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我在 在慕容治看来,此刻的他将当……
在慕容治看来, 此刻的他将当年的事情掩盖的很好,众人不得知。但实际上,孔衔枝等人早就对他起了疑心, 玉临漳送来的药确实是好药,可其中却添了一味药材。
这药材并不会直接对他造成什么伤害, 与其说是药材, 倒不如说是被苍梧施加了咒术的一点佐料。
而此刻, 从门外蔓延进来的青烟,便是诱发药性的引子。
慕容治忽然感到周身一股凉意, 他从回忆中惊醒,余光看见右手边的窗户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开了个缝。
“谁!”
他骤然警惕, 手中玄铁刺若隐若现, 随时都能反射而出。
神识外放, 并没有感受到窗外有任何人存在。他起身缓步行至窗边,从那打开的缝隙中隐隐见一月白衣摆飘荡。
那飘扬的布料上有青色丝线勾勒出一片轻盈灵动的羽毛。
似乎是一根雀羽。
慕容治瞳孔放大,眼中似有惊恐划过,握着玄铁刺的手也开始微微颤抖。
这布料这针线实在太过熟悉。
当年他兄长死在他手下的时候,身上穿着的就是这一件衣服。而这一片雀羽, 也是孔清兰亲手绣的!
“何人装神弄鬼!”
慕容治一声怒斥,反手一挥灵气外泄,震碎了那扇窗户。但奇怪的是, 当窗户消失后门外却空无一人,就连刚刚从门缝中看见的衣摆都不见踪影。
“谁?出来!”
这世间确实有鬼修,可慕容逸是被他自己亲手挫骨扬灰的, 就连神魂都撕碎焚烧殆尽,绝不可能化为鬼修。
因此,只能是有人搞鬼。
下意识的, 慕容治想到了凤舞。若说在场众人中最有可能对他出手的也就是凤舞了,毕竟今日他对凤舞的杀意可是实打实的。
“凤族长。”慕容治低声道:“装神弄鬼,不是名门大族作为吧。”
风吹过树梢,树叶发出阵阵摩挲声。树的倒影迎着月光投射在地上、墙上。张牙舞爪,像是游动摇摆的蛇,又像是猛兽的爪牙。
夜,静悄悄的。除了风声与树声之外,再无其他声响。
慕容治冷哼一声,斥道:“不管是何人装神弄鬼,若想用这种手段来吓唬我,只怕太小瞧了我!”
说罢,他抬手一枚玄铁刺飞出,直直穿透了庭院中一棵十人合抱的大树,留下一个贯穿大树的洞口。
“不管是谁,有胆子便出来同我打过一场,藏头露尾算什么本事!”
慕容治又叫嚣了两句,见依旧没有任何动静,心中不屑,只觉得是那背后做鬼之人实在胆小,又不由得想是不是自己因为近日太过劳累,眼花看错。
这也是有可能的。
这样想着,他转身,却正面对上一张七窍流血的惨白面孔。
慕容治下意识后退,可他身后便是那空荡荡的窗台。窗台比他的腰部要矮一些,一时不查,他竟直接从这窗台中翻了出去。
来不及多想,抬手一挥,数道玄铁刺凌空飞出,却并没有击打在血肉之上的声音,而是与金属砖墙的碰撞声。
从地上翻身而起,慕容治抬头望向屋内,哪儿还有什么七窍流血的白面人?他打出的玄铁刺一半钉在墙上,另一半将屋内的家具打的零零碎碎,屋内一片狼藉。
这绝不是幻想,也绝不是眼花。
慕容治心想,大滴大滴的冷汗顺着他的额头向下滴落,他咽了口口水,脑海中不由自主的浮现出那张七窍流血的脸。
那是慕容逸。
除了七窍流血之外,他那露在外面的舌头拉长,一片乌紫。不光如此,他的脸虽然惨白,可皮肤下却布满了细细密密的紫色血痕。
而这,正是慕容逸的死相。
慕容逸是被毒死的。其实以慕容治的本领来说,若真刀真枪他根本打不过慕容逸,就算当时的慕容逸因为到处寻找孔清兰的踪迹而失魂落魄,也绝不是慕容治可以抗衡的。
但身为慕容逸的同胞弟弟,慕容治有一个最大的优势便是慕容逸对他并不设防。他伪装的一向很好,甚至因为幼时被寄养在乡间的缘故,慕容逸对他还有几分愧疚与亏欠。
因此,当慕容治为慕容逸端去那碗下了剧毒的汤药时,神志恍惚的慕容逸并没有犹豫怀疑,接过汤药一饮而尽。
而这碗汤药,便是他的催命符。
视线游走环顾四周,慕容逸下意识回想他当日杀掉兄长的场景。眼神转动间,忽然看见面前的窗台上,放着一盏玉碗。而那玉碗中轻轻晃动的褐色汤汁,便是那带着剧毒的汤药。
“何人在此作祟?还不快快现身!”
慕容治高声吼着,他的神经逐渐开始紧绷,甚至说他开始不断的向外挥洒玄铁刺,似乎这样就可以将那藏在暗处的敌人杀掉一般。
“弟弟。”
温柔的男声中带着难掩的疲惫。
慕容治猛的抬头,循声望去。只见那本来已经破烂的屋子,不知何时竟又恢复了原状,甚至还那般的眼熟。这不就是慕容逸同孔清兰的婚房吗?也是慕容逸的死地。
“弟弟你有心了,这碗汤药一定费了不少心思吧。”
慕容逸颓废的坐在桌边,他抬头,冲着慕容治扯出一个艰难的笑脸,却比哭还要难看。
随着慕容逸的话,慕容治忽然感觉到手上有些重。他低头,发现竟不知何时自己手上的玄铁刺尽数消失,而是端上了一碗冒着滚滚热气的汤药。
下意识的,慕容治伸手探了探袖口,竟当真从袖中摸出一个瓶子来。那瓶子中似乎装有液体,随着慕容治的摇晃而发出微微的水声。
他抬头看了眼慕容逸,此刻的慕容逸正沉浸于悲伤之中,视线并没有放在他的身上。
那小小的瓶子被取出,借着手指的遮掩,玉瓶中的液体尽数投入药汁中。
“兄长。”
慕容治不受控制的开口,声音有些嘶哑。
“嫂嫂失踪后,你已经很多日没有休息了。这是我问了医师,用许多珍稀药材所熬制的汤药,你喝了之后好好睡一觉吧。”
慕容治感觉自己如同提线木偶一般,一步一步的端着的药碗朝屋内走去。他想丢开这药碗,可双手却不听使唤。他心念微动,想要召出那些玄铁刺来,却发现自己与玄铁刺之间的联系一丝都无。
是了,当他将药碗放在慕容逸面前时,他突然想起来了。这些玄铁刺是他杀了慕容逸以后,慕容家族为了培养他,为他重新打造的武器,此刻自然是没有的。
“兄长。”
恍惚间,慕容治竟真的觉得时间回到了三百年前。他看向慕容逸,说出口的话也流畅许多。
“快先喝了药吧。嫂嫂的事,我会帮着想办法的。”
“嗯。”
慕容逸端起药碗,褐色的药汤照不出人影来。在慕容治期待的眼神中,那药碗离口越来越近,却在离口边只剩下一分的距离时缓缓停下。
“兄长为什么不喝呀?凉了药效可就不好了。”慕容治有些急切的催促道,此刻的他已经彻底陷入这场为他而编织的幻境中。
“这药中,加了什么。”
慕容逸轻摇晃药碗,汤汁也随着摇晃而微微晃动。他抬眸看向慕容治,眼神变得冷淡。
“还能有什么?”慕容治尴尬的扯出一个笑容,他的潜意识里觉得这场景的演变似乎有些不对,但那颗想要杀了慕容逸的心却在不断的催促他。
快些,让慕容逸喝下这碗汤药!
慕容治念出一连串药才名来,又再三保证道:“这些都是缓神静心的好药,兄长莫不是连我都信不过?”
慕容逸忽然轻笑一声,眼中满是讥讽。
“只怕当年我的父亲正是信了你,才落得个身消道陨的下场。”
药碗被狠狠砸在地上,玉盏的破碎声终于唤醒了慕容治的神智。
他震惊的看着眼前之人,却见眼前之人的脸皮快速变化。
这哪里是死去的慕容逸,这分明是孔衔枝!
那慕容逸,早就死了!
但意识到这一点后已经迟了。
数道磅礴妖力齐齐加注于他身上,庞大的威压震得他跪倒在地,双膝之下的石砖都蔓延出蛛网般的碎裂。
慕容治试图挣扎,却动弹不得。
“你们,诈我!”
慕容治抬头,眼中满是不甘,他看向孔衔枝恨得咬牙切齿。
“你这孽种,果真跟你那该死的爹一样!当日我就不应该救你,都怪我自己心软。”
“心软?”孔衔枝冷笑,“若你是心软之人,这世间怕再无铁石心肠者。”
俯身,孔衔枝扫过碎裂的汤碗,一字一顿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你毒死了我父亲,你也要尝一尝这同样的痛苦。”
说罢,孔衔枝伸手直接捏碎了慕容治的下颚,他将一枚乌黑的丹药塞入其口中,用力将他的下巴合上。这丹药入口即化,即便慕容治反应很快,想要将丹药吐出也无济于事。
这丹药是之前谢行止给的,堪称世间剧毒。以慕容治的修为,毒死他绰绰有余。
孔衔枝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那个杀害了自己父亲的人瘫倒在地。
毒素在他的血脉中流走,和当年慕容逸的死相很像。乌紫的血脉在越发惨白的皮肤下更加显眼,七窍开始流出浓稠的血来。这些血散发着臭味,滴落在地上时,也带着许多腐蚀性。
在痛苦的挣扎中,慕容治只撑了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地上只剩下一具乌漆漆的尸体。
周围的幻境消散,慕容治所居住的屋子中除了他身下被压碎、腐蚀的石砖外,整个屋子完好无损。
他所经历的一切,都是幻境而已。当他服下那枚疗伤的丹药后,这个针对他编织的幻境便开始了。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要编织出能迷惑住他的幻境,一方面是因为慕容治本身就心虚,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胐胐赶了过来。
有了胐胐的帮助,再配上苍梧的咒术和玉临漳的空间之力,这才能让真相大白。
孔衔枝静静的看着那尸体,谢行止的毒比当年慕容治找到的那个要厉害许多,最起码慕容治死前所受到的痛苦起码是他爹的千倍万倍。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忍不住微微颤抖。
有力的大手落在腰部,轻轻一拉,孔衔枝便落入一个微凉却让人无比安心的怀抱中。
“别看。”
另一只大手覆盖在孔衔枝的眼上,轻轻将他的眼睛合了起来。
下一秒,柔软且带着爱意的吻落在眼皮上。
长长的睫毛轻颤,泪水顺着睫毛滴落。
“我在。”
玉兰衡的声音很低,却很温暖,让人感到安心。
细密的吻吻去那点点泪珠,轻柔又怜爱。
“我们都在。”
第82章 见面与最后的礼物 入夜,布置简单……
入夜, 布置简单的房屋内已经熄了灯,只有一点点荧光来自照明的玉石。
床榻外的重重纱幔已经放下,床榻上相拥而眠着两个人。孔衔枝睡在里侧, 玉兰衡以一种包围的姿势环抱着他,这种姿势能够给他带来极大的安全感。
但即便如此, 孔衔枝的眉眼间还是带着一丝化不开的哀伤, 让他眉头微蹙。整个人睡着也显得并不安分。
但很快, 随着玉兰衡落在他背上的手,按一定的频率轻轻拍打, 孔衔枝皱起的眉头终于松开了些,缓缓进入梦乡。
即便对于妖来说是不需要睡眠的, 但之前灵山上的劳碌以及得知杀父真凶之后的痛苦, 都让孔衔枝感到万分疲惫, 现在的他急需一场睡眠来治愈自己。
玉兰衡轻轻拍着他的背,看着孔衔枝的眼神中满是温柔。见孔衔枝熟睡,他便将人又往怀中圈了圈。源源不断的体温交换,自二人相贴处传递,不知不觉间, 本来还并不困倦的他竟也跟着闭上双眼,一同进入梦乡。
当屋内二妖都陷入沉睡后,两点微弱的荧光忽然开始闪烁。
这两道荧光一道来自于床头, 另一道则被孔衔枝紧紧攥在手中。那来自于床头的荧光,源自孔清铖交给他的那枚扳指。而那道被孔衔枝握着的荧光,则是来自他手中的那支珠花。
两道荧光的闪烁从一开始的微弱变得明亮, 照亮了这整个帷帐内的天地。
三息后,两团光点从扳指中脱离而出,晃晃悠悠的飘至孔衔枝头上。这两团光点都是青色的, 扳指上的要更浓郁一些。
那更浓的青色光点想要靠近孔衔枝,却似乎有些害怕,又像是不敢,不敢靠得更近。
下一秒,那道淡一点的光点用力撞了一下它,将它撞了一个踉跄,直直投入孔衔枝的脑中。随后,自己也紧跟其后。
—
当孔衔枝再睁开眼的时候,他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做梦。原因无他,他面前站着的那个人,昨日才死在他眼前。
是的,面前站着的人正是孔清铖。
“阴魂不散。”孔衔枝冷着脸骂了一声,“死了还要入梦搅我清静,你想做什么?”
