶狠狠道:“那就重新连接这段关系。”
第59章 第 59 章 周枭,我们结束这段关系……
新春第一天, 天色晴朗,晌午刚过,光阴透过窗牖漫到地板上。
床榻之上, 卫瑜然原先还试图挣扎,然而随着男人的怒吼, 逐渐失去反抗之力。
藤紫色的裙裾翻动, 掩盖了裙摆之下的结合。
“周枭——”卫瑜然受到刺激, 她坚决不要和他恢复原来的关系, “我是你弟弟的女人!你给我滚出去!不要碰我——”
周枭听到她这句, 原本就火冒三丈的怒意更是添了三分狠戾, 一举把她的手置到头顶,“你再说一次?”
卫瑜然眼含泪意恨恨对上他的眼睛, “周枭, 我们早就结束了!”
“谁说结束了?”周枭看到她这么充满恨意看自己,明明黄符之前她和自己还是蜜里调油, 心里有自己。
到底是什么时候导致他们变了?
周枭将心头的怒火压了又压, “黄符一事,我可以不追究。”
卫瑜然愣怔,抬眸定定看他,这个男人怎么忽然提起黄符?不追究黄符的事?
呵——卫瑜然忽然明白过来, 他是在有意求和, 欲通过“不追究”来将此事翻篇,达到恢复原来的关系。可是……有些话说出来了不代表可以一笔抹去, 有些怀疑一旦在脑海里扎了根, 不是一时低头认错就不存在,而他烧掉的东西更是不能再回来。
“我要离开和、和黄符……没有关系。”一句话被撞到破碎不堪,卫瑜然双手撑在他肩头, 恼火他这样折-辱自己,“你给我停下!”
“你难道不喜欢?”周枭俯身欲咬/她纤细鹅颈,后又想起之前咬过她肩头,把人惹哭,他堪堪住嘴,憋了一肚子火,“不喜欢还吃我吃那么紧?”
“你——”卫瑜然简直被他无耻之言气得无言以对,怀着愤怒保持缄默,然而这个男人就跟折腾她没够似的,换了她最讨厌的位置。
两人面对面而坐,她被迫挂在他腰腹上,搂着他脖子,但周枭这人就喜欢看她一点点坐下来吞没自己的慌张模样,她整个人都在绷紧,神色紧张,试图退出去,但周枭抿唇紧紧箍住她腰肢。
他知道她最害怕最讨厌就是这个位置,会前所未有的收紧。
“周枭……”僵持了许久的女人,终于在这一刻嗓音都变了,带了几分求饶的意味,使劲地勾住他脖子,“不要……”
“求求你不要这样子。”卫瑜然仍然无法面对那个心里障碍,手腕快不够力气,渐渐有松动的迹象,也就意味着她会彻底含住,“周枭……你不能这样对我。”
“还离不离开?”周枭对她的求饶无动于衷,饶有兴致挑眉,“你求我我就停止。”
卫瑜然一下子变得沉默,咬唇凝泪看着男人刚毅的下颌,“你卑鄙。”
她恨恨道。
周枭眼神一暗,封住她嘴,卫瑜然伸手推开,然而正是因为松了手,她一下子全部吞没这个男人的玩意,卫瑜然脸色煞白,只要他稍微一动——
眼睫颤了颤,心里越是不愿面对那个画面,那个画面反而来得越快,到最后她已经不敢去想象到底流了多少。
周枭感受到她的热流蔓延,心头莫名兴奋愉悦,“卫娘,你承认吧,你心里有我。”
卫瑜然无力反抗,只能闭上眼任由他索-取-
接下来的日子,卫瑜然始终不愿低头与他恢复原来的关系,周枭每天阴沉沉,禁止她踏出营寨半步,每天还得被周枭强制同床共枕。
一天天过去,卫瑜然麻木得有些恍惚,分不清昼夜。
直到这天,卫瑜然在梦中梦见周贯聿,她不知为何会身着一身华服走在大街上,路过形形色色的人,冷不丁听到熟悉的声音,诧异地回过头来,就看到周贯聿站在树下朝她招手,唤她的乳名然然。
他身边牵着一匹白马,清风白马少年郎的形象如一副画卷摊开在眼前,那一瞬间,他们仿佛因世事而不得已经别多年的故人。
“然然,我带你走,快过来。”
短短一句话,卫瑜然热泪盈眶,看着树下的少年郎,燃起一股希望和无以言说的怀念,提起裙摆就要过去够他的手,然而就在这时一只大手紧紧扣住了她,不让她过去。
她回头一看,竟然是周枭。
他阴恻恻把自己箍在铜墙铁壁的怀里,“卫娘,你不准过去!”
