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活下去 “欢喜无极!” ……

    “欢喜无极!”

    “欢喜无极!”

    “欢喜无极!!!”

    九百九十九个欢喜佛怀中的明妃笑容诡异, 齐齐开口。

    随着佛主双手合十,一双巨大的佛掌凭空而现,佛掌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黏腻清漆, 巨大佛掌随着佛主的动作一齐合十,狠狠按住了那撕开的空间缝隙。跑在最前面几乎要摸到那缝隙的碧娘子好在躲的快, 不然只怕要一起被按成肉泥。

    “开!”

    能在灵山撕开一道空间裂缝的法盘绝不是凡品, 即便如此, 那缝隙依旧未碎。敖云低呵一声,便有粗壮藤蔓从空间裂缝中强行挤了出来, 用力抗衡那巨大的佛掌。两方角力之下,空间裂缝开开合合, 并有碎屑裂痕浮现。

    敖云面色一凝, 冷哼一声再度加大妖力, 那藤蔓便又粗壮了几分,硬生生拉开一人可过的缝隙来。

    “走!”

    就在碧娘子咬牙准备钻入那空间缝隙时,孔衔枝忽然扬声道:“不可触碰那些清漆!”

    在佛掌和藤蔓的僵持中,那佛掌上粘黏的清漆不知何时已经凝聚一块的形状,正正好挡在那空间缝隙之前。

    在孔衔枝喊出那声后, 清漆骤然爆炸,四溅飞射。

    好在,有了孔衔枝的提醒, 乌厚便提前有了防备,眼下见异变突生,他的动作极快, 眨眼便施法掀起一层巨大的水幕。水幕不光阻挡了四溅的清漆,还反过来将它们稀释包裹起来。

    但,即便如此, 还是有一些没有顾及到的清漆。

    “啊啊啊,我的腿,我的腿!”

    散出去的清漆多是针眼那般大,可就算体积如此之小,效果却厉害的很。只一点,便如同腐蚀一般,自沾到皮肤上的那刻起便变黑,并迅速扩散。只眨眼间,那嚎叫的小妖双腿便腐烂成一滩污臭的脏水。

    不止如此,又过一息,那小妖整个妖都成了污血。

    被清漆溅到的小妖不论修为高低,皆眨眼间死去,只有一两个反应快的,及时砍断了那被溅到的手臂或腿,这才保住了性命。

    佛主面色阴沉的看着孔衔枝,这效用特殊的清漆他一共就攒了这么些,若是没有他提前提醒,就算被挡下许多,也至少能杀了在场三分之一的妖。

    孔衔枝面色微微发白,但依旧气势不减,直直地朝着佛主回望回去,呵道:“不过是个占了机缘巧合成妖的斑衣蜡蝉,怎敢伪装成金蝉,甚至自称佛陀!”

    佛主闻言,蹙眉道:“你怎会”

    他的余光落在孔衔枝腰间伪装成挂坠的罪妖录上,霎时间便明白了一切,怒极反笑道:“好,好啊!看来今日,我终于能报仇雪恨了!”

    说罢,他大笑道:“既然你们不愿意皈依我佛,那便都去死吧!”

    说话间,明妃化作各式各样的武器,佛陀像皆破壁而出,眨眼间整个佛塔中便陷入一片混战。

    “愿供奉本佛者,喝下这佛水,便可安然无恙。”在漫天佛陀像后,佛主双手合十,又恢复了慈悲的眉目。

    而他口中的佛水,便是莲花坛前悬浮着的一团团清漆。

    “你这臭虫秃毛鬼,老娘宁愿死也绝不沦为奴隶!”碧娘子大骂,抄起一双弯月刀便砍断了一尊佛陀像的胳膊。

    “还有点儿骨气的,就宰了这些鬼东西,去把那臭虫秃毛鬼剁碎了喂狗!老娘倒要看看,谁的骨头那么贱,好好的妖不当要去给这臭虫当狗!”

    她骂的是痛快,杀伤力也颇强,佛主对她的杀意也更盛。

    在佛主的控制下,包围着碧娘子的佛陀像骤然增多,眨眼便杀了她的三名族人,眼看着一个巨大的铜头锤就要将她砸成肉泥,一道灰色的影子将她扑开。与此同时,羽扇挡住那铜头锤,化去了佛陀的力道,反手将其挑飞出去,落在空中时被一点寒芒贯穿脑袋。

    银枪贯穿了佛头刺入墙壁,这墙壁似乎有些古怪,咬住那银枪半点不放,任由银枪震动引得一片墙面都在颤抖。就近一尊佛陀像抄起板斧便要砍断那银枪时,银枪轰然散作细密狐毛。

    玉兰衡抬手,手中便再显一杆银白长枪。

    碧娘子认得玉兰衡,却不认得孔衔枝,拱手道:“多谢少族长同这位小友相助。”

    “碧姐姐,还有我呀。”

    抱着碧娘子躲开那铜头锤的是一名细犬妖,他甩了甩狗耳朵,苦笑道:“碧姐姐骂人骂得痛快,我们犬族却是受了无妄之灾。”

    碧娘子抄起弯刀朝他抛了个媚眼,爽朗一笑道:“若是此番能活下来,姐姐带你开开荤!”

    犬妖面色一红,手中铁棒险些没拿住,跟上碧娘子动作时口中还不忘嘟囔道:“这听着总感觉怪怪的。”

    孔衔枝手持羽扇,璀璨翠羽反射出华光。他凌空而立,站在佛主旁一直闭目的孔清铖似有所感,抬头望去,那张同孔清兰十分相似的面容终于叫他看见。只一眼,便让他双目充血。

    “你这野种,竟还没有死!”孔清铖掐指一算,冷笑道:“只剩下不到半年的命了,竟然还敢出来找死。那便算你倒霉,我提前送你去见你那下贱的娘!”

    霎时间,狂风大作,孔衔枝那双翠色的瞳孔中隐隐有繁琐纹路蔓延浮现。

    风刃藏在风中,只一瞬便将孔清铖裸露在外的肌肤上割开了大大小小的血痕。

    其中最大的一道血口,便是割在了孔清铖的嘴上,直接将他的两个嘴角划至下颚。

    孔衔枝看着他,一字一句道:“不许侮辱我娘。”

    猩红的舌舔舐掉嘴角的血,孔清铖目光阴冷,心中更加怨毒,“这般纯粹的血脉,却偏偏流着一半恶心的凡人血脉!”

    再次见到孔衔枝,再次见到这半人半妖的血脉,让孔清铖深埋多年的记忆被渐渐翻出。

    只有孔清铖自己知道,他其实一开始没想杀了孔清兰和孔衔枝。较真起来,孔清兰是他看着长大的,多年的情分总是有的。他对孔清兰也并不是男女之情,更多的反而是哥哥看妹妹一般。在孔清铖的预想中,他虽然不爱孔清兰,但会用一生去对她好,全力敬她爱她,共同养育大明孔雀一族下一任的族长。

    他对于孔清兰的愤怒,也不是她爱上凡人,而是愤怒她为凡人怀上孩子。在抓回孔清兰时,孔清铖说,只要她和自己结合生下一个纯血,之后她爱和谁好就和谁好。不光如此,他甚至可以风风光光的把她嫁出去。

    可偏偏,孔清兰说她已经怀孕了。

    即便打掉这个孩子,孔清兰也再也无法诞下纯血。

    孔清铖当然愤怒,他想着,他都愿意娶一个自己不爱的妹妹也要为大明孔雀一脉诞下纯血,孔清兰怎么敢断了这血脉。

    可就算这样,孔清铖还是没有直接杀了孔清兰。这么多年的相处,若孔清兰只是个普通族人,一定会是他捧在手心里宠爱的妹妹。

    孔清铖将孔清兰关了起来,他陷入了深深的困境中,他的脑子里仿佛有两个人在打架。

    一个,是他死去的父亲,他那父亲怒吼着、咆哮着,斥责他断了大明孔雀的传承,斥责他让纯血断在了自己这一代。

    他让孔清铖,去杀了孔清兰泄愤。

    而另一个,则是一个小小的孔雀,是尚未化形时的孔清兰,也是如同跟屁虫一般一直跟着自己,叫着自己哥哥的妹妹。

    孔清铖无法做出抉择,这两个人在他的脑中打架,几乎要将他给逼疯了。他怕如果是父亲的命令占据上风时,他会忍不住杀了孔清兰,于是便将其关了起来,不许任何族人看望她。

    在孔清兰怀胎的期间内,族内的一些长老不断劝说,终于压下了孔清铖脑海中咆哮的父亲。

    于是,在得知孔清兰生下孩子后,他便决定将这对母子放出来。

    这是他的妹妹和他的外甥。

    可是,当看见孔衔枝的一刹那,他脑海中好不容易倾斜的天平彻底坍塌。

    他再无法听见其他,只能听见他的父亲在大声斥责。

    “你这个蠢货,你都做了什么!”

    孔衔枝身上流淌的大明孔雀血脉是那么的纯净,纯净到,他和孔清兰两个人加起来都比不上,就如先祖本身一般。

    但相应的,那一半的人族血脉,更碍眼了。

    当孔清铖回过神时,孔清兰已经死了,死在他自己手下。

    而孔衔枝则被几名族中长老死死护住。

    大长老斥道:“孔清铖,你何必如此?就算这孩子流淌着一半人的血,可是他血脉之纯净,是万万年来第一个!若是日后想方设法寻些秘法,也未尝不可剔除他体内的人族血脉!”

    “你怎能怎能对他下死咒呢!”

    孔清铖的咒术,是整个大明孔雀一族最好的,以大长老为首的五名长老皆无法解开。

    “这样的孽种,不配活在世上。”

    孔清铖听见自己这样说。

    孔清兰的血还溅在他的脸上,带着温热和腥味。他木着脸,已经不知道说出这句话的人到底是自己,还是他脑海中的父亲。

    还是说,他其实已经变成了那个对延续纯血万分偏执,甚至因为他不是女儿便不断斥责打骂自己的父亲。

    那个直到死前,都要拉着自己的手,逼他对天地立誓,决不能让大明孔雀一族的纯血断在他这一代的父亲。

    他其实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他明明是来带着自己的妹妹和外甥回归族群的,却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明明、明明他已经为外甥准备好了房间和玩具,甚至温习了一遍又一遍当年照顾小孔清兰时的要点。

    “三日后,他注定要死去。”孔清铖那翠色的瞳孔不知什么时候染上一层灰蒙蒙的覆盖,变得麻木无神。

    “诸位长老若是可怜这贱种,便留下替他挖个坟吧。”

    看着孔清铖离去的背影,大长老摇头叹息,“他和他父亲越来越像了,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大长老,这个孩子”

    大长老低头,看着怀中的小孔雀面露不忍。

    小孔雀刚出生,毛都还是湿的,破壳的水混着它母亲的血。

    这个孩子,孔清兰怀胎十年,将蛋在腹中养了足足十年。

    可它能活在这世上的时间,却只剩下三天。

    小孔雀似乎是感受到了什么,嫩嫩的小嘴张开,似乎想要哭泣一般。

    大长老眼中升起慈爱,他抱着小孔雀轻轻哄着,一缕缕光随着他哄孩子的歌声从他身上流入到小孔雀体内。

    “大长老!”身边的人惊呼。

    “这样纯净的血脉,我相信他是祖宗喜爱的孩子。”大长老打断了周围人要说的话,他逐渐变得衰老起来,本来乌黑的发也一点点变得苍白干枯。

    “这样的孩子,不应该就这么死了。我无法解开清铖的咒术,但我可以为这个孩子续上三百年寿命。希望这得到祖宗偏爱的孩子,可以在这三百年中找到活下来的方法。”

    大长老亮翠色的瞳孔变得暗淡浑浊,说话也越来越没力气,“就算、就算解不开这咒术,能看一看这世间风景也是好的。老头子我一把年纪了,也度不过下一次雷劫了,不如将寿命留给这小家伙吧。”

    大长老身为大明孔雀一族的长老,他便要为族中考虑。因此,即便他明知道杀了孔清铖便可解咒,他也不能为了一个刚出生的、未来尚未可知的小孔雀杀了现任族长。

    将三日的死咒延长至三百年,这也是他能为这个孩子做的唯一一件事了。

    私心里,他希望这个可怜的孩子能活得久一点,再久一点

    第72章 妖丹 记忆逐渐回笼,此刻的孔清铖……

    记忆逐渐回笼, 此刻的孔清铖,又能听见耳边那来自父亲的,喋喋不休的唠叨。

    血肉愈合, 孔清铖的神色也越来越冷漠、麻木。

    杀了他。

    孔清铖抬手掐诀,催动着孔衔枝体内的咒术。

    咒术暴动, 孔衔枝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一只大手握住一般。大手在收紧, 心脏也跳动的越来越快。

    瞳孔微缩, 孔衔枝发出一声闷哼,空着的手下意识按住胸口, 冷汗淋漓。

    “孔衔枝!”