孔清铖苦笑,眼中似有悔意。他长叹一声,摇头道:“我就说我不要进来,你偏要我来。”
说罢,他看向似有所感的孔衔枝,眼中是属于舅舅对外甥的温和。
“我知道你并不想见到我,但是这个人你一定想见到。”
他侧开身子,露出身后亭亭玉立的美人来。
美人同孔衔枝的长相十分相似,却比女装的孔衔枝要更加温柔端庄许多。
孔衔枝瞳孔震动,此刻的他即便清楚这是一个梦,甚至可能是有心之人故意设计的梦,也难掩自己的情感。
他颤抖着声音,哽咽道:
“娘”
“娘的小乖乖,已经长得这么大了。”孔清兰眉眼中满是慈爱,她越过孔清铖上前两步,抬手拭去孔衔枝眼角的泪痕。
“像我,我生的孩子果然像我!嗯,也有几分像你爹,不过还好像他的少,你爹可没有我好看!”
似乎是为了缓解孔衔枝的悲伤,孔清兰的话语中带着一些打趣和俏皮,她并没有选择诉说母子分离之情,而是试图用一些欢快的语言来让孔衔枝感到舒心。
这些话语让孔衔枝再也忍不住了,这种母亲和孩子之间的打趣让孔衔枝第一次感受到了那份从未体验过的母爱。他双脚迈出想要扑入面前之人的怀中,却从孔清兰的身体内直直的穿了过去,扑了个空。
回头,一缕青烟凝聚成人形,孔清兰的眼中带着无奈与苦涩。
她强行撑起一抹笑来,故作欢乐道:“这么大的孩子了还往娘怀里扑。我记得你现在有道侣了吧?这可不好,得担起责任来,不能做娘的乖宝宝了。”
孔衔枝喉结上下滚动,他骤然反应过来,方才孔清兰并没有为他擦去那滴泪水,那滴泪水同样穿过了孔清兰的手滴落在地上。他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依旧是颤抖的声音唤了一声娘。
“傻孩子。”孔清兰嘴上这么说,眼中的怜惜与心疼却半点做不得假。
“你是真的吗?是你入了我的梦。还是这又是一个陷阱。”孔衔枝直白的问道。他怕自己若是再搞不清楚事情的原委,他便要彻底沉沦在这个梦境中。
“现在的我其实寄宿在那支珠钗上的一缕分神。”孔清兰缓缓道:“当年我死的时候,我的一缕分神便落在了这珠花上。不过我没有想到,他会将我的珠花一直带着,更没有想到我还能有见到你的那一天。”
孔清兰拉过孔清铖,指着局促的孔清铖道:“衔枝,你不用怪他,其实他承受的痛苦不比我们少,可能还要更多。”
“你是我的孩子,按来说,也是要唤他一声舅舅吧。在为娘的心中,他一直是我最亲的兄长。”
孔衔枝的目光随着孔清兰的动作落在孔清铖身上,他无法控制的冷着脸,挑剔地打量孔清铖,轻哼一声道:“所以,他现在也是一缕分神?”
“不,我是残魂。”孔清铖摇头,“我是带着数百年修为的一道残魂。”
孔衔枝挑眉,问道:“这样说,你还有复活的机会。”
“没有了。只剩一缕残魂,能做的事情很有限。我寄居在这扳指中,其实只是为了将我所剩下的修为送给你。”
他看着孔衔枝,眼神中满是愧疚。
“我为我的外甥准备过许多礼物,但都没有机会送出去。现在这数百年的修为,是我能准备的最后一道礼物。我将它送给你,希望这一次,我这个做舅舅的心意,不会被毁掉。”
见孔衔枝还是对孔清铖十分警惕,且带着恨意。孔清兰上前两步挡在这对舅甥之间,将关于孔清铖的那些秘密一一诉给孔衔枝听。
她作为分神寄居在珠花之上,又被孔清铖日日贴身带着,自然也渐渐知道了孔清铖心中的心魔和脑中的痛苦。
在孔清兰的解释下,孔衔枝的眼神从一开始的厌恶,逐渐变得怀疑。最后虽然态度依旧不是很好,臭着一张脸,却还是愿意和孔清铖多说两句了。
“你说修为是你送给我的最后一件礼物。怎么?大明孔雀一族族长的位置不是礼物吗?”孔衔枝问道。
“不。这是责任。”孔清铖忽然变得严肃起来,“你还太年轻,还没有做好肩负起一个大族的准备。不过不必担心,这扳指中留有我这么多年所有的心得,族内也有几位长老帮你维持。我相信,你这个族长会做的比我更好。”
孔清铖说完,看了一眼身形变得越来越稀薄浅淡的孔清兰默默后退,将空间留给了这对三百年不曾见过的母子。
“孩子,我的时间不多了。”孔清兰即便无法触碰到孔衔枝,却依旧忍不住伸手牵住他的手。一实一虚两只手交握,明明并没有接触,却难舍难分。
孔清兰的声音很温柔,和孔衔枝幻想过的一模一样。
“我很高兴你为你父亲报了仇。我也很心疼你,不管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我和阿逸都无法陪在你身边。”
身为分神的孔清兰是哭不出来的,她也并不想在自己儿子面前哭出来,给孔衔枝带来更多的悲伤。她努力维持着笑容,打起精神道:
“不过近日看下来,我不再担心了。你的两位养父都是很好的人,玉衡这孩子也是一个很好的伴侣。你舅舅是做了一些错事,但好在,这些错事还有弥补的机会。我的儿子,还有更加广阔的天地去翱翔,去拼搏。”
孔衔枝的哭泣再也止不住,泪水大滴大滴的下落。孔清兰无法帮她的儿子擦去泪水,只能强忍心痛笑着鼓励他道:
“娘能看到这样的你,真的很高兴。你是爹娘最珍爱的至宝,也是我们的骄傲”
在说话过程中,孔清兰的身影像一缕青烟,缓缓飘散。
孔衔枝用力的收紧怀抱,想要将这与轻烟抱住。仿佛抱住了轻烟,就像是抱住了自己的母亲一般。但烟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又怎能被怀抱留住。
他最后能抱住的,只有自己。
哭泣中有人靠近。抬头,泪眼朦胧间,孔清铖向他伸出了手。
“将修为送给你后,我真的要去找你母亲了。”孔清铖道:“我知道我的要求很过分。但我还是想说,你可以喊我一声舅舅吗?”
孔清铖看着他眼中带有期待,“一声就好。”
两人对视,孔衔枝并没有出声,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半响后,他道:“三百年前,我失去了母亲。今天,我彻底失去了她。”
闻言,孔清铖的心中便有了答案。他点点头,轻声道:“你依旧恨我,这是应该的,是我太过贪心了。”
“我知道你可能并不想要我的修为,那就让我这个舅舅专制独裁一次。反正你对我的恨意已经很多了,再加一点也没关系。”
说罢,一团浓郁纯净的青色光点没入孔衔枝的心口。随着体内修为力量的充盈,面前的孔清铖也化作一缕青烟,消散不见。
构建梦境的两位主人公消失,孔衔枝自然就醒了过来。他猛地惊坐起,急急低头去看,怀中的珠花依旧攥的好好的,将手心都攥出印子来。
只是,这珠花永远失去了光泽,再没有了那一点灵性。
“梦见什么了?”
玉兰衡随着他起身,将他搂入怀中,轻轻拍着他的背以作安抚。
“不必怕,我在这里。”
孔衔枝用力回抱住他。力道之大,似乎想要将二人彻底融为一体一般。
“我见到我的娘了,她比我想的还要好看、温柔。”
“嗯。”
玉兰衡低低地回应着,落在孔衔枝背上的手不曾停下。
“我娘说她见到我很开心,对你也很满意。”
“我娘还说,好在我像她多一点,而不是像我爹多一点,这样我就生得更好看。”
…
孔衔枝不断地说着,玉兰衡始终充当着一个安静的倾听者,用温暖的陪伴,让本来情绪焦躁的孔衔枝一点一点冷静下来。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孔衔枝忽然道:“你有没有,感觉到我的修为增加了。”
“修为浓厚,与你十分契合。”玉兰衡早就发现了他的变化,只是孔衔枝不说,他便不问。直到此刻,才缓缓道:“这同你自身修炼出来的也没什么分别。”
孔衔枝眉眼低垂,像是睡着了一般靠在玉兰衡肩头,将脸埋进了他的怀中。又过了好半响,玉兰衡的怀中才悠悠飘出一道很轻很轻的声音,几乎听不见。
“这是我舅舅送我的礼物。”
第83章 成亲 天禧城,欢喜楼。 月亮爬……
天禧城, 欢喜楼。
月亮爬到了天的后半截,此刻,正应该是欢喜楼生意最好的时候, 但红娘却将楼内的客人全部赶了出去,收拾收拾当着他们的面便关上了欢喜楼的大门。
“红娘, 这还是你第一次有钱不赚还主动赶客啊。”有老客打趣道:“怎么?莫不是赶着去成亲当新娘子去?”
“我当新娘子?你娶我啊。”红娘靠着门框瞪了他一眼, 眉眼如丝皆是风情。
“走吧走吧, 我们欢喜楼不光今晚,明晚也不一定做生意。老娘我呀, 要喝喜酒去,去大醉一场!”
红娘随手甩了甩手中的帕子, 腰之一扭, 千娇百媚的招呼身旁的翠翠道:“让你带的礼物准备好了吗?再不出发就错过时辰了。”
翠翠抬手扶了扶头上的簪子, 这是她精心打扮了数个时辰的行头。她凑到红娘身边,笑嘻嘻道:“还是红娘姐姐对我最好,这么多人里偏只带了我去。”
红娘闻言瞥了她一眼,笑骂道:“还不是你这妮子手段高,满楼的姐妹全都打不过你。你这名额啊, 可是自己打出来的。”
二人一边说笑,一边运起妖力疾行,不过半炷香的时间便到了目的地。
眼前的白府被布置的红彤彤的颇为喜庆, 门口不断的有来宾赶来,负责待客的是柳烟烟。
柳烟烟见到红娘眼睛一亮,立刻迎了过来, 拉着红娘的手笑道:“红娘姐姐终于来了,我还担心你们因为什么事耽搁了呢?”
“这说的什么话。”红娘拍了拍她的手,“大喜的日子我们怎么可能不来, 为了这,我欢喜楼还歇业了两天呢!这笔账回头得叫孔大公子来给我补上。”
柳烟烟闻言用帕子捂着嘴,弯眼笑道:“这钱呢,兄长定是会出的。不过呀,我看兄长以后也去不了你的欢喜楼了。”
“哦?”红娘挑眉,飞给柳烟烟一个八卦的眼神,压低的声音悄悄问道:“这孔大公子新娶的夫人还是个善妒的?”
柳烟烟回想了一下第一次看见那“嫂子”时的场景,忍不住打了个冷颤,高深莫测的点了点头。
“胡说!”
跟在柳烟烟身旁面容白净的娃娃脸青年瞪着眼睛反驳道:“我叔叔怎么可能是善妒之人!他孔衔枝不再去欢喜楼,那是他自己自觉!有了我叔叔还去那种地方,成何体统!”
