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1章 小小真希
也许是连着几天的阴雨蒙蒙,教人裹上了外套也是一阵刺骨的秋寒。
这股寒意不仅浸透了过路人薄衫,也深深浸透了禅院家人的心扉。
在前不久和咒术界高层的交涉中,他们本来想重新申请一下调查程序,但是调查的结果不仅没有推翻之前提供的证据链,反而为他们的罪证加上了更加浓墨重彩的一笔。
面对这种无可奈何的现实,禅院家还想挣扎一下,多保下来一个人都是好的。
到处送了不少人情,他们才拿到了一些消息,这一次参与此事对他们出手的人几乎都是其他几个大家族,其中加茂家因为本身就和高层有密切的关系,更是提早得到消息,做好了针对他们的准备。
不仅高层施加压力,连中低层的咒术师们都对此事有所耳闻,几乎人人都在等着咒术界高层那个公正的审判结果。
在这种社会舆论的条件下,他们成为了咒术界高层向首相和普通人社会投诚的牺牲品。
参与此事的几个罪魁祸首被大庭广众之下处以极刑,禅院家的威信也受到了很大的打击。
原先派到首相身边展示合作态度的禅院术师被礼貌又不失强硬的“退”了回来。
咒术界高层也自知理亏,新换过去的咒术师态度好了不少,不仅不会一直拿鼻孔看人,甚至很有自己是来赔礼道歉的自觉,主动做了不少事。
禅院家的成员在咒术界内的岗位上也受到了不少风言风语,有些心高气傲的家族成员实在忍不住刺激,便辞了职。
于是除了他们主动让出的权利之外,又空出了一部分大有可为的工作岗位。禅院家这些人原先的位置可都是好岗位,这下空了出来,自然有大把的人挤破头想要争上去。
等他们终于克服了过度自尊心带来的羞耻感,想要重新回到工作岗位上的时候,却发现这里已经没有他们的位置了。
因此对禅院家的成员来说又是一波打击。
虽然他们不靠这种微薄的工资维持生活,但是原先职位所带来的权力和地位却是他们无比享受的。
结果离开之后反而回不去了,这是什么道理。
也不是没有人想象过去一样用禅院家的名头压着让对方让位,但是上来的不少人本身就是其他家族的成员,根本不惧怕他的威胁。
这下可就是彻彻底底回不去了。
这些禅院的人不反思自己的问题,就把怨气撒在了做出退让决定的家主身上。
他们不能明面上对抗,然而私下里却撺掇他们自己家的长老向主脉施压,明着暗着说家主一系的坏话。
于是近日来,禅院直毘人不仅要面对来自外部的重重压力,还要在家族的例行会议上被长老们联合问责。
他实在是有些冤枉,任何一个人换在他的位置上,都不可能比他做得更好了。
毕竟这些族人犯下的事,可不是那种能够用一句轻飘飘的“他们只是一时鬼迷心窍”这种话来辩解,而是确确实实触犯了咒术界的基础“规定”。
连求情的渠道都没有。
禅院直毘人能够终日奔波关系,在量刑的基础上据理力争,还是因为他本人是一个心怀正义光明磊落的君子,所以有不少故交好友愿意搭把手。
出去找关系的人要是换作禅院家其他人,别说只是吃到闭门羹,甚至有可能被戏弄一番再赶出来也说不定呢。
然而到现在为止的结果看在禅院家成员的眼里,就是这一代的家主没有尽到全力,无能到连家族地位都保不住。
说实在的,禅院直毘人自己也有些心累,甚至掰着他们的脑袋想告诉他们:你觉得行你自己来试试!
他们当然不行,不然也不会把禅院直毘人推出去了。
不过这么多天,到底还是有一个好消息。
之前花大价钱找的水军确实把网上的评论压下去了不少。
虽然偶尔会出现一些“每条五毛,括号内删除”之类的低级错误,但大体上还是很好的控制了部分评论。
许多人质疑的口风终于从质问“21世纪还有这种草菅人命的丑事,一定要把这个家族找出来”,转变成了一些对社会的质疑和反思,至少矛盾的核心不再是他们家族了。
这件事办的挺漂亮,办事的成员也得了不少嘉奖,他私下里偷偷松了口气。
他其实挺心虚的,家族给了那么一大笔活动资金并没有被他全部用在找水军公司上,而是被他不知不觉间就花了一大部分。所以他只好降低了标准,找了几个不太入流的小公司来接手业务。
那几条非常离谱的低级水军评论就是这么来的。
但是钱没花多少,效果似乎还可以,反正现在大家的注意力都被转移了,他自以为是他的功劳。
事实上之所以被转移了矛盾,是因为之前的舆论风向很容易被普通人察觉到隐藏在这个光鲜亮丽社会下的另一层不为人知的秘密世界。
为了不让他们因为咒术界的存在而恐慌,政府在向咒术界施压完之后就出手压制了舆论,所以做的天衣无缝,只被他的离谱操作混进去了几个不和谐的音符。
禅院家当然不知道其中内情,还以为是他的功劳,给他奖励了好几件咒具。
禅院直毘人最近的眉头几乎就没放松下来过,一直紧紧皱在脸上,他殚精竭虑了很多天,可算解决了不少危机。
他简直像一颗定海神针一样,只要他还站在那里,许多禅院家的人就觉得前路依然有方向。
虽然禅院直毘人只是一名一级咒术师,但是上一代当主将家主之位传给他,真的是一件非常非常明智的决定。
和他同辈的其他人几乎没有能够承担起一个家族的信心和能力,要不然就是没有大局观,把心思只放在那些小处的勾心斗角上。
就算是禅院直毘人的对手和政敌们,都不得不承认他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一个够得上格调,也够得上他们使出全力认真对付的对手。
连对手都如此承认他,家族内部的长老却还要酸溜溜的说:“他之所以能待在这个位置,不过是因为他儿子的术式不错罢了。”
禅院直毘人自从接手这个位置以来,这种明里暗里的阴阳怪气听得多了,他懒得再理,自顾自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唉,最近忙来忙去,连口好酒都没喝到,这下可算能解解馋了。
他躲到茶室里头,准备给自己放个小假。
金黄色的酒液从手上的葫芦倾倒下来,本来应该直直跌入嘴中,好浸透一口浓郁的香气。
然而他却没喝到,直毘人睁开眼睛一看,一个水瓢挡在他的酒葫芦和头颅中间,不偏不倚接到了所有到下来的酒液。
他坐起来一看,拿着水瓢阻拦他喝酒的是他的侄女禅院真希。
还是个小孩子的真希,梳着可爱的刘海,头发在脑后扎成一个高马尾,身上没有穿平时美丽的女士和服,而是穿着一件黑白色的剑道服,此刻正举着水瓢气鼓鼓的看着他。
禅院直毘人直起身子,也瞪着眼睛看她。
她被老头吹胡子瞪眼的表情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又鼓起勇气说:“家主大人的私人医生说您不可以再喝酒了。”
禅院直毘人故意装作生气的样子,问她:“我是家主还是医生是家主,你怎么这么听他的话?”
禅院真希咬咬牙,还是坚持道:“您是家主,但是家主也得听医生的话。”
禅院直毘人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笑够了,他才认真打量起这个侄女,小小的真希穿着剑道服,为了不影响视线,连碎发都梳了上去,眼神十分坚定。
“这件衣服挺好看,是你自己换的,还是你保姆给你换的?”
真希握紧自己的小拳头,“是我自己要求换的,我想去学剑道,我不想再学什么插花和茶道了。”
“哦,为什么?”禅院直毘人的表情没有变化,更是给真希添了一层心理压力。
“因为直哉他一直欺负我和真依,还说我只是没有咒力的普通人,将来就是他的仆从。”她小心翼翼瞧着禅院直毘人的脸色,见他没什么变化,才敢告直哉的状。
禅院直毘人淡淡的看着她,“你确实没有咒力,没有力量的人在禅院家将来的地位是什么样的,你应该很清楚。”
“没有咒力不代表没有力量!”禅院真希的态度突然激烈起来,她反驳道:“甚尔离开之前,他就已经是只靠肉身的力量就可以把咒术师打倒的强者了。”
“那么你想要成为他吗?你也打算在成年之后不再忍受禅院家的一切,离家出走吗?”禅院直毘人还是不喜不怒。
“不!我不会转身逃跑。”
禅院真希小小的身体里爆发出了巨大的力量,如同宣誓般说着自己的志向,“我会凭借没有咒力的普通人的身份,打败直哉,成为禅院家下一任家主!”
“哈哈哈哈哈……”禅院直毘人直到听到她的这个答复,才终于开怀大笑起来。
“我会给予你成为家主必要的训练和试炼。”
他没有因为禅院真希的性别或者年纪对她抱有什么成见,倒像是乐见其成一样,哪怕她选择的对手是自己的孩子也一视同仁。
作为家主,给予她争夺此位的资格。
“嗯!”
知道禅院直毘人没有反对,而是用一种默认的态度鼓励她选择的路,禅院真希从心底生出无限的斗志和希望。
我会努力的,我会打破禅院女性这份从未变过的命运,成为禅院家有史以来第一个毫无咒力的女性家主!
禅院直毘人其实算是最开明的一个家主了。
第062章 头也不回
一项暗中的迁徙工作正在逐步展开。
首先被说动的,是一些并不受待见的禅院血脉私生子,他们大多是没有咒力的普通人,又因为不被接纳无法入选“躯具留队”,然而却被限制着与普通人通婚的权利。
只因为禅院家的血脉不能外流,他们就跟被圈养的牲畜一样,留着配种。
森鸥外的人跟他们一接触,就有不少人迫不及待答应下来,甚至还提出可不可以带着自己的对象一起搬到横滨生活。
双方一拍即合,当即就偷渡了不少人过去,一下子给擂钵街补充了很多踏实肯干的居民。
他们只是并不重要的外围成员,离开的动静虽然有些大,但是森鸥外派过去的人给监督的人塞了些礼物,也就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混过去了。
这时候监督他们的人还以为这次贿赂只是有的小情侣想双宿双飞,故意讨好他们罢了。
更没想到这是一个大型的,有组织有预谋的逃跑活动。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想离开的人都跑的差不多了。其他人也被塞了封口费,帮离开的人隐瞒了行踪。
监督员吃了个闷亏,却不敢上报,只好先把这件事按了下来。
这件事情做的隐蔽,倒有一件事稍微有些轰动。
起因是一个禅院术师公开宣布,因为之前的人口案件和家族内部弱肉强食的不良风气,决定和家族切割关系,彻底离开家族。
这下震惊了不少人,其他势力都在看禅院家的笑话。
然而紧跟在他后面,又有数名禅院家的咒术师站出来宣布要一起退出禅院家,不过他们都没有禅院家的血脉,只是依附于这个势力下的客卿之流。
这下对禅院家岌岌可危的名声又是一波很大的打击,既十分丢脸,也让其他实力更强劲的客卿对于是否要继续留下,多了几分考虑。
也不是所有客卿都会被利益折服的,不少咒术师更爱惜自己的羽毛。他们有人意动,自然有人暗中接触他们,以是私下里又被撬走了不少人。
眼见这艘船正在驶向危险的方向,还不从船上跳下来的人,实在目光短浅。
短短一个月不到的时间,禅院家似乎一下子就门庭冷落下来,连逢年过节来往走动的人都少了。
世态炎凉,不外如是。
但是禅院直毘人并没有多惋惜,禅院家立身的根本并不在于这些人,而在于自身遗传的强大血脉和不同术式。
他想起来禅院甚尔,哦,现在应该叫伏黑甚尔,他曾经跟甚尔面对面谈过一次,谈话的内容是关于伏黑甚尔的孩子伏黑惠的归属问题。
继承了十种影法术的绝对的未来强者,而且没有像直哉一样被那些捧着他的人惯坏了,或许这个孩子才是未来能够带领禅院家走下去的人。
不过在没有亲眼见到这孩子的品行之前,他只是微微有点想法。
可惜这孩子被五条悟已经收养了。禅院直毘人接到甚尔死讯的时候,就想起了这个孩子,但是那会儿派出去的人并没有找到这两个孩子的安身之处,他只能遗憾的放弃了打算。
伏黑惠和伏黑津美纪再一次出现在他视野中的时候,五条悟已经把他们记在名下了,连那笔约定好的费用也给禅院家打到了账上。
小辈的反应太快了,他有些哭笑不得,禅院家也并非什么龙潭虎穴,他自然会看顾甚尔留下来的唯一血脉。
本来有五条悟收养他们,禅院直毘人其实是很放心的,也没打算做那个上门破坏人家感情的坏人。
不过最近的风声让他嗅到了一些东西,禅院直毘人不得不做两手准备。假如走到了最坏的一步,那么下一代当主一定要是能够带领禅院家力挽狂澜之人。
其实真希就很不错,她已经逐渐有了强者应该有的眼神,他很赞许真希隐藏在不甘之下的野心。
不过空有野心可不够,她是否有能配得上这份野心的实力和心性,她是否能打败拥有强力术式的继承者?
现在说这个,对于还是小孩子她来说太早了。但是对于禅院家来说,禅院直毘人需要尽快做出决定,好为他死后的事情作出安排。
禅院直毘人简单准备了一份礼品,按照之前派人收集的情报上的地址,独自前往位于东京的灵幻相谈所,去拜访小惠和收养小惠的一家人。
这次完全是他的个人行动,并没有带上其他的随从,毕竟要是让禅院家其他人知道还有十种影法术的血脉流落在外,又要爆发新的一轮激烈的争吵。
然而五条悟可不是那种会乖乖听他们要求的人,得了吧,算禅院直毘人求他们,别在这种风雨飘渺的时候乱上添乱了。
前往东京的路途并不算十分遥远,但是景色的变化却足够震撼。
跟古色古香的京都不一样,越靠近东京,越能感受到这个现代化大都市的青春与活力,越能感受到时代和科技的一步步变迁。
电车朝着充斥着高楼大厦东京飞驰而去,像是要把那个古老陈旧的京都远远抛在身后,头也不回的奔向新时代。
他跟普通人一样,穿着和服坐在座位上,作为礼品的点心被妥善的放在膝头,丝毫看不出来是个身居高位的当主,只像一个去拜访自己孙辈的老爷子。
但是和周围西装革履的年轻人一对比,他又像是被时光抛之脑后的产物。
禅院直毘人一时间生出一种淡淡的惆怅。
无论是人还是景物,层出不穷的新东西都会逐渐替代掉过去的一切,无法跟上这趟正在飞速行驶的电车的咒术界,似乎也到了改重新开天辟地的时候了。
未来是属于年轻人的,世界也是属于年轻人的。
从平安时代一直传承到现在的禅院家已经是一个脑袋僵硬的老古董,活该和这个将死的咒术界一起被扫进垃圾堆。
禅院真希,禅院直哉,伏黑惠,这些孩子能够成长为领头的雄鹰,重新飞往更高的天空吗?
“滴——,东京已到达,请您有序下车,不要拥挤……”
电子音的播报声在头顶响起,禅院直毘人收敛了心神,大踏步跨下站台,前往自己的目的地。
灵幻相谈所时隔数日又迎来了委托客人之外的意外访客。
这次在家的不只是几个小孩子,他们也没有跟上一次一样对一点异动都草木皆兵。
在正式表明身份前,禅院直毘人受到了十分热情妥帖的接待。
他坐在会客室,打量着四个孩子中唯一一个男孩儿,这应该就是小惠了。
他笑眯眯地解开为礼物的糕点,礼貌地邀请小朋友们来品尝。
灵幻新隆正坐在他对面,给他倒了一杯茶。
几个小孩子先是看了看灵幻新隆,见他点头同意,才非常克制有礼的一人取了一小块,甚至每个人都乖乖道谢之后才开始品尝点心。
“灵幻先生家的家教很不错啊。”禅院直毘人称赞道。
“哪里哪里,主要是小惠他们都是乖孩子。”灵幻新隆跟他谦虚。
“小惠不是灵幻先生的孩子吧?”
“哈哈哈,他们和我自己的亲生孩子没什么区别。”面对对方有些尖锐无理的问题,灵幻新隆四两拨千斤的带过了话题。
但是禅院直毘人可不打算跟他聊别的东西,开门见山道:“老夫也不跟你绕圈子,老夫正是当代禅院家家主,禅院直毘人是也。这次来这里,就是为了带小惠回到禅院家的。”
灵幻新隆还没有做什么反应,伏黑家的姐弟两个已经飞快的扔掉了手上的点心,做好了应对危机和逃跑的准备。
菜菜子和美美子也偷偷作好释放术式的准备,如果情况不对,她们就掩护伏黑惠离开,然后伺机给五条悟和夏油杰打电话。
灵幻新隆回过神来赶紧拒绝:“不好意思禅院当主,小惠他已经被我的弟子们收养了,他现在并不是毫无去处,也完全不需要跟你回禅院家,毕竟小惠可是姓伏黑的。”
“你我都知道区区一纸收养手续,如果我真的想的话,是起不到多大作用的。”
“如果您蔑视作为这个社会运行基础的法律,或许这张收养证明真的起不到多大作用。但是禅院家现在应该有许多双眼睛都盯着你们,等待再次挑出你们的错处吧。”
灵幻新隆不把他的威胁放在心上,反而反过来威胁禅院直毘人。
又说,“这种情况下还要强行把小惠接回去,只会让他成为众矢之的。这对我们双方来说都是不愿意看到的状况;,不是吗?”
“灵幻先生似乎对我们禅院家的处境了解的很透彻。”禅院直毘人眯了下眼睛。
这次针对禅院家的这场阴谋,出手的人不像是刚毕业,或者没毕业的学生能做出来的,到像是某些老谋深算的狐狸。
这个灵幻新隆又在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禅院直毘人没想到来东京找小惠,竟然还能收获意外之喜。
但是现在重要的问题还是关于伏黑惠的去向。
禅院直毘人脸上的表情一肃,周身气场全开,立马有了御三家家主应有的威严感。
几个本就防备他的孩子已经退到了门口,甚至偷偷给出门做任务的夏油杰他们报了信。
“就算他姓伏黑,也无法否认他带着禅院家的血脉。不仅如此,他还掌握了禅院的十种影法术,长老们如果知道这件事决计不会叫他流落在外。”禅院直毘人陈述现状。
灵幻新隆却抓住了他语言的漏洞。
“所以禅院家主为什么并没有把这件事告诉长老们呢?”