    玉兰衡目光一凝,手中长枪瞬间脱手而出, 狠狠扎向那掐诀的孔清铖。此刻也顾不得什么其他了, 只要杀了他, 便可解除孔衔枝的痛苦和死咒。

    “等等。”孔衔枝从牙缝中挤出话来,他扇动羽扇挥开玉兰衡的长枪,而后按住赶来扶住自己的玉兰衡,看着孔清铖道:“我还有许多事情想要知道。”

    闻言,玉兰衡眼中满是担忧和心疼。他虽然知道有罪妖录的帮助, 孔衔枝不会死在孔清铖的咒术之下,但痛苦却是无法避免的。

    这样想着,一直隐藏的红绳忽然在二人手腕间短暂地闪烁了一下。下一秒, 二人心头同时一震,孔衔枝所感受到的痛苦骤然锐减至三分之一。而玉兰衡微微蹙眉,那三分之二的痛感便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此刻, 二人心中同时明白,这红绳进一步升级,可以分担相连者受到的伤害, 甚至是致命伤都能分担。

    换句话而言,便隐隐有了同生共死的能力。

    玉兰衡心念一动,孔衔枝受到的所有痛楚便全部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我没事。”

    对上孔衔枝担忧的目光,玉兰衡制止了他想要分担伤势的行为。

    他们这边开发出了红绳的新用法,那边孔清铖僵硬的脸上表情十分古怪。

    “为什么,你没有死。”他看着孔衔枝,眼中满是困惑。

    他已经催动了死咒,按来说,现在孔衔枝便应该心脏爆裂而忘。结果他只是刚刚面色惨白了一会儿,现在竟如常了。

    孔清铖看向站在孔衔枝身侧的玉兰衡,见他面色微微有异,喃喃道:“替命之法?可怎么会”

    “因为天道,在庇护着他。”佛主静静看着孔清铖催动完死咒,见并没能杀死孔衔枝才冷笑道:“你那死咒已经没用了,若想杀他,只能亲自动手。”

    说着,佛主侧目微笑着看着孔清铖,缓缓道:“孔清铖,杀了他。”

    孔清铖,杀了他。

    佛主的声音和他脑海中父亲的声音重叠,孔清铖冷着脸,眼中满是狠辣。

    “对,这样的孽种,早就该死了。”

    他们的对话皆落在孔衔枝耳中,孔衔枝蹙眉,总觉得这孔清铖似乎有些古怪,却说不上来。不过,这并不是他要思考的事情。

    “想杀我?”手中羽扇寸寸变大,孔衔枝双手持羽扇,挑眉道:“巧了,我也想杀了你们。”

    罪妖录坠在他的耳朵上,尖叫着为他加油打气。

    “冲冲冲!宰了这死虫子!”

    孔清铖修行两千余年,远超孔衔枝。

    因此,玉兰衡为主攻,孔衔枝在旁辅助,二人配合默契,一时之间同孔清铖打得不相上下。

    佛主本欲趁着他们打斗,将孔衔枝身上的罪妖录抢夺来,可刚要出手,便有四道攻击直冲他而来。

    “锵——”

    淡金蝉翼自背后浮现,笼罩住佛主,挡住了四方而来的攻势。

    佛主环视四周,只见乌厚、敖云、凤舞、白凌风四妖悬空而立,皆虎视眈眈。

    “欢喜无极。”佛主唇带笑意,眼中确实冷漠一片。他轻轻扯下身上金纱,金纱拢住他身后剩下的八尊棺椁。

    “四打一,实非君子所为。”

    白凌风掏了掏耳朵,语气吊儿郎当,“凤舞是女子,乌厚是老头,我和敖云是小人,谁跟你君子。”

    敖云笑容温润,接话道:“为天下除害,当一回小人又何妨。”

    “费什么话!”凤舞烈焰长刀舞得虎虎生风,她足下一踏,避开一尊佛陀像的同时还在佛陀像的脑袋上留下一个焦黑的足印。下一秒,足印爆炸,直接炸碎了那尊佛像。

    “早点杀臭虫,我还有事呢!”

    若不是看孔衔枝二人那边还能对付孔清铖,凤舞早就帮忙去了。

    要知道,她想杀孔清铖很久了。

    这九百九十九尊佛陀像虽然数量众多,威力也极大,但到底只是金石所塑造的像罢了。虽有常人两三倍的高度,但却没什么特殊的手段,多是依靠自身力量。

    一开始是打了众妖一个措手不及,但在一些大妖的带领下,小妖们很快就发现了这些佛像行动不便的特点。

    知道了弱点,便好打许多了。这佛像体积大,那他们便化作原型,一个个也不比佛像小多少,行动还更为灵活。就算修为不足,有大妖在前头牵制着大部分佛像,后面的小妖三两配合起来,倒也不会像一开始一样容易被杀。

    譬如此刻的碧娘子已经开发出,带着在场蛇族化为原型,用身体为绳索绊倒佛像,而后便有巨狼巨虎等扑上来,将那佛像击碎。

    佛主见此,侧身避开烈焰长刀后,厉斥道:“来助!”

    一声令下,方才还端坐在各处念诵佛经的和尚面上皆露出痛苦,巨大的黑褐色蝉翼从他们的肌肤中钻出,不过转眼,那一个个人便成了一只只蝉。

    但,更可怖的是,这些蝉依旧拥有这人的脑袋。

    这蝉约有六百多个,刚好现在剩下的佛像也差不多是这个数字。只见这些蝉扑扇着蝉翼飞起,落在一个个佛像上后,在佛像的脑后挖出一个空洞来,身体钻了进去,只留下一颗脑袋叠在佛像的脑袋上,看着诡异极了。

    而有了这些蝉的寄身,佛像的动作更加灵活。那些蝉的人头口中还不时吐出黑褐色的清漆,威力同之前炸开的清漆相似,具有极大的腐蚀性,但却只能腐蚀沾染到的部位,无法将整个人都变成污血。

    这样的变故,无疑为众妖增加了不少的压力。

    而另一边,孔衔枝二人也有些力不从心。

    两柄羽扇相碰在一处,迸发出点点火星来,孔衔枝双膝一软,整个人便矮了许多,甚至开始微微发颤。

    侧方一点寒芒袭来,枪尖之上,银白狐火跳跃燃烧,不似寻常火焰般炽热,而是冷若冰霜般,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

    玉兰衡手持银枪挑开孔清铖,一个旋身搂住了被击退的孔衔枝,化开落在他身上的力量,二人一齐后退十数米。

    孔清铖手中羽扇扇动,扇灭那团落在自己身上的狐火,他看着孔衔枝,神情有些恍惚。

    对于妖族来说,他们的妖法不同于人族那般学习各种法诀,而是更倾向于跟着血脉传承中的记忆使用。同族之间的区别,也就是各妖在武器上的不同喜好罢了。

    眼下,孔衔枝和孔清铖二人的武器都是一柄羽扇。换句话来说,二人用的妖术攻势几乎一模一样。

    “若你是纯血,只怕我也不是你的对手。”孔清铖捏紧了手中的扇柄,不知道自己心中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你太偏执了。”孔衔枝将口中腥甜咽了下去,冷冷地看着他,“我现在打不过你,和我是不是纯血无关,只是因为你比我多修行了一千多年。”

    若是可以,孔衔枝很想亲手打败孔清铖,问一问这该死的纯血对于他、对于大明孔雀一族来说,到底有多么重要。

    玉兰衡忽得抬手看向某处,玉临漳忙着打碎那些佛陀像时还不忘留心他们这里的动静。他冲着玉兰衡挑眉,将一段秘法传授给了他。

    领悟完那秘法,玉兰衡先是一怔,而后俊美的面容有些发红。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抬眸看向孔清铖道:“衔枝说的不错,若是衔枝再多千年修为,你绝不如他。”

    孔清铖冷笑,他看着孔衔枝和玉兰衡之间的亲密,自然知道他二人的关系。这让他心中愈发烦躁,这对母子,为什么都要选择爱上异族!

    “他活不到那个时候了。”孔清铖道:“你也是。”

    对此,玉兰衡微微扯了扯嘴角,尽显讽刺。他偏头,看着孔衔枝温声道:“有信心吗?”

    说罢,还不等孔衔枝回答,他便红着耳朵低头,吻住了孔衔枝。

    孔衔枝先是下意识张开嘴回应他,反应过来后满脑门子问号,这打的好好的,怎么还亲上了?

    下一秒,一颗微凉的珠子落在他的口中。喉结滚动,他便下意识地咽了下去。霎时间,他周身的气势便不断攀升,直接多了千年的修为。

    玉兰衡眼中满是温柔,他的身形逐渐缩小,最后只留下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狐狸,攀着孔衔枝的衣服爬至他肩头。

    小狐狸用毛绒绒的脑袋顶了顶孔衔枝的脖子,柔软的耳朵蹭在皮肤上触感极好。

    【我的妖丹在你体内,我的修为现在也是你的,这一个时辰里。去做你想做的任何事。】

    青色的风绕着孔衔枝盘旋,吹乱了他的衣摆长发,就连趴在他肩头的小狐狸也被吹得毛发凌乱,银色的双瞳都眯成了一条缝。

    孔衔枝伸手点在小狐狸身上,风便吹不着他了。

    这千年的修为落在他身上,如同他自身本就拥有的一般,运转起来没有半点滞涩之感。手中羽扇随着修为的高深愈发耀眼夺目,甚至比孔清铖手中的更胜一筹。

    “我会亲手杀了你。”孔衔枝抬手,狂风呼啸,周围触碰到的佛陀像被风刃割得七零八落。他站在风中,杀意并现。

    “为我娘报仇。”

    第73章 死咒,解 狂风凌厉,风刃风箭裹挟……

    狂风凌厉, 风刃风箭裹挟在狂风中,衣服的布料和点点血滴随着风一齐旋转、消散。

    孔衔枝越战,对体内修为妖力的运转便越熟练精湛。三挥羽扇, 狂风便卷成游龙猛虎,咆哮着朝孔清铖扑去。

    孔清铖目光沉沉, 同样三挥羽扇, 一般无二的游龙和猛虎凭空而现。

    两股风力相碰, 化作一个巨大的风龙卷,波及开来的磅礴妖力直接震碎了十几尊离得近的佛陀像。

    孔衔枝挑眉, 心中忽生一计。

    泄力收回羽扇,孔衔枝御风急退, 眨眼间便与孔清铖拉开了三百米的距离。他退的位置刚好是碧娘子所在的位置。

    碧娘子聪明的很, 见孔清铖猩红着眼, 带着咆哮疾风追着孔衔枝而来,立刻明白了孔衔枝是什么意思。

    秀眉高高挑起,碧娘子娇喝一声,化作一条碧头褐身的巨蟒。她拉长了蛇身,化作强劲绳索, 足有百米多长。

    蛇身扭动,捆住一小片区域内的二三十个佛陀像用力收紧。蛇口大张,死死咬住自己的尾巴, 碧娘子含糊道:“这里!”

    孔衔枝接收到她的信号,边打边退,手中羽扇轰然散开, 组成羽扇的翠羽如飞刃,密密麻麻地占了大半的空间。

    而这些翠羽,不过是诱饵。

    诱的, 便是同它们一样的翠羽。

    不知道是孔衔枝的想法还是孔清铖的意思,两个人在打斗中,皆是倾向于用相同的招数,似乎是要在这上面分个高低出来一般。

    孔衔枝在察觉到他们溅射出的伤害击碎了许多佛陀后,便想着借助孔清铖的力量顺便清一批佛陀像,也算是削减佛主的势力,还能一定程度上恶心恶心佛主。毕竟,现在的孔清铖和佛主也算是联盟的关系。

    翠羽利刃两两相碰,又四散飞溅,伤害范围极大。碧娘子咬着自己的尾巴,拖着一大堆佛陀像追着那些飞溅的羽刃风刃跑,不出十数息,那二十多个佛陀像皆碎裂失去威胁。

    碧娘子如法炮制,和孔衔枝配合着愣是清出一小片空地来,细细一数,死在孔清铖和孔衔枝手下的佛陀像就足有一百多个。

    要知道,现在可用的佛陀像一共也就剩下六百多,这一下子便去了六分之一。

    这样的变故,佛主想不注意到都难。他余光看着那些断臂残骸几乎要吐血,在心里将孔清铖骂了个狗血淋头。

    他知道这孔清铖脑子有些问题,没想到他疯到这个程度,根本分不清轻重缓急!