安明话音刚落,整个人突然嗷了一声,一蹦三尺高。
“大喜的日子,别逼我扇你。”柳烟烟脸上带笑,咬着牙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来。她的手落在安明的腰上,方才掐的力度可不小,定在安明腰上掐出一道青紫来
“去,那边有客人来了,待客去。”
安明红着眼眶又不敢真的哭出来,委委屈屈的应了一声后,十分窝囊的待客去了。
红娘好笑,打趣柳烟烟道:“看来过不了多久,我还能再混一顿喜酒吃。”
柳烟烟笑而不语。她自从被白清和苍梧收作干女儿之后,胆子倒是大了不少,整个人也大方干练了许多。毕竟,此时的她不光一把手负责白府内的大小事务,还帮衬着家里打点了一些商行的生意。
“我有件礼物想要当面送给孔公子,他现在是在?”红娘问道。
“兄长在房里呢,姐姐去吧。”柳烟烟给她指了路,告罪道:“我还得照顾客人,就不带姐姐去了。”
白府内的客人很多,但大多聚集在前厅,红娘顺着指引从小门进入后宅,很快便找到了孔衔枝的屋子。
孔衔枝此刻并不在屋内,而是坐在屋外的石桌旁,笑着冲对面的人说些什么。
红娘从未见过孔衔枝穿红色的衣装,更别说是红色的婚服了。这衣服一看就是用了心思做的,更衬得孔衔枝愈发玉质金相。
视线移动,落在孔衔枝对面站着的人身上。只一眼,红娘便觉得二人实在是般配。同样的红色婚服穿在孔衔枝身上便有一种金尊玉贵的奢靡之感,而此人身着红衣,却显得他霞姿月韵,翩然若仙。
二人一坐一立,在红娘眼中构成一幅极美的画卷般。
察觉到红娘进了院子,孔衔枝转头看她,笑着冲她招手。
“红娘,好久不见了。”
“确实好久不见了。”红娘斜斜的靠在门框上,整个人没骨头一般。
她懒洋洋道:“数月前便听说孔大公子回了天禧城。我还想着呢,我这欢喜楼什么时候能再等到孔大公子的大驾光临。可是左等右等呀,一直等到今天我才见到你孔大公子这个大忙人。不过看着你的道侣我倒是明白了,孔大公子放着这么一个大美人在家里,又怎么会记得我们姐妹这些庸脂俗粉。”
红娘是故意打趣,果然,她的话说完孔衔枝便觉得周身的空气冷了许多。
他向后一靠,稳稳当当的靠进玉兰衡怀中。抬头,一双翠眸水亮亮的,漂亮的雀雀可怜巴巴地讨饶道:“好哥哥,你可莫要听她胡说,她这人坏的很,这是故意挑拨我们呢。”
兰衡神色淡淡,“你的客人,你自己招呼。”
话虽这么说,他却半步也不离开,反而伸出双手虚虚地拢住孔衔枝的肩头。再抬头看向那红娘时,属于大妖的气场铺展开来。
红娘打了个哆嗦,心说这大妖果然吓人。她立刻收了开玩笑的心思,招呼翠翠将贺礼取了出来。
这贺礼一出来,满院子便都是酒香。红娘将红坛子酒放在桌上,指着那酒坛道:“八千年的猴王酒,你知道我花了多少钱吗?好大一笔!”
“哟。”孔衔枝一看便知道红娘所言不虚。他屈指扣了扣那酒坛,有些惊讶道:“你这一毛不拔的铁公鸡也舍得买这么贵的酒?”
“从你身上赚了这么多钱,我红娘也不是个没良心的。反正你来我欢喜楼也只是喝酒,我可告诉你啊,这样的酒整个欢喜楼都只有这一坛。现在给了你了,日后啊,也不必来我楼中喝酒了。”
“美酒美人皆在手中,何须上我欢喜楼。”
红娘又说了几句恭喜的话,直到要走前,才终于忍不住道:“孔大公子,这么多年的交情了,我们也算是朋友吧。说实在的,虽然这酒花了我不少钱,但能送出去我真的很高兴。”
她身边的翠翠虽然并不知道关于孔衔枝之前身患诅咒的事情,但被这突然严肃的气氛一扰,也跟着红了眼眶道:“这酒是当日你离开我们楼时,红娘姐姐便让我买下了。姐姐本来说这酒只怕要在我们欢喜楼千年万年的传下去了,他还让我日日打扫这只酒坛,生怕有一点灰尘粘了上去。现在好了,我终于可以不用干这个活了!”
“死丫头。”红娘伸手点了点翠翠,笑骂道:“等回去后我再多给你找些事儿做,也好堵住你这张嘴。”
孔衔枝眼中一片温和,“这么贵的酒你红娘都舍得送我,不是朋友莫非是仇家不成?”
送走了红娘和翠翠,孔衔枝这才转身哄一哄他那吃了干醋的大美狐狸。
“好哥哥,今晚咱们可真的要成亲了,你又吃的什么飞醋?”
孔衔枝扣住玉兰衡的腰带,将他拉向自己,双手环住玉兰衡劲瘦的腰身,放软了声音撒娇道:
“说起来,当年若没有红娘我还见不到你呢。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那时你就站在红娘的窗户下。”
孔衔枝话刚说完,感受到那道幽幽的目光,头皮一麻,快速补充道:“刚刚红娘说了哦,我去欢喜楼可只是喝酒!去她房间喝也只是因为安静而已,我可什么都没干!”
玉兰衡垂眸看他,伸手掐住他的下巴,指腹在他的下唇上轻轻摩擦,低声道:“第一次见,你浇了我一身的酒。”
“巧了,这儿有现成的猴儿酒,比第一次的酒要好上千万倍。”孔衔枝双眼亮晶晶的,带着满满的爱意与亲昵。
他一开口说话,落在他下唇上的手指便落入了他口中。
牙齿叼住手指轻咬,孔衔枝声音中带着诱惑。
“以彼之道还之彼身,今天晚上哥哥也浇我一身酒?”
玉兰衡眸光微动,银色双眸一点一点暗了下去。就在二人之间的气息越来越暧昧时,焦急的柳烟烟打断了这暧昧的气氛。
柳烟烟一手捂着自己的眼睛,另一手捂着安明的眼睛急急道:“两位兄长,你们还等什么?前面的宾客都到齐了,再不去喜堂,爹可要发火了!”
柳烟烟说完,又捂着两人的眼睛等了数息,耳朵动了动,没听见动静才从手的缝隙中朝外看,确定他们已经去了前厅后,这才放下手。
“等一下。”安明拉住了要去往前厅的柳烟烟,脸涨得通红,“我叔叔如果和孔衔枝成了亲,你是孔衔枝的妹妹,所以你叫我叔叔是?”
柳烟烟懵了一下,不确定道:“就、就叫兄长吧。”
“不行啊!”安明急了,“你若是叫他兄长,咱俩不就差辈儿了吗?”
柳烟烟现在急着去观看她兄长拜堂,哪儿还有什么心思跟安明在这扯什么差辈不差辈的事儿。当即一把扯过他的手,随口道:“别废话了,你若是想叫我姑姑我也没有意见。快点走,别耽误了我观礼!”
急急赶到前厅,好在赶上了这拜堂的仪式。
“有请二位新人——”
担任礼官的是太叔亓,他还有些紧张,说话的声音甚至能隐隐听出一丝发抖。
站在他身后的谢行止翻了个白眼,伸手戳了戳他的后腰,对他传音入耳。
【你这呆子,别人成亲你一个礼官这么紧张干什么?好好喊,喊砸了小心他们找你麻烦。】
或许是谢行止的威胁真的有了用,太叔亓再喊时便冷静了许多。
“一拜天地——”
孔衔枝和玉兰衡二人中并没有人戴上盖头,他们并肩而立,手中攥着的也并不是寻常喜绳,而是那一根显型的红绳。
二人朝着天拜了下去,今夜的天色很好,月明星稀。在拜下去的瞬间,天边隐隐有几道紫色雷电滚动。
闪电雷光出现在空中,天却并没有被乌云遮掩。这雷电交错,竟隐隐勾勒出一个囍字般。
“这次应该不是来劈我的了。”孔衔枝小声道:“这是咱们师尊给咱们撑场子呢。”
像是回应孔衔枝的话,雷光又闪烁了几下,散去时,在场众人皆闻道一股清香。
这清香十分奇妙,闻者皆感到自己体内的修为有所增长,有些修为触及瓶颈的人竟觉得自己的瓶颈松动许多。
“二拜高堂——”
随着太叔亓的第二道指令,他们二人转身拜下。
在二人的面前,是白清苍梧以及玉临漳。
而除此之外,白清和苍梧中间的小案上还摆着三样东西,分别是珠花、画卷和扳指。
当然,玉临漳的身边,也摆着两个牌位,那是玉兰衡的爹娘。
“夫夫对拜——”
太叔亓拉长了音,喊出最后的指示。
孔衔枝看着眼前之人,而眼前之人的眼中也全是自己。
他们二人双手交握,缓缓对拜。
算起来,这已经是他们第二次成亲了。
不同的是,这一次的成亲拥有所有亲朋的祝福,以及真正的两心相许。
“送入洞房!”
话音刚落,孔衔枝张开手往前一扑,双脚迅速缠在了玉兰衡的腰上。
他凑上前亲了玉兰衡一口,眉眼弯弯道:“夫君,入洞房了~”
玉兰衡在他扑过来的瞬间便十分熟练地抱住他,还顺手在他朝上托了托。
“好。”
他回应了一个亲吻。
“我们,入洞房。”
第84章 冥蛇 橙红色的酒液缓缓流入白色的……
橙红色的酒液缓缓流入白色的玉杯中。霎时间, 满屋皆是酒香。
八千年的猴儿酒已经脱离了凡酒的范围,堪称灵酒。这样的威力,即便是身为千年大妖的玉兰衡和吸收了孔清铖馈赠, 眼下足有八九百年修为的孔衔枝都无法抵抗。
端起玉杯,孔衔枝冲着玉兰衡挑眉道:“上次已经喝了一杯交杯酒了, 这一次还喝不喝?”
他此刻是坐在床榻上, 单手撑着床边, 另一只手轻轻摇晃手中的酒杯。玉兰衡站在他对面,慢条斯地解下腰间的坠饰。
闻言, 他抬眸看了眼漂亮的雀雀,伸手端起桌上另一只玉杯。
“交杯酒已经喝过了。”玉兰衡的眼中带着侵略性。此刻的他, 心境与之前在幻境中时大不相同。这一次的洞房花烛夜, 他不会再有任何犹豫。
更不会, 轻易放过眼前这嚣张的雀鸟。
玉兰衡勾唇,愣是看得孔衔枝头皮发麻。
“这一次,我们换一种喝法。”
说罢,杯中酒一饮而尽。没有半分犹豫和迟疑,玉兰衡俯身便吻上了那已经微微张开的红唇。
酒液在唇舌间交缠, 吞入了一半,又流出了一半。滴落在衣衫上,更添几分酒香。
孔衔枝双眼亮晶晶的, 他双手搂住玉兰痕的脖子,热情又贪婪的去掠夺他口中的猴儿酒。
玉杯中的酒不过一口的分量,在这样激烈的程度下, 很快便被饮尽。
二人之间的距离微微分开了一些,孔衔枝有些气喘,如玉面孔上飞了一片红霞, 却还是将自己杯中的酒吞入口中,冲着玉兰衡飞了个挑衅的眼神。
玉兰衡同他比起来,面上的神色还算冷静,只是那落在孔衔枝腰上的大手扣的愈发紧。
二人你来我往,唇枪舌剑。生生喝掉了小半坛子酒。
当然,这小半坛子中顶多只有一半被喝到了两人的肚子里,剩下的一半全贡献给了这身衣裳。
此刻二人已经躺在了床榻上,到底是孔衔枝先受不住,喘着气推开身上的大狐狸,眉眼中带着一丝无奈。
“这样好的酒,大半喂了衣裳。若是被红娘知道了,肯定要说我败家。”
听他这么说,玉兰衡用了些力气,一口咬在孔衔枝唇上,留下一个清晰的牙印。
孔衔枝吃痛,嘶了一声,委屈道:“你们狐狸果然和狗是亲戚,惯会咬人!”
对此,玉兰衡选择又咬了他两口。
虽然知道孔衔枝与红娘之间并没有什么关系,以后也更不会有什么关系。但,这并不意味着当狐仙大人在自己的婚床上听见别的女人的名字时,不会不爽。
咬完小鸟的大狐狸冷着脸,妖力控制着酒坛,往玉杯中添了一杯酒。
他将酒杯叼在口中,身体下伏。孔衔枝还以为他是要来喂自己酒喝,刚想抬头去接,却被玉兰衡头一偏躲了过去。
与此同时,两条狐尾紧紧锁住孔衔枝的双手,将他禁锢地无法动弹。
白绒绒的柔软狐耳扫过孔衔枝的脸,有些痒痒的,引得他忍不住笑出声。
玉兰衡叼着酒杯轻轻下移,酒水在他的控制下一点一滴的落在孔衔枝的脖子、肩头、锁骨
冰凉的酒液落在已经滚烫的身体上,刺激地孔衔枝微微发抖。
他瞪大了眼,脑袋不由自主的向后仰,倒吸一口凉气,双手也下意识揪住了玉兰衡的衣裳。
“你这又玩的什么花样?”
这大狐狸都是从哪儿学来的?
孔衔枝脑子里思维乱飞,忽然想到了之前玉临漳似乎给了玉兰衡许多东西。是了,他们青丘一向精于此道!
他清冷高傲的大狐仙果然学坏了!
孔衔枝的声音都在发颤,他努立躺平身体,不让身上的酒水流下来。但酒水并不受他的控制,依旧顺着他的肌肉线条缓缓流淌。
“不会浪费。”
玉兰衡取下口中酒杯,眼中的侵略性已经达到了顶峰。
他埋首在孔衔枝颈边,柔软的舌头卷过那滴酒液吞入腹中。
“洞房花烛夜,我们可以慢慢喝。”
—
孔衔枝的洞房花烛夜是温暖甜蜜的。而此刻,离天禧城九百九十九万三千三百三十里的地方却是乌云密布。
那天上的明月被厚重的乌云遮掩,只隐隐留下一个昏暗的轮廓。
此地,有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直直冲入天空,像是扎穿了天幕一般。在山峰的顶部有一巨石,上书“天外天”三字。
红袍划过枯败的土地,干枯长满红毛的手掀开头上的兜帽,此人长相如同一只猿猴一般。
“天外天!”
红袍人大笑,“我终于到了!”