第063章 灵幻之死
灵幻新隆不顾禅院直毘人的脸色越来越差,自顾自的往下猜测到:“一定是因为您这样有大局观的聪明人,知道现在不仅不能将小惠的存在告诉长老和家族,反而要帮我一起瞒得死死的。”
“况且就算没有现在这么一大堆麻烦的事,您也不见得会接走小惠,更别说一定把下一代家主的位置传给他了。”
“哼,他的父亲不过是逃离家族的叛徒,连姓氏都不愿意保留,你凭什么觉得我会把下一代家主的位置传给他的儿子。”禅院直毘人虚张声势地生气。
灵幻新隆抬手又给他倒了一杯新茶,示意他冷静一点。
禅院直毘人也就接过这个台阶,很快就从面红耳赤的状态恢复平静,甚至连身上严肃的气势都收敛了不少,重新回到跟小惠他们初见时的老爷爷状态。
“让灵幻先生见笑了,年纪大了就是容易激动。”
禅院直毘人绝口不提自己刚刚想要把伏黑惠带走的事,只是摆出一副很诚恳的样子。
“我今天来的主要目的,其实只是想看看甚尔的孩子到底是长什么样子。”
“年纪大了,总见不得家里的孩子流落在外,就想着哪怕看一下小惠怎样的孩子也是好的。”
他冲着被姐姐们护在身后的伏黑惠招手,菜菜子和美美子很警惕,津美纪却能理解一些禅院直毘人的感情。
她拍了拍伏黑惠的肩膀,轻声告诉他:“这个人是小惠的爷爷,但是那个男人已经离开家族了,所以不必考虑这份关系。如果小惠想去就可以去,如果不想接触对方,姐姐会帮你拦住的。”
伏黑惠年纪虽然小,可不是完全不知事。
他犹豫的望了望禅院直毘人,对方用满是皱纹的笑脸跟他打了个招呼。
伏黑惠在原地想了想,先向他寻求了一个保证,“我叫伏黑惠,我并不是禅院家的人,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我都不会跟这个家族扯上关系。”
禅院直毘人有些不满的瞪眼,“你现在这么小,怎么话说的这么肯定?”
“我很确定自己的决定不会因为时间的变化而更改。”
小惠慢条斯理的跟他说:“我不喜欢禅院家的氛围。灵幻老师他们谈话的时候,我用玉犬听到了关于禅院的资料。”
“对于这份姓氏背后意味的一切,不管是权力还是财富,我都可以靠自己得到。”
“然而它现在所代表的东西,永远强者为尊的规训,对于同胞姐妹无情的掠夺,我不能认同。”
“好小子,你看得倒明白!”
禅院直毘人一时觉得后继有人,这小小一个孩子竟然比家族里的不少人都看得通透。
甚至还能说出,这些能从家族获得的东西他也可以靠自己的双手得到这种话来,实在是可造之材,比那些只想趴在家族身上吸血的害虫好多了。
可惜就是这个性子太独了一些,禅院直毘人有些遗憾,当初没能把这孩子收养到禅院名下实在是有些可惜。至少收养了伏黑惠,他现在也不至于对禅院家是这个态度。
有这种避之不及的态度在,就算他本人是个再厉害再清醒的孩子,都不适合接任家主。
而且他还是被五条悟养大的……
哼,五条悟这小子打量别人看不透他似的,再风云波动,六眼的一举一动还是会被人牢牢看在眼里。
虽然能够抽茧剥丝发现真相的人不多,但禅院直毘人自来到这里,从灵幻新隆和小惠本人的答复中就已经发现了很多问题。
这个普通人老师不仅对咒术界如此了解,甚至丝毫不害怕他的地位,反过来威胁他。
这已是第一个异常。
而后小惠说自己从大人们的谈话中了解到了关于禅院家的东西。
要是只是这些大人的刻板印象还好,可是连他差点惊出冷汗的是,连小惠说出来的东西都没有一条对不上。
可想而知,他们是真真切切的掌握了禅院家的真实资料。
灵幻相谈所是灵能界的同行,莫名其妙调查他们咒术界的事干什么?禅院直毘人只能怀疑他们是别有用心。
这就是第二条异常了。
想通这两点,他登时站起来。
他知大义,晓事理,不代表他就可以对针对家族的幕后黑手视而不见。
这下禅院直毘人是真的动了怒,在暴怒中他甚至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对身为普通人的灵幻新隆出手,理智几乎被愤怒的火焰燃烧殆尽。
他的术式已经捏在手上准备出手,就算他不是特级术师,也足够把这一栋小小的房子和其中的灵幻与其他孩子一同毁灭。
到时候再把惠带回家族,只要一直给他灌输忠于禅院家的概念,小孩子还是很好改变的。
就算是光明如他,偶尔也忍不住会想到这些黑暗的方面去。
危险的能量逐渐在他的手中凝聚,屋内的一切都无风自动,因为能量带起的阵阵波动而不断飘起,然后重重砸在地上。
禅院直毘人的理智在和他的情绪作战。
反正他们家的名声已经坏到一定地步了,多这一份罪孽也不算多。他的愤怒忍不住在心底撺掇他动手。
一种非常尖细的邪恶的声音催促着他,质问他到底还有什么好顾虑的东西,你不是说好了要守护你的家族吗?
现在罪魁祸首就在你眼前,杀了他,你就有东西跟那些质问你的族人交差了。你就可以向他们证明,当年你被选上这个位置是毫无争议的。
禅院直毘人的手臂剧烈的颤动起来,似乎不受自己控制般,一点一点冲对面的人抬了起来。
他紧张的满头是汗,连靠近衣领的地方都因为汗液被体温迅速蒸发,渗出了一些白花花的盐渍。
禅院直毘人突然发现他似乎无法控制住自己的行动了,身体就像是变成了提线木偶,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手上的攻击即将脱手。
千钧一发,神仙难逃!
想要让一个这样正直的人突破自己的心理防线,真不容易,桀桀桀。
隐藏在暗处欣赏这一切的,指导这出荒诞戏剧上演的导演,兴奋的期待着下一幕场景的上演。
下一幕戏应该叫什么好呢?
干脆就叫《灵幻新隆之死》吧,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放肆的大笑着,似乎已经预见了血花绽放在幕布上时的美丽。
多么美丽的怨恨,复仇吧,绽放吧,这就是人类,这就是自相残杀进而杀尽自己的人类。
蓝色长发,脸上还带着许多缝合线的青年男子,或者说青年形态的特级咒灵,真人,正一脸沉醉的吸收着从空气中传来的由极其强烈的恐惧与憎恶交织而成的饕餮美食。
真是美妙的情绪!
对于从人类对人类的憎恶和恐惧中诞生出来的特级咒灵真人来说,这种浓郁的感情简直就是一顿大餐,填补了他腹中不断传来的饥饿感。
他等待着灵幻新隆体内那股滚烫又粘腻的鲜血浇灭他的渴意。
光芒万丈的好人被那个以光明磊落的著称的君子报仇亲手杀死,致使双方势力反目成仇,冤冤相报,能力者用自己的特殊,帮这个摇摇欲坠的世界加速坠落。
复仇之火席卷一切,人心的邪恶笼罩地球,这才是这个疯狂世界最本质的模样。
一想到这个场面,真人就激动的浑身颤抖,几乎忘情地扭动起来。
他身边的羂索有些无语。
羂索本来就不是这些特级咒灵的同伴,他顶多算半个同行。
作为活跃于几个世纪前的知名咒术师,他还是“加茂宪伦”的时候就站在咒灵的对立面。别说只是这几个刚诞生出自我意识不久的咒灵,连当年赫赫威名的诅咒之王,在他眼里也不过是空有武力的莽夫。
不懂得掩盖自己的不同,与这个社会的规则背道而驰,只会被名为“正义”的旗号所针对。
哪怕是不可一世的两面宿傩和他忠心耿耿的侍从,也终究只会变成那个时代遗留下的恐怖记忆,而不是真正的开拓时代之人。
只是尘埃而已。
两面宿傩充其量是比其他家伙稍微大一点的尘埃而已。
和他合作的这几个特级咒灵也只是勉勉强强能入眼的尘埃,根本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对于羂索来说只是用的还算顺手的工具,事实上他颇看不起他们。
见真人他们不仅洋洋得意于预想中获得的巨大成功,甚至还炫耀着自己的武力,疯狂宣泄的对人类的厌恶,然后说什么等他们彻底掀起咒术界的大混战,就要拿人类做养料给地球种满树这种疯话。
羂索已经对他们的成功不报什么希望了,只能想到这些东西,甚至无法彻底认清双方的实力差距,怪不得咒灵成不了什么气候。
他给幻想的最厉害的花御和漏瑚泼冷水,“你们两个见过五条家的六眼吗?他是这个时代的‘最强’。就算你们使出来百般手段对付咒术界,只要他一出手,就能把你们全部消灭。”
特级咒灵们没想要他会这么说,纷纷愣在原地。
不是,你怎么还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啊?
第064章 晦气玩意
花御率先不服气地开口:“五条悟很牛吗?六眼很牛吗?他们过去对付的不过是一些没有理智的残次品而已,我们才是真正代表了咒灵实力的强者。”
漏瑚也点头,他可不认为六眼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不就是一双特殊的眼睛嘛。
他心想,他不知道见过了多少咒术师的术式,有的诡异有的强大,但无一例外都是他的手下败将。
区区一双眼睛,长的是挺好看的,但是和其他人能有什么不同?
他十分自信,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能脚踢天元,全打总监部,称霸咒术界,占领全地球。
羂索冷笑道:“你以为我是在骗你吗?”
漏瑚看着这个掀开一半脑壳,露出了嫩粉色本体的羂索,大言不惭地说:“说到底只是你自己打不过五条悟,你怂了,你不行而已。”
“你行你上啊。”羂索真的不知道怎么评价他。
“我上我肯定行!”他信誓旦旦。
“倒是你,你真的在真心跟我们合作?”漏瑚话锋一转,竟然开始怀疑起羂索和他们合作的诚意。
“情报情报你拿不出多少,计划计划你不满意,连出手——”他十分生气,“连出手你也说自己只是个脑子,打不过咒术师。不仅自己打不过,还夸大咒术师的厉害,贬低我们几个的自信心。”
他凭着自己的直觉,得出了事实:“羂索,你该不会是咒术界派来的卧底吧!”
他的分析有理有据,很让咒灵信服。花御等灵都慢慢靠拢过来,堵住了脑花的去路,连刚刚一直在哈哈大笑个不停的真人都投来了赞同的眼光。
面对他们儿戏般的怀疑,羂索差点气了个倒仰。
居然怀疑羂索是不是站在咒术界的对立面,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就算我想过利用完你们就把你们彻底抛弃,现在也只是想想,还没有真的动手。
凭借这么一点疑点就怀疑合作伙伴,我还没把你们踹了,你们竟然想倒打一耙把我踹了,这合理吗?
你们咒灵完全没有脑子的是吗?哦,确实,你们是咒灵,咒灵没有脑子。那把我安到你们几个头上的洞里头帮你们好好想想吧!
羂索强忍着怀疑人生的扭曲表情,跟几个已经虎视眈眈堵着他的咒灵解释道:“我可是杀了不少人的诅咒师。按照咒术界的规定是要被彻底杀死的对象,怎么可能是咒术界派来的卧底呢?”
他对他自己的身份倒是认知的很清晰。
咒灵们的怀疑可没有这么容易打消,漏瑚跟真人对视一眼,对方的眼神依旧很冰冷,于是他心领神会地继续质问:“你说是就是吗?你们人类最会骗人了。先不说咒术界可能伪装罪证让你作为诅咒师卧底我们,就算你真的杀过人,也可以继续站在人类的立场上对付我们啊?”
“杀人和杀咒灵又不冲突。”
他的智商倒是难得上线一次。
这个质问角度,羂索一时语塞,竟然真的被他的逻辑绕进去了。
也是哈,不少诅咒师只是因为针对人类犯下了极大的罪过才被迫叛逃的。还有甚者还是因为想要研究咒灵和圈养咒灵做了不少咒术界都接受不了的实验才被驱逐的。
作为人类的角度上讲当然是罪大恶极。
站到咒灵的角度来说也没好到哪去——不是顺手拔除影响到自己的诅咒,就是直接把咒灵当实验素材啊!
羂索一时气短。
“不管你们怎么怀疑我,至少我想封印六眼的目的和你们是一样的。你们就不能不考虑我的身份,单纯把我当一个从天而降的情报大礼包吗?”
花御有点心动,怂恿到:“这么想的话也不错啊漏瑚。人类不是经常说什么,‘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咱们把他也当成馅饼好了。”
真人冷笑着提醒她:“你知道天上除了会掉馅饼,还会掉什么吗?”
“还会掉什么?”花御傻傻地反问。
“还会掉陷阱,专门骗你这种轻易相信别人的咒灵。”真人无情嘲讽。
“高兴的时候,不妨想想看你有什么值得这个家伙巴巴赶上来,又是帮忙又是送情报的。咱们可不像咒术界一样还给羂索开工资。”
“说不定……说不定他是为爱发电?”花御小心翼翼提出疑问。
都不用真人动手,漏瑚抬手打了他一下,“还为爱发电,你当羂索是全自动发电机吗蠢货。”
“啊?呜?”花御委屈巴巴地抱住自己挨打的手臂。
“他要不是为了谋求我们的感情,就是为了谋求我们的肉体。”
羂索要不是为了跟他们搭上关系,就肯定是为了让他们冲在前头送死。
“听上去像个渣男。”一直没说话的陀艮十分精炼地总结。
与羂索隔着一点距离的真人动了。
他的蓝色发尾擦过花御的刻画着花纹的筋肉手臂,略过陀艮的触须,又危险地从漏瑚的火山头擦过。
一闪身已经走到了羂索面前。
被这几个奇形怪状的特级咒灵围住的羂索显得弱小又无助,似乎只是一团毫无攻击力的脑花。
真人可不会被他的这种伪装骗到。
他凑近那半个掰开的脑壳,和这团令人作呕的粉色集合体对视,捏住脑花的本体,威胁羂索:“我能看到你充满了黑色的恶意,只是你的邪恶主要是针对咒术界的,所以我才容忍你到现在。”
他是对人类的情绪有很强的感知能力,哪怕是脑花,只要能产生情绪,只要还散发着属于人类的恶臭味,他都能看透。
“如果将来我发现这股恶意的矛头对准了咒灵,你会知道自己的灵魂被捏成什么形状才是最好看的。”
真人的手在羂索面前缓缓握成了拳头,似乎是在跟他模拟将来捏造羂索灵魂的动作。
“你最好把自己的小尾巴藏好,不然我们都会有些不愉快的。”
他的威胁看似很有力,羂索也很配合的连连点头,似乎完全受制于咒灵们的压制。
可也只是让他更坚定了封印五条悟之后,就要把这几个脑残咒灵踹了的决心。
至于威胁……天知道干完这一票,在场的特级咒灵还能活下来几个。要是都死了,可就不关他的事了。
只不过现在他们还有用处,羂索还愿意在表面上表示出毫无威胁的友好来达成自己的目的罢了。
见他的态度如此配合,咒灵们的怀疑稍稍减轻了一点。
没心没肺的花御更是拍了拍羂索的肩头跟他强调:“千万不要做背叛我们的事哦,真人大哥超级凶,他会把你的灵魂捏成小饼干的。”
你到底是在安慰我还是在威胁我?
“呵呵……你放心,我不会的。”羂索差点被他的手劲拍到脱臼,还是把整张脸都努力地皱成一团,才勉强给他们挤出来一点笑。
“那就好,”花御还是那么容易相信人,“话说回来,我们是想打到跟我们咒灵作对的咒术界,因此不得不解决最强的五条悟。你又是为什么要针对六眼啊?”
你又是为什么要针对六眼啊?
我不针对六眼,我来加入你们是来拉屎的吗?
听了他的疑问,羂索差点想直接跟他们一刀两断,现场把这个没有眼色的咒灵拔除了。
你猜猜看为什么我绕了这么多圈子都不愿意告诉你们我针对六眼的理由?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太晦气了。
羂索只要一想到想到当年被六眼术师发现自己的私人实验后被加茂家除名并且面临咒术家族追杀的狼狈经历。又想到自己这么多年来发现只要他消灭了一个六眼,很快就有新的六眼诞生和他作对的惨痛过程。
他就不由得为自己掬了一把辛酸泪。
都怪六眼多管闲事,都是六眼在跟他作对。
然而这么多年来,他也只研究出来了六眼是无法被他杀死只能封印当代六眼的事实,还从未真的实践成功过封印六眼的计划。
这种丢脸的的真相你一定要刨根问底吗,花御?
他明面上用理直气壮的指责眼神把花御的疑问堵回口中,暗地里差点咬碎了一口银牙。
啊啊啊啊,天杀的六眼,哪怕不在他眼前都能隔空扎心。
要是对六眼术师对怨恨真的能杀人,他的双手一定染满了六眼的鲜血,哪会像现在这样为了封印五条悟和这些玩意儿虚与委蛇?
他忍住怒气,跟咒灵们讲了他最新的计划:“我已经了解到当代唯一能封印五条悟的特级咒物——狱门疆,只要我们能找到狱门疆,拿这个咒物接近五条悟,让他分神露出破绽,就能用狱门疆成功把他封印到另一个空间。”
一片寂静。
咒灵们面面相觑。
许久,花御问他:“你现在手上已经拿到了狱门疆?”
“还没有,我只是了解到了它具体的位置。”羂索谨慎地透露,他已经查到了狱门疆的位置,只差拿到手了。
“你能接近五条悟?”漏瑚充满希望地问。
“我办不到,六眼有可能看穿我的本体。”羂索遗憾摇头,他要是能接近六眼还会躲躲藏藏吗。
“还是说你想到了怎么让五条悟分神的办法?”真人抱臂看着他。
“我之前是想逼他的挚友夏油杰叛逃,然后趁机夺取对方的身体,在极度紧张的战斗中突然现身让他被旧友的脸庞勾起回忆……”
他给夏油杰下了那么多套,结果都被五条悟解决了,甚至现在对方因为找到师父解决心灵上的困惑,完全没没有叛逃的可能了。
真人打断他的絮叨,“所以你到底有没有拿到五条悟挚友的身体?”
“咳,计划这不是失败了嘛……”
羂索尴尬地笑笑,咒灵们可笑不出来了。
你什么都没做到,那你把这整件事都说的那么轻松是要闹哪样啊摔!