    佛主心里骂人,同时分出一丝神识想要控制藏在孔清铖脑中的蝉。可只一分心,凤舞便立刻抓住了机会,手腕震刀,用力斜斜砍在佛主脖子上。

    刀入脖颈三分,佛主脖子上的肌肉立刻咬紧,刀再不得寸进。

    “锵——”

    数枚金箭接连击打在凤舞长刀的刀背上,每打一枚,那刀锋便进一寸。与此同时,盘根错节的树枝缠绕住佛主的四肢,将他呈一个大字型拉开。

    刀寸寸进,终于砍断了那颗脑袋,又一根藤蔓捆住了佛主掉落的脑袋。

    但,即便如此,佛主依旧没有死。

    与此同时,乌厚口中吟唱许久的法诀终于完毕,黑如墨的水包裹住佛主的躯体和头颅,缕缕妖气自水中抽离,这是在一点一点的榨干佛主。

    孔衔枝再一次引着孔清铖斩碎十数佛像后,孔清铖忽然道:“够了吧。”

    他收了术法,伸手化羽,尖锐的羽毛直接挖开后脑勺,从中生生扣出一只带血的蝉。

    孔清铖厌恶地看了眼这蝉,指尖用力,将其掐碎。

    这蝉是他与佛主私下交易时,一时不察被佛主扰乱了心境才被种下的。也正是这蝉,让他已经压制了数百年的恶念在见到孔衔枝时被激发甚至无限放大。

    此刻或许是因为佛主的妖力被不断抽离的缘故,孔清铖终于清醒了一瞬,得以将这蝉取出。

    此刻的他,心中的杀意其实已经减了许多,他抬眸,看着孔衔枝的目光中带着许多的复杂。

    说起来,这是他的外甥。在他的设想中,他也想过和外甥打斗的场景,但那是舅舅对外甥的教导。

    握着羽扇的手收紧,孔清铖双手持羽扇,右脚划了个半圆,摆好姿势淡淡道:“你借我的手击碎了这么多佛像,也差不多了。现在,堂堂正正的打一场。杀了我,或者,让我杀了你。”

    孔衔枝目光冷冷,他抬手揉了揉肩上的小狐狸。还剩下半个时辰,足够了。

    这一次的战斗,是真正的战斗,也是孔衔枝这么多年来第一个酣畅淋漓的战斗。

    明明是从未见过的两个人,可打起来却如同照镜子一般。无论是思路还是术法,皆一般无二,比方才更盛一筹。

    这样的打斗,无疑是极痛快的。

    渐渐的,孔衔枝完全忘了自己现在在什么地方,一心只有战胜对面的人。

    与逐渐投入的孔衔枝不同,孔清铖的眼中浮现起一丝感慨,面上的表情也丰富了许多。

    这样的天赋,若是自幼便由他教导,他们大明孔雀一族下一任的族长一定是近万年来最好的一代。

    但那是不可能的。

    已经被父亲逼疯的他,若是孔衔枝从小长在他身边,早就被他杀了千八百回了。

    孔清铖这样想着,手上的动作也露出了一些破绽。一时不察,腹部被割出一个长长的口子来。

    “你在走神。”孔衔枝攻势愈发凌厉,“你在想什么。”

    孔清铖忽然笑了,或许是物极必反的缘故,佛主的蝉挑出并扩大了被他压制的父亲意识,可随着蝉被拔除,似乎有一部分属于父亲的意识也跟着被拔除。他已经完全丧失了继续战斗的欲望。或者说,此刻的他,终于真正的压下了那属于父亲的意识。

    现在,他只是孔清铖,是一个不负责任的哥哥和舅舅。

    双手脱力,孔清铖彻底不设防备。他动作突然,孔衔枝还记得不能直接杀死他,急急收了大半的力道,但即便如此,翠羽化作的尖刺还是狠狠刺入了孔清铖的胸口,几乎贯穿。

    孔衔枝将孔清铖定在墙上,怒道:“你到底什么意思!”

    孔清铖咳嗽两声,即便是千年大妖,被击碎了心脏也是危及生命的重伤。尤其是,在他自己丧失了生存意志的情况下。

    “咳、咳咳。”孔清铖咳出一口污血,他俊逸的面庞一片惨白,但他却是笑着的,“我在想,你能不能喊我一声舅舅。”

    孔衔枝几乎想扒开这人脑子看一看,这疯子到底在想什么?

    “所以,你能喊我一声舅舅吗?”孔清铖看着孔衔枝的目光竟有些真诚。

    孔衔枝实在忍不住了,骂道:“你脑子有病吧!”

    闻言,孔清铖大笑,状若疯癫,“我的脑子,确实有病。很严重的病。”

    他感到自己快要死了,可是他感觉很好,因为他从未如此清醒过。

    这种彻底脱离了父亲掌控的感觉太好了。

    “杀了我吧。”他看着孔衔枝,似乎在透过孔衔枝看着那个可怜的妹妹,“杀了我,解开你的死咒,成为下一任大明孔雀一族的族长。”

    “你叫孔衔枝,是不是?很好听的名字。我会去告诉清兰,她的儿子很好。”

    孔衔枝彻底想不通他想干什么了,他忍不住拔出了手中的武器,连连后退两步,离孔清铖远了点,以防他突然暴起。

    毕竟孔清铖态度的突然改变并不能让他相信是因为其突然醒悟,只会让他觉得其中有诈。

    孔清铖却并不在意,就连胸口的洞都懒得修复,垂落在衣摆中手上多了两样东西。

    一个,是一枚刻着一片雀羽的扳指。而另一个,则是一枚珠花。

    “这枚扳指,是族长的象征。现在,是你的了。而另一个,是你母亲的遗物,你”

    孔清铖话还没说完,忽的从远处飞来四枚玄铁刺,一枚刺烂了孔清铖的嘴,两枚刺瞎了他的双眼。最后一枚,是冲着孔清铖眉心而去,被反应过来的孔衔枝打偏了一些,穿过头骨。

    孔衔枝顾不得去看那玄铁刺的来源,急急上前拎住孔清铖的衣领,妖力不要钱似得往他体内灌,想要为其续命。

    “先别死!我要知道关于我母亲的一切!”

    他双眼通红,拎着孔清铖衣领的手都在微微颤抖。然而,体内逐渐消失的死咒在告诉他,孔清铖的生机在消失。

    孔清铖费劲地将扳指和珠花用力塞入孔衔枝手中,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因为嘴被刺烂,口型也很难辨别。

    孔衔枝死死盯着他的嘴,勉强从中辨认出些许消息。

    【这里,你想知道的】

    【小心你父亲,慕容】

    攥在手中的扳指和珠花上还带着温热的血,体内的死咒彻底被解除,他再也不会受到性命的挟制了。

    可是孔衔枝却觉得不真实。

    找了三百年的下咒之人,就这么死了,死的甚至可以说得上是草率,是不明不白。他不能解孔清铖到底在想什么,也不能解他所做的一切。

    时间到了,孔衔枝感到丹田一股温热,他下意识张口,银白如霜的妖丹从他口中飞出,落入他肩头小狐狸的口中。

    玉兰衡吞下妖丹后便可化为人形,他扶住踉跄的孔衔枝,目光如箭般看向慕容治。

    方才那四枚玄铁刺,正是来自于慕容治之手。

    慕容治却无视了玉兰衡眼中的冷意,眼含热泪地朝二人冲来,握着孔衔枝的手哽咽道:“吾儿!”

    下意识的,孔衔枝在他握住自己的前一瞬将手中扳指和珠花收入袖中乾坤。方才因为孔衔枝挡在孔清铖面前,慕容治并没有看见这扳指和珠花。

    “慕容家主,自重。”玉兰衡打落慕容治的手,环抱着孔衔枝后退十数步,眼带警惕。

    他也看见了方才孔清铖的口型,知道孔清铖让孔衔枝小心慕容家。虽然孔清铖不是什么好人,他的话不一定可信;虽然这个慕容也不一定就是指慕容治。但急着杀了孔清铖,且一直行为古怪的慕容治一定有鬼。

    第74章 蝉山 慕容治眼含热泪,目光近……

    慕容治眼含热泪, 目光近乎贪婪的看着孔衔枝,口中不断喃喃道:“好、好!难怪我一见你便觉得亲切,没想到兰儿竟真的有了我的孩子。细细看来, 你长得果然颇似我同兰儿!”

    孔衔枝眉头微蹙,人与妖不同, 妖是可以直观感受到自己的血脉亲缘的。孔衔枝第一次见到慕容治时, 也惊讶于他同自己有几分相似的轮廓, 却从未怀疑过慕容治会是自己的父亲。

    血脉是不会骗人的。慕容治确实和他有些联系,但绝不是生父那般的联系。

    但是很显然, 慕容治身为人类,无法依靠血脉来直接感知。看他这幅激动的模样, 明显是将自己当做了他的儿子。

    可是, 太奇怪了。

    孔衔枝下意识想到了凤舞当时问慕容治身份的话语, 她说:“慕容逸是你什么人。”

    凤舞同孔清兰关系亲密,是无话不谈的密友。所以,凤舞一定知道孔清兰爱的人族是哪个。

    结合慕容治此刻的模样,孔衔枝很怀疑,凤舞口中的慕容逸才是他的亲生父亲。

    若真是如此

    孔衔枝目光暗了暗, 看着眼前无比激动的慕容治,心说若真是如此,这慕容治一定藏了许多秘密。

    那边慕容治已然将自己当做了孔衔枝的父亲, 看起半搂着自己“儿子”的玉兰衡来便是哪儿哪儿都不顺眼。他挑剔地打量着玉兰衡,再说出口的话便带上了一丝斥责的意思。

    “吾儿,你怎能和男子相恋, 还是个妖。”

    孔衔枝扯了扯嘴角,无语道:“因为我也是妖。”

    慕容治摇头,“你还有一半为父的血脉, 是人。若是你愿意,为父可找寻法子,为你剔除体内的妖血。”

    得。

    孔衔枝心中翻了个天大的白眼,心说这慕容治一定有鬼,他觉得他娘不可能眼瞎到这种程度,看上这样的人。

    跟他比起来,孔清铖都算稍微顺眼点。

    见孔衔枝不吭声,慕容治似乎也察觉到了他说的话不太恰当,轻咳一声后找补道:“你自小便离开了爹,无人教导,爹怕你被人骗。”

    “你急着杀了孔清铖,也是怕我被他骗?”孔衔枝道。

    慕容治眼底闪过一丝暗色,而后满脸慈爱道:“你经验不足,不知道自爆同归于尽的法子,这孔清铖突然示弱一定有异,只怕就等着你凑近,而后拉着你一起死呢。”

    “是吗?”孔衔枝懒得再同他废话,现在不是处这件事的时候。

    他看向乌厚几人,一团黑漆漆的水在四人的包围圈中,佛主的妖力被不断剥离,焚烧。

    从表面上来看,佛主的生机越来越弱了,这直观体现在那剩下的二百多尊佛陀像突然一动不动,如同真正的雕塑一般。

    与佛像对战的妖族们并没有掉以轻心,而是手持武器将所有的佛像打得粉碎,连带着那诡异的人头蝉都一并焚烧干净。

    金石碎屑掉落满地,妖族的血肉化为原型,整个地面上满是厚厚一层血渍和肉泥。

    佛陀压扁了不少的妖。

    “这样子,能杀了佛主吗?”孔衔枝在玉兰衡的搀扶下来到乌厚等人身侧,眼露担忧。

    “他的生机在减弱。”乌厚捋了一把胡须,缓缓道:“再等等看。”

    孔衔枝刚要继续说什么,突然感觉怀中罪妖录在疯狂震动。

    取出来一看,罪妖录上面的笔迹已经飞了起来。

    只有两个字,孔衔枝看到的瞬间,便立刻大喊出声。

    “防御!”

    在场众妖的神经本就紧绷着,一听此话,顾不得其他,纷纷全力撑起屏障来庇护自己。

    有些小妖妖力衰竭,本就只留下一口气了,根本无法再保护自己。眼中刚生起死意,便被一片阴影所覆盖。

    以玉临漳为首的大妖们携手撑开屏障,将无力动弹的小妖庇护在内。

    而在众人刚刚准备好防御时,那一团黑水骤然炸开。孔衔枝几人离得最近,被这冲击力直接掀飞了出去,好在防御及时,并没有受伤。

    “就这么点本事,也想屠佛?”

    如玉般润泽的声音带着笑意和嘲弄,而展露在众人眼前的,却是一个巨大的“怪物”。

    这怪物是一个如山般巨大的蝉状,却没有脑袋,若是笼统的看,像是一个巨大的椭圆形的东西。全身上下金色和褐色交错,细细一看,那些金色还在不断脱落,露出下面的深褐色来。

    一股诡异的香气自这座蝉山上散发出来,蝉山表面油光光的,还不断朝下滴着油腻腻的黏液。而香味,就是自那黏液而来。

    发出声音的,是悬浮在蝉山旁的一颗脑袋。

    佛主已经完全没有了人的模样,脸上也如蝉一般。拥有人的头颅,却安装着蝉的五官。

    “管你是什么鬼东西,给我死!”

    凤舞娇喝一声,凌空一跃便化作烈焰火凤,伴随着一声清冽的凤鸣,火焰如海般从凤凰口中吐出,眨眼便笼罩了整个蝉山。

    “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众妖凝重的目光中,火海中的蝉山伫立地稳稳当当,而旁边悬浮着的头颅飘落在蝉山顶部。佛主扭了扭脖子,似乎在适应新的身体。

    “嗯,温度还不错。不过,就这点本事?”佛主狞笑,“到我了。”

    油腻腻的液体从火海中喷射而出,速度之快,在场众妖艰难看清。

    那液体尽数落在那凤凰身上,黏性极强,直接将那凤凰黏在了墙壁上挣脱不出。

    但,这黏液的功效不止于此。

    凤舞不受控制地化为人形,脸上满是痛苦。更重要的是,她的肚子如同吹皮球一般,飞速变大,眨眼便如妇人要临盆时的大小一般。

    人影一闪,谢行止趴在太叔亓背上,二人悬浮在凤舞面前。谢行止伸出胳膊割开一道血口子,将乌紫的血口递到凤舞口边,催促道:“快喝!”

    妖拥有本能的直觉,凤舞知道这血液有助于她,不等谢行止再次催促,便奋力低头,狠狠地吸着那些含有巨量毒素的血液。

    谢行止的脸色迅速惨白,几乎到了面如死灰的程度时,凤舞才挪开了嘴。

    她嘴角还流着乌紫色的血,硕大的腹部滚动,下一秒,竟呕吐出一地的如同大号麦粒般形状的卵来。

    有见多识广的妖指着那一地的卵惊恐道:“这是斑衣蜡蝉的卵!”