他感受一番后上前两步,将手放在那块刻着天外天的石碑上四处摸索。不多时,他似乎找到了什么东西,五指成爪扯着那东西用力一拉,竟直接将其拉了出来。
然下一秒,他便将他手上的东西狠狠丢在地上,眼中满是恶心。
“怎么是个肮脏的泥鳅?”红袍人大骂,环视四周,扬声道:“冥蛇,我知道你在这里,快快出来见我!”
他一连喊了三声,天外天上却依旧是一片死寂。
红袍人脸上闪过一丝不耐,又道:“别装死,我已经凑齐了你需要的东西,作为我们的约定,你要实现我的要求!”
当他说完后,天外天上空的云层终于有了波动。
红袍人抬头,只见长长的黑影在云间穿梭翻滚,将云打散又聚拢。
数息后,那黑影盘踞成圆盘状,从云层中缓缓现身。黑色的鳞片彼此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你真的很烦,朱厌。”
冥蛇的声音听起来很年轻,像个小孩子一样。
“我还在睡觉,你不知道我一天要睡十二个时辰吗?我还在长身体呢。”
冥蛇猛地向前一窜,巨大的蛇脑袋悬停在朱厌面前,比几十个他加起来还要大。
张开血盆大口,似乎下一秒就要将朱厌吞下肚子一般。
“我讨厌你!”
朱厌显然并不惧怕冥蛇,他直接无视了冥蛇的话,抬手取出了三样东西来。
“我帮你逃出罪妖录,作为回报,你要助我扭转乾坤、改天换日。现在你需要的东西我已经备齐,是时候兑现你的承诺了。”
朱厌指着面前的三样东西一一道:
“幻象。”
那是一双蝴蝶的翅膀,图案并不算好看,甚至还有些丑陋。
“朝暮。”
这是一颗心脏。这心脏显然是破碎又修补好的,其上满是裂纹与修补的痕迹。若是细细观察,还能发现一道人手的抓痕留在那破碎的心上。
“以及,最难搞到手的道。”
最后的东西,是一小堆斑衣蜡蝉的尸体,这些尸体并不完整,全是碎屑残骸,被香油泡在坛子里。
“咦,这道看上去好恶心哦,味道也难闻,你从哪儿搞来的?”冥蛇凑上前,冲着那坛子吐了吐蛇信,颇为嫌弃道:“还是我最讨厌的佛道。是那只喜欢装模作样的斑衣蜡蝉吧,怎么只有他分裂出来的蝉尸,没有他自己的尸体?”
“这些不能用吗?”朱厌焦躁道:“道很难搞,那家伙这么多年才够格。若不是我去迟了,也不至于只能拿到这些。”
“你急什么?我又没说不能用。虽然用这个可能会有些缺陷,但总体上没什么大问题。看你这么急,就凑合用咯。”冥蛇叹气,声音都丧丧的。
“真的好烦呀,帮了你,我就永远不能睡觉了。其实你当时可以不救我出来的,反正我也是睡觉,待在罪妖录里对我没有什么影响的。”
朱厌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只是提醒道:“我从罪妖录中救你出来,你也与我定下了协议,这是不能更改的事实。怎么?你现在是要毁约?”
“没有没有!”冥蛇的声音更加委屈,“我娘说我要做一个乖孩子的。乖孩子,是不能不讲信用的。”
说罢,即便它再不情不愿,也大嘴一张,朱厌面前的三样东西便被它尽数吞入腹中。
幻象为世界基石,编织天地世界。
朝暮为时间轮转,凝聚时间长河。
佛道为立世之道,凝聚天下信仰。
冥蛇在空中飞舞旋转,转了几圈后,它张开嘴咬住了自己的尾巴,整个蛇都围成了一个环状。
蛇环旋转,似乎永不停息。在蛇环之间,隐隐有一漩涡浮现。
随着蛇环越转越快,那旋涡上便出现了飞速更迭的图像。这图像变化古怪,所有出现在图像上的人或事皆是倒退着变化。
一年、十年、百年直至,万年。
蛇环的速度已经到了极致,此刻已经看不出冥神的本体,只能看见一道黑色的圆环。
旋涡上的图案逐渐稳定,最后定格在一个男人的身影上。
若是孔衔枝在此,他定一眼便能认出这男人是谁。
“柳青云。”朱厌咬牙,对柳青云的恨意已然溢了出来。
图案再度变化。从万人围杀柳青云,到柳青云造罪妖录关押罪妖,再到柳青云第一次踏入修仙之路。最后,定格在一个襁褓婴儿的画面上。
“就是这里!”
朱厌眼中杀意并现,他大笑着,纵身跃入那漩涡之中。
眨眼睛,那襁褓婴儿的身边便多了一个红袍人的身影,正是朱厌。
朱厌没有丝毫犹豫,抬手凝聚全力,直接一掌将婴儿拍成了烂泥。
于是柳青云便死在了他的襁褓时期。
天地撼动,霎时间华光大盛。一道红光自蛇环中射出,自天外天起,飞速向四面八方扩散吞噬。不过瞬息,无论是人界还是妖界,皆笼罩在这光华之下。
世间万物在此光下化为虚影,消散又重组。
但在这消散与重组之间,无数东西被悄悄改变,时间的长河中分散出数不尽的崭新分支。
待到天边一缕阳光穿透乌云,蛇环隐去,梵音阵阵。
岁月的史书,被彻底改写。
第85章 新的记忆与世界 孔衔枝又做了一个……
孔衔枝又做了一个梦。
他下意识低头, 还好,身上的衣服还穿的好好的,至少不是光着身子。
看着面前一左一右, 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孔衔枝叹了口气道:“两位好师尊, 洞房花烛夜把我喊到这里来, 有点过分了吧。”
站在孔衔枝眼前的二人, 正是柳青云和天。
这一次他们不再共用一个身体,而是同时出现, 虽然都长着柳青云的脸。
孔衔枝见他们不说话,寻思了一下, 自认为知道了原因, 看着左侧的柳青云道:“天地良心, 我可没有偷懒!这两个月我虽然没有去捉杀罪妖,但我那是在适应体内修为,还有筹备婚礼。现在成了亲,我与玉衡在家里休养两日,便出去度蜜月。这一路上一定不会忘了捉杀罪妖。”
“没有时间了。”
柳青云并没有说话, 开口的是天。
甚至,在孔衔枝震惊的目光下,柳青云的身形逐渐开始撕裂虚幻, 像是受到什么干扰般,一闪一闪的。
他似乎开不了口,冲着孔衔枝苦笑。
孔衔枝微微瞪大双眼, 指着柳青云道:“他这是什么情况?还有,什么叫没有时间了?”
“冥蛇开始旋转,时间的长河流入了新的分枝。我与柳青云预想到的未来, 出现了。”
天说了一段莫名其妙的话,然后直直的看着孔衔枝,严肃道:“柳青云生死,我亦不会存在,我们无法再给你帮助,唯一能做的便是此刻将你拉入梦境,借天机保住你的记忆。”
“能否将混乱的时间收回,只能看你一个人的了。”
孔衔枝听得一头雾水。什么叫柳青云生死,他不是早就死了吗?天道还能死?
他的疑问,天不再回答他,只是认真地看着孔衔枝,一字一句道:“这一次能依靠的只有你自己。记住,虚幻的时间不再是无尽的河流,而是水池。千万不要在其中迷失。”
天说罢,他身旁的柳青云身形彻底碎裂。随着柳青云的消失,天的身影也一点一点的湮灭。
“等一等!”孔衔枝试图阻止这一切,“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又要我做什么?”
可是没有人能回答他了。梦境世界开始崩塌,空间震动,孔衔枝看见无数流火从天而降,将整个世界击碎,化作一片火海。
而在这蔓延的火海中,他隐隐听见了梵音阵阵。
十分耳熟。
—
“啊!”
孔衔枝大叫一声猛地惊醒。他坐直了身子,左看右看,只见眼前的场景陌生至极。
入眼不再是那装扮喜庆的婚房,而是一个陌生的房间,富丽堂皇倒是很像他平时的风格。
宽大的床榻上只有他一人,他下意识高声喊道:“兰衡?兰衡?!”
没有人回应他。也不能说没有人回应,当他出声的瞬间,他听见屋外传来一连串的脚步声。这脚步声来自两个人,走路都悄无声息,皆是修为极强之人。
孔衔枝下意识翻身而起,摆出一个防御的姿态来。他抬手习惯性的想要召出羽扇,却双手空空。
来不及思索,妖力召集群风于身边,凝聚无数风刃,蓄势待发。
然下一秒,一男一女推门而入,这二人的容颜让孔衔枝瞬间呆愣在原地,周身环绕着的风刃也尽数消散。
“乖乖,你终于醒了!”
女人快步上前,抬手就将孔衔枝搂入怀中,狠狠惯了一番后掐着他的脸左看右看。
“不错不错,果然像我多一点,若是像你爹那样,可长不出这么好看的脸!嗯,这眉眼像我,轮廓倒是像你爹一些。不管怎么说,我儿子真好看!”
孔衔枝目光呆滞,下意识低声唤道:“娘”
“哎,娘在呢。”这女子正是孔清兰,她似乎察觉到了孔衔枝的异样,快速检查了他全身,眼含担忧道:“乖乖,你怎么了?莫不是被那化形的雷劫劈傻了不成。”
站在床边的慕容逸也上前两步,大手落在孔衔枝的脑袋上揉了揉,眼中亦是担忧。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让爹看看。”
抱着自己的怀抱和脑袋上的大手都是温暖的,眼前的孔清兰和慕容逸是那样的鲜活,他们就是真实存在的。
在孔衔枝愣神中,又有人冲入房间。
孔清铖一把拨开站在床边的慕容逸,端详了一番孔衔枝的长相后满意道:“都说外甥像舅舅,果然如此。”
当看到孔清铖时,孔衔枝混乱的思绪终于凝聚了一些。下意识的,他抬手一拳揍在孔清铖脸上。
“哎哟!”孔清铖捂着脸,瞳孔震惊,脸上满是委屈。
“你、你打我!你竟然打你舅舅!你这个小没良心的,化了形就翻脸不认人,还记不记得是谁把你辛苦拉扯大的!”
随着孔清铖的话,孔衔枝的脑中突然多出了一大段记忆来。这股庞大的记忆直接冲入他的脑海,让他头痛欲裂。
他惨叫一声,双手抱住脑袋在床上止不住的翻滚。
这样突然的变故将在场三人都吓了一跳。孔清兰当即瞪了孔清铖一眼道:“你外甥打你一下怎么了,你就不能忍着点!凶什么凶,你看把我们家乖乖吓的。”
说完,孔清兰将孔衔枝搂在怀中,低声哄着,同时不断的为他灌输妖力。
“娘,我头疼。”孔衔枝紧紧揪着孔清兰的袖子,低声呢喃,似乎受了极大的委屈一般。
这副模样让孔清兰夫妇看着心疼万分,也让孔清铖急着团团转。
“好外甥,是舅舅不对,舅舅不应该凶你。”孔清铖连连告饶,冲出门道:“我这就去寻三长老来。”
当孔清铖带着族内擅医术的三长老回到房间时,孔衔枝已经睡着了。
他的眉头紧蹙,依旧像是在承受着极大的痛苦一般。三长老检查了半天,也查不出什么原因来,摸着下巴迟疑道:“莫不是化形雷劫出了什么差错,落下了什么后遗症?”
“这么大的事,你在这猜呢?”孔清铖怼道:“平时族里面什么好药材都往你那儿送,到了要用你的时候却一点用都没有。”
那花白胡子的三长老气得吹胡子瞪眼,“臭小子!你再敢这么对我说话,日后受了伤别来我这里拿药!”