未等她震惊,身上一痛,她直接被痛醒,睁开眼就看到周枭怒不可遏盯着自己。
“你刚刚在喊谁?”
卫瑜然感受到他在自己体内的存在,看着身上的男人,深深闭上眼,这段时间她已经彻底沦为了周枭的禁-脔。
走神的片刻她又回味起那个梦,神魂牵绕般引-诱着她,意识到是梦后,又怅然若失,苦涩从心底漫上来。
她怎么会走到这个地步……
还和阿聿的大哥发生那么多次关系,她是不是对不起他?
“周枭,我们结束这段关系吧,好不好?”
卫瑜然如梦初醒,鼻尖冒酸,她这段时间究竟都做了什么,竟然会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
“我以后不再纠缠你……我把所有东西都还给你。”卫瑜然玉肩颤抖,哽噎:“你放我走好不好?”
“梦到他了?”周枭神色骤沉。
卫瑜然抿唇,当着他的面点了点头,紧接着又听到周枭厉声问:“所以你后悔了?”
卫瑜然欲解释:“我们的身份本来就不该如此……”
话音一落,周枭进入得更深了,直直把她的注意力打断,她凝眉深深闭上眼,倒吸一口气。
“卫瑜然,无论你以前跟过谁,你只需要记住一点,你从头到尾都是我周枭的人!”
卫瑜然知道他想说周贯聿当初娶自己的礼金是他这个大哥给的,和他娶了自己没什么区别,可是这样的羞-辱对周贯聿来说多么不公平。
周枭还是他大哥。
“我不是。”她看着眼前丰神俊朗的男人,眼圈红红坚定地矢口否认,“我不会忘了他的。”
卫瑜然看到周枭瞬间染上薄怒,大手将她翻转过来,她趴在雕花圆桌上,被迫背对着他。
随着暴力进入,她巍巍颤颤勉强撑着身子,闭上眼对他越发失望-
傍晚,绿樱在竹轩居打扫着卫生,突然余光瞥到卫瑜然回来了,她愣了下,放下手中的活上前询问:“二少奶奶?”
卫瑜然攥着手帕摇摇晃晃站在廊庑下,眼神空洞下,没理她,虚弱撑着门槛往卧房走去。
等她再醒过来时,绿樱跪在她面前,手里捧着几本书。
“你做什么?”卫瑜然坐在床边,感觉到身体难受黏腻,这个男人实在太狠,练武的劲怕不是全用在对付她身上了。
绿樱哭出来:“二少奶奶,方才爷让我过去给你取几本书,说要罚你抄写一千遍他的名字。”
卫瑜然哑口无声,听到一千遍,眉心拧起,“不可能,我不可能写这种东西。”
绿樱欲哭无泪:“二少奶奶,爷说您要是不抄完,就要把奴婢卖给牙子!”
“他当真这么说?”卫瑜然不可思议。
绿樱猛点头:“奴婢不敢骗二少奶奶!”
卫瑜然又气又恼,绿樱是她的丫鬟,他有什么权力随意处置她的丫鬟?撑着身体亲自去了一趟书房,然而被告知周枭不在书房,说是有事出去了。
不得已,她只好回去,看到桌上那几本空白的书籍,她想也没想直接把它都扔到外面。
就这么过了一夜,卫瑜然醒来后看到绿樱哭哭啼啼又跪在自己面前,说她怕被卖给牙子。
卫瑜然气得连早食都没吃,带着绿樱直接去找周枭,昨晚没见到他,没能找他理论凭什么处置她的丫鬟。
到了书房,碰巧遇到操练甲兵回来的周枭,卫瑜然上前质问:“你凭什么处置我的丫鬟?”
周枭居高临下看着她,眼神变得冷漠,“抄完了?”