    凤舞吐了许久,肚子终于消了下去,身上的黏液也似乎失去的效用,自然融化脱落。看着一地还在蠕动的卵,凤舞只觉得恶心反胃,一把火将其烧了个干净。

    孔衔枝沉着脸,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御风从佛主身上卷了一点黏液来。取出从秦晓那里购置的一坛上品清漆,而后将黏液投入了清漆中。

    不过数息,这一坛子清漆便同那些棺椁中的液体一般无二了。

    看来,这种类似于香油和分泌物的结合黏液,就是佛主改造母体的秘法。

    加了清漆的黏液会将人改造成母体,无论男女皆可生育。而纯粹的黏液只沾染一点便将凤舞一个大妖变成了那副样子,若没有谢行止及时用他体内的毒血以毒攻毒,只怕此刻凤舞就不是吐出卵这么简单了。

    而这样的黏液

    孔衔枝看向那座“蝉山”,心更沉了些。

    这样的黏液数量,足以将整个佛塔中的妖都改造。

    “靠着毒血来抗衡我的恩赐。我倒要看看,你们就是榨干了谢行止,又能换得多少毒血,救多少人。”佛主大笑,猖狂至极,“来来来,为本佛诞下子嗣,也是你们的荣幸!”

    说罢,蝉山迅速旋转,无数黏液被甩得到处都是。

    有妖避之不及,被染上粘液后,刚想要求着谢行止救他,可他那肚子从大起来到被强行破开,不过一息。被这黏液污染的速度似乎与修为有关,之前也就是凤舞修为高深,这才撑到了谢行止救她。

    斑衣蜡蝉的成虫从他的腹部钻出,迎风而长,眨眼便化作一个个面容清俊的小和尚。

    原来,整个灵山寺的和尚都是这佛主的“子嗣”。

    这些小和尚并没有朝着众妖而去,反而一股脑地涌向那蝉山。

    他们钻入蝉山上突然浮现的一个个孔洞中,只留出一张笑容诡异的脸贴在蝉山上。

    密密麻麻的脸交叠在一起,看着更加可怖诡异。

    一开始,众妖还不知道佛主此意为何。但在大妖们一次又一次地全力攻击蝉山时,蝉山却不再添加任何伤口。

    或者说,众妖对蝉山造成致命伤后,他身上依附的那些脸便会消失一些,而他的伤口也在转瞬间愈合。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些小和尚就是蝉山的补品。只要有这些脸在,佛主便永远不灭。而只要蝉山尚在,便能借着众妖的肚子源源不断地产生新的小和尚。

    循环往复,在场所有的人都要死在这里。

    孔衔枝挥动羽扇,不断得制造狂风,试图将蝉山旋转甩出的黏液吹回去。

    在风中,玉兰衡白绸翻飞,化作束缚的绳索将试图接近蝉山的和尚捆住,狐火顺着白绸燃烧,他同其他大妖一齐,试图阻断佛主的续命之法。

    可这样只是在不断消耗妖力罢了。

    此地古怪,早在一个时辰前众妖便发现自己的妖力无法得到补充。经过这般长时间的战斗,就算是大妖,也顶多剩下三分之一的妖力了。

    这似乎是此地有什么对妖族的限制,太叔亓等人族灵力吸收运转依旧正常。

    可是,满打满算一共也就他们三个人修,并不能帮到太多。

    就在近乎穷途末路的时候,天边忽然响起一阵轰隆隆的声音。

    孔衔枝先是一愣,而是眼睛唰得一下就亮了。

    这声音他可太熟悉了!

    这是他师尊催了!

    第75章 与天诉罪 这样的情况下,他师尊能……

    这样的情况下, 他师尊能催什么呢?

    孔衔枝循着声音,下意识抬头,只看见严严实实的屋顶, 无法看见那代表着师尊的雷云

    屋顶?

    福灵心至,孔衔枝立刻明白了这雷声的意思, 大喝道:“破开屋顶, 冲出此地!”

    不说别的, 只要破开了这屋子,至少众妖能躲避的空间就要大上许多。

    孔衔枝一声如同平地惊雷, 直接震醒了同佛主周旋的众妖。

    对啊,在这古怪的佛堂中不说束手束脚, 这佛堂还不知道暗藏多少玄机, 他们竟一直下意识忽略了冲出这佛堂的念头。或者说, 他们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被佛主影响了许多。

    一言清神,以玉临漳与乌厚五妖为首的大妖齐齐发力。虽然这佛堂的墙壁屋顶有许多古怪,但这么多大妖集结妖力一齐攻击,还是将屋顶破开一个大洞。

    巨石碎裂下坠,大半砸在佛主身上, 砸下一个个凹陷,又陷入到那黏腻肥厚的蝉山中。

    “天真!”

    蝉山鼓动,被包裹住的巨石碎屑被大力震出, 飞溅四射,巨大的冲击力直接将墙壁冲击出一个个洞口来。

    这佛堂本有压制妖族的作用,而当屋顶破裂的那一刻, 此功能便失去了效果,众妖无法恢复的妖力也开始充盈。既然布置已经被打破,佛主也不再维持这佛堂的完整, 索性主动炸开了这佛堂,试图借助砖石将一些来不及躲避的小妖压死。

    此招虽简单,却也真的有用。就算玉临漳等人尽力救助小妖,也还是死了不少重伤无力逃脱的妖族。

    孔衔枝被玉兰衡带着,速度极快,头一个便出了这佛堂。

    天黑沉沉的,别说雷云了,看过去如同一片黑布一般。

    孔衔枝轻轻拍了拍玉兰衡,玉兰衡受意,带着他直冲上天。

    数息后,二人应当是飞入千米高空,可低头一看,与地面之间的距离却无任何变化,那吞噬了无数尸体变得更加壮大的蝉山不断蠕动,佛主的蝉面上满是阴冷的笑意。

    “你以为,离开这佛堂,便能活下来?”佛主大笑,“做梦!”

    数道人面如同游蛇一般从佛塔中钻出,这些人面脑后是褐色的蝉翼,如蛇一般的身子则是由那种诡异的黏液组成。

    人面蝉蛇的速度极快,不过眨眼便冲至了孔衔枝二人面前。

    玉兰衡冷哼一声,银白狐火化作一道“天河”阻隔在他们与这些人面蝉蛇之间。当人面蝉蛇不管不顾地继续前冲时,这宽广的天河便会将这些脏东西焚烧。

    与此同时,玉临漳等人迅速缠上佛主,又是一番苦战。

    此刻,就连慕容治都不再袖手旁观,而是凌空悬浮于孔衔枝身侧百米内,手中寒光湛湛,藏着无数玄铁刺。时不时地,有些冲出狐火天河的人面蝉蛇便被一根根玄铁刺狠狠钉在地上。

    “你能听见这雷声吗?”若隐若现的雷声始终在孔衔枝耳边响着,可不管孔衔枝上升或下降,这雷声与他的距离像是固定了一半,没有丝毫变化。

    “不能。”玉兰衡催动狐火的同时分出一丝心神落在孔衔枝身上,问道:“方才你说冲出佛堂,是因为听见了雷声。”

    “不错。”孔衔枝点头,手中摊开的罪妖录上书写文字,证明了他并没有听错,“这雷声不是巧合,同我师尊之前的那些雷是一样的。”

    “我明白了。”玉兰衡昂首,一手扣住孔衔枝的腰,空着的手上长枪画半圈,狐火如浪般一阵阵冲出去,“空间有异。”

    是了!

    孔衔枝眼睛一亮,又是空间的问题,这是灵山的惯用手段了。

    “去找叔父。”玉兰衡击退一波人面蝉蛇,趁着空隙,带着孔衔枝一个闪身便离开了这片区域。这还没完,白绸漫天飞舞,遮蔽了佛主和人面蝉蛇视线的同时,还给慕容治留了个雷。

    慕容治拨开白绸,面色一冷,侧身避过一滩黏液后,反手将手中玄铁刺贯穿了一个人面蛇的脸。

    待站定,只见在白绸的干扰下,自己已经同一大批人面蝉蛇面面相觑。

    那些人面蝉蛇才不管敌对的是谁,佛主的命令,是杀光这里所有的人和妖。因此,这些人面蝉蛇没有任何犹豫,攻击的目标便直接转移到慕容治身上。

    或许是叔侄连心,当玉兰衡的白绸浮现并隐隐分割战场时,玉临漳便在乌厚等人的掩护下悄然从佛主面前退开。

    白绸包作的茧中,玉临漳听完孔衔枝的话,蹙眉道:“你的意思是,这空间的限制连那天道都无法打破?”

    “我觉得,不是无法打破,而是没有出手的由。”孔衔枝摇头,“论来说,佛主的所作所为只要露面,天道便能将他劈得灰飞烟灭。可眼下这天雷却只是打转不曾劈下,说明天道还没有找到正当的由。”

    这听起来有些离谱,但玉临漳极擅空间之法,略感知一番后,了然道:“我明白了,若是这样,那这空间遮挡的便不是天道和我们,而是佛主的罪。”

    换句话来说,此时的柳青云即便知道佛主是罪妖且罪孽深重。但“天道”不知,或者说,“天道”被蒙骗了。

    “如果是这样,那我们要做的岂不就是将佛主的所作所为在天道面前过个明路?”孔衔枝心说这倒是简单,此情此景,随便用个留影石录一下即可。但最重要的问题是,如何去天道面前告状?

    玉临漳沉吟片刻,眸光微闪。

    “若是此处联系不到天道,或许有一个地方可以。”玉临漳是知道罪妖录身份的,他的目光落在罪妖录上,将罪妖录看得愣是抖了几下。

    “此物是柳青云亲手打造,或可用它来再次构建与天道的联系。”玉临漳提出一个建议。

    孔衔枝一听,倒是有几分道,若有所思道:“也就是说,如果我进入书中乾坤,或许可以避开此空间遮挡。”

    进入书中乾坤倒是好说,之前也进过,可只能是魂体进入,肉身便会失去意识。

    “我会护你。”玉兰衡握了握他的手,微凉的大手传递着无形的力量。

    孔衔枝想了想,化作一只只有巴掌大的小孔雀。他用爪子扒拉开玉兰衡的衣领,十分不客气地钻进了人家怀里。

    反正肉身要失去意识,巴掌大的小孔雀总比那么大的人形好带!

    做好了准备,孔衔枝便在罪妖录的引导下,将意识投入到书中乾坤内。

    依旧是水墨色的世界,罪妖录悬浮在孔衔枝身旁,它周身的情绪从兴奋期待,渐渐变得低落失望。

    看着散发着幽幽怨气的罪妖录,孔衔枝问道:“怎么了?”

    “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柳青云了。”罪妖录声音闷闷的,“之前他入你的梦,都没有来找过我。”

    孔衔枝眉眼柔和,他抬手轻轻揉了揉罪妖录的书页,温声安慰道:“今日,你就能看见他了。”

    “可是我没有感受到半点他的气息。”罪妖录不抱什么希望道:“你们的推测是不是错了,说不准,就算在书中乾坤也无法躲开空间遮蔽。也有可能,是我根本无法联系上柳青云。”

    孔衔枝好笑道:“你之前还说要跟柳青云告状,给我做主的。”

    罪妖录僵硬了一瞬,带着哭腔道:“我讲大话的啦!你好讨厌,干嘛戳穿我!”

    孔衔枝无奈,打断了罪妖录的哭喊,“好了好了,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外面还等着我们呢。绘制出天空和雷云吧,柳青云会出现的。”

    罪妖录抽泣两声,半信半疑道:“真的吗?”

    它虽然不相信,但还是依言绘制出一片水墨天空和大多大多的雷云。

    “会的。”看着渐渐改变的书中乾坤,孔衔枝微微勾唇,“我能感受到。”

    当水墨色的雷云在天边浮动时,一道粗壮的雷电劈下,现出一个长身玉立的男人来。

    男人面容清俊,宝蓝色的长袍上跳动着雷电。

    罪妖录大叫一声,又哭又喊地朝着男人冲了过去,“柳青云!!!”