三长老骂完孔清铖,到底是心疼孔衔枝,又仔细查了查,眉头紧促道:“不行,我这就传讯给我那些老朋友们,叫他们过来一块看看。”
“三爷爷,不必了。”孔衔枝费力地睁开眼睛,声音十分虚弱。
“我没有什么大问题,就是之前雷劫还受了一些伤,没有调养好,我想先休息休息。”
“好,那你先好好休息。”三长老亲昵地拍了拍他,“三爷爷去给你熬些滋补的药膳来,回头让你舅舅喂你。”
孔衔枝勉强扯出来的笑容一僵,颇为嫌弃地看了一眼孔清铖,冲着孔清兰撒娇道:“娘,我想你做的芙蓉糕了。你做些芙蓉膏好不好?到时候和药膳一起喂我。”
孔清兰面对他的要求,哪有不答应的?应声后扯着两眼汪汪的孔清铖便出了屋子,直道:“乖乖好好休息,娘这就去做芙蓉糕。”
出了房门,孔清铖忍不住抱怨道:“这小没良心的,今天发了什么疯?他往日同我这个舅舅最亲了,怎么今天看我跟看仇人一样。”
“谁知道呢。”孔清兰无所谓道:“孩子大了,有自己的心思是很正常的事情。说不准,是又想起了你以前得罪他的一些事儿,跟你发脾气呢。走了,别想了,跟我去做芙蓉糕去,你外甥点名要吃的。”
等屋子里的人都退了出去,孔衔枝脸上的笑容才渐渐收起。他躺在床上,望着漂亮精致的床顶,眼中情绪分外复杂。
方才他并不是睡着了,而是在消化那脑中突然多出的一百年记忆。
在这新记忆里,孔清兰和慕容逸都没有死。不光生下了他,他们一家三口还一直住在大明孔雀族内。
此刻大明孔雀一族的族长同样是孔清铖。这一个孔清铖并没有给孔衔枝下死咒,反而是一个非常疼爱外甥的舅舅。
而这一切的原因,都因为在这个世间妖族占统治地位,所有的人族都要靠依附妖族才能获得生存的机会。孔清兰和慕容逸能在一起,也是因为慕容家依附的是大明孔雀一族。一开始,慕容逸的身份只是孔清兰的男宠,只不过两人相爱,这才结为道侣。
至于为什么妖族与人族之间的关系会演变成现今这样,那是因为在万年前,人族并没有出现一个叫柳青云的人。
没有了柳青云,便没有人镇压罪妖,妖族的发展再没有人能抑制。柳青云是承天运者,即便这万年里人族中也出现了不少精彩艳艳的天才,可这些人跟柳青云比起来都差得远了。他们拼尽全力也不过是让妖族对待人族不再像对待食物牲畜一般,勉强为人族换来一丝平等的机会。
此刻这世间,妖族百花齐放,种族千万。而人族却偏居一隅,由无数小国组成。人族修士极少,所有人皆推崇佛道。不光如此,妖族中也大多推崇佛道,就好像整个天下三千大道中就只剩下了这一条路。
孔衔枝想到这里,忽然想到大明孔雀一族也是佛道的顶级追随者,在族内禁地同样供奉着一尊巨大的佛像。
孔衔枝回想到这佛像时,总觉得有些熟悉,却说不出来是哪一尊佛。之前还未化形,他不能光明正大的进入禁地,只能偷偷溜进去。不过眼下他已满百岁化形成人,进出禁地倒是没什么阻碍了。
不过在他的记忆中,佛像并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那统治天下妖族人族万年的妖。
名为朱厌的妖尊。
第86章 再见佛主 孔衔枝僵硬着坐着,嘴巴……
孔衔枝僵硬着坐着, 嘴巴张开,一汤勺塞入他口中。
“乖。”孔清兰捏了一块儿芙蓉糕递到他嘴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但很快就隐藏下去,眉眼弯弯道:“今日的药膳可是你舅舅亲手熬的, 多喝两口。”
她说着, 坐在孔衔枝对面的孔清铖立刻再送上一勺药羹, 满眼期待地看着孔衔枝。
孔衔枝只觉头疼,他现在看着孔清铖还是觉得十分奇怪。就在他要再喂自己一口时, 孔衔枝及时夺过那药羹,三两下全都吃了下去。
“多谢”孔衔枝犹豫, 抬眼看了眼孔清铖, 心中微微一叹, “多谢舅舅。”
孔衔枝发誓,他眼睁睁看见孔清铖两眼汪汪,一副感动的要死的模样。
唇边是香甜软糯的芙蓉糕,身边是满眼慈爱的孔清兰和慕容逸。
这一刻,孔衔枝明白了那梦中天所说的, 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样的未来,拥有父母的未来,确实很容易让人迷失。
孔衔枝眼中失神了片刻, 到底还是清醒了。
他心中苦笑,心说若不是他从小也是在白清和苍梧的爱中长大的,只怕他真的会迷失在这条时间长河中。
算起来, 他自那天清醒后,已经过了两日了。这两日他也旁敲侧击地打听了不少消息。
此时的他,依旧叫孔衔枝, 除此之外,他还打听到现在青丘的族长依旧是玉临漳,也确实有一个名叫玉兰衡的侄子。但,这个侄子据说并没能顺利化形,死在了化形雷劫下。
不过,孔衔枝并不相信。
孔衔枝敛眸,藏在袖中的手上红光闪烁。
这红绳实在玄妙,连罪妖录都消失了,这红绳竟然还在。
顺着红绳,他隐隐能感受到属于玉兰衡的气息。玉兰衡不光没有死,貌似修为更加强大。但从天所说的来看,只怕此刻的玉兰衡并不认得他。
“娘给你做了身新衣服,来试试。”孔清兰取出一件新衣服,在孔衔枝身上比了比,笑道:“今日是佛主显性赐福的日子,你们这一批刚刚化形的小妖都要参加。”
孔衔枝顺着孔清兰的动作换衣服,试探着道:“娘,我可以不参加吗?我感觉有点儿不舒服。”
他这两天进了此禁地,那禁地中供奉的佛像孔衔枝只看一眼就恨不得把它给砸了。
这佛像正是当时灵山佛主的模样。
有了佛像这个前车之鉴,孔衔枝实在怀疑那佛主就是那个灵山的佛主,即便不是,也脱不了关联。
他现在名字长相丝毫未变,谁知道那佛主还记不记得自己。
“怎么了?”孔清兰一听他不舒服,顿时满眼担忧。
“若是不想去,可以不去。”孔清铖似乎看出了什么,直接道:“这赐福也不是必须的,在屋内休息好了。”
孔清兰三人都是惯孩子的,孔衔枝随便找了个借口,便躲开了那佛主的赐福典礼。
此次赐福就是在大明孔雀族内举行,孔清铖作为族长,孔清兰作为圣女,他们两个都是要参与的。
孔衔枝说自己想休息,慕容逸便也跟着孔清兰去了赐福典礼,留给孔衔枝空间。
典礼在禁地举行,即便孔衔枝居所离禁地不算近,可那阵阵梵音穿刺性极强,尽数钻入了孔衔枝的耳朵里。
孔衔枝蹙眉,听着这梵音总觉得心跳都快了几分,心里骤然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心里不安的厉害。
他抬手,上手凝聚妖力捂住耳朵,拴在手腕上的红绳若隐若现,隐隐震动。
与此同时,相隔万里之外,闭目端坐的玉兰衡忽然睁眼,眼中划过一丝狐疑。他抬手,凝目看着那手腕上突然开始躁动的红绳,指尖轻挑,并不明白这自他出生那日起就一直拴在他手上,数百年来没有动静的红绳今日为何波动如此之大。
但,来不及细想,玉兰衡看了一眼沙漏,闭眸凝神,口中念念有词。银白妖力覆盖在他的身上,隐隐有暗金色和银白色相撞对抗。
玉兰衡的想法孔衔枝并不知道,他用妖力封住耳朵后,足足调了半炷香时间,心中的躁动稍缓了许多。
这个地方不能待了。
直觉告诉孔衔枝,他需要尽快离开这里。
可是离开此地,又能去哪儿?
正想着,屋门忽然被撞开,慕容逸满身鲜血,瞳孔都涣散了许多。
“快走。”
慕容逸没有半点停步,他一把抓住孔衔枝的手,直接燃烧生命,将速度拉到极致。
“爹?!”孔衔枝大惊,被慕容逸拉出了屋门后惊觉大明孔雀族内满是血腥味,沿路甚至能看见不少孔雀尸体。
大地撼动,梵音再度弥散开。孔衔枝回头,正对上一张熟悉的脸。
佛主。
“孔衔枝。”佛主大笑,眼中满是怨怒,“我要把你剥皮抽筋,碎尸万段!”
这佛主竟拥有记忆!
“想杀我儿?便是佛陀我也杀得!”孔清兰怒斥,她与孔清铖配合默契,配合十数名族内长老,勉强牵制住了佛主的行动。
但此刻的佛主无疑比那个灵山上的佛主要厉害许多。毕竟在这个时间线上,三千大道唯尊佛道,佛主作为领道者享受了万年的信仰。整个世界内他的实力仅次于那个什么妖尊朱厌。
此刻虽然孔清铖等人能牵制住佛主,但也仅仅只是牵制而已,他们此刻身上的伤并不比慕容逸要少。
“怎么会这样?”孔衔枝喃喃道。
时间回到半炷香之前,佛主伴随着梵音与异香降临在大明孔雀族内禁地。
“恭迎佛主。”
以孔清铖与孔清兰为首的一众大明孔雀以及许多刚刚化形的小妖见到佛主,皆单膝跪地,恭敬异常。
佛主端坐莲台,淡淡道:“起来吧。”
“谢佛主。”
孔清铖上前一步,指着佛主面前站成一排的小妖道:“众妖族今年化形的小妖都在这里了,还请佛主赐福。”
佛主扫过一众小妖,无视他们崇拜的目光,似笑非笑道:“所有的,都在这里了?”
孔清铖冷静道:“除了没来得及赶来的外,都在这里了。”
“哦,是吗?”佛主眼神冷淡,“他族的人赶不来,本佛可以解。怎么你大明孔雀一族,还有人不来呢?”
佛主并不给孔清铖说话的机会,他冷笑道:“你这蠢货,不管在哪个时候,都废物的很。你可知,为什么今年的赐福仪式要在大明孔雀族内。”
“我已经忍了他一百年了,现在,交出那个叛佛者。”
孔清铖对佛主的侮辱充耳不闻,他早就习惯了,佛主一直看他不顺眼,动辄便是言语侮辱。他冲着佛主弯腰施礼,坚持道:“我族所有刚化形的小辈都在这里了。大明孔雀一族一向尊敬佛道,万不会有叛佛者。”
“是吗。”佛主的脸色已经彻底阴沉了下来,杀意弥漫,那些刚化形的小妖妖力不稳,大多被吓回原型,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佛主骤然离开莲台,猛地凑到了孔清铖的面前,阴毒的眼神哪儿像是慈悲的佛陀。
“把孔衔枝交出来。”
孔清铖顶着庞大压力,恭敬回道:“原来佛主找的是我那侄儿。佛主怕是记错了时候,我那侄儿尚未到化形的日子,还有一年呢。”
下一秒,孔清铖瞳孔瞬间放大。
“咳、咳!”
鲜血混着内脏碎屑从口中吐出。孔清铖的腹部被贯穿了一个巨大的洞,而穿出这个洞的,便是佛主的拳头。
“兄长!”
孔清兰扶住向后倒的孔清铖,妖力喷涌而出,快速将他的伤口愈合。但即便伤口恢复如初,孔清铖的修为也在这一击下足足消散了数百年。
“我对你们其实没有那么大的杀意,不然也不会任由那么大明孔雀一族存活至今。”
佛主慢条斯地挥去手上的血肉,口念佛号面容慈悲,“我想杀的,只有孔衔枝。要怪,只能怪他自己命不好,为什么不死在化形雷劫之下。既然没有死在雷劫之下,那就只能享受我为他准备的死刑了。”
孔清铖与孔清兰二人相互扶持着站起来,兄妹俩眼中杀意并现。
“我绝对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我的儿子,即便你是佛陀。”
“哇哦哇哦哇哦。”佛主勾唇,双手合十,“那就只好,请你们一家下地狱了。”
—
“别回头。”慕容逸双眼猩红,眼中满是悲痛,他紧紧攥住孔衔枝,名为捆妖索的法器将他捆住,不让他回头。
“你娘和舅舅,以及诸位长老撑不了多久,爹要将你送得越远越好。”
“爹!”孔衔枝慌乱道:“你不能再燃烧生命了,在这样下去,你连半炷香时间都活不了!”
慕容逸充耳不闻,全力驱动灵力,试图逃离大明孔雀一族的领地。
但,孔清铖他们撑的时间比他想象的还要短。
在大明孔雀族地的边界上,慕容逸一把将孔衔枝推了出去。下一秒,他单手掐诀,直接催动族地结界,将自己和已经朝这里追来的佛主一齐关住。
“你是我的儿子,但不是我从小养大的那个儿子。”
慕容逸的话让痛哭流涕的孔衔枝愣住。
“做父母的,怎么会认不出自己的孩子。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你来到这里,一定是有很重要的事。”慕容逸的面容已经变得灰白了。这个结界是大明孔雀一族最后的底牌,孔清兰教过他开启的方法。
开启这结界有两个条件。一个,是百名以上的大明孔雀尸体;另一个,则是献祭一人为钥匙。
此刻,慕容逸就是这枚钥匙。
开启此结界,便意味着大明孔雀一族正面临着灭族之灾。
“去做你想做的任何事情。”慕容逸转身,面对那袭来的佛主抽出法器,声音中满是慈爱。
“爹和娘,会拼尽一切来保护你。”
第87章 世界是假的,爱不是 讽刺的事,用……
讽刺的事, 用了那么多性命开启的大阵并没有发挥多大的作用。
孔衔枝忍着悲痛,不敢浪费亲人为他争夺的时间。可不过逃了一炷香的时间,他便又感受到了身后那熟悉的气息。
佛主如同猫捉老鼠般, 并不一下子抓住孔衔枝,而是不紧不慢、不远不近地跟在他身后, 似乎想从精神上先将他击溃。
在逃跑过程中, 孔衔枝一直注意着自己的表现。
他的语气中有父母亲朋死去的痛苦和愤怒, 也有对佛主的恐惧。
当然,痛苦愤怒是真, 恐惧是假。
孔衔枝只觉得自己的心跳的快要从口中跳出来一样,但越是这样, 他反而越冷静。
绝对不能让佛主发现自己拥有记忆。他得想办法, 将错乱的时间长河扭转回来!