花御你可长点心吧!
花御:点心?什么点心?
(对不起对不起我记错设定啊啊救命,花御不会说话啊完蛋,都是我的问题请当做完全ooc对不起。)
第065章 新的禅院
特级咒灵们期待的一幕确实发生在灵幻相谈所中,禅院直毘人控制不住地使出来他的术式“投射影法”,已经伸向了灵幻新隆的心脏,就差一步就要冻结他的生命。
危急关头,禅院直毘人凭借自己强大的意志力,硬生生用另一只手掰断了使用咒术的手指。
清脆的骨裂声解除了满室的寂静,也解除了孩子们准备反击的动作。
禅院直毘人掰断手指后,不受控制的身体终于恢复了正常。
冷汗大滴大滴从他的头上滚落,手指软塌塌的垂下来,一般人都该痛的差点站不住了,但是他连身体都没有颤动一下。
几个孩子差点被吓哭了。
他们先是看见了禅院直毘人差点对他们的老师出手,又在杀死老师前的一剎那硬生生掰断了自己的手指,克制住了杀意,甚至,甚至还能笑出来安慰他们。
十指连心,硬生生把自己的手指掰断是什么体验足可以想到。
然而禅院直毘人就这样面不改色地对自己下了狠手。
灵幻新隆默不作声扶了他一把,没头没脑说了一句:“您其实可以不用掰断自己的手指的。”
“不做真一点,怎么能取信于人呢?”禅院直毘人倒是看的很开,他甚至反过来宽慰灵幻新隆,“再说谁不知道禅院家家主耿介的性格,如果真的遇到了这样的情况,我肯定也会选择在出手伤人前阻止自己的。”
灵幻新隆不赞同地看着他,“实在不行让赶回来的杰他们出手帮我挡下也行,哪里需要走到这个地步?”
禅院直毘人摇头:“做戏就要做全面,这是最好的办法。对方只有检测到我自断五指,才会放心大胆的相信。”
旁边的孩子们这才听出来,这一切令他们胆战心惊的景象竟然都是这二人做的一场戏。
他们甚至不知道灵幻新隆是什么时候跟禅院直毘人达成一致的,只是傻愣愣的被玩弄于鼓掌之中。
但是这场戏似乎也不是演给他们看的。伏黑惠这才想起来,刚刚在灵幻老师性命攸关的时候,有窥视的目光如毒蛇般注视着这间小小的事务所,关注着灵幻新隆等人的一举一动。
直到灵幻新隆差点被人取了性命,那种阴森森的注视才悄然离去。
“可以想见,你我之后见面一定不会很愉快。”
“是啊,毕竟是生死仇敌嘛。”
他们两个的声音轻松愉快,谈话的内容却完全不是一回事。
他们竟是给那股目光演了一场亦真亦幻的好戏!
灵幻新隆给禅院直毘人拿出医疗箱包扎指头,“您回去修养一下,及时找正骨大夫接好还是能把手指头养回来的。”
“不必了,老夫已经该卸任禅院家当主了。既然不当家主,那要这几个好指头也没什么用,不如直接断了了事。”
“急流勇退总好过撞了南墙。”灵幻新隆笑着接话。
禅院直毘人意味深长地抬眼看他,“我撞的可不是南墙,我撞的可是你灵幻新隆亲手为我禅院家设下的局啊。”
“哪里的话,我最多只是推波助澜了一下。”灵幻新隆跟他谦虚。
“根本原因,还是因为普通人社会不能忍受掌控之外的超能力者,这就是官方能力者管理组织存在的意义。”
“异能力者可以被管控,灵能力者可以被监督,有才能者可以被利用,为什么咒术师不行?为什么咒术师需要凌驾于他人之上的地位?是平安时代以来的特权把你们养的太贪婪了吗?”
灵幻新隆直击红心。
禅院直毘人经他一提醒,恍然间想起早些年似乎政府派了不少交流合作人员,虽然都是普通人,但几乎都有能看到咒灵的微薄咒力。
他当初还以为这个交流团是来参观的,现在一回想,原来当年政府的态度就已经初露端倪。
那根本不是什么参观团,而是特意来评估咒术界实力和价值的考察团。
要不是后来证实咒灵确实得依靠他们进行对抗,咒术界以为自己凭什么能够被当权者容忍这么多年。
“禅院家……是被你们当成出头的椽子先敲了啊。”
灵幻新隆有不同的意见,“御三家明明没什么区别,只是禅院家刚好有人卷进了这个案子,都是运气。”
禅院直毘人根本不信,这怎么可能是运气。就算他知道禅院家的败类很多,但是另外两家也不是完全干净,他不相信五条家和加茂家没有人参与,只是被压的干净罢了。
“总不可能是因为禅院家之前得罪过首相大人吧。”
禅院直毘人随口猜测了一句。
灵幻新隆却意外露出他意想不到的奇怪表情。
“不会真的有禅院家的傻子连首相都得罪了吧……”禅院直毘人自己都没想过冒犯首相的事,他现在还不能接受他真的有这种傻到爆炸的族人。
灵幻提醒他,“你还记得那个被首相退货回来的禅院术师吗?”
“扇?不会吧,他被退回来不是因为首相在表示自己震怒于擂钵街的人口事件吗?”
禅院直毘人记得派出去的那人正是他的堂弟,禅院扇。
因为对方的实力算是他之下的强者,于是当时派人去保护首相的时候,禅院直毘人推荐了他,想着可以通过这次护卫拉进禅院家和首相的关系。
怎么还能弄巧成拙呢?
他百思不得其解。
灵幻新隆幽幽开口,“你想知道你的这位好堂弟到底干了什么吗?”
禅院直毘人先给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以免自己被气到中风,然后又吃了一颗降压药,这才点点头,等着挺灵幻新隆告诉他,禅院扇到底干了什么好事。
灵幻新隆掰着指头开始计数,“首先,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告诉首相,见他最好穿着正装在料亭吃饭。”
这……有点拿乔也是正常的?毕竟他堂弟好像一直不太看得起普通人来着,禅院直毘人擦擦冷汗。
“然后,他拿咒术给了总秘书长一个下马威,把对方当成小跟班,用禅院的名头直接把人家罚站了半个多钟头。还是首相在别的地方谈完事情过来,才发现他竟然如此苛待秘书长。”
总秘书长也就是个秘书吧,至于这么重要吗?禅院扇当时被劈头盖脸训斥的时候还是不以为然的。
直到他又一次被拦在首相府门外的时候他都没想明白这个道理。
总秘书长不是秘书,他是秘书部门的统率,掌控一切需要首相过目的情报,是首相的合伙人和离不开的帮手,更是党派的幕后策划人之一。
一向只有首相一路走来的信任伙伴才能胜任此位,而现在这对搭档更是多年的老朋友,绝不是一句区区秘书就可以打发的。
禅院扇就算连这点东西都不动,尊敬老人起码也该懂吧。
总秘书长已经是半头白发的老人了,他好意思让人家站着等他发脾气吗?
一点眼力劲都没有的东西,禅院直毘人暗骂一声。他今天倒要听听禅院扇都顶着他们禅院家的名头干了什么好事。
说实在的,就他做的这两件事,放在任何一个踏入政坛的新人身上都是对政治生涯毁灭性的打击。
但谁让禅院扇背靠着咒术界和咒术界的御三家之一“禅院家”呢。
他不仅没有被立马辞退,甚至首相真的再也没有穿过常服接见他。
这让禅院扇一下子得意忘形起来了。
瞧瞧,连一国元首都对我恭恭敬敬的,他似乎已代入了他就是禅院家主的生活,连美梦都做的无比香甜。
“他甚至变本加厉要求更多,要求豪车接送出行,要求首相的私人乡村别墅……”
“贪心不足蛇吞象,当主先生,恕我直言,这个道理连三岁小孩都懂。”
是啊,三岁小孩都懂的道理,为什么禅院扇不知道。连房子和车子都要朝首相伸手,难道禅院家在这些方面亏待过禅院扇吗?
他是不明白禅院扇那种扭曲的满足感的,那可是对着真希和真依说“我没当上家主都怪你们两个”的差劲家伙。
既鼠目寸光,又容易自大,别人稍微一吹捧他就让他飘飘然了。
但是这些都不是决定性的东西,禅院直毘人想,只要禅院扇好好落实了自己的工作,在首相面前展示一下禅院家拔除咒灵的强大力量,这些都是可以被容忍的。
力量才是最重要的谈判筹码啊!
灵幻新隆看他的眼神带着不易察觉的怜悯。
“别说力量了,他不让别人看他的拔除过程,说什么害怕泄露禅院的术式。但是解决的一干二净连个痕迹都没留下的时候,他又开始吹捧自己的艰难和英勇。”
“眼见为实……他却把理应展示的表演秀变成了一个人的故事会。”
谁会信他?
别人怎么信他?
别人难道要认为禅院家是只会嘴上说大话的二流术师吗?
他的质问句句在理,也打得禅院直毘人节节败退。
这么一想,禅院家真的被针对的不冤啊!
有这样的子弟在,都不用人家从外部杀,光是从自己家里杀都能杀尽了。
“看来我就算想推真希接我的位置,都要提前帮她处理好这些蠢货长辈们。”
不过也不一定用他动手,“说不定禅院灭亡的时候,为数不多能留下来的火种根本不可能有蠢货呢。”
灵幻新隆状似无意地说。
禅院直毘人在原地定定看了他两眼,“多谢留手。”
灵幻摆摆手,“真希是个好孩子,有她带领的新的禅院家会越来越好的。”
“借灵幻老板吉言了。”
“之后让真希和真依也跟灵幻老板家的孩子一起上学吧?”
“那你可得准备好她们俩的伙食费还有学费,灵幻相谈所,概不赊账。”
第066章 我的姐妹
早在前一天,在更秘密的谈话中,禅院直毘人已经无可避免地认清了禅院家的颓势。
不管是被迁徙的普通族人,还是心怀怨恨的敌对力量,都被对方团结到了自己身边,成为压倒禅院家的新稻草。
“柄”和“躯具留”不是没有一战之力,只是会造成咒术界更大的伤亡,让那些特级咒灵有可乘之机。
这次秘密会议,有关这些诞生于人类全体对于自然的恐惧对于自身的憎恶而无法彻底消灭的特级咒灵的秘密情报,也被完全透露给参与会议每个人。
这些藏在暗处,对人类这个概念的结合体虎视眈眈的极恶之物,是比收编咒术界更值得重视的东西。
大敌当前,禅院直毘人自然是要出手,这是他作为咒术师的责任,也是他本人的信条。
不过跟五条悟记忆中的不同,这辈子禅院直毘人并没有仅仅代表自己个人决定出战,而是提出禅院家可以全力出手,甚至同意“根”和“躯具留”可以作为先头部队去抵抗咒灵的庞大袭击。
所有人都没想到他会这么做,作为先头部队的咒术师队伍通常都是伤亡率最高,死的最快的一批。
他宣布由禅院家来承担这份职责,无异于将自己的族人推上死路。
“我只有一个要求。”
禅院直毘人下定这个决心的时候也很痛心,但正是因为他对禅院家爱之深责之切,他才下定决心要说服禅院家做出这份牺牲。
“禅院家可以被瓦解,可以被推翻,我知道你们已经准备了成百上千种对付禅院的办法,你们已经分润了禅院灭亡后的厚利。”
“但是这些办法都绕不过和禅院最尖端战力咒术师的自相残杀。”
他的眼神有些哀伤。
“没必要让咒灵占了便宜。”
咒术师明明是普通人和咒灵之间的坚固防线,什么时候变成了与普通人充满隔阂的傲慢之人,变成了游离于社会之外的群体,变成了眼中钉?
禅院直毘人只觉得悲哀。
“禅院家的精英会战死在和咒灵对抗的第一线,我们将会是最稳固最可靠的防线,禅院之人将会以英雄的姿态牺牲在战场上。”
不需要你们动手,也没必要使什么阴谋诡计。
咒术师应该死在与咒灵的对抗中,而不是死在反叛和自相残杀。他会以家主之名率领禅院的精英,全力作战,直至战死沙场,马革裹尸还。
“我只希望你们给禅院家留下年幼的火种,看在我们将来自愿牺牲的份上,不要赶尽杀绝。”
“禅院真希,她是我为禅院家选择的下一任家主。”
“她没有被禅院扇养歪,她是一个跟我们这些肮脏大人都不一样的小孩子。”
禅院直毘人站起身,朝着其他人深深鞠了一躬,“我战死后,剩下的禅院家和真希,就拜托大家多多看顾了。”
老者弯腰鞠躬的身影深深印在每个人的眼底,他的头发短短几日内已经白了一半,饱经风霜的脸颊上划过几滴热泪。
这一刻,他不是什么威严的禅院家主,只是一个托付身后事的巍巍老人。
当断则断,断尾求生。
如此有魄力的家主,在整个禅院家历史上也是极其罕见的。
让人不得不感叹上一任当主传位给他而不是禅院家其他实力强劲的竞争者,是有道理的。
如果此刻禅院家主是禅院扇那个蠢东西,他连参与这场会议,为家族博得一线生机的机会都没有。
所有人都知道他不可能同意禅院家在最后的时刻以英雄的姿态退场,也做不出来由自己领头站出来对抗咒灵的义薄云天的举动。
他只是一个胆小鬼,区区萤火都算不上的东西,又如何跟禅院直毘人这样,所思所行澄澈如皓月之人争辉?
几乎所有人都站了起来,用行动表达着对他的敬意。禅院直毘人旁边坐着的几位也连忙起身去扶住这位值得尊敬的咒术师。
禅院直毘人顺着对方的搀扶,缓慢地直起身来,环顾了四周,欣慰地笑了笑。
能够因他的举动有所触动之人,至少会成为现在或将来对抗咒灵的中坚力量,也会是咒术界改组之后的掌权之人。
有他们的看顾,将来真希一定可以彻底接过禅院当主之位,带领剩下的族人平平安安活下去。
他们是改革的火种,而他是燃尽旧时代的余烬。沉舟侧畔千帆过,新时代的船不应该带上他这个陈年老古董。
能看到这一幕,他就算死在咒灵刀下也已经没有遗憾了。
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只有回到家族,痛陈利害,说服所有赞同和不赞同的人。
有些保守派的,对禅院家实力非常自信的长老当然是不愿意答应此事的。
凭什么百年赫赫威名的禅院,要因为这几个普通人和咒术界的威胁,就要把自己的人派出去送死。
有这种人,禅院直毘人也不废话,把人往练习场一揪,“打败我,或者认清楚谁才是禅院家当主!”
实在有铁了心不同意的长老,看在对方年老体衰不便打架的份上,他便开了宗祠,把对方那一支单独划了出去。
“改姓吧,如果你们继续顶着禅院的姓氏,谁也护不住你们。”
他言尽于此,不愿意听从他决定死在与咒灵战斗中的人,对方可以直接离开,那么要是死在清剿中可就跟他没关系了。
听到他这么无情,举棋不定的一些族人又选择了相信——禅院直毘人上位之后的所作所为在那摆着呢,他几乎没有做出过错误的决定。
为了他们血脉能够有延续的机会,他们也得跟着一起啊。
结果到最后,禅院家态度最坚定不愿意听从禅院直毘人的人反而是真希和真依的父亲,禅院扇。
他本就因为当时作为家主位置的竞争者在失败之后对禅院直毘人耿耿于怀,此刻听了他的决定,更觉得直毘人在信口开河,会把整个家族都带入深渊。
他闹着要分家,要领着自己那房彻底离开禅院家,自立门户。
他走了可以,反正他对禅院家也没什么贡献。
但是他要带着真希和真依走就不行了。
真希可是禅院直毘人选定的下一任家主,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禅院扇带着他看好的希望离开禅院家,然后带着真希找死。
可是让他出手拦下来真希和真依,禅院扇反而因为他的缘故,虽然并不觉得女孩子有什么用,但执意要带走双胞胎。
又或者,禅院扇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露出一点不怀好意的表情。
“想留下她们,当然可以,您可是尊贵的禅院当主,有什么事情是您办不到的啊。”
他指着抱在一起的真希和真依,“但是她们两个之中,你只能选择一个留下。”
“你是要留下我这个百依百顺的可爱真依呢,还是选择我带刺玫瑰一般的真希呢?”
他口中的真希和真依简直像摆在货架上待人挑选的商品,而不是他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女儿。
自然,他也看不见两个女儿在他转过身之后,厌恶又怨恨的眼神。
“直毘人,”他竟然直呼禅院直毘人的大名,“你看看她们!你看看你的侄女们!你要做这个分离骨肉至亲的……凶手吗?”
他的眼神闪露着恶意。
真希和真依抱得愈发紧了。
禅院直毘人一时犯了难,他看好的当然只有一个,但是只把真希留下而放弃真依,无异于是在让他们姐妹生别离,让他做这个“坏人”。
禅院扇倒想的好办法。
终于,有人行动了。
禅院真依,向来是最柔弱最温顺的那个真依,狠狠把身边的同胞姐妹推了出去,推向了禅院直毘人的方向。
“我最讨厌姐姐了。”
我最喜欢姐姐了。
“我不想让你抢夺父亲的目光。”
我不想让你被父亲拖累。
“你就自己一个人留在这里吧!”
我的姐姐会成为耀眼的星星,会成为被禅院家永远铭记的强者,不应该被父亲那种家伙折磨。
她是我的半身,是我的骄傲,是我的星星。
禅院真依小小的身体中爆发出了无穷的力量,硬是把真希推到了禅院直毘人面前,她就算泪流满面,嘴里依旧放着狠话,“真依再也不想见到姐姐了!”
然后带着泪痕,真依乖巧地站到了禅院扇的身后,用无声的乖顺表达着自己的立场。
真希被她一把推出去的时候还没反应过来,愣愣地回头看她。
她还在疑惑向来跟自己孟不离焦的同胞妹妹为什么突然如此厌恶她,为什么突然对她说出如此绝情的话,为什么要推开她?
我们不是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人吗,我们不是约好了要一起逃出父亲大人的掌控吗?我们不是说好了,将来我当禅院家主,你当我的长老,我们连手把所有反对的人揍到服气为止吗?
真依,你为什么要推开我。
禅院真希感知着胸口传来的细细密密的痛苦,望向禅院真依,我的姐妹啊,你也在和我一同哭泣吗?