    “哎,等等,他不是”孔衔枝都没来得及阻拦它,就眼睁睁看着罪妖录被打飞了出去。

    “他不是柳青云啊。”孔衔枝长叹一声,看着同柳青云面容一般无二的男人,或者说,和柳青云用着同一个身体的男人。二人对视,男人的眼中是带有神性的慈悲,这种慈悲不是温柔的,而是带着神性的傲慢和冷漠。

    “他是天。”

    那个天地间唯一的一只神兽麒麟。

    “抱歉。”

    看着飞回来后委屈巴巴躲在孔衔枝身后的罪妖录,天点了点头道:“虽然我不应该如此,但我还是不喜欢你。”

    孔衔枝觉得好笑,这样的举动倒是让天身上的神性降低了许多。天虽然是慈悲的,是对待众生一视同仁的,但身为妖族的神兽,他还是无法做到对关押妖族的罪妖录好脸色。

    “所以,您现在和柳青云共用一个身体?”孔衔枝问道。

    天点点头,又摇摇头。他想了想,道:“这是天道的身体,只是现在同柳青云长得一样而已。”

    说完,他微微蹙眉,看着孔衔枝略带不满道:“唤师尊。”

    孔衔枝张了张嘴,又闭上。

    天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淡淡道:“我同柳青云,都是你的师尊。”

    见孔衔枝还是不明白,天似乎很无奈的轻叹一声。

    雷云滚动,雷电闪烁。

    天道:“控制雷电,是我的能力。”

    得。

    孔衔枝明白了,合着操纵雷云劈自己的一直是这位主。

    眼下不是纠结几个师尊的问题,天眸光淡漠,宝相庄严。

    他的声音中隐隐有两重交叠。

    一慈悲中带着冷漠,一严肃中带着温和。

    “诉罪吧。”

    第76章 我上头有人! 当孔衔枝进入到……

    当孔衔枝进入到书中乾坤后, 佛主便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或者说是他察觉到了那一股让其感到心慌的气息,而这股气息便是来自于天,也就是“天道”。

    佛主自从书中乾坤中逃脱之后, 他也曾打听过柳青云的消息,自然知道人界传说中柳青云成为天道的事情。

    因此, 当他感受到这股来自于天道的气息时, 心底便不由自主涌生出一股恐惧。但细细感受之下, 他又发现这股气息同柳青云有很大的区别,这让他心中稍安。

    可即便如此, 他对孔衔枝的杀意还是愈来愈甚。不说别的,单说一个罪妖录以及柳青云传人的身份, 就足以让他对孔衔枝恨之入骨。

    思及此, 佛主突然想到那些散出去的人面蝉蛇已经很久没有反馈回孔衔枝的消息了, 这样的发现让佛主稍安的心再度提了起来。

    孔衔枝手持罪妖录,即便他对自己的空间屏障十分自信,可他也无法保证这罪妖录到底能不能和已经成为天道的柳青云联系上。

    如果孔衔枝真的能通过罪妖录联系上天道,那么便能将他所做的一切通通告知给天道,也就是说他所犯下的罪孽将不再被隐藏。而知道了他一切罪孽的天道便有了降下雷罚的由, 等待着佛主的只剩下灰飞烟灭这一个结局。

    佛主下意识的转动头颅,试图从四方寻找到孔衔枝的身影。但这漫天的白绸不光遮挡了他的视野,也让那些陷入白绸之间的人面蝉蛇开始混乱, 彼此相撞。再加上有许多的大妖在其间干扰,以及太叔亓、慕容治等人的协助,这些人面蝉蛇死伤了许多。

    不光如此, 包围住他的乌厚四妖的攻击也从一开始的凌厉变成了以拖延为主的限制。佛主目光一凝,头颅猛地转向右侧。他体内的一条人面蝉蛇随心而动,便直扑了出去冲向那悬停在空中的玉临漳。

    他发难的突然, 乌厚等人来不及阻止,那人面蝉蛇便直直的穿过了玉临漳的身体,直接将人形化作虚影。

    这根本不是玉临漳,只是一个幻象。

    这一下佛主是彻底慌了,他知道玉临漳擅长空间之术,此刻他人不在明面上,那还能在哪?一定是在某处躲着想着法破除自己的空间屏障!

    这样想着,佛主怒极反笑,口道一声欢喜无极后,整个蝉山便开始变化姿态。

    如同山一般的形态开始收缩,逐渐变成三人高的大小。蝉山的形态虽强,但移动起来实在困难。

    无数的人面化作薄的透亮的蝉翼,这种蝉翼速度极快,因为体型缩小的缘故,佛主的行动也变得更加灵活,他找准时机一个飞冲试图从乌厚四妖的包围圈中突破出去。

    有空间屏障在玉临漳和孔衔枝等人绝对逃不出这片天地,他得抓紧时间找到他们,杀了他们。只要他的罪孽不暴露在天道面前,他便有信心将在场的所有妖杀个干净。

    毕竟,他还有最后一张底牌!这底牌珍贵,如非必要,他实在不想浪费在这里。

    但佛主的动作快,乌厚等人的动作同样不慢。

    他们早就接收到了玉临漳的传音入耳,知道了孔衔枝的想法,也明白现在他们所要做的便是给他拖延时间。因此,四妖对视一眼,齐齐使出了看家本领。

    乌厚的动作十分简单粗暴,他直接化作本体,一只如山一般高大的玄武。若是之前的蝉山与它相比,或许二者还能较一个高低。但,此刻缩小体型换取灵活的佛主在他面前不过是一个可以随便碾压的大小。

    巨大的玄武那如撑天石柱一般粗壮的四肢狠狠跺在地上,连带着大地都在震动。他并没有主动扑向那飞速逃离包围圈的佛主,只是静静的等在原地,因为他知道会有人将佛主带给他。

    金与木交织化作一张巨大的天网,这张天网上蔓延的木便是最好的引燃物。下一秒,伴随着一声清冽的凤凰轻啼,火焰自天网上燃起。

    这张灌注了凤舞敖云白凌风三人几乎全部妖力的大网是最好的“捕虫网”,就算佛主的动作再快也无法快过三名大妖的全力围捕。

    火焰将附着在蝉翼蝉身上的人面不断的灼烧,化作一缕缕黑烟。这些人面的补充已经远远赶不上它消散的速度了,即便佛祖将那些散出去的人面蝉蛇通通召了回来,也抵不上他的消耗。

    不过数息,方才还足有三人那般高大的蝉此刻便缩水到一半的大小。

    佛主眼中肉痛更盛,但也让他下定了决心。他没有那么多时间耗了,谁知道孔衔枝现在有没有联系上天道,此刻必须用最快的速度杀了在场虽有妖族和人族。

    就是可惜了他好不容易养出来的法身。

    佛主怨毒道:“你们以为这样便能杀得了我,实在是太过天真了!”

    说着,他口中念念有词,却不出声。

    对此,天上飞舞的青龙一个神龙摆尾直接将被天网包裹成球形的佛祖抽入了乌厚的肚下。

    “还是你动作快,如果你不抽他,我就要上去踹他了!”白凌风狠狠啐了一口骂道:“都到这种地步了,还死鸭子嘴硬。老头子把他关好了,等到空间屏障消除,我倒要看看他被雷劈的时候,嘴还有没有这么硬!嘶,话说回来,人界是不是有一种美食叫做烤蝉来着?还是什么?”

    抽了一记神龙摆尾的敖云化作人形,懒洋洋地瞥了一眼抓耳挠腮的白虎笑骂道:“你这蠢货,那是烤蚕蛹!那些蚕和这家伙根本都不是同一个物种。不过你若是真想吃,何须等到天雷劈了他?让凤舞给你烤一烤,你现在扑上去咬就是。”

    白凌风闻言狠狠打了个哆嗦,巨大的老虎看着愁眉苦脸的。

    “别说了,别说了,再说我可真是要吐出来了。”

    他二人贫嘴,那乌厚现在可忙得很。只见巨大的玄武直接一个矮身,便将那佛主压在了龟壳之下。

    乌厚所修行的法诀同旁的龟类不同。别的龟都是腹部柔软,偏他腹部最为坚硬。那佛主被压在龟壳之下,如同被万座大山一起镇压一般。

    乌厚屏息凝神,老神在在地将头和四肢皆缩到龟壳之中。

    缓慢老态的声音从龟壳中悠悠传来,带着一丝笑意,乌厚乐呵呵的道:“都放心吧,不说别的,老夫我压他三四个时辰没有问题。”

    “说起来也是佛主他自己心急。若是他依旧维持着蝉山的形状,老夫我可‘吞’不下。难得他缩小体型,老夫我自然不能不顾他的好意。”

    可乌厚的话音刚落,变故再一次突生。

    阵阵梵音从乌厚的腹部响起,乌厚那玄黑色的龟壳上竟出现点点佛家箴言。不光如此,随着那金色的佛家箴言越来越多,龟壳上也跟着出现了片片裂纹。只不过这裂纹被藏在箴言之下,难以辨别。

    而更要命的是,即便如此乌厚却依旧一动不动,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奇怪。”敖云盯着突然不做声的乌厚面露沉思。

    他隐隐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在他看来,这些箴言定是佛主在负隅顽抗。可乌厚看起来,似乎并没有任何动静。

    “确实不对呀。”白凌风眯了眯眼,指着那龟背上的佛家箴言道:“你看那些字下面的龟背都开裂到这种地步了,乌厚这个老家伙没有任何反应吗?我记得对于他们玄武一族来说,这个龟甲便是最要命的东西,龟甲开裂…这对他的伤害可是不小的,这老东西别说跑了,他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敖云闻言也细细观察了那龟背上的异变,不解道:“难道说这个老头子是打算拿命来困住佛主?没必要吧。就算放出来我们几个人再拖延一阵,也能拖到那小孔雀搭上天道,何必送命。”

    “两个蠢货!”凤舞骂了一声,直接抄起火焰长刀便冲了出去。

    “你们没发现乌厚已经动不了了吗?”

    火焰长刀劈砍在巨大的龟壳上,但这并不是凤舞想要砍乌厚,而是在砍断他身上的捆绑束缚。那些金色的佛家箴言之间有细细密密的线连着,而这些线便是让乌厚无法挣脱,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龟甲破裂的缘由。

    随着长刀砍断这些经线,梵音也越来越大,几乎到了震耳欲聋的地步。

    “怎么了?!”

    玉临漳终于察觉到了这里的变故,拨开白绸踏空而来。在他身后是怀抱着沉睡小孔雀的玉兰衡。

    玉兰衡垂眸,抬袖遮住了小孔雀抽动的翅膀。

    玉临漳扫视了一眼龟壳上的变化,听着空中响起的阵阵梵音,面色极差道:“我之前以为佛主假扮成佛,只是因为他想着当年受到香油点化,自认与佛道之间有着一份联系,而没想到他竟真的修成了伪佛之躯。”

    所谓伪佛之躯,便是假佛。

    是佛主借助无数凡人的信仰强行塑造的佛身。

    但即便是假佛,也不是他们能轻易对付的。尤其是还在对方的主场,稍有不慎,即便是他们这样数千年的大妖也会死在这里。

    空中缓缓凝聚出一个巨大的佛影。刚一出现,那种属于神佛的威压便将在场众妖压得有些喘不上气来。

    即便是伪佛,也沾了一个佛字。

    “你们很厉害,竟然将我逼得显出佛身,你们可知道我为了塑造这一尊佛身到底耗费了多少的心血!”

    强大的力量撑起了那重如万山的玄武。在玄武的龟壳下,缓步走出一个满目慈悲宝象庄严的男人。

    佛主又恢复了一开始的模样,甚至更加神圣。

    “我本来留着这道佛身还有大用。不过没关系,那些凡人真的很愚昧,只要我稍稍显露法身,他们便认为我是真佛,争着抢着要来拜我。”

    佛主脚踏莲花,巨大的莲台于他身下浮现。他端坐于莲台之上,悬浮在那空中佛影之前。

    双手合十,佛主眉眼温和,眼含笑意道:“不,不对。我就是真佛,他们合该拜我。这第一道佛身用来灭杀你们这些妖邪,也算没有浪费。等到杀了你们之后,我便会大开灵山之门,到时候灵城里会住满了来朝拜的凡人。只要有这些凡人在,何愁不能凝聚佛身?”

    “千年万年。不,我只需要百年!有了人族的信仰,只要百年我便不必畏惧这区区天道!”

    佛主说着,手捏法印。他眼中的慈悲皆是假象,其中藏着是深不见底的阴冷。

    他道:“请诸位…赴死。”

    而就在此刻,一道大笑声打断了佛主下一步的动作。

    漂亮的小孔雀缩在玉兰衡的怀中,他高高地仰着头,头上的羽冠中都带着满满的嚣张。

    “喂,天上那个丑东西!”

    在佛祖愤怒的眼神中,一道惊雷划破天空,直接劈碎了这浓厚的黑夜。

    雷云滚滚,雷声阵阵。

    孔衔枝高高仰着头,语气张扬,眼中满是看好戏的神色。

    “忘了告诉你了,我上头有人,还是俩!”

    第77章 佛主死 佛主抬头看着那不再被黑夜……

    佛主抬头看着那不再被黑夜遮挡的天空, 其上有一弯明月高悬,旁边是点点星子,散发着微光。

    此情此景堪称是上佳的夜色, 但在明月之下,星子身旁。滚滚雷云涌动, 紫色电光穿梭在云间, 轰隆作响。

    有这雷云在, 就是再美的景色落在佛主眼中,也只剩下了死到临头的威胁。

    孔衔枝大笑道:“你确实很聪明, 用了一些方法来躲避天道的惩戒,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佛主, 你认为你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

    佛主已经无力去应付孔衔枝的挑衅, 他的眼睛死死盯着那雷云涌动的天空, 双目一错不错地盯着那在雷电劈闪间浮现的一道修长的人影。

    那人的容貌身形,佛主此生绝不会忘!

    “柳青云。”佛祖喃喃道,眼中满是惊恐。在看到柳青云的瞬间,他心中的斗志就散了九分。

    此刻,他再度想起当年被柳七云捉拿, 关押在罪妖录中的情景。

    那最深的一层恐惧,却是因为柳青云剥夺了他生育繁衍的能力。对于一个被香油点化成妖的斑衣蜡蝉来说,天地间唯有他一只斑衣蜡蝉妖, 这是何等的寂寞孤独。本来,他的那些后代子孙就要出生,他再也不会是唯一的斑衣蜡蝉妖了!可柳青云打破了他的美梦, 甚至斩断了他生育的能力!

    现在,即便他使用一些手段从自身分裂出许多小的斑衣蜡蝉,他们亦可化作人形, 修行术法,可这并不是他所繁衍的后代。

    他依旧是孤独的。

    带着恐惧的孤独。

    佛主心神的变动,连带着的空中巨大的佛像虚影也跟着变化。虚影闪烁仿佛是受到什么干扰般,几乎要维持不住。

    “不!”佛祖忽然大喊,他看着那张脸,笃定道:“ 你绝不是柳青云,就算你和他长得一样,你也绝不是他。”

    只要不是柳青云,自己又何必惧怕!就算是天道,他也要争一个活路来!