孔衔枝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 只知道日升月落,脑中只剩下了逃跑。他并没有注意到,在逃跑的过程中,他以为自己是在漫无目的的跑,其实却是在红绳的影响下, 离玉兰衡越来越近。
随着眼前隐隐能看见城镇时,佛主的耐心也越来越低。
他已经等不及要杀死孔衔枝了。
大手伸出,眼看着便要将孔衔枝握在手中, 却忽然顿住。
佛主眯眼,冷声道:“这些该死的叛佛者。”
孔衔枝只觉眼前一花,周围便有缕缕烟雾弥漫。当那烟雾散开时, 那萦绕在耳边的梵音也逐渐减弱,这让孔衔枝很是松了一口气。
佛主现在的梵音一定有古怪的很,绕在耳朵里面经久不衰, 若不是清楚的知道这声音无法被阻隔,孔衔枝甚至都恨不得直接将耳朵捣聋。
这烟雾似乎是某种结界的开启,在这结界内,不光梵音消失,就连佛主周身的金光也渐渐淡去。甚至,他身上那件金灿灿的袈裟都开始变得破败枯黄。
佛主眯眼,眼睁睁看着孔衔枝的身影消失在烟雾中,纵容心有不甘,却只能向后急退,退出这片烟雾,在结界形成前离开。
当他离开烟雾的瞬间,梵音再度响起,无数对于佛道的信仰落在他一人身上,这让他又恢复了那副宝相庄严的模样。
莲台悬空,佛主冷着脸低头看去,只见那烟雾覆盖的区域直径不过十米。
可即便如此,佛主依旧不会冒险进入其中。他现在并不能算是妖了,他是依附于信仰所生的佛道化身。只要有信仰,他便不死不灭。
但,若是一旦信仰被隔绝,他便如同待宰的羔羊般束手无策。好不容易再次拥有生命,佛主绝不会让自己落于危险之中。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出现了一群人,佛主将他们称为叛佛者。这些人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制造出这些烟雾结界来。这种结界一开始只是减弱信仰的联系,可是直到现在,这结界已经可以彻底隔绝信仰了。
那些该死的叛佛者如同阴沟里的老鼠一般,不光极擅长躲藏,甚至源源不断。这么多年下来不光没有杀光这些叛佛者,他们的数量反而愈来愈多了。
佛主指尖在莲台上敲了敲,耐着性子等待。
他多次遇见这群人,佛主对这烟雾结界也了解许多。这东西确实厉害,可维持时间却不长。
最多,也就一炷香时间。
而此刻,那些烟雾已经开始闪烁,渐渐变淡了。
佛主一直紧紧盯着那烟雾,确保孔衔枝并没有接着烟雾的遮掩离开。只要烟雾消散,他就能将这心心念念了万年的仇人剥皮抽筋、千刀万剐!
然下一秒,一道声音从佛主心中响起。
“斑衣,回来。”
佛主心头颤动,眼底也浮现出一丝对那声音的恐惧。可他实在不甘心放弃杀了孔衔枝泄愤的机会,试探着道:“尊上,可否再给我一些”
“回来。”被唤做尊上的人正是朱厌,他语气不耐,“我不想再说第三遍。”
“是。”
佛主低眉顺眼,竟直接在天地间解体。
下一秒,万里之外的奢华宫殿里,端坐在高台之上的朱厌膝上突然出现一只小巧的金蝉。
“嗯,信仰供养了万年,尾巴还是这幅丑样子。”朱厌伸出一根手指点在那金蝉的尾巴,引得金蝉一阵发抖。
细细看,才发现这金蝉的尾巴是深褐色的。显然,这只“金蝉”并不纯。
“你又出去了。”
朱厌捏住金蝉的那对翅膀,脸上的表情十分平和,声音却藏着一丝冷意。
“我、我让人去肃清了周围,确保没有叛佛者出现。”
佛主的声音又尖又细,一直在发颤。
“可是,你还是遇见了他们。”朱厌捏起金蝉,指尖用力,捏得佛主发出一声痛苦的长鸣。
“本尊有没有说过,在那些叛佛者还没有全都死干净前,你不许离开妖尊殿半步。”
佛主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悲鸣,断断续续道:“可、可是都六千多年了,那些叛佛者依存在,甚至越来越多。这六千多年里,我只离开了两次!”
“哦,越来越多啊。”朱厌挑眉,左手在空中虚虚勾勒两下,便塑造成一个纯金的笼子来。
他随手将金蝉丢入笼子里,将笼子举起,与自己双眼平齐。
“人多了,思想就多了。既然叛佛者越来越多,你就自觉一点,别再出去了。之后的赐福,我会让你的替身去做。虽然效果差了点,但多做两次一样的。”朱厌看着那金笼,似乎是嫌笼子素了些,指尖轻点,无数珠宝美玉装饰了那笼子。
“若不是你这废物当年连个全尸都留不下,本尊的道何至残缺不全。”朱厌冷笑,眼中满是阴冷,“这样好的日子,莫说万年,就是万万年本尊也过不够,别想毁了本尊的世界。”
说罢,朱厌将金笼子摆在王座旁的小案上,起身朝外走。
“好好反省自己,知道错了,本尊会放你出来。只要不离开这妖尊殿,想玩儿什么随你便。”
随着朱厌的离开,大殿内跳动着的火焰一一熄灭,整个大殿陷入一片黑暗中。
在这黑暗里,灵魂哀嚎尖叫,黑漆漆的影子带着贪婪,试图去触碰那金笼子。
“滚开!”佛主怒斥,磅礴佛光笼罩笼子,将所有凑近他的黑影逼退。
对,仅仅只是逼退。
就算此刻的佛主能收到全部的信仰,但这些黑影源自朱厌,源自这个世界真正的主人。即便是他,也只是朱厌手中的工具罢了。同这些黑影在一定程度上,没有任何区别。
因此,佛主能做的也只有用佛光笼罩笼子,不让那些鬼东西靠近。
想到这里,那只小小的金蝉眼中闪过厌恶与愤怒。
若不是为了更好的控制佛道,朱厌根本不会恢复佛主的意识。但这一点,也为佛主的不可控埋下祸根。
—
孔衔枝迷失在这茫茫的烟雾中,他不敢御风驱散这烟雾,因为即便他不知道这些烟雾是什么东西,至少它能帮助自己抵御佛主。
在雾中缓步行走,忽然一只手按住孔衔枝的胳膊,将他拉上了一艘云舟。
孔衔枝手中时刻凝聚的风刃在见到那张熟悉的脸时尽数消散,下意识地,他喊道:“爹?”
“爹?”笑眯眯的娃娃脸青年大惊,一把攥住身旁沉默寡言的男人,再三保证,“我绝对没有背着你偷偷和别人生孩子!”
孔衔枝喊完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二人在这个时间线上根本没有领养自己,他们甚至都不认识自己。
很巧的是,将孔衔枝拉上云舟的正是白清。而那个沉默寡言的男人,同样是苍梧。
苍梧淡定的很,他低头控制着手中一方小巧托盘,方才困住孔衔枝的烟雾一缕缕流入这托盘中心。
“虽然我和苍梧的年龄确实能生下一个你了,但无论是我还是他,都是男性,我们在一起是不能生孩子的。”
白清双手托着下巴看孔衔枝,眉眼弯弯道:“你叫什么名字,有爹娘吗?我一见到你就觉得和你特别有缘,你介意多两个爹吗?”
他的话让孔衔枝痛到麻木的心稍稍舒缓。他艰难地扯出一抹笑,咳了几声道:“我的爹娘,死了。”
“可怜的孩子。”白清见他如此,没来由得便是一阵心疼。伸手将孔衔枝抱在怀里,白清安慰道:“那狗屎佛主不知道发的什么疯,屠戮了大明孔雀全族。你能逃出来,一定不容易。”
“还是个刚化形的孩子呢。跟我回去吧,若是不介意,以后我和苍梧就是你爹。”
苍梧收起法盘,虽然不善言辞,却沉默着点头,显然并不拒绝白清的话。
见此,孔衔枝心中涌起一股暖意。
他忍不住将脑袋往白清怀里埋得更深了一些,近乎贪婪的吸收着来自于白清的温暖。
无论是在哪个时间线上,他的两个爹爹都会坚定的选择自己。
其实对于之前的孔衔枝而言,他对于从未相处过的孔清兰和慕容逸二人的情意远不及白清和苍梧。因为一早就知道他的亲生父母死了,所以即便悲伤心痛,他也可以在短时间内恢复过来。
但是现在不一样。
脑子里多出来的记忆就是他的亲身经历,他与爹娘相处了整整百年,制造了百年的记忆。
而此刻,他们又一次死在了孔衔枝的眼前。
且,是因他而死,致死都在拼尽全力的保护他。
在此事上,孔衔枝早就分不清真假了,脑海中的记忆是那么的真实,如何能说这是假的!
此刻,在白清的怀中他终于有了安全感,再也控制不住地大哭起来。
泪水打湿了白清的衣裳,白清眉眼中满是心疼,用手轻轻拍打着孔衔枝的。
下意识地,他道:“爹爹在呢,爹的雀雀莫怕。”
或许世界可以是假的,但爱,一定是真的。
第88章 叛佛者 云舟速度很快,足足行了一……
云舟速度很快, 足足行了一个时辰,最后在一个边陲小国外停下。
“下来吧。”白清拉着眼眶红红的孔衔枝,收起云舟道:“前面启国内的, 全都是普通百姓,我们步行进城。”
孔衔枝并指自眼下划过, 面色恢复如初。
他有些迟疑。现世的白清和苍梧无疑是爱他的, 可这个世界
“怎么了?”察觉到孔衔枝的迟疑, 白清扭头看他,眉眼温柔道:“累了吗?可以变成小孔雀爹爹抱你哦。”
明明相见不过一个多时辰, 白清却叫得十分顺口。
孔衔枝轻轻吐出一口气,“确实有些累了。”
他主动上前两步, 跟上白清道:“走吧。”
说是启国, 其实占地只有一座城池, 宫殿居中,周围环绕着民宅和商铺等等。
其间穿梭的百姓虽然衣着简朴,但气色神态看起来十分不错,很有精气神。
现在时间刚巧是天蒙蒙亮的时候,白清路过一家面摊时, 顺便叫了三碗面。
钻入巷子中,推开院门,三人便进了一座小院子里。
“坐吧。”白清招呼孔衔枝坐下, “别看王记面摊连个店面都没有,味道却很好,稍等一会儿, 他们会送来的。”
孔衔枝顺着他的招呼坐下,环伺一周,眉头微蹙。
在那院子的中间, 赫然摆着一尊硕大的佛主佛像。
“假的。”白清见他如此,直接伸手摘下了那佛像的脑袋,只见中空的佛像中竟摆放着一杠子酸菜。
“这?!”孔衔枝震惊,“摆了酸菜,佛主就感知不到这佛像了吗?”
“不错。”白清顺手捞了几颗酸菜出来,随便切了切后摆在苍梧默默递过来的碟子上,“这些东西不能沾半点五谷轮回之物,除了这些吃食外,将它丢到粪坑里作用也是一样的。”
将酸菜放在桌上,白清笑道:“尝尝,我这次腌得应该不错。”
恰在此时,王记面摊的摊主端着三碗面进了门,见到断了脑袋还被当做酸菜缸的佛像,他丝毫不在意。
不光如此,放下面汤后,他还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巧的佛像来,十分熟练地拧开佛像身子,朝两碗汤面中撒了些胡椒粉。
“这位小公子,要加点胡椒吗?家里自己磨的,外面买不到这么香的胡椒嘞。”
孔衔枝目光呆滞,他盯着佛像胡椒罐,喃喃道:“加、加一些吧。”
“得嘞!”摊主撒完胡椒,顺手抄起身上的围裙擦了擦那佛像,将粘在上面的胡椒粉擦干净,一转眼又是一个精致完整的佛像。
目送着摊主离开,孔衔枝看向已经开始吃面的白清,十分想问什么。
“在这里可以放心交流。”白清吃了一口面,夹了一筷子酸菜到孔衔枝碗中,“整个启国,都是叛佛者。这里所有的佛像都只是做给外人看的假象,那个鬼佛主不会感知到的。”
孔衔枝疑问,“叛佛者?”