“我不可能抄这种东西。”卫瑜然蹙眉。
周枭深深看着她,“既然如此,就别怪我不客气。”
“来人,将绿樱押送出营寨,卖给牙子。”
这话一落,就有侍卫应声,上前把绿樱逮住,拉下去,卫瑜然见他真打算这么做,急急忙忙上前去拉绿樱的手。
绿樱惶恐哀嚎:“二少奶奶,奴婢不要被卖到牙子手上,二少奶奶你救救奴婢——”
“绿樱!绿樱!”
卫瑜然拉不住,只能眼睁睁看着绿樱被带离,她气得手抖,折返回来,看着眼前的男人,忽然觉得很陌生,自从昨天她说了不会忘记阿聿之后,他就变了一副样子。
她开口质问:“周枭,你凭什么处置我的丫鬟?”
“凭我现在是周家家主。”
卫瑜然错愕看进他双眸,似乎这一刻感受到他冷漠无情,昔日的情谊在他眼里根本看不见,仿佛她是陌生人。
周枭也将眼前女人的震惊看进眼里,心里冷笑,冷漠移走视线,转身往书房走去,他还有事要忙。
绿樱的叫喊声逐渐远去,卫瑜然猛然回过神来,跟进去,看着那抹高大的身影在书架前停下。
“我抄还不行么?”卫瑜然攥紧手帕,“你快放了绿樱。”
周枭没有回头,不紧不慢吩咐侍卫把她的丫鬟放了。
得到他的赦令,卫瑜然重重松了口气,抬眸望向周枭宽大的后肩,结实的肌肉在衣袍下若隐若现,鬓角下颌凌厉,不近人情。
一想到他最近做的事,卫瑜然再也没有好脸色,就在她准备回去时,周枭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胆敢把我的名字抄错,或是抄成他的,你两个丫鬟死路一条。”
第60章 第 60 章 “再说一遍我是谁?”……
绿樱被放了, 主仆两回到卧房,绿樱战战兢兢给她准备笔墨,又把那几本书籍垒到桌上。
卫瑜然看着看着这空白的纸张, 一想到自己竟然要抄写一千遍他的名字,抄不完或是抄错, 还拿绿樱和小桃花的性命威胁自己。
怎么想都觉得气结。
落笔前, 那两个字实在令人羞耻, 让一个寡妇抄写亡夫他哥的名字……他怎么想的, 竟用这种方法羞辱自己。
“绿樱, 你出去吧。”她迟迟无法落笔, 最后还是把人支出去。
绿樱也看出了二少奶奶心里的膈应,这等羞辱人的法子她也是第一次见, 碍于将军是当家的, 还险些把她卖了,她也不敢多加异议。
于是转身退出去。
待人走了后, 卫瑜然仍旧坐在桌前无法落笔, 甚至想把书都撕了。
可不写,绿樱和小桃花性命攸关,人怎么能恶劣得如此过分,拿他人要挟自己, 和当初动用权力为己谋私的林大人有何不同?