    这般想着,那本要消散的佛身再度凝实。

    此刻天上的当然不是柳青云,现在控制着这具身体的是天。天悬于空中,冷冷的扫了一眼佛主。眼中皆是冰凉,不带一丝情感。

    他抬手一指,指尖所指之处雷电随心而动,粗壮的雷电狠狠劈打在那空中的巨大佛身上。

    雷鸣阵阵,天罚之威只一下便将那佛身劈成虚幻泡影。

    “罪妖斑衣蜡蝉。”天的声音中带着慈悲,可藏在慈悲之下的,却是化不开的冷漠。

    “蛊惑凡人。”

    “乱造杀孽。”

    “冒充佛陀。”

    …

    天每说一句,一道雷电便劈在佛主和那佛身之上。

    九句罪行,九道紫雷。

    刚才还不可一世的佛祖,此刻早就维持不住人形。

    地面上,一只丑陋的斑衣蜡蝉瑟缩着趴在地上,而他那高大法身也早就被彻底劈散。此刻的佛主别说人形了,体内就连一丝妖力都无。那些他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来自于凡人的信仰,也都被天道剥夺,不剩分毫。

    天并没有准备让注意力收容斑衣蜡蝉,他只道一个字。

    “诛。”

    话音落,最后一道雷电便直直劈在了那只斑衣蜡蝉之上。雷电散去,只在地面上留下一个小小的坑洞,而坑洞中就连一丝灰烬都不曾剩下。

    佛主死了,死的堪称轻易,但本应如此。他费尽心思遮掩自己的罪行,躲避天道的审视,就是因为他知道,一旦天道知道他所犯下的罪孽,想要灭杀他,不过弹指之间。

    肉身凡胎,如何与天相斗。

    在他死后,维持灵山的幻境便跟着消失了。所有的空间再度交叠在一起,这般巨大的能量波动立刻惊醒了居住在另一个空间的人族修士们。

    他们夺门而出,惊恐地发现所有的和尚全都化作了一只只死去的斑衣蜡蝉。而那些购买了母体的人则发现用来盛装母体的棺椁中,那些本来清香四溢的清漆此刻变成一滩污糟糟的液体。

    恶臭粘稠,像是从沼泽深处打捞出来的烂泥一般。

    不光如此,就连那些母体也跟着腐烂膨胀,眨眼便爆炸开来。这让已经同母体圆房的那些人皆呕吐不止。

    更有甚者,如丁元平,他修为低行动不快,眼睁睁看着他刚洞房花烛的“夫人”在他怀中炸开。腐烂的血肉迸射满身满脸,这样的场景让他实在无法接受,竟直接拔剑自刎。

    而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灵城之外,许多母体诞下的天才和那些吞吃了血肉的人,也都跟着爆体而亡,只在原地留下一只小小的斑衣蜡蝉。

    有人壮着胆子用木棍轻戳,那蝉便碎成灰烬。

    众妖所在之地刚刚经历了一场打斗,能量波动最大。眼看着就要有人族修士朝这里而来,天扫了孔衔枝一眼,向他微微摇头后,眨眼间便消失在天地间。

    随着他的消失,那些雷云尽数散去。只有明月依旧,照射在一地的血肉骸骨上,更披上一层阴冷。

    在玉临漳的示意下,龙族众妖再度打开传送的空间缝隙,所有的妖族速度极快,互相搀扶着,再带上那些行动不便的,一齐顺着这个空间缝隙离开。

    虽然说人族与妖族之间的关系已经没有万年前那般紧张,但此时的妖族大多受伤。就算不是重伤,体内的妖力也不剩许多。此刻与人族会面,一旦有人产生歹念,于妖族而言又是一场无妄之灾,不如速速离开。

    五息后,在场剩下的妖族便只剩下孔衔枝,玉兰衡叔侄以及凤舞四人。

    凤舞一方面是不放心孔衔枝,另一方面则是想要好好看看这个故人之子,将关于他母亲的一切通通告诉他。

    除此之外,在那些离开的妖族中,大明孔雀族还剩下一妖活着。

    他是最后一个走的,走之前冲着孔衔枝恭敬行礼道:“族长,我等会在万妖城等您。”

    孔衔枝还没有回答,慕容治便抢先道:“我儿绝不会做你们的族长,你们便死了这条心吧!”

    当慕容治说话时,孔衔枝立刻看向凤舞,果然看见凤舞的神色中带着许多古怪。

    而慕容治说完话,似乎也想到了凤舞在此,脸上神色一僵,眼中藏下一抹杀意。

    不过此刻并不是研究这些事的时候,孔衔枝看向天边赶来的众多人族修士,冲太叔亓道:“太叔盟主,这些事就交给你了。”

    “放心。”

    太叔亓神情并不算好。佛主死后那些母体爆炸,他拍下的那个长相有几分相似自己妹妹的母体同样逃不过去。

    这让他感觉很不好,就像是妹妹又在他眼前死了一遍一般。

    不过即便是这样,他还是强打起精神,应付起那些赶来的人族修士。

    “此处有太叔盟主,我们也走吧。”孔衔枝道。

    他之所以不通过空间裂缝走,其实是因为在佛主死的瞬间,他感受到了属于白清和苍梧的气息。

    显然,他们二人也通过一些手段找来了灵城,只是碍于之前的灵城秘境无法进入,才一直在灵城外等候。此刻秘境的限制一被打开,便立刻入了城。

    “既然这样,就去我之前租下的院子吧。”玉临漳抬手召出一台云舟,示意众人上舟。

    但,在孔衔枝踏上云舟前,慕容治忽然伸手来拉他。

    “等等。”

    慕容治伸出去的手拉了个空,玉兰衡比他动作更快,脚步轻移,便挡在了二人中间。

    这让慕容治脸上的神色有些不佳,但还是对着孔衔枝扬起笑脸道:“你三百年不曾归家,不如同爹回去,祖父祖母若是知道你活着,一定很高兴。”

    孔衔枝定定地看着慕容治,垂落在袖中的手上攥着那枚玉扳指和珠花。

    “不了。”他笑了笑,拒绝道:“我两位爹爹来了,我得去找他们。若是慕容家主不介意,可以同行。”

    此话一出,慕容治满脸皆是不赞同,“你这是说的什么话,除了我,你哪儿来的两位爹。”

    或许是看孔衔枝听了这话后的脸色不太好,慕容治收了声,尬笑两声道:“也是,他们将你养的这么大,也实在辛苦。为父也应该随你去见见他们也好,好好感谢一番才是。”

    天边已经能看见人修的各色法器了,众人不再拖延,一齐上了云舟离开此地。

    在玉临漳租下的小院处,一行人刚好同急匆匆的白清苍梧二人会面。

    刚一见面,白清便红着眼睛朝孔衔枝扑了过来,将其一把抱在怀里,连连道:“活着就好,爹的雀雀活着就好!”

    天知道他和苍梧这些日子有多担心,即便知道有实力强劲的玉兰衡跟着他,但这没有一点消息的,怎能让他们不害怕。

    眼下看见孔衔枝一切都好好的,别说白清了,就连一向稳重些的苍梧都眼眶泛红,上前将这父子二人一齐抱入怀中。

    看着眼前的一幕,玉临漳余光注意着面色不善的慕容治,挑眉状若无意地冲着玉兰衡道:“二位亲家对衔枝确实真心,比起我这个叔父对你来也不逞多让。”

    叔侄俩,玉兰衡还能不知道他的意思?昂首淡淡道:“白伯父和苍伯父对雀雀的心,想来比你对我还多一点。”

    对此,玉临漳翻了个白眼,嘟囔道:“臭小子!有了夫人忘了叔父!”

    “怎么样?”白清将孔衔枝上下检查了一番,见他没有受伤这才松了口气,低声问道。

    孔衔枝冲他点头,笑着宽慰道:“日后,爹爹和父亲便不必再为我担忧了。”

    此言一出,白清心口那块大石头终于落下,不由得泪汪汪道:“那就好,那就好。”

    他这边父慈子孝其乐融融,慕容治却不是滋味的很。

    他轻咳一声,咬重读音道:“吾儿,这二位便是你的两位养父?还不为为父介绍一番。”

    第78章 真假父亲 剑拔弩张,一时间整个小……

    剑拔弩张, 一时间整个小院的气息都冷淡了下来。

    白清眉头一挑,反手将孔衔枝塞到了苍梧身后,皮笑肉不笑地上前两步, 对着慕容治道:“这位道友,方才你说什么?”

    慕容治一眼便看出白清是妖, 对他更没有什么好脸色, 但看在孔衔枝的面子上还是扯了扯微笑恭维道:“实不相瞒, 我正是衔枝的亲生父亲,衔枝能长这么大, 还多亏了二位道友的精心养育。”

    “亲生父亲?”白清扭头看苍梧,“有这回事吗?”

    他眉头微蹙, 装作在思考的模样, “我怎么记得我们捡到雀雀的时候, 他身上还有一封信?那信上说什么来着?”

    苍梧右手按住孔衔枝,闻言淡淡道:“信上说,雀雀的生父生母早逝,亲人不愿供养便将其丢弃,有信为证, 雀雀同他的亲族再无瓜葛。”

    这信当然是没有这回事的。白清和苍梧之所以这么说,纯粹是因为他们认为慕容治绝不可能是孔衔枝的亲生父亲。

    这倒不是说他们知道什么内幕,而是父子连心, 只看孔衔枝对待慕容治的态度便知孔衔枝也对其持怀疑的态度。

    再说,若孔衔枝真的觉得慕容治是他的父亲,那么此刻就一定不会是慕容治自己介绍自己了。

    闻言, 慕容治好不容易维持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他轻咳两声道:“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说起来我儿命苦,刚出生没多久便被歹人丢弃, 也是我这个做父亲的不称职。”

    说着,慕容治上前两步冲孔衔枝招了招手道:“对了,我儿还不为父亲介绍一下这二位道友。”

    在慕容治同白清沟通的过程中,孔衔枝时刻注意着凤舞的脸色。而凤舞也没有让他失望,脸上满是茫然困惑,甚至在听到此句时忍不住开口道:

    “等一下,这孩子是清兰的儿子,可是清兰他的爱人名叫慕容逸。据我所知,在清兰死后不久,他也死了,死因不明。”

    凤舞审视地看着慕容治,目光凌厉,眼神不善,“我见过慕容逸,他虽与你有几分相似,但绝不是你这副模样。再说你之前说过慕容逸是你哥哥,就算按照关系来讲,你也只是这孩子的叔叔,何来生父之说?”

    慕容治在听到慕容逸这个名字时,眼神瞬间就冷了下来。他冷哼一声,缓缓道:“之中,有些误会。”

    “好了,好了。”玉临漳看了半天,笑着上前两步打圆场道:“我们就不要站在院子里说了,有什么要说的,还请进屋吧。”

    说着,他含笑瞥了玉兰衡一眼示意道:“衡儿,还不快将你的两位伯父引入屋中。”

    玉兰衡昂首,态度尊敬道:“白伯父,苍伯父,先随我进屋吧。”

    白清上下看了他一眼。他早就闻到了自家儿子身上那股浓重的狐狸味儿,自然知道他们两个之间发生了什么。

    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白菜真的被这只狐狸拱了后,之前看着再好的儿婿,此刻也变得不顺眼起来。

    不过到底白清还是很满意玉兰衡的,只是故作矜持的点了点头,面上神色也带上了几分慈爱,连声道好。

    在玉临漳的邀请下,孔衔枝和玉兰衡带着白清与苍梧进入屋内,凤舞自然地跟在众人身后。在临进门前,她扭头看了定在原地的慕容治一眼,目光如炬像是要看透他的皮囊一般。

    “你不进来吗?还是说你心虚?”

    凤舞的话直白且带着一股子火药味儿,慕容治阴沉着脸站在原地,看向凤舞的眼中也染上了一丝杀意。

    眼看着这杀意越来越深,凤舞身上也隐隐有火焰跳动,便听见孔衔枝在屋内招呼道:“慕容家主也请进来吧。”

    此声一出,慕容治脸上冰冷的神色瞬间消散,他笑着回望凤舞,点头道:“这其中是有一些误会的。虽说你与兰儿是极好的姐妹,但情爱这种私密的事情,兰儿也不会事事同你讲过。”

    凤舞狠狠瞪了他一眼,怒道:“我与清兰亲密无间。莫说情爱,就是再私密的事,她也同我说过。我看你认亲是假,居心叵测才是真!”

    凤舞的脾气本就不好,此刻被慕容治这么一说,态度顿时更差。眼看着就要发火,还是孔衔枝拦住了她,将她一同迎了进来。

    大门被关上。这屋子内的座位分布的倒十分有趣。

    玉临漳作为主家,坐在上首。右边孔衔枝和玉兰衡二人坐在白清与苍梧中间。等到凤舞进屋后,凤舞环视一周抬步便走至了玉临漳身旁坐下,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跟在他身后进屋的慕容治。

    慕容治倒是也想坐在孔衔枝身侧,可右边一共四张桌子,此刻已经被他们四人占的满满当当,他便只能退而求其次,坐在孔衔枝正对面的地方。

    他身体放松,向后靠着躺椅,环视了一周屋内的众人,微微勾唇道:“我儿的身世乃家事,玉族长和凤族长在此不太合适吧。”

    “这有什么不合适的?”