白清点头,他吃得快,三两口吃光了面,“叛佛者,就是像我们这样的人。吃面吧,你边吃边听我讲。”
这个世界自万年前起,所有的信仰便只剩下一个佛道,所有其他的声音都被掩盖。
但,随着时间越来越久,这一片平静之下渐渐地也多了许多其他的声音。
“数千年前,有前辈忽然顿悟,隐隐察觉到有许多奇怪的地方。经过百年的探索,他们发现在万年前,似乎信仰是百花齐放的。这种猜想在一些秘境中得到了证实。并且,当他们发现不再念诵佛经后,他们的精神意志也越来越清醒。”
“这样的人越来越多,可是其中突然消失的人也越来越多。但,这恰恰说明了这个世界藏着巨大的秘密。这么多年下来,我们拥有了一个统一的称呼——叛佛者。佛主给所有信仰者下达了指令,只要发现叛佛者,人人得而诛之。”
白清指着那又恢复原状的佛像,挑眉道:“不过,天下之大,总有能躲藏的地方。这些偏远小国很少有修士和妖前来,而普通人能辨别他人是否为叛佛者,只能依靠他家中或身上有无佛像。因此,为了避免麻烦,所有的叛佛者都会在身上带上佛像,借此来掩盖身份。”
说着,白清从袖中掏出一个小佛像,打开佛像的背部,里面塞了一枚小巧的果子。
“说来也巧,当年一位前辈发现只要将食物或排泄物塞入佛像内,就可以遮蔽佛主对此佛像的感知。若不是发现了这一点,我们的组织也不会越来越大,直至建立了一个国家。”
白清示意孔衔枝看向苍梧,“现任启国的国君便是他的爷爷。”
“哝,这个给你。”白清塞了一个小佛像递给孔衔枝,里面同样装着食物。
孔衔枝接过佛像,反问道:“既然启国整个国家都是叛佛者,为什么在启国境内还要日日带着佛像。”
白清神秘一笑,“因为启国国内,还有那狗佛主的狗腿子。”
他遥指天边,示意道:“你看见那佛塔了吗?”
孔衔枝顺势望去,果然可以看见一座高耸入云的佛塔。从方向上来看,那佛堂紧靠宫殿,装饰竟比宫殿还要奢华。
“那座佛塔里,有一位来自上国的主持,和一些跟随主持而来的小和尚。这些人,便是佛主的眼线。不过好在他们都是凡人,日日带着佛像作出一副虔诚的样子来,就能糊弄过去。”白清解释道。
“可是,怎么保证来的人一直都是普通凡人呢?”孔衔枝不解。
“人族中修行者本来就少,多数聚集在那几大国中,围绕妖族而居。启国这穷乡僻壤的地方,没人愿意来的。”白清摆手。
孔衔枝收起那小佛像,想到了什么,又问道:“对了,只要躲藏在那些烟雾中,佛主就找不到我们吗?”
“不是找不到我们,是他根本不敢踏入烟雾。”白清冷笑,“在这烟雾中,佛主无法再吸收到信仰。只要他敢进来,我们就敢弑佛!”
“这样厉害的东西,原料难得吗?”孔衔枝追问道。
提到这个,白清和苍梧二人的脸上皆流露出许多哀伤。
“很难得。”
苍梧取出那方吸收烟雾的托盘,并指在盘上勾勒出一个咒文来。下一秒,一团烟雾冒出,在烟雾中,显露出一个菱形水晶柱。
“咒文并不算复杂,但烟雾的原料,用一个便少一个。”
白清双手捧住菱形水晶柱,递到孔衔枝面前,“你看。”
孔衔枝将妖力凝聚在双眼上,细细观察这水晶柱。待看清那柱中为何物时,瞬间解了白清和苍梧的悲伤。
“这、这!”
孔衔枝缠着手,指着那水晶柱道:“这是,灵魂。”
那水晶柱中,飘荡着十数条乳白的灵魂,其中有几条已经变得极淡,几乎到透明的程度。
“是的,灵魂。”白清声音很低,“那些自愿死去的前辈灵魂。”
不光如此,在白清的提示下,孔衔枝细细看了那承载灵魂的法盘,惊觉其原材料竟白骨。
以白骨作盘,清明灵魂为原料,密文咒术为催动。
这些叛佛者用了足足三千年,才做出了能限制佛主的宝物。
“所有的叛佛者,都做好了灵魂入盘,化作燃料的准备。但我们的机会只有一次。”白清严肃极了,他小心收好骨盘,认真道:“佛主不是傻子,他已经对我们的烟雾结界起了疑心,非必要,他绝不会踏入其中。而就算我们找到了哄骗他进来的法子,也只有一次机会。”
这一次机会不光是佛主不会再次上当,更重要的是,若是失败了,就很难再有这么多的叛佛者了。
孔衔枝隐隐觉得头皮发麻,他实在为这些人的精神感到震撼。
“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做。”他忍不住问道。
“为了自由。”
白清声音很轻,说出口的话却如万斤般重。
“信仰不应该是限制,而应该是自由的。我们的思想、意志,决不能变成佛主的傀儡。”
“或许你不曾见过那些疯狂的信众。日日念诵经文已经击溃了他们的思维,他们不再是独立的灵魂,而是像那些丑陋的虫子一般。麻木又疯狂。”
“我不知道这个世界发生了什么,但是我觉得,世界不应该是这样的。”
“为了自由那一丁点的可能性,我们愿意付出生命。”
孔衔枝在院子中呆坐了很久,久到苍梧开始闭目养神,白清靠在苍梧怀中睡得头一点一点。
他们并没有打扰孔衔枝的静坐,此刻的孔衔枝整个人身上都散发出一股说不出来的韵味。
从太阳初升到黑夜沉沉,孔衔枝终于收拢神识。
他眨了眨眼,翠眸中闪过一丝玄妙的光芒。
缓缓抬头,望向已经黑漆漆的夜空。这里的天上是没有月亮的,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形如蝉般的光源。
可即便如此,只要他抬头,他就仿佛看见了柳青云和天。
师尊。
孔衔枝在心中默默道。
你们说的对,虚幻的时间只是一潭死水,万不可沉溺其中。
但,也有一点不对。
即便是死水潭,也有努力想要挣脱枷锁的鱼。
这一刻,孔衔枝忽然想清楚了一点。
在这个虚假的时间线里,有三点不同。
除了没有柳青云这个人和妖族多了一个妖尊外,便是所有信仰只剩下一个佛道。
而更重要的是,这里的佛道也并非他所知的那个佛道。这里没有满天神佛,有的只是一个佛主。
那么,杀了佛主,是否可以捣毁这佛道?
此间唯一的道被摧毁,这潭死水,还能保持平静吗
第89章 佛塔梵音 孔衔枝坐了很久,忽然感……
孔衔枝坐了很久, 忽然感到手腕上隐隐有一点震动。
他低头一看,腕上的红绳显性,颤抖着, 一条长长的红线深入夜色中。
而红绳另一头属于玉兰衡的气息越来越浓,孔衔枝蹭得一下站了起来, 有些惊讶。
从红绳反馈来看, 玉兰衡与他的距离并不远。
他站起身后, 白清睡得熟没有反应,苍梧掀开眼皮看他。苍梧的目光落在那跟红绳上, 眼中闪过一丝困惑。
不过很快,他冲着孔衔枝微微点头, 低声道:“去吧, 小心点。”
说罢, 他从怀中掏出一枚淡金色令牌丢给孔衔枝。
孔衔枝一开始还不知道这令牌有什么用处,但当他在宫门外被守军拦下来时,他下意识取出令牌,那些守军见到令牌立刻打开宫门,恭敬地将孔衔枝迎了进去。
孔衔枝这才想起来, 之前白清提过一嘴,启国当今的国君是苍梧的爷爷。
进了宫,那红绳领着孔衔枝越行越深。在令牌的帮助下, 他一路畅通无阻,倒是省得用什么术法了。
他越走,那座佛塔便越清晰, 就在孔衔枝都开始怀疑玉兰衡是不是在这佛塔中时,红绳拐了个弯儿,拐进了一座古朴简单的殿宇中。
这座殿宇没有名称, 离那佛塔只有一墙之隔。
而那红绳便通过缝隙,钻入那紧闭的殿门中。
红绳轻颤,孔衔枝步子走得也很慢。
他突然开始有些害怕,害怕见到玉兰衡。这种原因说不上来,去在心头无法消散。
他缓缓伸出手,在触碰到那殿门的瞬间,殿门被拉开。
银眸冷淡,薄唇无情。面前之人一身白衣,清冷出尘,唯有掌中一抹红绳鲜艳。
红绳连接二人,颤抖的幅度逐渐变大。
但,这并不是红绳在颤抖,而是孔衔枝。
这样冰冷淡漠的眼神已经许久不曾见过了,明明数日前还是洞房花烛,正应该是新婚燕尔的时候,却又变成了陌生人。
心中骤然升起一抹酸楚,鼻头发酸的厉害,眼前也一片水雾蒙蒙。
“你”
他刚开口说了一个字,玉兰衡忽然眉头紧蹙,偏头看了一眼那开始被一层层点亮的佛塔。手腕翻转,一拽掌心红绳,孔衔枝便被他拉入了殿中。
“进来。”
一挥衣袖,玉兰衡刚关上门,怀中便冲入了一个温热的身体。
他浑身一僵,下意识想将孔衔枝推出去,但此刻的门外已经有梵音响起。
顾不上怀中的雀雀,玉兰衡顺势盘膝而坐,闭眸凝神,银白妖力覆盖全身。这妖力在触碰到孔衔枝的时候先一迟疑,但这迟疑只维持了瞬息,便欢欢喜喜地包容了这只雀雀。
淡金色的梵音侵入殿内,在触碰到银白妖力时自动退开,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现一般。
半炷香后,梵音停滞,玉兰衡收起妖力缓缓睁眼。
他低头,冰冷的目光对上那双翠色的、水润润的眼睛,冷淡道:“你还要抱多久。”
孔衔枝方才那半炷香里一直盯着玉兰衡瞧,他刚刚宽慰了自己半天,此刻也稍微平静了一些。他家大美狐果然一点儿都没变!
好看、强大,雀雀喜欢!
这样想着,孔衔枝死死搂住玉兰衡的腰,“我终于找到你了!”
玉兰衡从未与人这般近过,他下意识想要出手挣开孔衔枝,却不知怎么,扬起的手迟迟无法落下。
忽略心中的古怪情愫,玉兰衡拧眉道:“你到底是谁。”
“我是你的道侣啊,我们可是拜堂成亲的关系,还整整拜了两次堂!”孔衔枝语气真挚。
“胡言乱语。”玉兰衡冷哼一声,余光看见那垂落在孔衔枝发上,和他的发丝交缠的红绳,忽然福灵心至,挑起那红绳斥责道:“你是使了什么手段,竟用这红绳捆住我,便干扰我的神志!”
孔衔枝一瞧,玉兰衡手腕上同样系着红绳。
“你这红绳,是什么时候系上的?”
玉兰衡道:“自我出生那日起。”
“嗯那就对了。”孔衔枝眼珠子一转,便计上心头。
“对什么。”玉兰衡终于下了决心,他一把将孔衔枝推开。当然,力道并不算大,更多地是巧劲。
身形一闪,在被孔衔枝再次缠上前,玉兰衡退至他数米外。
“因为这红绳就是我们前世成亲时系上的!”孔衔枝张口胡说。
玉兰衡瞳孔微缩,下意识反驳,“休得胡言!”
“我可没有胡说。”孔衔枝指着自己,“你应该可以看出,我是刚刚化形的年龄。”
玉兰衡下意识点头。
“而你!”孔衔枝又指他,“你都八百岁了唉,我要怎么做,才能在你刚出生的时候将这红绳系在你的手上?唯一的解释,就是这是前世带来的。”
玉兰衡险些被他说服,想了许久,才道:“前世是前世,前世已了,今生何必再续。”
说罢,他伸手,“解开。”
“解不开。”孔衔枝摆烂摊手,“我哪儿有这样大的本事。”
眼看着玉兰衡的脸色越来越差,孔衔枝及时转移话题道:“方才那些,是什么东西?”
玉兰衡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确切的说,是看着他应该方才动作幅度大,露出来的那枚小佛像。
抬手,佛像落入手中,玉兰衡摩挲一番,很快便打开佛像后面的开关,看见了塞在佛像背部的那枚果子。
合上佛像丢回给孔衔枝,他道:“你就是白清和苍梧救回来的那个人。”
孔衔枝一愣,“你认识他们?”
话问出口,孔衔枝才想到玉兰衡既然住在宫内,和白清苍梧之间必然是有关系的。
联想到白清说的话,孔衔枝了然,“你也是叛佛者。”
“你故意伪装自己死在了化形的雷劫之下,你是知道了什么?”
孔衔枝不认为玉兰衡拥有之前时间线上的记忆,可若是他没有记忆,又为何要伪装自己身死?
佛主既然想杀了自己,那一定也是想杀了玉兰衡的,若说当时灵山上谁是佛主最恨的人,除了他们二人外也没别人了。
不对!