卫瑜然气愤又失望地执起笔, 在纸上写下那个名字,从早到晚, 她抄得手发抖, 甚至得托着手腕才能继续抄,就这样一直抄到次日傍晚才抄完。
看着一页页的“周枭”,卫瑜然羞愤地合上书页, 绿樱给她端来一壶沏好的茶,她这才得空润润嗓子,抬手让绿樱把抄好的书籍赶紧拿走。
眼不见为净。
绿樱取走后赶忙送过去,可没一会儿,绿樱回来:“二少奶奶,爷说让你亲自拿过去。”
“什么?”卫瑜然愤懑不已,看着绿樱拿回来的两本书籍,胸脯起伏气结,却又不得不忍下,亲自送过去。
立春刚过,积雪消融,山林里光秃秃的树枝开始有抽芽的苗头,尽管春意料峭,还有些寒意,但气温已经回暖,春风拂来,满目心旷神怡。
路上,卫瑜然被人碰倒了手上的两本书,啪嗒两声掉落在地上,书页翻开,直白赤裸的两个字就这么躺在日照下。
潘旗对于不小心碰了人感到抱歉,对二少奶奶连声道歉后,蹲下来正要帮人拾起地上的书籍,却在看到书上誊写的“周枭”二字时,明显地顿住了。
卫瑜然看着他装作没看到似的合起书页,拾起来,恭敬对自己说:“二少奶奶,您的书,方才实在是抱歉。”
她没有接过,而是静静看着他,方才他异样的神态犹如走马观花一样不断在脑海回放。
卫瑜然对这位叫潘旗的主簿有印象,先前交接内宅事务时有过短暂的交道,而她委身周枭身下的这段日子,也有几次碰上他有事求见周枭。
但每次,周枭都在屋里让他在外面等,等他事后再谈,一些靡靡之音他怕是也听到不少。有次她还在床榻上赤身盖着衾被,而周枭已经在书房里谈起事来。
“二少奶奶?”潘旗看她迟迟不接过,忍不住提醒道。
“潘主簿认为这字写得如何?”卫瑜然蓦然出声,却问了个古怪的问题。
潘旗看了眼眼前的少妇,云髻峨峨,瑰姿艳逸,是他见过最好看的女人,但她不仅是将军的弟媳,还是将军的女人,他不敢异议。
“潘某方才没有看清。”他试图含糊过去。
“那潘主簿打开看看吧。”
潘旗愣怔,没想到她会如此直接,觑了一眼这个女人,硬着头皮翻开看了一眼。
卫瑜然淡声问他:“如何?”
潘旗看着书上的字,那可是将军的名讳,他顿时醒了醒神,不知二少奶奶为何要这样写,还是说将军要求她写?
他理了理思绪:“二少奶奶的字好看,清幽淡雅……白洁无暇。”
卫瑜然听到“白洁无暇”四字,顿觉讽刺,“当真这么觉得?”
这话一落,潘旗顿时不敢乱说话。
卫瑜然见他不敢说话,心中了然,周枭曾说过在他的地盘不会有人异议,可他们的身份龃龉,世俗难容,他们的关系肮脏龌龊。哪怕他的属下不敢当面有异议,那也是不敢议论他这个将领,谁能保证这些人不会私下异议她这个不守妇道的寡妇?
取回书,卫瑜然往书房走去,没曾想碰到李勇刚从里面出来。
“二少奶奶。”李勇朝她作揖。
卫瑜然意识到他们可能刚谈完公事,点头示意,待他走后,这才进去,果不其然看到周枭正坐在书桌前。
她冷着脸上前把两本书籍放下,“你的要求我已经完成,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回去了。”
“站住。”
周枭扫过她窈窕身段,以及那张明显不满的脸,拿起其中一本,粗略翻阅一遍,“没抄错吧?”
卫瑜然拧了拧眉,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无论怎么回答都像是在讨好他。
“不肯回答?心虚了?”
周枭沉声:“那就再抄两千遍。”
卫瑜然猛然抬眸,克制情绪,“你不讲理。”
“不想抄?那就卖了你那两个丫鬟。”
卫瑜然终于怒了,“周枭,你这么草芥人命你简直妄为忠武将军这个头衔!”
“三千遍。”
“你——”
卫瑜然气得无处发泄,上前拿起剩下的一本,想也没想用力撕,纸张在她细盈盈手上被撕得四分五裂,她每撕一张,眼圈就红一圈。
她辛辛苦苦抄了两天,抄这个羞-辱她的玩意,到头来被他轻飘飘一句否定所有,还污蔑她继续羞-辱她。
周枭看她当着自己的面撕毁这些名字,浊气翻腾,脸色绷紧,“看来你是不想要她们的性命了。”
书桌前的身影倏然停下,顶着一张妩媚的脸看过来,眼眶红得跟只兔子似的,周枭从她倔强而又恼火的眼神里看出几分后悔。
周枭冷冷一笑:“把绿樱抓过来。”
卫瑜然以为他现在就要对绿樱动手,到底还是担心多过愤怒,“你不能这么过分!”
“我过分?”周枭反讽,“你在我身下喊别的男人,谁过分?”
卫瑜然觉得他愈发不可理喻,“可那是我夫君!是你亲弟弟!”