    说这话的是白清,白清看着他,反问道,“你难道不知道雀雀和兰衡的关系吗?”

    “确实如此。”玉临漳接过话茬,冲着白清点头笑着便喊了一声亲家。

    “衡儿同衔枝情投意合,衔枝的事情便是我们青丘的事情。今日在此,我也当做个见证。衔枝这孩子命苦,从小便离开了亲爹亲娘。但有我这做叔父的和二位亲家这做养父的在,也不会让孩子受了委屈。”

    “至于凤族长…”玉临漳看向凤舞,“凤族长同孔清兰一向交好,情同姐妹。说起来她也算是衔枝的姨娘。既然如此,这屋内哪儿有外人一说,慕容家主这样说岂不就是见外了?”

    对此慕容志心中冷哼一声,心说不愧是狐狸,果然狡猾。玉临漳这些话说的好,说到最后他们全是一家子的人,反倒将自己撇成了那个外人。

    他眼中神色变化,搭在扶手上的手微微攥紧了一些。

    果然妖族全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若是再让衔枝与妖混在一起,岂不是会带坏他慕容家的血脉?等此间事了他一定要将衔枝带走。

    不,不能叫衔枝。这个名字也是妖起的,要改了才好。再说,怎么能姓孔呢?他的儿子,自然要随他一同姓慕容!

    不过在此之前,还是要先让孔衔枝明白,二人真的是亲生父子才行。

    这样想着,慕容治的脸上染上一丝悲伤,他长长的叹了口气,摇头道:“说起来衔枝从未见过母亲,你不知道你的母亲、我的兰儿是一个多么让人惊艳的女子。想当年我们…”

    慕容治话还没说完便被孔衔枝打断。他单手撑着下巴,笑盈盈的看着慕容志道:“慕容家主,关于我母亲的往事,我想先听听凤姨怎么说,毕竟凤姨可是和我的母亲相处了几百年,她一定更加了解我的母亲。”

    说罢,孔衔枝不顾慕容治僵住的脸,扭头冲着凤舞道:“凤姨,我想知道关于我母亲的一切,还请凤姨告知。”

    提到孔清兰,凤舞的眼中止不住的流露出悲伤。她向上抹去眼角滑落的泪珠,声音中都带着一丝颤抖。

    “其实,你可以唤我一声干娘的。我同清兰约好,要做彼此孩子的干娘。”

    凤舞缓缓道:“清兰是一个很温柔的人。我同她在一起就像是火遇上的水一般…”

    凤舞的年龄比孔庆兰要大上百岁,也就是说当孔清兰还是小孔雀的时候,凤舞刚刚化为人形。

    说起来二人之间的关系也巧。刚化形的凤舞极其慕强,又不太愿意在族内找未来伴侣。可天下妖族,她实在不喜欢走兽,更偏爱飞鸟。

    想当年,孔清铖也是一个风度翩翩的俊朗公子。刚刚化形的凤舞看见孔清铖后便觉得,只有这样的人才配跟自己结为道侣。再加上大明孔雀一族也是鸟类,刚好合她的要求。

    凤舞大胆,说干就干,当她单方面决定要同孔清铖结为道侣后,她便直接找上了门去。

    彼时,孔清铖正抱着刚刚破壳的孔清兰哄着。

    其实要真的较真起来,孔清兰不光是被孔清铖养大的,凤舞在其间也出了不少力。

    面对凤舞的求婚,孔清铖拒绝的十分果断。他直截了当的告诉了凤舞,他怀中那个稚嫩的小孔雀便是他未来的夫人。

    凤舞是什么妖?凤族内定的下一任王!在她的观念内就没有为男人争风吃醋、伤心流泪的说法。

    被拒绝后,她也并不难过。尤其是当她知道孔清铖拒绝自己,是因为他必须要和孔清兰生下一个纯血的大明孔雀后,她只觉得这个妖有病。

    不过虽然孔清铖有病,小小的孔清兰还是很可爱的。

    在这之后,凤舞往大明孔雀一族跑得更加勤快了。不过她不是为了孔清铖,而是为了孔清兰。

    两个人之间年龄相差的本来就不大,等到孔清兰化形之后,二人顺成章的成了极为要好的姐妹,什么事情都与彼此分享。

    这自然包括孔清兰爱上了一个凡人。

    那个人也并不是普通的凡人,他是一名人族修士,天资极高,少年英气。凤舞只是闭关了一年,等她出来后,便从孔清兰口中得到了这个消息。

    身为最好的姐妹,再加上凤舞本来就觉得大明孔雀的族规有些神经,她自然是支持自己的好姐妹。

    凤舞一得知消息后便去见了那个人。不为其他,最重要的是确定这个男人是不是真心真意对孔清兰好。

    “…虽然我认为那个人有些傻,不过他对你娘倒是真的好。”

    凤舞取出一枚画像,摊开来递给众人看。

    画像中央是一个笑颜如花的温柔女子,伫立在花丛间。周围繁花甚多,可与她相比却都黯然失色。

    而在画卷的一角,有一长身玉立的男人。

    这男人眉宇之间果然同慕容治有几分相似。不过比起慕容治偏阴柔一些的长相,这个男人的长相要更加阳光英气许多。

    果真是翩翩公子,丰神俊朗。

    “这个人才是你的生父,慕容逸。”凤舞指了指男人。

    她将画卷送至孔衔枝手上,看着孔衔枝的眼神温和慈爱。

    “你的轮廓与你父亲相似,眉眼间却同清兰近乎一般无二。第一眼看见你,我就知道你是清兰和慕容逸的孩子。”

    说到这里,凤舞的神色更加哀伤,她忍不住抬手拭泪,哽咽道:“你母亲一有身孕便知会了我,我同她一起想象着你的模样,是会像她多一点,还是会像慕容逸多一点。”

    凤舞抽泣几声,强忍悲痛,凤眸扫向慕容治,冷声道:“你说你是慕容逸的弟弟,你说你同清兰两情相悦,可我从未听清兰提起过你。说,你到底是谁!”

    第79章 自恋者 之前在灵山上情况危急,即……

    之前在灵山上情况危急, 即便凤舞对慕容治这个人察觉到一丝不妥之处,也来不及深思。现在坐下来后凤舞越想越不对劲,她用审视的目光上下扫过慕容治沉声道:

    “你是不是慕容逸弟弟这事我们姑且不提, 清兰的爱人是我亲眼所见,正是画中的慕容逸, 你凭什么说你才是和清兰两情相悦之人?”

    面对凤舞的质问, 慕容治苦笑摇头道:“其中的误会, 实在太深”

    “既然有误会,你便说一说。”凤舞打断他的话, “就算是有天大的误会,我们现在也有足够多的时间听你慢慢说。”

    “是啊。”孔衔枝应声, 看向慕容治温声道:“慕容家主, 我干娘刚刚要说的都已经说完了。现在我想听一听, 在你口中,我母亲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慕容治长叹一声,神色哀伤,一副追忆往昔的模样。

    “之前凤族长说从未听说过我,其实是因为我虽与兄长是同胞兄弟, 可我却不像兄长那样是慕容家的天之骄子。我的资质极差,连兄长的万分之一都比不上,因此一直被寄养在乡间。我不被允许出现, 因为他们认为我的存在是对我兄长这位天之骄子的侮辱。”

    慕容治摊开手,苦笑道:“你们现在看我的资质也能称得上是一句天才,可这其中的艰辛与痛苦又有多少人能够知道?”

    “有兄长珠玉在前, 人人都嘲笑我。嘲笑我无能,嘲笑我怎么做都比不上兄长。但是兰儿不一样,兰儿是第一个温柔待我的人。”

    慕容治眼中的爱意几乎要溢出来, 说出口的话中都带着绵绵情意。

    “其实当年先遇见兰儿的那个人,是我”

    当年孔清兰从大明孔雀一族中偷溜出来后,去的第一个地方便是那个慕容治被流放的小村落。

    彼时的慕容治正因资质低下而被一些恶仆欺负,是孔清兰救了他。

    不光如此,孔清兰还送了慕容治一枚灵果。正是这枚灵果让他的资质拔高了许多,能够有机会逆天改命。

    “这是我与兰儿的第一次见面,而这枚灵果便是我与兰儿的定情之物。”

    说到这件事的时候,慕容治眼神愈发温柔,手也不自觉抬起,像是接住了一枚果子一般。

    “等一等。”

    凤舞打断了他的回忆,神情有些古怪,“如果你说这件事的话,清兰同我说过。”

    她想了想,不确定道,“我记得清兰说,她确实随手救了一个可怜人,还送了一枚灵果。那灵果也并不是什么稀罕物,至少对于我们这种身份来说唾手可得。可是清兰说她送完灵果后便离开了那处地方,若是这样的话,她与你应该并没有什么更多的接触才对。”

    “不错。”慕容治不慌不忙点头道:“兰儿送了我那枚灵果后确实离开了。我知道,凭借当时我的身份配不上兰儿那般强大完美的女子。但是我也知道,兰儿既然愿意给我灵果,说明她在等着我,等着我脱胎换骨等着我改头换面,等我拥有足够的实力同她站在一起。”

    他说的投入,可听他说话的人却神色各异。

    白清忍不住凑到孔衔枝身边,抬手点了点自己的脑袋,用眼神问他。

    这慕容治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人家只是随手送了一枚对于她而言普普通通的灵果,怎么在慕容治的口中就成了定情信物了?还等他?

    真是好大的一张脸!

    不光白清无语,凤舞的面色更是扭曲。她忍不住低骂了一声,口中飞快嘟囔了一句什么。她的声音很低,只有离她最近的玉临漳听到了,差点没笑出声来。

    她说,“我早就告诉过那个家伙,平时不要对别人太好,心太温柔。笑的多了,便宜的男人自然就贴上来了。”

    凤舞的话慕容治并没有听见,他继续道:“等我靠着兰儿的灵果成功改变了一些根骨之后,我便四处寻找兰儿的踪迹。我相信我们有缘可以再见,而事实证明,我与兰儿确实是上天注定的缘分。”

    “我并没有寻找太久。慕容家知道了我的资质变好,便派人来将我接了回去。而我在回去的第一天便看见了兰儿。”

    凤舞抬头算了算时间道:“若是这么说的话,那个时间点清兰已经同慕容逸在一起了。”

    “不,那是假的!”

    慕容治大声反驳,他的神色忽然变得扭曲、愤怒。

    “兰儿真正爱的人是我,她与慕容逸在一起,完全是我那个哥哥逼迫的!”

    “兰儿是多单纯温柔善良的一个女孩子,他仗着兰儿刚刚来到人间,便诱骗她、哄骗她,甚至逼迫兰儿和他在一起。当我看到兰儿的第一眼,我就明白她在寻求我的帮助。她在向我诉苦,她那双眼睛里皆是对我的爱意!”

    凤舞对此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嘴张了又张,好半天才将自己想骂人的冲动给憋了回去。她倒要听听,这个人口中还能说出些什么离谱的话来。

    “可惜,即便我的资质已经有了改善,却依旧不是兄长的对手。更不必说,兄长是被整个慕容家精心关注的天才。是我无用,我无法从兄长身边将兰儿救出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嫁与兄长。”

    “对呀!”凤舞终于抓住机会,抬高音量道:“不管前面怎么说,清兰最后嫁的是慕容逸。衔枝呢,也是清兰和慕容逸的孩子,你撑死了算是他的叔叔。你若一心待衔枝,做个亲戚相处也是不错的。”

    “你又知道些什么!”

    慕容治狠狠瞪了一眼凤舞,显然凤舞的话让他愤怒异常。

    “衔枝就是我的亲生儿子!”

    他的脸上骤然泛起一片红晕,像是有些不好意思。

    轻吐一口浊气,他满眼慈爱的看着孔衔枝温声道:“事到如今,有些事情即便再难说出口,为父也不好瞒你。”

    “兰儿确实是嫁给了我兄长,但当日与兰儿洞房花烛的人,是我。”

    他在说什么鬼话?

    凤舞已经彻底呆滞,她挠了挠耳朵转头看向玉临漳,“我没听错吧?”

    “凤族长没有听错。”此刻,玉临漳的脸色已经冷了下来。不光是他。慕容治对面的四人脸色一个比一个的难看。

    从刚刚凤舞和慕容治的描述来看,很显然,孔清兰真正爱的人就是慕容逸。而慕容治所说的那些,完全是他自己的臆想。

    退一万步讲,如果孔清兰真的不喜欢慕容逸,慕容逸根本无法困住她。就算她自己修为不够,她想要联系上孔清铖和大明孔雀一族有一万种方法,怎么可能被彼时还不是大族的慕容家困住。

    孔清兰既然愿意和慕容逸成亲,那只有一个解释,就是他们两人彼此相爱。

    建立在这个基础上,此刻慕容治所说的洞房花烛之事就只能说明一点。

    孔衔枝眼带杀意,手中羽扇泛着凌厉的冷光。

    他咬着牙声音都在颤抖,“你敢欺辱我娘。”

    “我儿此话怎讲?”慕容治脸上满是不赞同,对待孔衔枝的语气中也隐隐带上了一丝训诫之意。

    “我与你娘情投意合,她被逼无奈嫁给慕容逸,可是她的心却始终是爱我的。要不然,洞房花烛夜她怎么大开屋门邀我前往?算算时间,你正是那日所怀上的,如何不是我的儿子。”

    “我杀了你!”