孔衔枝想到这里忽然发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就算佛主最恨的是他们两个,可是乌厚他们连同玉临漳,同样是灭杀佛主的主力。依着佛主现在的能力,没由不杀了所有当时在灵山上的人泄愤。
除非
孔衔枝来不及细想,一点寒芒直刺其喉间。
头皮一阵发麻,喉结滚动,几乎要碰到那尖锐的枪尖。
玉兰衡单手持长枪,看着他的眼神一片冷漠,其中甚至夹杂了一些杀意。
“你到底是什么人,都知道些什么。”
孔衔枝看着他,眼中似有一些受伤。这样的神色落在玉兰衡眼里,心中微微刺痛。
但即便如此,他手中的长枪依旧稳稳当当,直指孔衔枝命门。
他们要做的事情太难太危险了,不容有半点差错。即便、即便他面对这只雀鸟时心中莫名有许多怜惜,他也绝不会让这死了无数先辈的计划毁于一旦。
“你伪装化形失败被雷劫所杀,是为了躲避佛主。我同你一样,但不同的是,我没能躲开。虽然我活了下来,但大明孔雀一族灭族。”
玉兰衡一怔,手中的力道渐松,长枪离那喉结也远了些。
“哎呦!快放下你的武器!”
白清推门而入,大喊一声,一个健步冲上前打落了玉兰衡手中长枪。他心疼地将孔衔枝翻来覆去的看,确保他没有受伤后才转身对玉兰衡怒目而视。
“要死啊你,我们雀雀还是个孩子呢!你怎么能这么欺负他!”
孔衔枝捂着喉咙,温笑道:“没关系,兰衡并没有伤害我。”
玉兰衡沉默着收了长枪,薄唇微张,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孔衔枝冲他眨眼,没有说话,而是摇了摇手腕。
随着他的手腕摇晃,那根红绳也在轻轻摇摆,带动地玉兰衡的手都在晃动。
白清和苍梧并不能看见那红绳,因此也不知道此刻的玉兰衡大脑中已是一片混沌,开始疯狂翻找自己的记忆,试图从中找到关于“前世”的碎片。
“哼,若是他敢伤了你,我要他好看!”白清怜爱地拍着孔衔枝,“虽然我打不过他,可你苍爹爹还是能试试的。”
待众人在屋内坐下,孔衔枝看向白清道:“爹,你们不是睡了吗?”
他这声爹喊得顺溜,白清答应地更加流利。
“还不是那佛塔突然发癫,明明三日一诵经,他前日才诵过,按来说今夜并不应该点亮佛塔才是。”白清道。
“之前忘了告诉你了,佛塔诵经是会迷失人的意志的,听得多了,便会被梵音干扰蛊惑,成为佛主的信徒。对于凡人来说,梵音对他们的影响是潜移默化的,太过强烈的刺激会让他们瞬间陷入疯狂。因此,这种程度的影响只要随身携带被污染的佛像可以豁免。”
“但不管是妖还是修士,受到梵音的影响都是普通凡人的千万倍。这个时候,需要用妖力或灵力覆盖全身,隔绝梵音方可避免。”白清说着,脸上闪过一声后怕,“之前想着三日一诵经,时间还早,便忘了告诉你了,好在你没事。”
孔衔枝看向玉兰衡道:“梵音响起的时候,我刚好来了这里,是兰衡救了我。”
“哦,是吗?”白清狐疑地看了一眼玉兰衡,“他既然救你,为什么刚刚又要杀你。”
孔衔枝沉默片刻,看着虽然端坐在对面,但明显双眼放空陷入沉思的玉兰衡,心说还是得靠自己解释了。
他抽了抽嘴角,摸着鼻子道:“误会,都是误会。”
第90章 麒麟已死 经过一系列沟通,孔衔枝……
经过一系列沟通, 孔衔枝终于明白了此刻玉兰衡的身份以及他当年假借雷劫死遁的原因。
在这个时间线上,玉兰衡的父母也是早死的。但不同的是,这一次他父母的死因是死于推演天机。
玉兰衡的父母本想简单为儿子预测一下未来, 却发现玉兰衡未来的路一片死气。在用寿命精血为引进行推演后,他们发现玉兰衡会在化形之后死在佛主的手下。这样的结果让他们十分惊讶, 最后以身死为代价, 他们终于为与玉兰衡找到了一条生路。
那就是借雷劫死遁。
玉兰衡当年度过雷劫后, 便到了启国,这是玉临漳安排的。
自玉兰衡父母死后, 青丘狐族便意识到了什么。他们开始渐渐明白,或许佛道与妖尊并不是他们应该追随的对象。甚至, 因为青丘狐族大多擅幻术的缘故, 其中有些佼佼者隐隐有了一种感知。
这个世界, 会不会也是一场大型幻境?
其中,玉临漳更是感知最强之人。
但,虽然怀疑,他们却找不到证据。
于是,在玉兰衡从出生到化形的百年内, 玉临漳通过各种法子,终于联系上了启国了叛佛者,并达成了联盟, 将死遁的玉兰衡送来启国。
“其实妖族中不光是青丘狐族,叔父这些年来也在潜移默化地寻找盟友。”玉兰衡道:“目前为止,龙凤、白虎、玄武四族已经选择和我们合作。除此之外, 还有诸如碧头蟒、赤链蛇等小族。但这些小族中能靠自己抵抗佛主力量的并不多,因此只有族长和一些长老知道真相。”
孔衔枝蹙眉,问道:“那, 为什么没有通知我们大明孔雀一族?”
“通知了。”白清叹气,“大明孔雀是第一个试探的,但当时的族长是佛主的死忠者。为了不引起佛主怀疑,只试探了一番便不再多言。现任族长是你的舅舅吧,他是二百多年前接替族长之位的。因为现在佛主对我们越来越怀疑,无论是人族还是妖族中的信徒都在找叛佛者。我们不能保证大明孔雀一族中没有佛主的忠实信徒,本想观察数百年再说,可没想到”
孔衔枝勉强扯了个苦笑,这个时间线上,大明孔雀一族上一任的族长也是孔清铖的父亲,是一个非常专制独裁且疯狂的信徒。
且,白清有一点说的不错,大明孔雀一族里是有佛主的狂信徒的,孔衔枝光翻阅记忆就能找出不少人。不过这些人,同样为了守护族人死在了佛主的手下。
“对了,你们的目地是弑佛,那骨盘和骨盘中的烟雾可以做到吗?”孔衔枝强行转移话题,尽量让自己的注意力不再放在那些死去的族人身上。
现在没有悲伤的时间,他是这个天地间唯一拥有记忆的人,若是他无法拨乱反正,不光大明孔雀一族要灭族,他爱的所有人都要死去!
“佛主一直以为,我们的烟雾只能短时间困住他,但其实,那些死去的先辈已经提供了足够的原料了。”白清正色道:“但,眼下最重要的问题是,佛主根本不会踏入这烟雾中半步。而且不光如此,佛主近数千年来一直在妖尊殿内寸步不出。这么多年来他只出来过两次,一次是去青丘杀玉兰衡,另一次,便是数日前。”
“妖尊殿朱厌。”孔衔枝翻找记忆,并没有在记忆中发现朱厌的长相。
“他到底是谁,又是如何成为妖尊的?”
白清从储物戒指中取出一张画卷摊开,上面是一个红袍男子。
男人长得极高,满头红发如火焰一般。他相貌古怪,不似寻常人面,反而像是猿猴。露在红袍外的脚也是赤红色的,孔衔枝还以为他穿了一双红色的鞋子,定睛一看才发现那就是他的脚。
孔衔枝发誓,他绝对没有见过此人。
“据说朱厌的名字就是他的本体。但,从未有人见过。”白清指着画册中的朱厌道:“万年前,朱厌凭一己之力将当时妖族武力巅峰的十数人尽数打败,自封妖尊。他在成为妖尊的前千年里,大肆掀动战争。不管是人和妖、妖和妖、还是人和人。”
“他虽不参与战争,却如同导火索一般,激化了无数矛盾。这千年里,无数妖族与人族死亡,整片大陆全是白骨血肉,海洋也被血液染红。”
“这种乱战足足持续了千年,而战火的余热则足足延续了四五千年。在战乱中,妖尊的地位也越来越稳固,同时他虽推崇的佛道也铺天盖地地蔓延开来,整个天下无论是人还是妖,皆是妖尊和佛道的信徒。”
孔衔枝听得直皱眉,他忍不住道:“那,既然如此,天下人与妖到底信仰的是朱厌还是佛道。”
一直静静端坐的玉兰衡闻言看向他,淡淡道:“朱厌与佛道,并无区别。”
短短一句话,孔衔枝顿感醍醐灌顶。
“所以佛主只是一个佛道的象征物而真正掌控信仰力量的,是朱厌。”
孔衔枝双眼亮了起来,他有些兴奋道:“但是,朱厌失策了!”
“不错。”玉兰衡看向他的眼神有些赞许,“你反应的很快。”
不管朱厌是因为什么原因推出佛主充当佛道的象征物,他都造成了一个结果。
那就是大家并不知道朱厌与佛道之间的关系,或许顶层的人和妖或多或少猜到一些,但占据大基数的人与妖是不明白这一点的。在他们眼中,他们所信仰的不是朱厌,而是佛道,是佛主!
孔衔枝想,或许是因为朱厌掀起千年战争大肆杀戮的缘故,他并不能成为崇尚慈悲的佛道象征,这才推了佛主出来。
“如果我们能当着世人的面杀了佛主,杀了他们眼中永生不死的佛,他们的信仰也会随之崩塌,那么朱厌就得不到信仰!”
信息汇聚,孔衔枝已经有成的把握,这朱厌就是窃取时间的妖!若是他能找到证据是朱厌杀了柳青云,那就是板上钉钉了。
这样想着,孔衔枝震声道:“我们不光要杀了佛主,我们还要杀了朱厌。”
白清不解,“为何?若想杀朱厌根本没有由。就算他推崇佛道,但大多叛佛者叛的是佛,并不是妖尊。”
虽然朱厌喜好战争,在他的统治下时不时会有大大小小的战争爆发。但总得来说,他这个妖尊做得也并非是残暴嗜杀。那些发动战争的,大部分还是因为战争双方本身有许多冲突。
因此,他这个妖尊不光不受人憎恶惧怕,反而地位还颇高。对于绝大多数妖族来说,只要有妖尊存在,那他们妖族便会永远昌盛。而对于人族来说,人修本就稀少,有实力杀朱厌的根本没有。就是集结再多的修士,也只是送死罢了。
孔衔枝翠眸闪烁,他咬唇,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他总不好直接将时间线的事广而告之,不说别的,他根本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自己说的话。就算白清和玉兰衡他们会相信他,其他人怎么可能会相信他的一面之词。
再说,一旦他将这件事说出去,无论是朱厌还是佛主,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他。
直觉告诉孔衔枝,朱厌的天赋肯定古怪,但他又不知道朱厌具体是何天赋。若是罪妖录在这里就好了,可惜柳青云早就死了,根本没有创造罪妖录的机会
等等!
孔衔枝眼神瞬间放亮。
柳青云是被杀了,可是天没有啊!虽然没有了柳青云天不会成为天道,但那名为天的麒麟,应当还存于世!
孔衔枝抓住白清,语气激动道:“麒麟,那只麒麟!”
白清双眼茫然,他同同样茫然的苍梧对视一眼,不解道:“什么麒麟,麒麟是什么?”
霎时间,玉兰衡面色骤变。
他突然出手,直接击晕了白清和苍梧二人,一双眼睛锐利地看向孔衔枝,似乎是要看穿他一般。
“麒麟已死,它的一切存在都被抹去,你又是如何知道它的。”
“麒麟已死?”孔衔枝完全糊涂了,他绞尽脑汁,可记忆里根本没有提到和天相关的任何事情。
玉兰衡轻吐一口浊气,缓缓道:“我问你,你口中说的麒麟,叫什么名字。”
他举动神秘,孔衔枝虽不解,但还是试探着道:“天。”
玉兰衡静静地看着他,直到把孔衔枝看得头皮发麻,这才伸手。
他摊开手掌,只见掌心赫然出现一只小巧的玉麒麟雕塑来。
“麒麟已死,世间所有关于麒麟的一切都消失不见,唯有此枚玉麒麟。”
玉兰衡双眼落在孔衔枝的脸上,将他脸上的惊讶、不解以及所有的神情皆收入眼中。
“现在,告诉我,你到底是谁。我与你之间,又到底是什么关系。”
玉兰衡认真道:“不要说什么前世今生,将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但你我之间,绝对可以信任彼此。”
“因为,这也是我父母用性命推演出的生路。”
玉兰衡将玉麒麟放置孔衔枝手中,缓声道:“我顺着父母的线索,在青丘禁地中找到了这枚玉麒麟。其上残留的麒麟神识告诉了我一些事,其中便有它的名字。它说这世间只有两人知道它的名字,除我之外的另一人,是我的生机,也是天下唯一的机会。更,是我可以用性命去保护相信的人。”
他这句话说得孔衔枝鼻头一酸,眼眶忍不住红彤彤的。
“就算,我说得再离谱、再惊世骇俗,你也会信任我吗?”
双目对视,那水润的翠眸中带着一丝惊惧与疲惫,而那双银白眼眸虽然冷淡,却藏着力量极大的鼓励与令人心安的安全感。
“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会信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