她比谁都有资格喊他的名字。
然而这话一落,周枭眼里顷刻间覆了一层寒冰,卫瑜然和他僵持,没多久绿樱便被押了过来,卫瑜然有些担心绿樱的下场,怕这个男人当真怒极把人杀了。
绿樱从被侍卫带过来那刻小脸就惨白,进了书房,看到二少奶奶和将军僵持,气氛窒息,地上还一堆碎纸,顿时就明白过来是二少奶奶撕的。
“二少奶奶……”她惶然无措。
卫瑜然挡在她面前,面对着周枭,胸脯随着恼意起伏不平。
周枭一看到她这细微举动,嗤声一笑,“想救她?”
卫瑜然捏紧帕子,直觉他接下来的话不是什么好话,果不其然,一句“脱”让主仆两人面色皆变。
卫瑜然不敢相信地瞪大双眸,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而绿樱也震惊极了。
“在这里脱。”
卫瑜然气愤不已,“周枭,你不是人!”
周枭似乎已经听惯了她骂自己,眉眼压了压,“看来是不想要她的性命了,来人——”
“我脱。”
一声满怀恨意的嗓音从卫瑜然嘴里吐出,周枭这才撤去对绿樱的惩罚,坐在书桌前饶有兴致看着她慢慢地解开绦带。
一旁的丫鬟倒是担心她。
没记错的话,这个叫绿樱的丫鬟是她的陪嫁丫鬟,见过她出嫁,见过她入洞房。
绿樱看着眼前的二少奶奶一件件脱下衣服,余光偷偷看了眼书桌前的男人,思绪混乱,将军这么做分明是在折-辱二少奶奶。
她想开口说点什么,为二少奶奶求个情,又怕自己小命不保,在她欲言又止中,看到二少奶奶脱得只剩下褻裤和肚-兜,肤如凝脂的背露在她面前,她顿时不敢看,惴惴不安垂下眼眸。
“继续脱。”
卫瑜然咬唇,凝眸恨恨望向对面,他指定是存了心想在绿樱面前羞-辱自己。
良久,她侧目用余光瞥了眼绿樱,心中悲戚,咬牙继续解开肚-兜,褪下褻-裤,一丝-不-挂地袒露他眼皮子底下。
周枭看到眼前凝脂白雪,春色盎然,呼吸明显一沉,扬声命令:“过来。”
卫瑜然死死攥紧帕子,这个男人怕不是疯了,可和他对峙越久,她就越能窥见他眼里藏得极深的欲-念,若是放在寻常日子,她兴许没有那么抗拒,大不了任他予求予索,可如今屋里还有旁人……
委屈夹杂恼意在胸腔汹涌翻腾,卫瑜然垂下眼眸缓了缓酸涩的眼睛,到底还是劝慰自己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绿樱是她的丫鬟,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她丢了性命。
深呼吸一口气,卫瑜然迈开步子朝周枭艰难走过去,绕过书桌,站在他身旁。
“过来帮我解开。”
卫瑜然指尖颤了颤,几次欲言又止,触及周枭阴沉玩味的眼神,她终究还是止住了和他理论的欲-望,进一步走过去,弯腰,抬手慢慢到他黑金革带。
书房里十分安静,只剩下她解下男人黑金革带的动静,卫瑜然一想到被绿樱看到她竟然沦落到这番地步,被周枭羞辱,她不免空洞洞难受起来。
主仆两没有任何依仗,连性命都堪忧,而她这个二少奶奶,若是想保住她,还得做出如此低尊严的付出。
黑金革带被她解开了,拿在手里,眼里隐隐窥见圆领袍下结实苍劲的腰腹和孔武有力的胸膛,在周枭的命令下,她把黑金革带放到桌上,闭上眼伸手去解开他的裤-带。
压抑的粗-重呼吸从头上传来,卫瑜然手一顿。
“自己坐上来。”
眼眶倏的一瞬间洇红,嗓子发哽,双唇微微颤抖,“你非要这么羞-辱我?”
“要么坐上来,要么她死。”
卫瑜然呼吸一窒,含着泪慢慢踱步过去,在周枭的盯视下忍着屈辱坐上去……
绿樱扑通一声跪下,根本不敢看,借着书桌挡住视线,可耳朵边传来二少奶奶隐忍的引喘声音,叫她于心不忍,心头惶恐不安。
早知如此,当初她就不该劝二少奶奶来遥州,谁能想到将军居然有这么人面兽心的一面,简直人不可貌相!