呜呜呜呜她们俩太苦了呜呜呜。
第067章 禅院姐妹
禅院扇带着气愤扇了一巴掌这个自作主张的女儿,然后狠狠拉走了禅院真依。
站在禅院直毘人身边的真希想要追上去,想要拉住自己的妹妹。
她不相信真依说的什么因为争夺父亲的宠爱所以厌恶自己,她怎么会不知道真依是在说谎话。
她们是血脉相连的姐妹啊!
她眼睁睁看着小小的真依被禅院扇粗暴地拉着走出了禅院家的大门,然而自己却被家主的手下死死拉住,不让她朝禅院扇的方向踏出一步。
“放开我!放开我!”
她挣扎着想要靠近。
“家主大人,家主大人您一定可以把真依留下来的吧,求求您家主叔叔,禅院扇根本不是您的对手,您一定可以把真依她留下来的对吧?”
“真依她,她在那个男人手里只会变成他装点门面的工具,父亲他根本不会好好对真依,他只把我们当他路边捡来的人偶啊!”
禅院真希浑身颤抖着哭泣,脸上都每一处肌肉都挣扎出悲伤的痕迹,声音几乎是撕心裂肺了。
然而禅院直毘人面上不为所动,只是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真希,既然你已经留在禅院了,我可以直白的告诉你。我把你留下不是因为你有什么强大的术式,而是因为你是我看好的禅院家主人选。”
周围人都是他的亲信,因此禅院直毘人的话说的很直白。
还想着留下真依的禅院真希一愣。
她是说过她想要当禅院家主,禅院直毘人也答应给她准备相应的试炼,可是她没想到禅院直毘人承认她的时间来的这么快,她没通过试炼,怎么就变成了人选呢?
禅院直毘人跟她解释:“现在情况发生了变化。下一任禅院家主不要求多强,只要求有能够撑起家族的心性与责任感。”
要是禅院直哉的话,只会搞砸一切。
但是在禅院真希的心性和正常的三观主导下的禅院家就可以被容忍。
“你和真依是想着上位后慢慢着手改变禅院家吧。”禅院直毘人猜测着姐妹俩的想法。
“我提出这件事,并非不赞同。”他看见真希有点心虚,“事实上,我会在传位之前尽量帮你们扫平障碍。交到你们手里的一定会是一个崭新的干净的禅院家。”
他又继续给禅院真希大致解释了自己最近一系列举动的意义。真希听得似懂非懂,但是她很快提取出关键:“所以您要筛选出能留下延续血脉的族人,其他不愿意作为英雄牺牲的家人就被放弃了?”
“听上去很残忍吧。”禅院直毘人依旧是笑着的。
“要以如此惨烈的方式断尾求生,禅院家真的走到这一步了吗?”
真希的关注点不在是否残忍,而是敏感的察觉到禅院直毘人举动下埋藏着的看不见的冰山。
禅院直毘人很高兴她优先想到这一点,真不愧是他看好的好苗子,竟然能一下子想通禅院家面临的窘境。
“时代在变化,禅院家虽然还没走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但也应该因时而变。”
“只要有你们这些小辈还在,就不算穷途末路。”
“将来的咒术界或许禅院家不会在政治舞台上有一席之地,但是只要这个姓氏还在,只要这份血脉还在,没有权利和地位也没什么不好。”
真希想到一个问题:“术式呢?如果仅仅靠我守不住怎么办?”
禅院直毘人摸摸她的头,“不必担心,禅院家大部分的术式都会公布出去,交给咒术界培养新的下一代。加茂家和五条家也一样,所以不用担心。”
“那剩下的那部分呢?”
“我会教你怎么守住它们。”
“我能做到吗?”
“不要质疑自己,真希。”禅院直毘人半蹲下来,认真的和她对视,“永远不要质疑自己。”
“不管别人怎么评价,不管你对未来有多少不确定,都永远不要质疑自己。”
自信心是作为强者必须要拥有的东西。
“这是我要教会你的第一课,你必须无比确信自己能够带领禅院家坚持走下去,如果你的信念稍微有所动摇,就会有无数人趁虚而入。”
“他们就像苍蝇一样,寻找着你的漏洞,叮咬着你的痛楚,你的软弱只是他们敲骨吸髓的最好借口罢了。”
“就像那个男人一样吗?”真希的脸上犹带泪痕。
“是的,就像他一样。”禅院直毘人点头。
如果不是真依故意先站出来推开了真希,而是由禅院直毘人自己做出了选择真希的决定,禅院扇说不定会只留下真依,然后强行把真希带走。
他会察觉到真希对于禅院直毘人来说的重要性,然后借助这份重要为自己攫取更多的利益。
“我要怎么才能从他手里救出真依?”
她已经渐入佳境,像好学的学生一样继续追问到。
“你需要有和他能够交换利益的筹码,或者彻底碾压他的力量。”
前者是掌握和他谈判的底气,后者却是让他真正在你脚下臣服。
“真希,你想选哪种方法?”
真希还在思考时,禅院直毘人直属的咒术师下属已经背上扛着一个人怀里抱着另一个从院子外跳了进来。
他把肩上扛的被五花大绑裹成一团的禅院扇随手扔到地上,又小心翼翼放下怀中抱着的禅院真依,冲还半蹲在地上和真希交谈的家主行了个礼,就默默退下了。
“真依——!”
真希很惊喜的和自己的姐妹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见面,她小跑着飞扑上去,顺手踹了一脚路边的禅院扇,在他的脸上留下一个清晰的脚印。
真依也看见了她的动作,但是没说什么话,只是默默的把头埋在她的怀里。
——试图掩盖住自己毫不掩饰的笑容。
禅院直毘人安静的欣赏了一下她们姐妹重逢的美好场面,然后打断道:“这就是第二种方法。”
他也在走过去的时候顺手踹了一脚禅院扇,把他从路边踹的远了一些,晦气玩意,碍眼。
“因为我掌握的力量,或者说禅院家主能够掌控的力量比禅院扇这个蠢货能想到的多得多,所以听见他的讨价还价,我都觉得可笑。”
“他是怎么敢跟我谈条件的?”
禅院直毘人真的很好奇这个答案。
只不过他也懒得去从这种蠢货嘴里问什么答案,给了个眼神,就有下属很快把禅院扇丢出去自生自灭了。
真希两眼放光的看着这一切,“我明白了!”
“你明白了什么?”禅院直毘人用鼓励的笑意看着她。
“这就是权力!”禅院真希的眼神中闪烁着名为野心的光芒。
“哈哈哈哈哈!”禅院直毘人真的太高兴了,他今天简直笑得没有停下来过。
“不错的眼神,我等着把禅院家交到你手里的那一刻。”
真是野心勃勃的美丽眼神,就算禅院家选择低头蛰伏,禅院家的家主也不能是一个胆小怕事毫无野心的人。
真希反倒正合适。
他相信选择他的侄女真希接任下一任当主,会成为他执掌禅院期间做出的最正确的决定。
“对了,我给你找了个好老师。”
最近已经开始往灵幻幼儿园转型的灵幻相谈所,成功迎来了新的小朋友。
新的双子姐妹禅院真希和禅院真依手拉着手被一心备战的禅院直毘人打包送到了东京。
和其他的小朋友不一样,她们可是已经肩负着振兴家族使命的预定家主。
于是禅院真希和禅院真依意外地成为了灵幻的学生里最勤奋的两个小朋友。
菜菜子和美美子在做点心,她们俩在练习咒术。
小惠在睡午觉,她们俩在学习会计对账。
津美纪放学回来做作业,她们俩开始看政治学的课本了。
就这样过了两天,连最爱偷懒的美美子都不由自主地产生了危机感,禅院家的姐妹俩也太卷了!
你们到底在卷什么啊可恶!
美美子抱头痛哭,然后逼着自己起床去和菜菜子一起晨跑。
灵幻家晨跑的队伍拉的很长。
灵幻新隆带着真希和真依跑在最前面。小惠比较慢,跟在后面,津美纪游刃有余地陪在他身边给他打气。
菜菜子保持匀速前进,气息不疾不徐,颇有一种养生的美感。
只有美美子落在最后面,一边喘气一边努力跟上他们的步伐。
“一二一,一二一……”美美子给自己喊口号。
虽然口号喊的很好,但是腿似乎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她几乎是凭借自己仅剩的意志力,用一种扭曲的姿势往前挪动。
区区一千米,区区一千慢跑,她可以的……美美子,美美子还可以坚持……
呜哇,美美子真的撑不住了啊!
“要坚持下去呜呜呜!”
一个比她的跑步姿势还奇怪的粉棕色头发的大学生哥哥,迈着丧尸般的步伐,满脸放空地从她身边挪过去,给她留下一句加油。
美美子望着对方白色体恤上的印着的“目标是箱根驿传,宽政大学田径部,招募后援者!”的字体,受到了深深震撼。①
原来大学的田径部都是快灵魂出窍也能坚持下来的强者吗!
美美子也要努力跑步!
箱根山岳天下险!
第068章 风声鹤唳
最近的咒术界风声鹤唳,人人脸上似乎都带着一点惊慌的神色。
羂索顶着辅助监督的壳子若无其事地去上班的时候,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直到他发现几个向来勤勉的“同僚”似乎在任务中,都忍不住对视几眼,好像有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他刚开始还以为对方是眼神抽搐,几次之后才明白过来,那几个人正在交流一些他不知道的事。
羂索心里漏跳了一拍,该不会他暴露了身份吧?
他强颜欢笑,跟一个平时关系最好的同事偷偷打听:“今天是怎么回事,大家好像都在用眼神聊天?”
那个辅助监督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啊?你不知道吗?”
羂索脑子一紧,这是什么我必须知道的消息吗?
他装作为难的样子,遮遮掩掩道:“昨天我不是身体不舒服提前走了嘛,之后一直没看手机,也不知道错过了什么通知。”
“倒也不是通知啦……”同僚有点不好意思的搓搓鼻子。
“那大家到底在聊什么?”羂索满脑子问号。
“这么跟你说吧,这件事关系很大,非常严重,我不能明说。我只能告诉你,别问,懂得都懂。”辅助监督凑到他耳边神神秘秘跟他说。
羂索等了半天,结果等到了对方吞吞吐吐给他来了段废话文学。
懂得都懂,可是我不懂啊!
你不妨把话再说明白一点,羂索气得脑门直冒汽。
“诶呀,这种话不方便明面上讲出来啦,毕竟是那家的八卦嘛。”
另一个同事用胳膊肘怼了怼他,提醒他不要为了八卦被人抓住了把柄。
正在悄咪咪跟他解释的同事被一提醒,赶紧闭了嘴,只是默不作声地给他发了个截图。
羂索不是很熟练地打开手机,对于一个活了很久的老家伙来说,要很快地适应现代电子设备实在是不太方便。
咒术界并不太经常使用这种联络方式,因此羂索自己也不是很经常打开手机。
他凑近屏幕一看,同事传给他的截图是一张匿名咒术论坛的帖子标题截图,黑色的粗体大字明晃晃展示着爆炸性的消息——“禅院大危机!神秘人约战东京之巅”。
他习惯性想点开看一下,不小心放大了图片,才想起来这只是截图。
羂索在脑子里骂了自己一句,从浏览器登上这个匿名论坛。关于禅院家的贴子现在还高高挂在首页。
贴子里头大概讲了一下,这次事件是因为禅院家惹上了一位连名字都不能说的大佬,对方不仅是隐世高人,连六眼和咒灵操术都跟他执弟子礼呢!
因为跟禅院家结下了生死大仇,所以对方约禅院家在东京最高的建筑物“东京天空树”上,也就是晴空塔的顶层,进行一对多的车轮战。
下面许多楼层都议论纷纷,猜测着禅院家惹到这种狠人的原因。
最主流的猜测是,禅院仗势欺人,禅院棒打鸳鸯,禅院不长眼色冒犯到对方这几种。
不过羂索知道让他们结下梁子的真实原因其实是,禅院直毘人在发现自家受到针对的罪魁祸首是灵幻新隆之后,被真人放大了心中的恶念,控制着朝灵幻新隆下了死手。
虽然最后被灵幻新隆捡回来一条命,但是梁子已经结下来了,双方都不会善罢罢休。
这次一决生死就是彻底了断恩怨的时候。
虽然是发在匿名论坛的帖子,但是几乎整个咒术界都在关注着事情的动向。
大家聊的最多的八卦就是禅院家的某某又紧急结束了任务,从外地赶回京都本家开会,或者是听说最近禅院家高价收购咒具,几乎搜刮了世面上所有还在流通交易的咒具。
“不愧是御三家,真是大手笔!”
“连他们都要这么郑重其事对待的大人物到底是何方神圣啊?”
“听说是从横滨来的高人,之前一直潜心教导弟子不问世事,估计是个白胡子的老头了。”
“别说禅院家有动作呀,我看连五条和加茂私下里都有动静呢!”
“吓!他们怕不是想坐收渔翁之利吧?”
“嘘……你这话可算是诽谤了,跟人说话小心点。”
羂索听着这些言论不免有些得意,这可是他一手挑起的混乱局面。在这次混战中,正是特级咒灵们可以趁乱袭击,大展身手的好机会。
只要灵幻新隆在其中出了什么状况,他就可以抓住五条悟他们心神不宁的时机,把这些个跟他作对的家伙都关进狱门疆里去。
前几天羂索的表面身份请假,就是他私下里跟着咒灵的一起去了他之前打听好的仓库,把狱门疆偷偷拿了出来。
虽然仓库的警卫不多,但是羂索也没觉得不对劲,毕竟现在的咒术界里几乎没有人还知道这件咒具的用处了。
嘿嘿嘿,六眼终于不会妨碍到我了!
羂索畅想着美好的前景,嘴角也忍不住上扬起一个诡异又疯狂的弧度。
他无比期待着东京之战的到来,摩拳擦掌做好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准备。
但是跟他想象中剑拔弩张是氛围不同,灵幻相谈所不仅完全没有备战的准备,甚至充满着秋日慵懒的惬意。
忙碌了一整周的禅院姐妹终于不负众望地把自己累倒了。
也许是训练后的一阵秋风,也许是偷偷熬夜带来的免疫力下降,她们很不幸的得了重感冒,集体倒下。
她们两个躺在两张紧紧挨着的小床上,头上搭着温毛巾,灵幻新隆坐在床边一边用酒精棉花给她们的手心降温,一边盯着她们反省自己。
禅院真希认认真真检讨,她们不应该熄灯之后偷偷打开手电筒看书,也不应该为了加快进度给自己的力量训练加压,更不应该和太宰先生偷偷跑出去练手……
真依依偎在真希身边嘀嘀咕咕什么俺也一样。
灵幻新隆越听越生气,没想到她们两个背着自己干了这么多事,甚至……
他打断真希,“太宰他带着你们两个出门练手去了?”
暴露了!
真希紧急想起来太宰治特意嘱咐她们俩不要说出去这件事,尤其不要让灵幻新隆担心。
她赶紧否认,“灵幻老师你听错了,我说的不是跑出去练手,我说的是解手。对,是解手!我们跑步的时候想上厕所,太宰先生帮我们找到了厕所的位置。”
顶着灵幻新隆的“不赞同的眼光”,真依也小小地点了一下头,帮自己的同胞姐妹作证。
灵幻新隆根本不听她们俩胡扯,给她们掖好被角关门出去之后,就对着在站在厨房门口蠢蠢欲动的太宰治冷笑:“哒宰,你又干了什么好事?”
太宰治一头雾水,他是想做蘑菇试试,但是他还没来得及去厨房下手吧,怎么这就被发现了?
见他一副全然不知的样子,灵幻提醒他,“真希和真依那两个小家伙病迷糊了,没藏住话。”
太宰治叫屈,“我不是,我没有,不是我干的!”
灵幻新隆可算想起来了,“我就说有一次真希她们俩裙子沾了汽油的痕迹,你还在旁边解释是她们撞到了人家的摩托车蹭上的。那个时候你就已经带她们出去了吧。”
太宰治迅速回想了一下,然后沉默了。
那次刚好是他第一次带禅院双胞胎出门,三个人都没注意到裙子的痕迹,还是被灵幻新隆发现才赶紧遮掩过去了。
之后她们每次出门都提前穿好雨衣和围裙,哪怕跟着他在沾满了灰尘的库房参观mafia火并,回去把外套一脱,依然是干干净净的小姑娘。
就着一次疏漏,怎么就被灵幻新隆逮住了。
灵幻新隆很不高兴地埋怨他的莽撞,太宰治的异能力虽然特殊,但是杀伤力几乎为零,禅院姐妹也都只是小孩子。
这样的搭配出门除灵甚至去参与里世界的争斗,简直就是胡闹!
太宰治自知理亏,安静地听完灵幻新隆的教训,然后正正看着他,反驳道:“禅院真希和禅院真依不是普通的小孩,你不能替她们负担起她们人生的重量。”
“她们还是五六岁的孩子!”
“年龄只是借口。我五六岁的时候已经在学习继承人课程的时候着手准备离开家族了。”
“她们跟你不一样!”灵幻头脑发热,这句话一出口他也知道不好,却没有台阶下去。
哪里不一样呢……他当时也不是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子吗?
太宰治的眼神里很快流出一丝晦暗的颜色,灵幻新隆的态度像一根刺扎在他的心里,让他难得朝别人露出的柔软蚌肉被刺得鲜血淋漓。
“灵幻新隆,你是人,你是老师,是她们的引路人,但你不是神!”
他强撑着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完,然后转身拿起搭在沙发靠背上的黑色大衣,头也不回地走了。
“哒宰!”
灵幻新隆愣了两秒,连外套都没穿,就穿着一身单薄的衬衫冲了出去。
傍晚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把天地之间的景色模糊地愈发不清,如果没有方向,很容易迷失在这蒙蒙雨雾中。
但是在灵幻新隆眼里,太宰治一个人手插兜走在雨里的身影却是那样清晰。
像是天地之大,只有他一个人。
第069章 鱼缸里的世界
孤独的孩子没有糖吃。
不被爱的孩子没有糖吃。
所以只好坐在回廊中看着那些小孩子高高举起糖果,伴着欢声笑语在庭院里追逐打闹。
身边的保姆劝诫他:“少爷和他们不一样,少爷是未来家主,要成熟,要稳重,不能因为区区糖果动摇心神。”
年幼的太宰治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闻言只是轻轻“哦”了一句,就收回了视线。
“少爷今天表现的很好,家主大人一定会开心的。”保姆鼓励他。
太宰治半掩眼帘,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父亲大人今天回来了吗?”