    孔衔枝再也忍不住了。霎时间整个屋子里狂风大作,所有被吹翻的家具尽数冲着慕容治而去。此刻,他的杀心已达到了巅峰。

    “冷静。”

    玉兰衡按住他的手,目光看着神情纠结茫然的凤舞低声道:“其中似乎有异。”

    “放肆!”

    慕容治沉着一张脸,反袖一挥,所有冲他而来的东西全被他掀走,他看着孔衔枝斥责道:

    “你真是跟妖混久了,连最基础的孝顺父亲都做不到!”

    “说什么呢你!”

    白清哪儿忍得了这,他把宝贝儿子教养的多好啊,这人凭什么骂他儿子!当即拍桌而起,一指慕容治道:

    “苍梧他骂咱儿子,揍死他!”

    眼看着此地就要变成一场混战,玉临漳单手揉了揉眉心感到十分头疼。

    他大手一挥,无形的空间之力禁锢住在场众人。这力量并不会伤害他们,只是让他们固定在自己座位上的那一片空间里。

    说起来这屋内的几人中,玉临漳是实力最强的一个。他又擅空间之力,他下的这道禁锢一时半会儿内还是无法被破开的。

    慕容治脸色很难看,袖中隐隐有玄铁刺浮现,“玉族长这是何意?”

    别以为他没发现,明明是禁锢五人的空间之力,落在他身上的力量对面四个加起来也比不上!

    慕容治隐隐有些后悔,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被冲昏了头,竟主动进了人家的地盘。若是这些人联手,自己如何能活着离开。

    一想到这,他顿时也顾不得什么儿子不儿子的了,当即悄悄运转体内灵力,预备着随时跑路。

    “没有什么意思。”玉临漳皮笑肉不笑,“只是凤族长有话要说,诸位又太冲动,我帮助大家冷静一些罢了。”

    说吧,他看向凤舞提醒道:“凤族长?”

    “哦,对对。”凤舞一拍脑袋,看着慕容治的眼神愈发古怪。

    “我想起来了,你说是清兰大开屋门邀请你洞房花烛,你能够具体描述一下当时的场景吗?”

    慕容治冷哼一声,“此等闺房秘事凭什么说与你等听?”

    “你不说我来说。”

    凤舞也不惯着他,看向孔衔枝直白道:“衔枝莫忧,干娘可以确定你的生父就是慕容逸。并且,当日也没有发生慕容治所说,与你娘洞房花烛的人是他这种情况。”

    她的话让孔衔枝稍微冷静了一点,“干娘为什么如此笃定?”

    “因为这件事儿吧,清兰也同我说过。”

    凤舞的眼神实在有些无奈,“说起来这事儿,也是清兰同慕容逸之间开的一个小玩笑。”

    “清兰虽然性子温和,但还是有些调皮。她同我说过,她在洞房花烛夜的时候故意使了妖术,足足在那个院子里变出了近百间婚房和幻象,目的就是要看看那慕容逸能不能找到她所在的那个真正婚房。”

    孔衔枝显然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个情景。他面容有几分呆滞,下意识道:“那我爹找到了吗?”

    “找到了呀。”凤舞撇嘴,“本来清兰还说了,若是你爹找不到她,她就要考虑这个婚要不要结。可惜呀,你爹确实很爱你娘。上百间婚房啊,他一下子就找到了那个真的。”

    “不过现在看起来…”凤舞扫了一眼已经僵住的慕容治,眼中满是嘲讽。

    “有人被你娘这个玩笑狠狠耍了一通。”

    第80章 捉贼拿赃 凤舞的话在慕容治脑海中……

    凤舞的话在慕容治脑海中不断打转, 他攥紧了椅子两边的扶手,甚至直接将扶手捏碎。

    “不,不可能, 这绝对不可能!”

    他低吼着,眼眶泛红, 红血丝在眼白上蔓延。

    “你骗我, 你一定是在骗我。你不愿意接受衔枝是我儿子这个事实, 所以你在故意说谎骗我!”

    “我有什么好骗你的?”凤舞朝他翻了个白眼儿,冷冷道:“事实就是如此。你是人, 你可能感觉不到。对于我们妖来说,我们是可以清楚知道别人是否同自己有血脉相连的关系。既然你说我骗你, 那你不妨问问衔枝, 你同他之间到底有没有父子血缘?”

    慕容治瞬间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将目光看向孔衔枝, 他的唇都在颤抖,瞳孔也在震动。

    “儿子!为父的好儿子,你快告诉爹,这个女人是在骗我,我和你娘才是真爱!”

    “我之前只听说过有人会幻想自己同别人相爱, 却不曾想竟亲眼见到这样发癫的人。”

    孔衔枝冷笑,看向慕容治的眼神十分不善,“你应该庆幸你没有对我娘做些什么。清醒一点吧, 你所想的一切都是你的幻觉、你的臆想!我娘与你之间根本毫无瓜葛。”

    “包括我也是。从那日在天启皇都外见到你,我就知道你绝对不是我的亲生父亲。我们的血脉之间有相似的程度,但也仅仅是相似。这是因为你同我父亲是双胞胎兄弟的缘故。”

    “哦, 也就是说在血缘上来看,你这个疯子确实是我们家雀雀的叔叔。”白清摸了摸下巴,颇为嫌弃的扫了一眼慕容治咂舌道:“就算是叔叔, 我们家雀雀也不能有这么神经病的叔叔。”

    “不,这不是真的,你们都在骗我,都在骗我!你就是我的儿子。你只是被他们带坏了,你竟然连你的亲生父亲都不认!”

    慕容治喃喃自语,对他人说的话充耳不闻。在他的观念里,只有他想象的那些才是真实,而众人所说的真相对于他而言全是虚构的谎言。

    看着近乎疯癫的慕容治,孔衔枝叹了口气,也并不想与他过多计较。虽然慕容治一直幻想同自己的母亲相爱,但到底没有做出什么实质性的伤害行为。再加上,不管怎么说,在天启皇都外慕容治确实救了他们。且论起血缘来,他也确实称得上是自己的叔叔。

    这样想着,孔衔枝道:“慕容家主或许有些累了,不如先去休息休息,也好缓缓精神。”

    显然慕容治已经活在自己的臆想中活了几百年,乍一下给他点破这个事实,他受不住也正常。

    慕容治依旧呆呆地坐着,他的眼神已经开始涣散,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得进孔衔枝说的话。

    看着这样的慕容治,玉临漳忽然想到了什么,他眸光微闪,试探着问道:

    “慕容家主,你说你哥哥是慕容家的天之骄子,修为极强。可据我所知,在三百年前他莫名其妙的暴毙了,死因外界众说纷纭,却没有真相。作为他的同胞弟弟,那时候你已经回了慕容家,可知慕容逸到底因何而死。既然已经知道衔枝的亲生父亲是慕容逸,我想作为他的儿子,衔枝有权利知道他父亲的真正死因。”

    奇怪的是,本来还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慕容治在听见玉临漳的问题后,反而整个人清明了许多。他眼中神色变换。似有万千秘密藏匿其中。苍白的脸色上凝结出一些汗珠,这些汗珠滴落在眼睛里,让他感到有些刺痛。

    慕容治用力闭了闭眼,低声道:“兄长突然暴毙,这件事我们家也感到很奇怪。当年我们慕容家找了很久兄长的死因,最后推测应该是孔清铖下的手。”

    “是吗?”

    玉临漳挑眉眼中带着怀疑。不过他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反而还指尖微动,将想要说什么的凤舞给封了口。

    无视瞪大眼睛瞪着自己的凤舞,玉临漳温声道:“慕容家主,现在可清醒一些了?”

    “多谢玉族长挂心,我已经清醒许多了。”慕容治摇头苦笑,自嘲道:“或许这一切都是幻梦一场,也是时候该醒了。”

    说罢,他看向孔衔枝,眼中十分复杂,最后定格在一丝慈爱的神情上。

    “抱歉衔枝,这一切或许都是叔叔想岔了。但不管怎么说,我也是你的亲生叔叔,慕容家也永远是你的家。”

    “叔叔客气了。”孔衔枝直视慕容治的眼睛,恍惚间,他从那满满的慈爱之下看出一些杀意。

    他勾唇轻笑温声道:“叔叔这些日也累了,还是去休息休息吧。”

    “是啊。”玉临漳附和,“之前在灵山上,佛主的那些手段虽说不明显,但我想对我等的神识还是有些影响的。我青丘狐族在此道上一向有一些秘药,若是慕容家主不嫌弃,今日便休息一晚,我让下面的人送些疗伤药过去。”

    慕容治听见玉临漳的话,下意识朝他看去。见他眼神真诚,脸上的表情也不似之前那般冷淡虚伪。

    “虽然之前有些误会,但现在大家也都是一家人,还请慕容家主不要跟我客气。便多留几日,也好谈一谈衡儿和衔枝的婚事。”

    玉临漳语气真挚,甚至不自觉的带上了一些幻术。慕容治本就实力弱于他,又在灵山上消耗极大,一时不察,便点头应了下来。

    等反应过来后,他心中有些懊恼。在知道孔衔枝不是自己儿子后,他便对其没了半点心思,甚至还将对慕容逸的厌恶转移到了孔衔枝身上。

    这样的情况下,他其实不应该再留在这里,毕竟万一被他们知道…落在别人的地盘上,双拳难敌四手。

    不过看着玉临漳脸上的诚意和孔衔枝看亲人一般的神情,慕容治心下稍安。

    不会的。那些事情他做的隐蔽,不会有人知道。再说,他确实感觉到自己的神魂受损。青丘的秘药确实是好的,既如此便留下了休养一夜,明日再走也是一样的。

    这样想着,慕容治起身冲着玉临漳拱手笑道:“既如此,就叨扰玉族长了。”

    玉临漳含笑点头,叫了一个小狐族来将慕容治引了下去。

    待到慕容治走后,玉临漳抬手,无形的屏障笼罩住屋内,众人所说的话便不会被传出去。

    “他有问题。”

    “他对我有杀意。”

    玉临漳和孔衔枝二人同时开口,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孔衔枝道:“刚才他看着我的时候,眼里有一丝杀意,虽然藏的很好。”

    “这个人身上的秘密绝对不止于此。你们有没有注意到,在刚刚那种情况下,慕容逸的死因对于他而言反而比孔清兰并不爱他对他的刺激更大。”玉临漳补充道。

    “唔唔唔!”凤舞挣脱了玉临漳的封口,嚷嚷道:“慕容治说是孔清铖杀了慕容逸,可孔清铖在杀死孔清兰后便闭关了足足百年,他怎么可能杀了慕容逸?”

    凤舞之所以知道的那么清楚,是因为在她得知孔清兰的死讯后,当即抄着把刀就杀上了大明孔雀一族。结果孔清铖在族中禁地闭关,即便凤舞实力再高,也进不去他族禁地。

    她也是个倔强的性子,竟然直接提着刀在外等了足足百年。直到孔清城出关,二人打过一场后,凤舞甚至斩断了孔清铖的半截尾羽。

    当然,凤舞也没有捞到什么好处,她的尾羽也断了大半。二人此番打斗过后又各自闭关疗伤了百十年。

    “这还有什么好怀疑的吗?”白清嚷嚷道,“这家伙提起慕容逸的时候眼中满是嫉妒,再联想他的经历,明显是一个嫉妒兄长的人。再加上他觉得自己的爱人被慕容逸所抢,说他杀了慕容逸,我一点儿都不觉得奇怪。”

    “捉贼要拿赃,直白的问他就是严刑逼供也问不出什么。若想知道真相,还是得让他自己说出口。”

    玉临漳指尖在桌上点了点,薄唇微勾,眼中便满是算计。

    “怎么个自己说法?”孔衔枝道。

    “自然是为他编织一场幻境。”玉临漳看向苍梧笑道:“我已经有一些设想了。听说苍道友在咒术上堪称翘楚,此事若想成,还得请苍道友协助。”

    “客气了,这是雀雀的事情,得是我们多谢您费心才是。”苍梧点头道。

    “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玉临漳摆手,“解决了这件事情后,不知我可有这个荣幸,去二位亲家府上坐坐?”

    白清与苍梧对视一眼,白清笑道:“自然是欢迎的。”

    —

    入夜,慕容治已经服了方才狐族小童送来的灵丹。他倒确实是警惕,在服用之前还设法测了测这药,明确果真是治疗神魂的好药后才服下。

    打坐调息,灵气运转周天。慕容治轻轻吐出一口浊气,缓缓睁开眼,心说这青丘灵药果然名不虚传。此等好药,只怕在天下可称顶级。

    想到这里,慕容治的眼中闪过一丝憎恶。

    这些妖族,传承足有万万年之久,天底下什么好东西都被他们给占了。明明只是一些畜生,怎配拥有这些好东西。当年柳青云果然废物,竟没有将他们全部杀死。

    还有那个孽种…

    自从知道孔衔枝不是自己亲生儿子之后,慕容治对他的态度瞬间变差。

    其一,孔衔枝身上还有一半妖族血统,而慕容治平生最讨厌的就是这些占尽天时地利的妖族。就算是他最爱的孔清兰,他也无数次地嫌弃过其妖族的身份。

    其二,当他知道孔衔枝是自己哥哥的儿子之后,越看他那张脸,越觉得是他那死去的兄长。

    陷入沉思的慕容治没有注意到,缕缕青烟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门缝中钻了进来。

    这缕青烟绕着慕容治打转,可慕容治却像是什么都没有看见一般。

    其实有一点他想的没错。

    做了亏心事,还在人家的地盘上。

    自己会怎么死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