周枭看着腿上颤抖不已的女人,似笑非笑:“她是你当初陪嫁丫头是吧。”
卫瑜然双手撑在他胸膛上,闻言有不好的预感,巍巍颤颤抬起眼眸,对上周枭晦暗不明的眼神。
下一瞬,就听到他问:“二少奶奶出嫁那天叫得大声,还是现在叫得大声?”
啪——
一道巴掌声在屋里响了起来。
绿樱浑身一僵,抬头用余光瞥了眼,只见二少奶奶抬手狠狠扇了将军一巴掌,错愕不已。
脸上传来一阵痛意,这点痛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他在意的是这一巴掌背后代表的意思。这女人又在为周贯聿鸣不平——
周枭动了动被打过的下颌,阴霾地盯着她的脸,耻-辱、愤怒、委屈、怨恨交织在她眼里,唯独没有半点对他周枭的感情。
一股无处发泄的怒意涌上来,周枭厉声喝问:“回答我!”
绿樱浑身发抖跪在地上,她都能感受到自己的手在抖,“奴、奴婢不知。”
“不知?看来你也没什么用了。”
绿樱猛然瞪大眼,感觉到后颈一凉,随后颤抖地闭上眼:“是、是现在。”
周枭听到想要的答案,薄唇得意地朝她勾起,卫瑜然眼眶里的泪珠就这么无声落下。
“听到没,你的陪嫁丫鬟亲口说你叫得比你出嫁那天还要大声。”
周枭大手抚上她后tun,更深入她幽-径,“我方方面面都比他好。”
卫瑜然掀起泪眼,受不了地朝他扑去,张口狠狠咬上他脖子。
周枭任由她咬,只要她承受得住他的冲击就好,没一会,卫瑜然便受不了地慢慢松了口,眼睫颤栗,一些细碎吟娥被撞出来,她克制着,隐忍着,周枭摸了摸脖子,竟然真的被她咬出血来。
然而周枭看到血,反而染上了血性,低低一笑,“卫娘,我是谁?”
他让她抄那么多遍,就是为了让她一遍又一遍记住他的名字,哪怕做梦都要喊的是周枭。
区区一道亡魂残念,他不信灭不了。
卫瑜然眼里的怨恨随着泪溢出来,这一刻她才知道他为何要惩罚自己抄那么多遍名字,他想把他名字烙印在她身上。
卫瑜然往下看了眼他硬邦邦的腰腹,她才不会如他所愿,“你是我夫君周贯聿的兄长。”
“周贯聿”三个字一出,她就明显感受到周枭面色骤沉,她第一次看到这样阴骘的周枭,眼里仿佛淬了寒冰,血性一闪而过。
卫瑜然这一刻莫名想到当初他在黄阳的山头上,靠着一把重刀挥杀无数条人命的罗刹一面,心口陡然怯怕起来。她这才想起这个男人虽然是她夫君他哥,虽然自己和他好过一段时间,但他同时也是一位剿过匪打过仗的枭雄,骨子里就带着血性。
周枭的大手掐住她下巴,强迫她对上他的视线。
沾了血的粗粝指腹粗暴中带着不易察觉的怜惜抹过她唇角。
“再说一遍?”
卫瑜然双唇颤了颤,尝到一丝血腥味,热泪簌簌落下,哪怕心底惧怕,她也要说出他们身份的龃龉,谴责他兄夺弟妻,为天底下所不容。
“你只是……我夫君的兄长。”
这一句彻底惹恼了周枭,许是桌椅限制了他的发挥,惩罚不了人,他猛然把卫瑜然抱起来,往床榻走去……
“你给我滚开……”
“周枭,你别碰我——”
激烈的争吵伴随着断断续续的深引,到最后二少奶奶似乎没了挣扎的力气,演变为悲恸的啜泣。
绿樱依旧不敢动,听着那令人耳-燥的声音,恍惚间回到半年前,她亲手把吃过药的二少奶奶送到将军房里,从此打开了魔鬼的魔盒。
“再说一遍我是谁?”
“再说一万次,你也是……我夫君的兄长。”
二少奶奶哭着一遍又一遍强调身份的龃龉,却始终得不到将军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