“家主……家主大人的行踪妾身并不敢窥探。”
“他没回来,也不知道我的一切。”
向来不会多话的小少爷突然开口了。
保姆惊讶地抬头看他,幼年的太宰早在这时就已经显出了他的聪慧。
他从跪坐的姿势站起来,随手从旁边抓了一把鱼食。
保姆看着他的衣袖从自己面前划过一道弧线,顺着这弧度泼洒在空中的是那一大把鱼食。
太宰治站在栏杆边,冷眼看着水中的鱼儿被食物吸引,自发地聚集到他面前的一片小小水域,争先恐后地浮出水面,为了一口小小的吃食,暴露自己孱弱的身躯。
“你看它们像不像我和你。”太宰治转头看着她,轻轻笑了一下。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同样是被近在眼前的诱饵打动,盲目地追逐着执念,一刻也不停歇。
保姆为了更多的金钱和满足感,对他做着一次比一次严格的要求。
而他呢,他何尝不是为了能够获得父亲大人的视线,逼迫自己去做不愿意之事。
保姆看着他,就像是看见了让自己十分害怕的家主,那双眼睛看过来的时候几乎能看破她的心声,她忍不住在小少爷面前瑟缩了一下。
太宰治又把头转回去,随手扔下一块糕点。
夯实的糕点在水面上溅起一大片水花,巨大的震动终于惊醒了蠢笨的鱼群,它们立马四散逃离开来。
“无趣。”
“不管是这个循规蹈矩的家族,还是这场养宠物一样的过家家游戏,都没什么意思。”
“少爷……”
保姆小心翼翼地开口唤他。
“从今天起礼仪课之类的花架子可以停了,你直接告诉父……家主大人我完成的很好。”
太宰治背着手发号施令,语气虽然不严肃,声音也很稚嫩,但是听在保姆耳朵里十分有压迫感。
她喏喏应了下来。
“顺便,给我找点更有用的老师来。”
“您想要什么老师?”保姆还晕乎乎地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太宰治面无表情地看她,“射击,体术,开锁,心理学……有用的课程,我都要学。”
“这些恐怕不符合家主对您的要求……”
她下意识脱口而出。
“鉴于我很大可能是下一任家主,我劝你不要有阳奉阴违和偷偷报告给家主的想法,毕竟悠介(保姆的孩子)还在呢。”
他歪头示意了一下正院中奔跑的某个男孩。
如此清醒到冷酷的孩子,她收起了自己有些轻视的不敬想法,对方的威胁绝不是嘴上说说,而是真的会做到。
保姆清楚流淌在这个姓氏中一脉相承的冷血。
她的指尖忍不住颤抖起来,混杂着恐惧的激动暴露了她不平的心境。
保姆怀着十二分的尊敬重新朝太宰治鞠躬行礼,用极其尊重的语气说道:“是,谨遵您的要求。”
她的顺从只是让太宰治更加真实地了解到眼前这个世界的虚幻和光怪陆离。
永远做着无用功,追逐着一切的人们,像是易被驱使的羊群,毫无章法地奔跑在荒原之上。
一辈子忙忙碌碌又碌碌无为。
像是在度过无比相似的循环。
一眼望到头的命运,不断重现在每个人身上,给予逆来顺受和软弱以可乘之机。
他讨厌这份命运。
年幼的太宰治在学完他认为有用的课程后,一声不吭地离开了家族。
庞大到让人眼花缭乱的家业并不能拖住他一丝一毫的脚步。
父亲的认可和赞赏再也没成为过以爱之名束缚他的工具。
责任和义务不过是世人强加于他身的枷锁。
他一个人来到了横滨。
他试图跟着森鸥外,从最黑暗的地方寻找到人性能够挣扎出来的光芒。
也或许他只是想着找到一个稳定的锚点,让他紧紧攥着船锚,好浮出水面喘口气。
然而环顾四面,大家都摇摇晃晃,自顾不暇。
大家都不过是在一个更大的牢笼里妄想逃出去。
躲在鱼缸里的金鱼奋力想要跳出玻璃缸,可是跳出去之后,水塘里的金鱼也依旧无法触碰到另一个世界。
望望天,望望地。
太宰治站在顶楼的栏杆边往下望,就像他多年前望着水池里的金鱼一样,冷眼旁观着一模一样的世界。
世界不过是一个巨大又可笑的鱼缸,是神明最无趣的玩笑。
而太宰治想要的那枚糖果,不过是鱼缸里最轻而易举能拿到的东西。
他可以轻而易举凭借自己的样貌从老人和女性那里骗来关心怜悯的糖果,可以凭借自己的无害感从对手那里骗来轻视的糖果,他可以通过交换自己的能拿出的一切得到这枚糖果。
唯独在灵幻新隆这里,他什么都不用拿出来。
不用假笑的很夸张,不用试图展示自己能为之所用的地方,不用给愚蠢的金鱼抛下作为“诱饵”的果实。
他是不用努力也能得到糖的孩子。
灵幻新隆就像太阳。
太阳肆无忌惮地照亮身边一切的人和物,丝毫不在意对方是不是一被灼烧就融化的冰块。
太阳给每个人都播撒着同样的光辉,也丝毫不在意是否有人想得到偏爱。
他温柔的偏爱或许是给徒弟们的,然而徒弟也只是一个代名词。
太宰治看的分明,他对于徒弟的偏爱中掺杂着责任心、怜悯和成就感在内的种种复杂的情感。
他要的是更纯粹的偏爱。
如果认可了徒弟这个身份,他就会被灵幻新隆牢牢钉死在这份框架里,像个亟待拯救的木偶一样只能远远望着他。
太宰治拔出把自己订在墙上的钉子,用鲜血淋漓的手伸出去,伸手抓灵幻新隆的目光。
胆小鬼灵幻先生。
他笑着靠近,像剥笋一样,一层层剥开灵幻新隆藏于人后,从不为人所知的恐惧和胆怯。
明明是照亮一切的太阳,最深处的内核竟然是一摊已经熄灭的灰烬,然而这份灰烬还稳定地存在于世界上,被塑造成各式各样适合生存的模样。
甚至愈相处,愈能感受到属于着灰烬的余温。和刺目的阳光不同,这份余温只是稍稍带点温暖,然而这温度却真实的烫伤了太宰治的皮肤。
可是就算烫伤,他也不肯放手。
像是多年前那个执拗的孩子一样,他决心要把糖果抓在手心,不管要付出什么代价。
真讨厌,真刺眼,为什么不能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太阳呢。
太宰治曾经这样想过。
然而终究还是捏着鼻子爱屋及乌,给灵幻新隆的学生们伸出援手。
他当然不担心会影响到灵幻的徒弟对灵幻的态度,能够被他遮住光芒的太阳根本不是真的太阳,灵幻新隆可跟那些虚假的东西不一样。
然而得到的也不是被多看一眼。
直到他无可奈何地盯着对方死死质问一个答案那次,他才发现对方终于把自己看进眼眸。
不是看见可怜小猫咪的怜悯态度,而是真真正正看见太宰治这个人,看见他隐藏在躯壳底下的疯狂。
也看见他连自己都未曾确信的爱慕。
灵幻新隆自此对他无端多了些纵容。
谁会讨厌一个喜欢自己的家伙,更何况对方是一只多情猫猫,会在空闲的时候悄无声息趴在你身边,奏响微微的呼吸声。
一份透彻的感情总是令人喜欢的。
想要得到恋慕之人的注意力,为之做出的种种努力,都并非是可笑的,而是一份晶莹剔透的感情呈现。
灵幻新隆已经跟他认识了不短的时间,有的时候还是会隐隐在太宰治身上看到自己过去的旧时光,偏执又一往无前的旧时光。
他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为一件事苦恼过了。
成年人的世界里充满着不得不背负的艰辛,也充满着许多咽下苦涩后的重新微笑,只有苦恼是不能流露于人前的东西。
但是面对着这份感情,他着实有一点苦恼。
不管怎么样,他都觉得自己算不上是一个好的恋爱对象。
更何况,太宰治虽然已经在黑暗中行走了这么久,可是按照他的标准来看,或者按照世俗的标准来看,还没有成熟到能发展一段稳定感情关系的阶段。
或许他只是误把仰望当成了仰慕,只是因为年少无知才展开轰轰烈烈的爱情。
一切都只是少年人的错觉。
有时候灵幻新隆想要冷酷一点,直接帮对方断绝这份念头,以免他二人未来受到伤害。
有时候说一些故意推开太宰的话,对方根本不放在心上,像是不愿意记住伤害的猫咪,下一次还是会“咪咪”叫着故意引起人的注意。
让人无可奈何的时候又忍不住想微笑。
然而这次太宰治负气而走,他又忍不住懊恼自己的话实在是太过分了。
或许这次是真的伤害到了这孩子。
望着对方的背影,灵幻的掌心有些发白,一种从未有过的紧张感捏住了他心脏,让他呼吸一窒。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实实在在把太宰治这份掩藏在轻浮表象之下的情感看进了眼里。
他闭上眼,冲进这片雨雾,去追逐那只被雨打湿的猫。
第070章 触手可及
“哒宰!”
灵幻新隆的声音隔着雨幕传来,传到太宰治耳朵里的时候,几乎破碎的只剩几个音节。
然而太宰治还是停下了脚步,站定在原地,雨水顺着外套从他对肩头滚落,砸在地上,溅起一朵朵水花。
他带着弧度的刘海被打湿在额头上,那双向来含着狡黠劲的眼眸也黯淡了,他沉默地回望来人的身影。
灵幻新隆冲出重重雨雾,向他奔来。
金色的发丝像是粼粼闪光,光芒破开人与天地间的一切阴霾,把炽热和希望带给人间。
“真是刺眼。”
太宰治无端联想起他二人的初见,一腔热情自顾自凑上来的拯救者,就是以这种态度朝黑暗中的少年伸出手。
然后换少年一路追逐着灵幻新隆过去的影子,直到一层一层揭开对方隐藏在成熟又圆滑世故表象下的真心。
那是他跋山涉水,终于在这个荒诞的世界里寻找到的,丝毫不掺杂利益和考虑的一片真心。
灵幻新隆说的对,他确实跟禅院真希不一样,他很清楚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
“总是做这种毫无意义的事,你怎么知道这不是我故意骗你追出来的手段?”
太宰治用半真半假,却让外人听起来冷漠到残酷的话保护自己。
假如世界是一个橘子,谁也不可能将它占有。
他知道橘子不会永远属于自己。
但现在,他的太阳正在向他奔来。
太宰治想要抬起手臂接住灵幻新隆,沉重的雨却压得他无法移动分毫。
太宰治并没有动作。
或许这是重重大雨中生出来的海市蜃楼,只是他的幻想,只是他从来没期待过的响应。
无趣,可笑。
太宰治甚至将手指按在太阳穴上,试图确认自己的精神状态,“总不可能是异能攻击吧?[人间失格]——”
人间失格顺势发动,如果真的有异能力者在这里,此刻只会因为异能无效化无所遁形。
然而什么也没有发生,淅淅沥沥的水幕并没有被揭开,只有人披着光为他而来。
灵幻新隆奔到他面前,张开双臂,把站在原地的太宰治紧紧拥入怀中。
“治君,我很抱歉……”
灵幻新隆第一次叫了他的名字。
灵幻的齿间漏出细碎的歉意,像是沙砾从光滑的表面摩擦过一样,带着让人牙酸的痛苦。
太宰治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感觉到灵幻新隆的体温隔着衣服传递给他。
灵幻身上闻起来像晒干阳光一样的温暖气息笼罩住了他,牢牢摄住他的所有感官,让他呼吸一窒。
太宰治紧张的手足无措,胳膊举在空中不知道怎么动作,发丝不知所措地晃动了一下,终究还是轻轻靠在灵幻新隆肩头,被动的接受着他的安抚。
灵幻新隆的安抚于他像一针麻醉剂,在刺痛过后,还是一样的温柔,让人想不起来自己的愤怒来自何方。
“我很抱歉故意说出这样的话,伤害了你的感情。”
因为角度的问题,太宰看不见灵幻新隆的表情,只能听到对方饱含愧疚的道歉。
灵幻新隆继续道:“但是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我相信你会明白我的意思。”
太宰治确实听懂了他未出口的拒绝。
这个怀抱一下子变得煎熬起来,太宰治眉宇间忍不住流露出一丝烦躁,他的嘴唇抿得发白,抬手就想推开对方。
“你以为我真的是单纯因为你把我和真希她们做比较才生气的吗?”他反问。
灵幻新隆的声音在他伸手之前响起,成功拦下了他的愤怒。
“你是愤怒我还在用对待孩子的态度对你,还是说是你因为不接受这种拒绝方式?”
我的愤怒因何而来,你这不是都懂吗,难道你非要我亲口说出来?
太宰治恼羞成怒地攥紧了拳头,脸上露出一些被羞辱后的绯红,他坚决地往后退了一步,离开了冷雨中唯一带着温度的怀抱。
“看我故作聪明的耍一些小把戏很有意思吗?”
他嘲讽到,“如此成熟稳重的灵幻大师,当然看不起被你玩弄于鼓掌之中的可怜家伙。我只是你闲暇之余当一个圣父,随意播撒那些无处发泄的爱心的道具吧。”
“这场玩弄人心的戏剧不知道我演的是否还算卖力,是否能得你高看一眼?”
灵幻新隆连忙否认,面对太宰的离谱猜测,他也有些生气了。
“我没有把你当做一场好戏。”
他怎么可能把对方当成戏剧,太宰治到底是在看不起谁!
“我不会在大街上随便拉一个人,就对他随意展示温柔。”
他早就说过自己不是随意泼洒善意的圣父,他只不过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里帮想帮的人。
太宰治是特殊的,他既不是灵幻新隆愿意付出爱和精力浇灌的徒弟,也不是能够随意关怀的陌生人,而是一只得到投喂就跟在他身后回家的流浪猫。
猫咪踩踩小窝,闻闻食物,终于住了下来,却还要故意恶作剧来确认对方的底线,直到对方保证自己不会遗弃它,才肯真的安心住下。
灵幻的眉头紧锁,衬衫紧贴着的胸口高高低低起伏,展示着他愤懑不平的心绪。
“你也不是会被别人虚假的感情随意操控的演员。”
笑话,太宰治不可能被想要利用他的人骗到,除非是他要顺势用对方的利用做些什么,他才会乖乖伪装自己。
能够真实触摸到他的内心,影响到他判断的东西,一定是一份足够真实的情感。
“就算不相信我,我想你也该对自己有足够的自信。”
太宰治被他问的哑口无言,只好从鼻腔里发出不满的哼声,小声说:“你倒是很相信我。”
灵幻朝他眨眨眼,“我远比你知道的更相信你。”他这么说着,好像他比太宰治本人还要相信他似的。
太宰治的表情有些松动,然而他根本没有被对方的花言巧语骗过去,“既然你这么相信我,那为什么要一次一次推开我?”
灵幻新隆的嘴,骗人的鬼。
他看到过那些穷凶极恶的成员是怎么被对方的嘴炮忽悠地满心满眼相信的,以是当灵幻新隆一用这种带着蛊惑的语气说话,他就条件反射一样提起了警惕。
灵幻新隆只是叹了口气。
“我其实一直在思考我是不是给了你一些错误的暗示。”
他颇有一些在责怪自己的口气,“我们俩之间的年龄差距,我比你虚长的这些岁月,我在你之前走过的你也注定要经受磨砺的路,确实让我变成了一个很容易让人仰慕的对象。”
用自己提前走过的路来引诱年轻人是不道德的。
就像师生恋不被接受的一个广为人知的原因一样,这只是年轻人被他们建立起的高大形象迷惑了双眼,抛开经验带来的种种光环,大家不过是一样的普通人。
“你终有一天也会成为我这样的大人。”
你会发现我曾经吸引过你的优点已经变成了不值一提的东西,我的经验我的温暖都是可以被替代的,都是将来的你会轻而易举握在手中的东西。
这才是灵幻新隆要一遍一遍拒绝他的真实原因。
“在你的这个年纪,在你现在的阶段,我不管做出什么承诺,对你来说都是不公平的。”
太宰治终于明白了他在顾虑什么,他高兴地简直想大声笑出来。
他知道这份足够真实体贴的原因是灵幻新隆的道德底线。
只有真正的小孩子才会在情绪波动时大吵大闹,试图和空气中的“不公”斗智斗勇。
真正的大人早就认清了哪些是无法改变的东西,哪些是可以解决的东西。
他的眼神里又重新出现饱含希望的光芒。
太宰治脱下自己的外套,给只穿着衬衫已经浑身湿透的灵幻新隆披在身上。
他一手牵过灵幻新隆,不顾地上的积水,单膝半跪,仰头看着他。
他手心里的温度伴随着因为紧张而生出的微微汗意,顺着动作,一起传递给被他牵着的灵幻新隆,让对方也不由地慎重起来,等待着他未出口的话。
太宰治眼眸里认真的神色几乎滚烫地能够灼伤人,脸上几乎是梦幻一般的幸福表情,声音颤抖的不象样子,然而还竭力维持着平静:
“灵幻新隆先生,我是否有幸能够得到你的承诺……假如在您正在忙碌的这份事业结束时,刚巧也是我的十八岁生日到来的时候,你我二人的心意都没有变化。”
“请许诺我,我将会得到太阳。”
灵幻新隆终于做出了响应,他没有拉起对方,而是用同样的方式半跪下来,对太宰治许下承诺。
“我会无比期待着……和你一起期待着这个触手可及的未来。”
宰是汤圆猫猫,一肚子坏水那种。
第071章 临门一脚
东京知名性地标,东京天空树,即东京晴空塔,是前不久建成后就被确认为全东京、全日本、乃至全世界最高的塔式建筑。
站在塔顶,底下的风景一览无余。
这里已经被提前清过场,早早就对游客挂上了“维护检修”的牌子。尽管如此,还有一波又一波的旅游团从地上遥望这个人工的世界奇迹。
或震撼或好奇的游客们为了这份奇迹惊叹,纷纷举起手机,想要为自己留下一份永久的纪念。
他们永远想不到,在他们今日手机里留下的东京晴空塔上,将会掀开一场怎样的风暴。
羂索拍了拍身边对着底下的人流看得入迷的真人,提醒他隐藏好自己。
他们现在藏身的地方是作为备用安全逃生出口的一道狭窄的楼梯间,除了当年修建此塔的工作人员,恐怕也只有咒灵能够找到这个隐蔽在不起眼角落的藏身之处。
真人趴在钢铁结构的框架上,将头紧贴在长达两米的巨型玻璃上,透过这层轻而易举能够撕开的屏障,去观察人类。
其他几个咒灵被他抢了好位置,敢怒不敢言,只好凑在他身边,透过真人和钢铁框架的缝隙,去围观那些围观天空树的人类。
“为了逃避对大地的恐惧,才修筑高塔想要触摸天空吗?”
漏瑚不屑地撇嘴。
修筑高塔逃离地面的目的本身就代表着人类对大地的恐惧,作为他的角度来说,这份恐惧本身就是他诞生的一部分。
可是真要双脚离开地面,漏瑚自己都有些不安,似乎离开了足以扎根的大地就像离开了母亲的怀抱一样。
……这也是人类传达出的恐惧吗?
瞧瞧,多复杂的感情啊。
害怕着自己立身之本的大地,却连死后都要回归泥土的怀抱,简直是一个矛盾集合体。
“陀艮你说呢?”漏瑚问旁边长着酷似红色章鱼外形的陀艮。
陀艮慢慢拍从望着窗外的姿势回头,发出了“噗”的一声,然后慢悠悠答道:“我在想……既然对大地恐惧,又对海洋厌恶,他们最后的栖身之地或许就只剩下天空了。”
所以才修建天空塔吗?你的逻辑还怪合理的。
站在他们身后围观他们谈话的羂索忍不住想要扶额。
明明是准备一决高下的生死时刻,你们几个不仅开始参观风景,甚至凭借自己来之不易的那点智商开始进行哲学思辨。
你们到底还有没有一点要打架自觉啊!
他顶着新的壳子,在脑海里又一次叹气,咒灵果然难成大事。
被他拍着肩膀提醒的真人,很不爽的拍开他的手,“不出力的人没资格指指点点吧。”
这次战斗的主力是特级咒灵们,羂索只负责顶着人类咒术师的壳子进去混水摸鱼,让灵幻新隆陷入危机,然后找准时机开启狱门疆,关押五条悟的。
如果成功了,他们当然可以把对方一网打尽。
如果不成功,羂索也可以顶着无害的表象混在人群里偷偷溜走。
特级咒灵们虽然没想到羂索会丢下他们偷偷跑路这一茬,但也觉得他确实没出多少力。
因此大家对羂索都有些情绪。
“而且就算要打起精神,重要的主角们都还没来呢,着急也不必在这一时半会儿。”
漏瑚和陀艮的谈话也被他的提醒,搞得本就因为离开地面而有些兴致不高的漏瑚更不爽了。
“要我说还不如跟之前的想法一样,把战场放到地铁站里头,地下的环境更容易我和花御他们发挥。”
花御跟着点头,作为诞生于人类对森林恐惧的特级咒灵,他也没有多喜欢处在高空的环境。
羂索试图跟他们解释,能找到一个人类术士内部混战的有利局面是多么不容易的一件事。
他们得抓住这个天赐的机会,不能因为自己莫名其妙的喜好问题就放弃。
“不过我也觉得有些不妥。”真人站出来支持其他几个咒灵的说法,“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第六感在提醒我,这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羂索简直要骂人了,你一个特级咒灵,哪来的什么第六感!
不想跟着我的计划行动可以直说,没必要拐弯抹角找理由。
他骂骂咧咧地,因为就在他们准备行动的这几天,特级咒灵们不是给他的计划挑刺,就是经常出现一些消极怠工的情绪。
为了利用他们达成计划,羂索什么都忍了,连对方想吃外卖都是他亲手拎回来的。
结果到这临门一脚的紧要关头,他们几个突然跟他说自己觉得不吉利,不想干了。
那你们跟我商量了半天,都是在逗我玩儿吗?
不在沉默中灭亡,就在沉默中爆发。
羂索脸上闪过一丝狠毒,“如果你们这就想走的话,那就先跟我过上一场。”
只要引起了巨大的动静,让前来查看情况的咒术师发现他们,羂索大可以说自己是偶然遇到咒灵,正在进行正义拔除的好心术士。
然后让咒灵和咒术师们提前开战,这种情况,就算是御三家也会连手先拔除特级咒灵的。
到时候可就由不得特级咒灵他们自己想不想走了。
打架他的新身体不一定在行,但搞事羂索可是祖师。
他今天选的新壳子刚好是御三家的人,为的就是完美混进这场大混战然后全身而退。
之前辅助监督的身体当然是没用了,明天最多在报纸的讣告版面看见他的名字。
不过都是一次性用品,不管是哪个身体都没什么好可惜的。
就算这是一个御三家的身体也一样,他肆无忌惮地挑衅着对面的特级咒灵们,像是丝毫不担心自己能否死里逃生。
眼见火药味进一步升级,漏瑚终究还是出来打圆场,“没必要在我们偷袭咒术界之前就先内讧,最终还不是白白让人类捡了便宜。”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们是来做那只黄雀的,可不是为了被黄雀吃掉的。
而且羂索这个家伙,哼。
漏瑚在心底冷笑一声,他简直是一个滑不溜手的泥鳅,绝对不会干吃力不讨好的事。
就算他表面上看起来,只像是被他们的态度激怒了一样,漏瑚都不相信他会干出头脑一热的事。
谁知道羂索还留着什么后手呢,谨慎一点总没错的。
他挪动自己的身躯,拦在其他几个咒灵和羂索之间,安抚了两边的情绪。
陀艮还待说些什么,却看到真人和漏瑚脸上的表情都一变,二人低声提醒道:“来了!”
没过一会儿,上楼的动静和许多纷杂的脚步声就隔着钢制的楼梯板传到这里,甚至隐隐约约有往这个方向来的趋势。
咒灵们安静下来,连羂索都不自觉的屏住了呼吸,担心这里会有咒术师推门而入。
好在这个楼梯间确实足够隐蔽,脚步声只是绕过了门口,就继续前往塔顶中间的大厅。
羂索他们只是稍微松一口气,就开始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去关注接下来的动静。
当咒术师内部全面开战,打的两败俱伤的时候,就是他们出手的好时机。
晴空塔中央大厅。
大厅中央摆着几把椅子,御三家的家主们各自落座,一同落座的,还有处于话题风暴中心的“神秘人”,灵幻新隆。
一些听信了之前传言的非核心成员,还是第一次见到敢于挑战禅院家的家伙。
跟他们想象中的白胡子老爷爷不同,灵幻新隆是一个浑身上下都透着普通社畜气息的金发打工人。
这倒让他们有些失望。
不过下一秒,灵幻新隆的背后站过来几个人。
咒术界五条家那位百年不遇的“六眼”大少爷带着轻松的笑意,堂而皇之地从五条家的阵营走到了灵幻新隆背后。
听说也会成长为特级咒术师级别的“咒灵操术”,那个五条悟难得入眼的朋友,梳着丸子头的夏油杰也往前踏出一步,跟五条悟一左一右站在灵幻新隆身后。
吃瓜群众们发出一声惊叹,新生代两颗最耀眼的明星都被他收入麾下,灵幻新隆到底是何许人也!
一起跟来的当然还有龙套和太宰治,不过他们两个人对咒术界来说是生面孔,大家也只是看了几眼,并没有引起什么波澜。
五条悟和夏油杰出现在这里当然是必要的,这是他们应该承担的义务,这是属于他们自己必须面对的战争。
龙套出现在这里的原因,纯粹是他放心不下师匠。灵幻新隆在他眼里只是一个柔弱的师匠,远不是咒术师和咒灵的对手。
龙套要好好保护师匠!
太宰治也是出于同样的原因站在灵幻新隆身边。
当然他还肩负着异能特务科委托的请求,记录这场战斗出现的术士和咒灵类型情报,作为改革后的评级标准。
除了他之外,首相手下的一些官方人员也悄无声息的混进了这里。
他们都有一些自保手段,呆在这里的目的是确保咒术界在那场秘密会议中的承诺会被践行。
大家各怀目的,坐在最中心椅子上的禅院直毘人清了清嗓子,身上涌动的咒力席卷过一切喧嚣。
“安静!”
推推基友的预收~啵啵
《流浪迦勒底》
作者:山沐枝
开文时间:9.9
【世界1】柯学一号线·后日谈——
某一日下班后,曾经见证了奇迹的警官和同期们走在一起,却在橱窗的倒影中看到了当初谈笑间扭转这个世界悲剧结局的五人的身影。
【世界3】提瓦特一号线·后日谈——
风神和岩神同游须弥时,听到了学者们有关须弥三神的争论。
学者:“永恒绿洲是赤王为了纪念爱人花神所建——”
风神:“咳咳咳——”
岩神:“以普遍理性而言,他们三个不过是换了个开茶话会的地方。”
【世界8】圣杯演唱会——
众多偶像团体出现在这一特异点内,正是为了争夺那代表着顶级偶像的圣杯。
学园偶像祭,梦幻祭SS,SSS等众多偶像比赛正是作为圣杯演唱会的预演而召开的。
迦勒底全员:“所以要解决这里的问题——我们得先去当偶像吗!?”
【世界11】咒回二号线——
无法死去的咒灵使化作被世界所拒绝的巨大灾厄,即将毁灭世界。
六眼的咒术师被跨越星海而来的乐园妖精从死亡的寂静中唤醒,以最初的面貌与走向末路的挚友再会。
六眼的咒术师:“……我们终于又一次相见了。”
世界的时光随之倒转,又一次回到了过去放肆欢笑的夏日。
【世界16】鬼灭特异点——
迷你信溢出大危机!
咕哒咕哒特异点的常规编队成员们整装待发,前往恶鬼肆虐的大正时代。
如樱花般的少女剑士身着浅葱色的羽织,在黑夜中斩下恶鬼的首级。
不知名鬼杀队成员:“我撞见过一次那个剑士——但是她的眼神太吓人了呜呜呜我感觉我要被她连着鬼一起砍掉了!!”
第072章 大好机会
原本还在交头接耳的众人皆是一默,禅院家的成员更是做好了战斗的姿态。
万籁俱寂,只有塔顶高空呼呼的风声穿过窗户,在大厅里打了一个旋。
禅院直毘人挺直了脊背,额头上的皱纹和鬓边的白发并没有减损他眉宇间年少时的英姿,只是更让人对他生出敬畏之心。
“今日诸位与我禅院家相聚于此,所为何事,想必大家都心里有数。”
众人点头,解决您家和这位灵幻老板之间的矛盾嘛。
“虽然是为了私怨兴师动众,不过灵幻先生既然敢应战,禅院家也自当全力以赴。”
他身后站着的是禅院家大半的精英,“柄”和“躯具留”泾渭分明地立于两侧,展示出禅院雄厚的实力。
灵幻新隆面上丝毫没有怯意,不过正面对战他们当然没有优势,他笑了一下:“如果光靠人数取胜,禅院家未免有些胜之不武吧。”
“不如你们随便在我的弟子里选一个人对战,只要能打过其中一个,我就当众为我的冒犯和这段时间的流言对禅院家造成的伤害赔礼道歉。”
跟五条悟和夏油杰1v1吗?
这也太欺负人了,要是他们真的把五条家的六眼伤到了,五条的长老还不得找他们拼命。
夏油杰也不是什么好选项,据可靠消息,“咒灵操术”最近一段时间都跟着灵幻新隆在私下里进行秘密训练,说不定现在已经有了特级术师的实力。
咒术界总共才几个特级术师啊!
不进行混战而是1v1对禅院而言根本一点优势也没有。
禅院直毘人理所当然拒绝了这个提议,“两位特级的实力还不敢应战,说出去简直让人笑掉大牙。”
“那就没办法了,总不能让人觉得灵幻师门都是一群胆小鬼吧,师匠,你说呢?“
夏油杰的狐狸眼眯成一条缝,他伸出手搭在灵幻新隆的椅背上,弯下腰凑到灵幻耳边,用在场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挑衅道。
随着他话尾的最后一个尾音消失在空气中,所有被他调伏过的咒灵同时出现在他身边。
千奇百怪的咒灵或大或小,挤满了整个大厅。
禅院的家伙几乎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咒灵迎面袭来的巨大攻击拍到了墙上,在上面留下深深的人形痕迹。
小型的咒灵发挥自己的独特优势,穿梭在人群的涌动中,洒下致幻的毒粉,让收到攻击的咒术师彻底失去战斗力。
禅院家的精英及时反应过来,为首的几个术师立马发出集中的信号,让落单的同族向他们靠拢,他们则使用术式搭建出抵御攻击的保护罩。
正面抵抗的实力当然是有的,只是他们刚开始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一时间没能发挥出来应有的实力。
有看清局势的领头者之后,禅院这边一下子战局反转,负责防御和治疗的辅助术师轮番上阵,为受伤的同伴提供帮助。
重新恢复战斗能力的术师们起身加入攻击的行列,很快从夏油杰堪比“百鬼夜行”的攻击中清理出一大片足以喘息的空地。
夏油杰应付他们攻击的动作也显得越来越吃力,几乎被对面让人应接不暇的术式打的节节败退。
正在这时,五条悟终于下场了,他一出手,战局的天平立马向灵幻一方倾倒。
对付咒术师都不用使出他的领域“无量空处”,五条悟凭借着上辈子的经验对上禅院术师简直就是信手拈来,更别提他本人对禅院术式和打法的了解程度几乎超过了禅院本家的成员。
有他和夏油杰强强连手,没过多久禅院的术师就彻底陷入下风。
屋破偏逢连夜雨,就在他们愈发难以撑支撑的时候,五条家和加茂家的术师也猝不及防朝他们动起了手。
五条家的人当然是要坚定的拥护自家神子,他们动手是竜理解的。
但是你们加茂家是怎么回事啊?
平时没有存在感,非得在落井下石的时候横插一脚吗?
被三面夹击的禅院成员欲哭无泪。
禅院直毘人看向五条和加茂那边安安稳稳坐在椅子上假装这一切跟自己无关的老家伙们,“你们这一手藏的可真深啊,不显山不露水的,反倒让我们禅院扛着这个最强的虚名。”
加茂家主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
五条家坐在位置上的长老摸了摸胡须:“诶,直毘人,你不要看我,五条家的家主之位已经传给悟了。他都下场了,我们也是跟上新家主的步伐嘛。”
禅院直毘人意味不明地哼笑了一声,根本没把这个借口放在心上。
不过就算有其他家的成员下场,禅院直毘人依旧稳坐钓鱼台,让躲在角落偷偷观察着局势的羂索愈发心焦。
只是这样的局面远远到不了他和特级咒灵们出手的时机。
还不够。
还得再乱一点!
羂索贼眉鼠眼的瞅着场中心的激烈战斗,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灵幻新隆好像把战场完全交给了徒弟,他本人倒是一开场就失去了影踪。
灵幻新隆人呢?这不仅是羂索的疑问,也是一些从战斗中分出心神的咒术师的疑问。
那可是最强的师父,总得比他们两个加起来都强才能胜任吧。
怀着崇拜强者的想法,咒术师们环顾左右,找来找去,终于在天花板的角落里看见灵幻新隆正和他那个蘑菇头的小弟子盘腿飘在空中,惬意地围观战斗。
不仅飘的很惬意,他手里甚至还拿着瓜子,一副安心看戏的模样。
这是很严肃的名誉之战啊!
你态度这么儿戏,让对面严阵以待的禅院家怎么看。
禅院家家主怎么看?当然是笑着看。
禅院直毘人顺着大家的视线望过去,然后友好地对着灵幻新隆举了一下茶杯,一副化敌为友的温和模样。
咒术界要是有专职记者,恐怕明天的头条都得是什么《禅院家主疑似深受刺激,竟对仇敌做出这种事……》,《不看不是咒术人,想成为强者,他是这么做的》。
可惜没有这种刺激性的标题,咒术师们也只能在心底对他们毫无火药味的交锋大呼遗憾。
你们不是应该互放狠话,或者在一个对视间就交锋数十次,给普通咒术师一点小小的强者震撼吗?
就这,也太没劲了。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吃瓜群众和看热闹就怕事不大的羂索一时间想法同步了。
但是跟仅仅觉得遗憾的咒术师不同,羂索是真的打算干点什么来激化矛盾,或者让灵幻新隆陷入危机,或者仅仅是让五条悟分心也好啊!
他的要求真的不高。
可是观察了很久情况,灵幻新隆还真是被他的弟子们保护的密不透风。
夏油杰的咒灵们无意识的避开灵幻新隆所在的方向,五条悟特意选了一个离他比较远的位置大肆吸引注意力,几乎让所有的火力都集中在他一个人身上。
而那个叫做影山茂夫的小鬼竟然用能力把他自己和灵幻新隆一起升在天花板上,离战火简直离的不能再远。
知道你们的师匠是普通人,但也不必这么谨慎吧!
你们防的这么严实让反派还怎么搞事啊喂!
羂索弱小,羂索无助,羂索抱紧自己。
他的眼珠一错不错看着灵幻新隆,终于拿出来了他的杀手锏。
“本来是给五条悟用的,不过也不可惜,毕竟你也坏了我不少好事……”
他掏出一个外观看起来像沙漏的咒具,将沙漏握在手心,郑重其事地开始施法。
“尊天之御中主威名,借请蜉蝣之隙逆转光阴之力,寻蒿苇高枝之穗,扶庸人之梦……”
他默念起一段尘封已久的咒词,这是他还是加茂宪伦的时候从加茂家的阴阳术传承里学到的。
这个模样不寻常的咒具也是他当年的收藏。
如今既然要掀起争斗,自然是要拿出来自己强力的本事,狠狠给予对手致命一击。
这个沙漏的作用他也不是完全清楚,只知道被吸入沙漏中的对象再没有一个出来过。
只要把灵幻新隆吸到这里来,五条悟就会在惊慌之下被狱门疆彻底封印。届时,真人他们就会一鼓作气,收拾掉在场地所有人。
他低声念诵着这穿越古老时光而来的咒语,将灵幻新隆设为了施咒对象。
沙漏渐渐绽放出愈来愈强的光芒,从他的手上飞到半空中,逐渐飞向灵幻新隆。
龙套看见了这个诡异沙漏的动向似乎冲着他们而来,连忙出手用超能力拦截它。
他虽然是非常强大的超能力者,但是支持沙漏运转的能量却是灵力,和他的能力并非一个体系,加之羂索本人的强大实力提供支持,竟然让这个沙漏轻而易举就突破了龙套的防线,直奔灵幻新隆。
五条悟他们也注意到了这场变故,手上的动作微停就直奔天花板而来。
可惜终究是慢了一步!
正当夏油杰和五条悟一左一右快要拉住灵幻新隆的衣袖时,他的身影晃了一晃,直接被吸进了沙漏内部!
五条悟和夏油杰一下子愣在了原地。
大好的机会!趁他二人愣神之际,羂索朝空中抛出狱门疆就要直接封印这两个最强。
与此同时,他扭头对楼梯间大喊:“漏瑚,到你们出场的时候了!”
咒语是我编的,沙漏是我编的。
(偷看.jpg)
第073章 深海幻觉
唔……头好痛。
意识好像突然沉入深深的水底,挣扎着寻不到一点氧气。
当人们处在深海的时候,偶尔会有一种错觉,似乎自己又回到了被母亲温暖的羊水包裹着的幼年时期,然后情不自禁地沉醉于这份安心,最后放任自己在迷失后被吞没。
窒息感逐渐从收紧的肺部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大脑皮层释放的快乐信号。
由化学信息素诞生出的毫无根据的快乐像一层雾气,化作白绸遮住了人类的视线,教人无从寻觅真相。
“灵幻议员?灵幻议员,请醒醒,今天是您的横滨市议长就职演说日,选民们都在外面等着呢。”
一阵急切的女声将灵幻新隆从睡梦中唤醒,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穿着一身十分正式的黑色西装正端坐在一辆明显做过防弹处理的汽车上。
这是怎么回事?他试图回忆起自己睡着之前正在干什么,但是一丁点记忆也想不起来。
坐在他身侧的秘书小姐面上露出一点关切的神色,轻声询问他:“灵幻议员你还好吗?”
怎么灵幻新隆议员只是在车上假寐了一会,醒来之后就像换了个人一样,连今天这么重要的时刻都忘了。
她忍不住提醒了一下对方:“今天可是您努力了好久才拿到横滨市议长位子的日子,您不是一直说想要成为大人物,好好让回乡下的父亲为您骄傲吗?
电视镜头和媒体都等着您呢。我们还联系了几家关系比较好的报社在演讲之后为您做独家专访。”
她给还有些迟钝的灵幻新隆手里塞上了一沓厚厚的演讲稿,让他再好好重温一下之前准备好的感觉。
灵幻新隆匆匆翻了几下手中的演讲稿,还没来得及认真看完就被一把拉下汽车后座。
甫一下车,闪光灯花团锦簇的打光和按下快门的“咔嚓”声就接踵而至。
灵幻新隆忍不住想抬起手挡住这些算得上无礼的冒犯记者们,但是他的潜意识提醒他,作为议员这样的公众人物,不可以在镜头面前露出防备冷漠的态度。
于是他强迫着自己露出营业假笑般的表情。
似乎已经很熟悉这样的模式,换上热情洋溢笑容的那一刻,他的身体顺势抬起手臂朝众人挥手示意,镜头上留下来的几乎都是他最充满魅力的样子。
面对他的问好,众记者也纷纷响应。
灵幻新隆是现在难得用温和态度对他们的议员大人。许多议员只把他们当成追逐流量的鬣狗,只有他从来不会拒绝记者的要求不说,甚至连记者们的名字和家庭情况都记得一清二楚,还时不时关心一下他们。
几个敏锐的记者前辈发现今天的灵幻新隆议员好像有点不在状态,于是拦下了其他人喋喋不休的询问,护送着灵幻前往演说会场。
有他们的掩饰,灵幻新隆终于有空好好翻阅了一下这份演讲稿。
文章的措辞和排版一看就是他的行文习惯,演讲稿上还有很多修改和标注了语气的部分,能看出来他一定对这份演讲稿倾注了很多心血。
但是奇怪就奇怪在这里。
明明是如此谨慎对待的一件事,这份稿子的内容却全都是假话大话空话,没有一点能真正落地的承诺,几乎全都是空中楼阁。
普通的民众或许听不出来,只觉得他说的都是能提高自己切实利益的好事。
可是灵幻新隆接受过专业的知识体系学习,他能明显感觉到这只是一篇装点门面的废话集合体,是让过去的他看见都会冷笑出声的程度。
这不就是他自己写的东西吗,为什么他会感到奇怪呢?
疑云刚刚升起,就被眼前亟待解决的情况打断。
他站在后台,主持人已经上台开始欢迎来宾。场下坐满了前来支持他的选民和准备好记录他一举一动的记者。
灵幻新隆的视线从他们每个人的脸上扫过,能够非常轻易的捕捉到他们期待自己出场的狂热神色。
当主持人念到他名字的时候,场下几乎传来了铺天盖地的欢呼声。
鲜花和彩带被投掷到空中,记者们已经写好了标题,《横滨有史以来最受欢迎市议长》……
他只要站出去就能轻而易举获得这一切。
他必须要站出去,去接手他一直以来的夙愿。
然而灵幻新隆的脚步却愈发踌躇,就像他要奔赴的不是收获鲜花与掌声的演讲台,而是枪林弹雨的战场,甚至还是一个不属于自己的战场。
一只隐于暗处的手在他的后背推了一把,让灵幻新隆在毫无准备之下走上了台前。
他并非没有过当着上千人面前演讲的经历,可是眼前的一切不知为什么都有一种不切实际的感觉。
这份演讲稿,这些宛如信徒的选民,这顶突然加身的光环,像是镜花水月另一面存在的幻想,将现实裹上了看不透摸不着的轻纱。
一个声音宽慰着他的忧心,这不就是你前半生忙忙碌碌一直为之奋斗的目标吗?
是啊,他下定决心要出人头地,成为大人物,于是他在同龄人还对未来的命运一无所知的年纪里就开始努力。
一步一步考上东大社会系,拜入声名在外的老师门下,然后成功毕业,加入了老师所在的党派,从最基层的官方人员开始干起,逐渐爬上了议员的位置。
多么勤勉而毫无破绽的经历,正是他灵幻新隆早已设想了无数遍的未来。
沉默蔓延在这座大厅,直到下面的听众都有些沉不住气开始窃窃私语的时候,灵幻新隆终于说服自己把一切问题都抛到脑后。
与生俱来的演讲家天赋让聚光灯底下的他看起来散发着无与伦比的魅力,就算讲着自己都没什么印象的东西,他都能让听众为之痴狂。
这等狂热的氛围下,他做着领导者,用人性的贪婪和弱点驱赶着羔羊的即视感来了。似乎也是一场演讲,他对着面脸横肉的听众竭力进行煽动,让他们掏出自己的投资。
可是怎么可能呢。
他把这份毫无根据的记忆扔出脑海,他明明一路顺风顺水走到议员的位置,想要的投资只要跟财团吃顿饭就能解决,怎么可能费劲吧啦地跟道上的人拉投资呢。
他一边在脑海里驳斥自己,一边非常完美地为今天的演讲画上完美的句号。
结束演讲之后,摄影师又单独为他拍了几张照片,准备作为杂志内页大图进行展示。
灵幻新隆几乎是今年“最具影响力青年议员”的不二人选,出众的外表,令人艳羡的学历,更别提他还拿下了市议长的席位,简直就是人生赢家的模板。
拍完照片,本来的行程是继续去杂志社接受专访,不过不巧的是,这几家杂志社同时遇到一些设备上的小问题。
秘书临时为他取消了行程,重新调整了晚餐时间,“您常去的几家料亭都预定满了,前几天有家新开业的西餐厅给您发过邀请函,您看?”
“全部订满了?”灵幻新隆有些诧异,这种类型的料亭一般都会提前给重要客人预留下足够的房间,几乎没有订满的时候。
难道是什么身份更贵重的客人完全包下了料亭,才连一间空的房间都腾不出来吗?
灵幻新隆端详了一下秘书递过来的西餐厅邀请函,看介绍,整个厨师团队几乎都享誉欧洲,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被这家位于横滨的餐厅招揽到霓虹。
几道特色菜似乎还挺符合他的口味,灵幻新隆便默认了前往这家西餐厅去解决晚餐。
位于横滨最高大楼顶层的餐厅很适合欣赏夜景,灵幻顺着侍者的指引从一处直达电梯直接坐到顶层。
餐厅里几乎没有客人,只有一桌看起来还是少年少女的客人在吃晚餐。一对男女,西餐厅,烛光晚餐,明明是很暧昧的搭配,灵幻新隆却硬生生从他们脸上看出了一点应付工作的疲惫感。
应该是他想多了吧,灵幻新隆揉揉太阳穴,今天的自己是真的有些奇怪。
不过还好,就职演讲并没出什么大问题。
他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随行的工作人员安静退了出去,留下他一个人安静地享受这段宁静时光。
从这个角度看横滨,更能感受到它独特的魅力。
远洋港口的灯塔亮着指引的柔和光芒,星星点点的渔船和航船顺着指引渐渐汇聚到岸边,摆出一条光的星河。离岸稍近一点的是居民区,跟商业区的高楼大厦比起来稍矮一些,却是一片繁茂的丛林,供给着这座城市的呼吸。
更多的高楼被川流不息的车流交织在一张密密麻麻的大网里,像是无法逃出的鱼群,也像这个城市最危险的一面——被里世界紧紧束缚的一面。
穿着黑色大衣,脖子上挂着鲜红色围巾的男人踩着不轻不重的脚步声走到他桌前,彬彬有礼地询问道:“灵幻议长,不知鄙人是否有幸与您共度晚餐?”
灵幻新隆收回看向窗外的视线,转而看过来。入目是蜷曲的发丝,多情和鸢眸,和又让他有着即视感的充满虚伪弧度的笑容。
他观察了一下,眼神最终落点于对方遮住左眼的绷带,想了想,还是屈服于自己的好奇心,十分真诚地发问道:
“您……一直绑着绷带的话,皮肤会被晒成半黑半白吗?
对方似乎没想到他一开口就是这种奇怪的问题,连笑容都僵在了脸上。
沉默了好一会,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我一般晚上回家开日光灯给没晒到的地方补光……”
是这样的,所以绝对不会晒成半黑半白。
第074章 自由飞翔
“啊!真的吗?”
明明是自己提出这个问题的人,真的收到答案这一刻,他却显得比对方还要惊讶。
那你买的日光灯补光效果还蛮好的嘞。
灵幻新隆默默憋住了自己的笑意。
他清了清嗓子,重新换了个话头,“港口mafia的首领,横滨里世界的无冕之王特意邀请我来吃一顿便饭,恐怕不是为了给我讲单口相声的吧。”
他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是被人引到这里来的了。
不管是设备意外出现故障的杂志社,还是被订满的料亭,亦或是递上这封邀请函的秘书小姐,恐怕都是对方的手笔。
太宰治笑了一下,顺势坐到他对面,手臂撑在桌面上,缠着绷带的十根手指很有艺术感地交叉在一起,看得灵幻新隆想劝他去当一个钢琴家。
“您才是横滨的官方领袖,我只不过是想代表港口mafia跟您谈几笔合作。”
太宰治拿起勺子敲了敲葡萄酒的瓶身,侍者应召而来,弯下腰等候吩咐。
他侧头吩咐了两句,回过头看见灵幻新隆有些气鼓鼓的样子,不知为何心情更好了。
他用明显能听出来笑意的声音跟灵幻解释:“谈合作之前当然要先好好享受晚餐,我自作主张点了些特色菜,灵幻议员不会有意见吧?”
“我怎么会有意见呢,毕竟太宰首领可是东、道、主啊!”灵幻议员咬牙切齿表示自己很不爽。
“抱歉抱歉。”
太宰治嘴上说着抱歉,手里的菜单却直接交给侍者拿走了。
灵幻新隆已经想起身离开了,“如果你只是想给新上任的市议长一个下马威,好展示一下港口mafia在这座城市的绝对权威。
恭喜你,你做到了。”
他脸上所有的客套表情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有些尖锐的冰冷,“但是光凭这些想要拿捏我,还远远不够。”
“这些不够的话,加上这个如何呢?”
咔嚓一声脆响,是手.枪上膛的声音。
太宰治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把通体银色的手.枪,此刻黑洞洞的枪口正对准灵幻新隆的胸口,似乎下一秒就能夺人性命。
刚刚还安静的坐在稍远一些位置上吃饭的中岛敦和泉镜花听到这声音,也紧张的站了起来,做好了扑上去展开战斗的准备。
“我的死亡当然不足挂齿,可我这一死,港口mafia的‘好名声’却要顺着头版头条传遍整个霓虹。”
在如此危险的情况下,灵幻新隆却显得愈发镇定,他甚至还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杯中暗红色的葡萄酒液。
太宰治并没有放下枪,只是遗憾的叹了一口气,“亏我还特意让敦他们在这里吃饭,想要减轻灵幻先生的不安感,结果您还是不肯放下警惕呢。”
灵幻新隆舔了下唇,伸出手敲了敲左手边巨大的落地窗,很真诚的反问他:“难道会有人看见这个餐厅的地址,不觉得这是一场鸿门宴吗?”
什么花里胡哨的最高大楼顶层,横滨最高的建筑不就是你们港口mafia的总部大楼吗。
他又不是傻子,看见地址的时候就反应过来了。
灵幻新隆起身想走。
“灵幻老……灵幻先生不用激动,我邀请您来,真的只是为了好好享受一顿晚餐。”
太宰治把那把银色手.枪推到桌边,示意自己真的毫无恶意,刚刚的恐吓不过是一场小玩笑。
灵幻新隆没有错过他差点脱口而出的称呼,“老板?我都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开始做生意了。太宰首领莫不是把我当成了认识的人。”
太宰治不置可否的笑笑,“抱歉。作为补偿,让我为灵幻君介绍一下我点的几道菜吧。”
他点着被侍者用小推车推上来的餐盘,简单描述了几句,就勾的人馋虫大动。
灵幻新隆心里虽然犯着嘀咕,不过看对方并没有要提合作的意思,便也把精力放在享受美食上。
二人倒是维持着这种轻松愉快的氛围吃完了整顿饭。
太宰的态度堪称热情,但又不会让人觉得冒犯,如果不谈论政治,他确实是一个很好的陪伴者。
明明是很理想的相处状态,灵幻却又觉得违和,似乎对方和他应该是一种更亲密的关系,通过故意撒娇来回击他的冷淡。
可这只是他们两人第一次见面,对方从一开始的立场就是挑衅政府权威的里世界组织。
真是荒谬的错觉,他又一次忽略了这些陌生的记忆。
酒足饭饱之后,对方竟然也没说什么,只是礼貌地将他送了出去。
直到又坐着同一辆电梯到达底层,灵幻新隆还有点没反应过来,难道这顿晚餐真的只是一顿普通的晚餐吗?
他摇摇头,打算回去就让手下的人调查一下港口mafia今天的动向。
太宰治站在落地窗面前,抱着手臂,出神的望着灵幻新隆离开的背影。
刚刚完成任务,从外面赶回来的某个橙色头发的重力使看着他这副样子,忍不住开口,“你费劲心思把对方邀请来,就只是为了和这位新出炉的市议长一起吃顿饭吗?”
“中也君,你很闲吗?”
“不,我只是想欣赏笑话。”他很不留情面。
“中也还记得我是首领吧。”太宰提醒他不要太得意了。
中原中也取下帽子,单膝向他行礼,用貌似恭敬的语气质问道:“首领大人既然已经找到了在意的对象,是不是不会每天都打算把自己熬到过劳死了?”
太宰治稍微有点苦恼,“虽然是我想留在手里的橘子,但是现在还深深地打着属于别人的烙印啊……”
“你想要的东西,大不了从对方手里抢过来就是了。”中也并不清楚他话语之下的真相,只凭太宰透露出来的东西给出建议。
“可惜了……”
他并不是不想从对方手里抢过来,只可惜对方是另一个世界的自己,另一个更幸运的自己。
他低低地呢喃着,天边的繁星点点,却美的不甚真实。
玻璃不知道何时已经打开了一半,高空的寒风顺着缺口争先恐后地钻进来,刮过他的脸颊,穿行过心脏的缺口,吹得衣摆猎猎作响。
中也有种不祥的预感。
下一秒,太宰治果然面朝他露出一抹孩子气的笑意,双臂大张,整个人朝后栽去,像自由的飞鸟一样从高空坠落。
中也已经记不清他多久没有露出过这样灿烂的笑容了,他甚至以为对方曾经的恶作剧都已经在他记忆里变得模糊不清。
可是这一刻,他真真正正想起来太宰治还没有登上首领之位前的那些时光,没有自己为自己套上永不停歇的枷锁的自由时光。
跟灵幻议长见面竟然这么高兴吗,哒宰。
只要你能一直保持这幅生机勃勃的样子,港口mafia上下全体员工都会是你恋爱路上坚实的后盾啊!
眼前的太宰治像一只终于追逐到快乐的小鸟,义无反顾地背身一跳。
中也叹了口气。
他拉紧手套,跳上窗沿,[污浊了的忧伤之中]发动,伴随着异能力披在身上的隐隐红光,他加速冲向太宰治。
然后一只手拉住对方下坠的躯体,一边通过手臂和手掌在大楼外侧的摩擦减速,终于在两个人都要粉身碎骨之前,控制住了下落的趋势。
中也差点被他气死,“一言不合就跳楼,还开着无效化不让我用异能,我可不想跟你殉情!”
太宰治故作恶心:“呕,我才不想跟小蛞蝓一起殉情呢。就算殉情,我也是和我亲爱的灵幻老板一起啦。”
中也青筋暴起,十分想把手里这个惹人厌的青花鱼丢下去,可惜现在对方还是港.黑首领,他只能把哒宰好好放回地面。
“考虑到港口mafia无辜员工们的心理承受能力,还请首领下次不要再随随便便尝试跳楼了。”
太宰治眨眨眼,冲他露出一副跟自己无关的无辜表情。
“不要以为这样就可以蒙混过关啊,混蛋首领!”
今天有着良好道德修养的中也干部也被首领气到骂人了呢。
另一边,一个人走在街头的灵幻新隆复盘着一天的经历。
那些在白天被忽视的预感、暗示乃至怀疑,都在此刻一股脑涌上来,让他无从分辨什么是真相。
他复盘着自己过往的经历,优等生、东大生、得意门生,议员、市议员、市议长。
每一步都是如此的清晰。
他的同门满盈政坛,他的父母安然在世,他的政绩斐然过人,他的未来一片光明。
多么辉煌的人生,这即是名为“灵幻新隆”的人生。
灵幻松松喘了一口气。
他不过是在自己吓自己。
灵幻新隆摸了下衣兜,打算抽根烟压压惊,烟盒却已经空了。他抬脚往街边的便利店走去,打算买包烟。
不过就连付款时,他都有点心不在焉的。
店员热情地帮他把购买的商品打包好,装进购物袋里递给他。
灵幻新隆没有检查购物袋里的商品,拎着袋子走了两个街区,才想起来自己去便利店的目的。
他伸手一掏,却从便利袋里摸到了根本不像烟盒的东西。
“我刚刚买的东西……怎么会是巧克力棒?”
他喃喃问自己。
第075章 “大人物”
眼前清晰的世界宛如老式电视机收不到信号的屏幕,黑白色的噪点从虹膜的最底下蔓延至全部视线。
灵幻新隆像一个卡壳的机器人,呆呆站在原地,看着那袋巧克力棒。
为什么提到抽烟就下意识去买了巧克力棒,为什么他有一种这样才是对的冲动。
他拆开那袋巧克力棒,拿起一个叼进嘴里,熟悉的味道击中他灵魂深处,让他隐约想起来一些画面。
从断壁残垣后面悄悄伸出脑袋的蘑菇头少年。
因为吃醋而可可爱爱担心被抛弃的孩子。
坚定着自己的想法,交出了一份精彩答卷的小星星。
还有给予他安慰的温柔的……
温柔的什么?
“mob。”
半晌,他笃定地从嘴里吐出这个名字。
尽管想不起来自己和这个名字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但是他确信这一定是一个对他的人生来说重要无比的名字。
世界终于为他揭开虚假的一角。
明明是夜晚的星空,却突如其来漫上了大片大片紫色的云雾,让天幕显得奇特又诡靡。
街道上没有一个行人,周围的一切景象都是诡异的黑。灵幻新隆没在意这些表面的环境变化,他着急着要去调查户籍档案,去看看他想起来的这个名字到底是何许人也。
他跌跌撞撞往政府大楼的方向跑去,试图抓住还未从指缝中漏下的光阴。
档案室灯光大作,他穿梭在一排排柜子里,去寻找可能符合条件的对象。
“mob好像还是个小孩子,身份应该是我的弟子。”他寻找着所有横滨小学的档案。
不过都略略翻了一通之后,并没有符合条件的对象。
灵幻新隆有些失落,但他决不怀疑突然这些出现在他心底的强烈情感是他虚假的幻觉。
比这个冰冷世界要温暖的多的情感,在寒冷的冬季也能点燃炭火,让人熬过漫漫长夜。
夜已经深了。
他趴在档案室的大桌子上,身边是散落了一地的资料,困意如潮水袭来,又被他的急切拒之门外。
可是他怎么也找不到,就好像这个世界根本没有一个叫“mob”的乖巧蘑菇头少年,他只是灵幻新隆幻想的朋友,是他压力太大该去看心理医生了。
连初中、高中的资料都被他翻了一遍,依然没有人能引起他的熟悉感。
他有些颓唐地趴在桌子上,打开手机,秘书正巧发来了明日的安排。
还是政客的老一套,电视讲话,会见选民,召开工作安排会议……
他正想熄灭屏幕,信箱里又收到了一封邮件,发件人是——母亲。
远在乡下的母亲为什么突然给他来信了?
灵幻带着疑问点开邮件。
时间刚刚经过凌晨零点,今天竟然是他的28岁生日,乡下的妈妈学着用计算机给他发来了祝贺邮件。
这封邮件的送达像是解除了什么禁制,一大堆熟悉的不熟悉的朋友和陌生人给他发来了雪花一般的生日祝福,电子邮箱几乎很快就发出了爆满的提示。
电子铃声“滴滴滴滴”响着,不停地催促他快快点开邮件接收这些数量庞大的祝福。
随便点开一封邮件都能收获一篇文采斐然又好似写满真情实感的生日祝福,吉祥话能从横滨一路说到北海道。
扑面而来的一切,无不诉说着他天生就是该被众人追捧的对象。
然而灵幻新隆眼前又忽然闪过新的回忆片段。
像虫子一样居住在狭小办公室的他,在生日这天,只收到一条非常简短的祝福邮件。
还是母亲的邮件。
除此之外空空荡荡。
虚情假意的同事,只顾利益的老板,偶尔在酒吧见面的客户,像是跟所有人约好了一样,世界在这天遗忘他。
多么冷酷又悲伤的命运,简直让他浑身发麻,手脚冰凉。
这份从虚无缥缈之处诞生的记忆似乎也没有想起mob时那么温暖了,甚至偶尔会带给他一阵刺骨的严寒。
他连继续追查档案的心思都没有了,简单收拾了一下数据,就起身离开档案室。
回去好好睡一觉吧,说不定好好休息之后他就不会再出现精神恍惚和幻觉了。
灵幻新隆安抚着自己砰砰直跳的心脏。
走出档案室的大门,灵幻看见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晚上还跟他一起吃饭港.黑首领太宰治站在走廊尽头,似乎在等他出来。
太宰治没有戴那条红围巾,身上的绷带也取下来了一些。
不知道是不是灵幻新隆的错觉,离远了看,太宰治似乎比刚才见面的时候矮了不少,连脸上的婴儿肥都多出来一点更显年轻的弧度。
似乎有哪里不太一样,灵幻皱眉。
为了打发等待的无聊,他手上还拿着一部游戏机正在打游戏,听到灵幻新隆出来的动静才赶紧把游戏机收进了口袋。
太宰首领私下竟然还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吗?
稍微有点可爱,灵幻新隆忍不住嘴角上扬。
太宰收起游戏机,冲走来的灵幻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他似乎心情很好,笑起来的时候像极了一只撒娇的猫猫:“灵幻先生下班的速度实在是太慢啦,我都等的犯困了。”
既是跟他诉苦,也是一种变相的邀功。
哒宰虽然把求表扬的撒娇放在明面上,但他并不讨厌这种突如其来的亲近。于是灵幻忍不住迎上去,去摸摸宰猫猫的头安慰他。
手伸出去,只滑过一片空气,刚刚的“太宰治”像一阵雾气一样消失了。
灵幻新隆怔怔转了一圈,他没离开过原地,然而太宰治凭空在他面前消失了。
他四下都寻不到哒宰的踪迹,而且这是一条封闭式走廊,根本没有藏身之处。
难道又是幻觉吗?
灵幻新隆有些疲惫,这两天他出现的幻觉是不是有些太多了。
而且这次是更离谱的幻觉,他竟然看见太宰治变成了与他十分亲密的恋人,在办公室外头等待接他下班回家。
灵幻新隆啊灵幻新隆,到底是什么东西给了你错觉,让你连那种危险的家伙都敢肖想!
他质问自己的潜意识是不是有点太离谱。
这真的是一场非常真实的幻觉,它不仅模拟了对方的行动,甚至连恋人之间相处时可能发生的小细节都还原出来了。
就仿佛世界上真的有这样一个属于他的恋人会等他回家。
“家”,真是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字眼。
从学校毕业后,他很快就凭借着老师的推荐走上了政坛。底层的小议员想要向上爬不得不付出很多努力,他几乎是办公室和议会厅连轴转。
第一年的积蓄堪堪够他在东京租下一间小公寓,然而他几乎没有在这间公寓里留下什么生活痕迹,这间小公寓对他来说只是为他提供了一个困到昏迷时可以休憩的地方。
后来职位升上去了,他依旧没有从那间公寓搬出去,毕竟找新的房子十分浪费精力。他只是需要一个落脚点,而不是多大多华丽的巢穴。
不过这样的状态也没有持续多久,很快老师就直接送了他一套房产,“你将来到底是有跟人交际的时候,总不能一直住在穷学生的公寓里。”
老师直接给了他一套东京繁华区的二层住宅供他居住交游,原先的小公寓自然被退掉了。
灵幻新隆收拾好东西,从那栋公寓离开的时候,手里只抱着一个不大的纸盒,这点东西就是他过去全部的家当。
他抱着纸盒坐在公交车上。随着车轮的转动,周围的环境渐渐变得繁华多样,那间沉闷的根本没有一点生活气息的狭小公寓被留在原地,越来越小,直到变成他人生中微不足道的一粒尘埃。
只是随手就能抛下的尘埃。
新的住所装饰典雅,老师还送了他很多自己养的盆栽,高高低低的绿色摆满阳台,一看就充满了生活情调,让住在这里的人感到轻松愉快。
入住这里后,他的工作也清闲了不少,能呆在家里的时间也变多了。
可是灵幻新隆反倒格外不愿意住在家里,对他而言那里只是一个精致的笼子,他宁可下班之后加班到深夜,都不想回去睡个好觉。
住了几年,厨房的燃气灶都没有打开过。
再后来他能独当一面的时候,不少合作对象也提出过可以把名下的房产转给他,不过灵幻新隆都拒绝了。
他有了自己的独立办公室,这种办公室一般都是带休息间的套间,他便更减少了回去的次数。
偶尔回去一次,他连房间的布局都有些陌生了。
多可笑,他的大脑能同时处理五分来自不同部门的文件,记住一场宴会所有陌生人的关系和情报,背诵几十本法律文献,但是却想不起来这栋住所的布局。
这样的住所,也能算得上是家吗?
他有着别人只能仰望的地位,名声,权力,他站在这个冰冷的金字塔一样的社会的顶点,他成为自己理想中的“大人物”,他是受困于权力的怪物。
他唯独不是拥有“家”的灵幻新隆。
第076章 磁器口制造
这样的梦想真的是他想要的吗?
“大人物”这个词就像一个披红带绿的木偶,被装饰得花花绿绿,然后恭敬地放于高台。
高台前的人们看不见木偶背后的操控行动的发条,只把它的生活当做一个真正的偶像顶礼膜拜。
木偶身上撒满了鲜花,他微笑着举起手跟众人问好,一举一动都是作为楷模的典范。
人们只知道拥簇着他,跟着他前进,人人都希望成为他,获得无比高贵的生活。可是没有一个人看得见,木偶心口的裂缝逐年风化,越来越大。
灵幻新隆知道终有一天,这座权力的木偶会因为心脏处的空洞而彻底开裂。
还好,这只是他人生中从未选择的另一条路。
他没有从大学毕业,他没有被老师推荐成议员,他从未在阴谋诡计中救下父亲,他从未成为大人物,他从未成为高台上的木偶。
他是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灵幻新隆。
一个周围围绕着徒弟们,养育着学生们,用自己的积蓄在横滨办起了一间小小的除灵事务所的普通人罢了。
哦,当然,还有一位已经定下约定的未来恋人。
算不上名声大噪,算不上极尽奢华,他拥有的只是一间充满爱和希望的事务所。
然而,这才是真正的无价之宝。
在这间事务所里,他走过了春夏秋,几乎是一年大半的时光。
这些季节被不断的填上颜色,填上新的名字,从灵幻事务所,变成灵幻师门,又变成灵幻幼儿园。
从龙套、杰、悟,到小惠、津美纪、菜菜子、美美子。
从横滨到东京。
从独行在路上的灵幻新隆,变成被拥簇着的,和众人一起嬉笑打闹的灵幻新隆。
没有被放在高台之上的木偶穿上了遮风挡雨的衣服,用友情、亲情、爱情作为填料,将心上的裂缝填补得一丝不漏。
属于真实世界的记忆终于一点不剩的从脑海最深处涌现出来,每一个珍贵的画面都熠熠生辉,曾经记忆中模糊的笑脸此刻都变得清晰无比。
灵幻新隆半阖双眼,空气中传来阳光透过被子撒下的干燥香气,耳边隐隐约约传来孩子们的笑声,一个湿漉漉的怀抱拥住了他。
他睁开眼睛,自己还站在演讲台上,台下全都是狂热的信徒,所有的闪光灯都等待记录他的伟大演讲。
再次睁开眼睛,他又回到了刚刚毕业后的小公寓,躺在床上试图放空大脑,却放不下晋升仕途的盘算。
再一转眼,周围都是五光十色的幻象,一会儿是在宴会上高谈阔论觥筹交错的绅士淑女,一会儿是窗外鳞次栉比的摩天大楼,一会儿是灯光下,他挂着营业笑容,举起手向周围的来宾微笑。
两种不同的人生,两种不同的过去,交织在脑海里,击碎了他引以为豪的记忆力。
两边的世界都完整而符合逻辑,只有碰撞在一起的时候会支离破碎。
灵幻新隆的理智像是在两片海域中摇摇晃晃的小舟,他必须在这艘小舟完全被击碎前做出选择。
对于已经理解了人生本质的成熟社畜灵幻新隆来说,做出选择是一件很轻易的事。
可是一个声音一直在他的耳边质问他:“你真的甘心吗?离开这里,又成为那个灰头土脸的骗子。”
“不管你的身边现在再热闹,他们都会离开你,他们呆在你身边只是为了和你各取所需罢了。”
光阴在他眼前流转,周身的环境又回到了他和mob第一次见面时候的景象。
门外探头进来的蘑菇头少年,分明是一个期待着帮助的善良小鬼,灵幻新隆却听到了对方的心声:我只是想找一个同类作为我的同路人,除灵师的话应该也有超能力吧?
他被固定在上帝视角,看着自己前一步还大言不惭的说出“能力的本质是人情味”,下一秒却失手打翻了那杯热茶。
伴随着龙套用超能力将茶杯和滚烫的茶水漂浮在空中,他的心声也变成了失望:切,原来灵幻大师也只是一个招摇撞骗的骗子。
灵幻新隆像是被人打了一个踉跄,胃部隐隐作痛,然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并没有放过他。
画面很快切到了他和夏油杰谈心的晚上。如水的月光下,夏油杰的心声却像是吸收一切光芒的黑洞:没有方向的人生是没有意义的,没有价值的人类是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你也不过是一只猴子,哪里配指点我的道路。
灵幻新隆的表情已经很难看了,尽管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幻境编织的谎言,但是……他最开始的欺骗,最开始的利用之心是实实在在的。
他是一个嘴上说的好听,现实里却会转身逃跑的懦夫。
就像他人生中无数次做过的事情一样,从老师不满意的评价下逃跑,从父亲死亡的事实下逃跑,从无法释怀的工作下逃跑,他只会不断松开曾经紧握的东西,然后转身,继续逃避。
沙漏之外的真实世界。
自以为抓住了好时机的羂索朝夏油杰和五条悟掷出了他辛辛苦苦偷到手的“狱门疆”,想要一举把最强二人组拿下。
狱门疆很流畅的在空中划过一道曲线,成功砸中了夏油杰的丸子头,然而它并没有将旁边两个dk彻底封印在体内,而是顺着重力直直坠落在地上。
这是怎么回事??
羂索整个脑子都傻掉了,他从人群中挤出来,飞快地扑到“狱门疆”身边,捧着它撕心裂肺地喊到:“狱门疆——,你得支愣起来啊!”
可是不管他怎么拍打怎么动作,狱门疆都一动不动,一点反应也没有。
真人已经带着特级咒灵们杀出来了,余光看见他还愣在地上,不耐烦的嘲讽道:“说不定你心心念念的狱门疆落灰太久,已经过了保质期了。”
他本来就不是很相信羂索的计划,加上今天的第六感也隐隐提醒着他,所以对羂索现在失败的第一步他早已有所预料。
真人露出一抹残忍的笑容,这“瓮中捉鳖”到底还是得靠他们咒灵,羂索就是一个废物。
他懒得再废话,现在这种人数众多的密闭空间,刚好是适合他术式“无为转变”发挥作用的绝佳场所。
无为转变的原理就是真人通过和对手的身体接触改变对方的灵魂形象,用灵魂的形态影响肉.体,从而达到一招毙命。
但是如果一个一个使用无为转变,其他的咒术师就会对他有所察觉,想到用咒力保护灵魂的方式逃过一劫。
真人要的可不是小打小闹的动静,于是他一边狂笑着双手大开,一边大声道:“领域展开——自闭圆顿裹!”
领域展开后,所有被他圈定在范围内的对象,他都可以在不接触的条件下直接在对方身上释放自己的术式。
只要将对手成功拖进领域内,他的战斗就已经奠定了胜利。
他负责展开领域进行战斗,漏瑚带着花御和陀艮则是对所有没有被真人圈定在范围内的咒术师展开追杀。
力图不放过一个漏网之鱼。
最外围的低级咒术师果然像被驱赶的羔羊一样,不是负伤就是被成功驱逐到领域内。
他们毕竟是特级咒灵,最外层的抵抗逐渐吃力,中央的高级咒术师刚刚还身处大混战,几乎没可能一起调转矛头对向特级咒灵们。
漏瑚它们是这么想的。
然而设想很美好,现实却远比他们计划的还要残酷。
根本没有什么顾不上他们的自相残杀,有的只是在特级咒灵们露出行踪后突然眼神一厉,一扫刚刚仿佛在相互推拿般的轻柔力度的咒术师们。
他们好像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切,强大的咒力和高级术式像不要钱一样,铺天盖地冲着外围的漏瑚等咒灵而去。
可是他们明明还在真人的领域里啊?
漏瑚想不明白被瓮中捉鳖的怎么成了他们自己?
一股强大无匹的力量横扫了整个领域,五条悟的生得领域“无量空处”展开在空间中,凭借着庞大的咒力渐渐从真人的领域里抢到了地盘。
但真人也不是好惹的,他冷哼一声就加大了力量的输出。二人的领域在空气中碰撞出无声的冲击波,周围一圈咒术师都差点被他们波及到。
大家默默站远了点。
真人和五条悟、夏油杰打的有来有往,完全被牵制住了心神,根本没法见缝插针扭曲咒术师的灵魂。
悬挂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终于不再摇摇欲坠要取人性命,咒术师们也松了口气,一时间信心大增。
就在这样对特级咒灵来说几近倾颓的劣势下,羂索终于动了。
他一把将“狱门疆”摔在地上,带着满身的怨气,冲所有人大吼道:“到底是谁,把我的咒具换成了Made in Chinakou!”
出生于遥远东方磁器口的工艺品狱门疆,在地上顽强的弹了两下,表达出无声的抗议。
格老子滴!谁说工艺品不是好狱门疆,给我向小商品加工厂的阿姨道歉啊你个脑花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