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第 241 章 谁宴客,谁掏钱。
胤禛是个急性子的人, 但是再急的性子,对上庄稼是没法子的,这庄稼,什么时候发芽, 什么时候破土, 什么时候结穗子, 这都是顺应天时的事儿。不能说你做皇上的, 伸手一点, 我要你明天发芽, 它明天就发芽了。
皇庄上的种子, 胤禛是年年问, 但年年也只是比去年好。然而这好的也是有限, 今年的产量高了, 但是不凑巧,不耐雨水了。明年的耐雨水了, 但是不凑巧, 又不抗风了。
年年要重新开始,年年复年年,再急的性子, 到如今也是着急不起来了。
所以耿文华这一劝说, 胤禛也只能是叹口气, 随后就将事情放到一边去了。到了圆明园, 那暑热就像是被拦在外面了,胤禛怕热, 这一凉爽下来,整个人精神都多了三分。
白日里要处理政务看折子呢,于是到了黄昏, 得空了,就赶紧来找耿文华,要坐船去摘莲蓬,要到湖边去垂钓,要到珍兽园去看那里面的猫猫狗狗,胤禛早年还特意挑选了两只狗赐了名字,以前忙,顾不上,现在得空,也就两只狗给带在身边,一人两狗,在院子里追鸡赶鸭。
耿文华在旁边看的嘴角直抽抽,深觉得胤禛大约是自小被约束本性,从没做过纨绔子弟,所以现在是要往纨绔子弟这方面发展发展?
也幸好是爱玩儿了点儿,但朝政还是不耽误的,要不然,怕是也被喊一声昏君了。
耿文华也愿意玩儿,但她玩儿的和胤禛不一样。她喜欢弄点儿莲花莲叶之类的,再加上那园子里抓来的鸡鸭,做点儿好吃的。
今儿是荷叶鸡,明天是八宝鸭,天天不重样。
在圆明园住三个月,两个人分别胖十斤。
耿文华穿着自己的裙子觉得这不是办法,千金难买老来瘦嘛,这人上了年纪,一旦发胖,许多老年病就要找上门来了。什么高血压高血脂,她现在也算是老年人了,这体重必得要控制住才好。
于是重新捡起来自己的功夫,以前还梦想自己做个武功高手呢,现在嘛,花架子摆的很好。反正她就是练出来了功夫也没地方用,这一出门,丫鬟婆子还有侍卫,连遇见个地痞都没机会,哪儿有自己亲自动手的可能?
连功夫,不是说你架子
摆的好就可以了,你得有经验,耿文华上哪儿积攒经验去?
每日里早早起来打拳,然后钮祜禄氏就会带着顾氏和陆氏来请安。李氏不来的,李氏明面上没出家,但也和出家差不多了。所以世人才说,少年少女是不好常年住佛堂接触佛经的,会移了性子。
李氏以前还对弘时十分关心,也会叫了董鄂氏进宫来询问,也会赏赐孙子孙女。
但这两年,这种事情就做得少了,一心一意的关在自己宫里念经。若不是耿文华不许,她都要剃头了。
只要不剃头,耿文华大部分时候也是不干涉她的。喜好自由嘛,每个人喜欢做什么,她又不是天王老子,还能总管着?
钮祜禄氏今儿来请安,就又说起来这运动会的事:“娘娘一早吩咐下来,妾身也和富察氏说了,富察氏愿意领这差事。不过她没经验,以前没办过这差事,还请娘娘呢,将早年皇后娘娘身边伺候的嬷嬷,赏赐与她。”
耿文华就笑道:“这事儿倒是我疏忽了,既然四福晋已经有主意,那回头你自己看一看,问一问内内务府那边,若是有愿意去伺候四福晋的,就让她跟着四福晋走吧。”
四福晋大约也是想找人来料理一下府里的事情。
先皇后身边的嬷嬷,那就是弘历,也需得多思量一番,若是这嬷嬷能管着高氏,倒是能让高氏安分一些。
钮祜禄氏就有些发愁:“老四家的也是劳碌命,本来高氏小产的事儿,就耽误了她坐月子。现如今,那府里的富察格格又生病了。”
耿文华就有些关心:“富察格格?大阿哥的额娘?生了什么病?”
“受凉了。”钮祜禄氏含糊说道:“也不是什么大病,已经请了太医看过了,毕竟是大阿哥的额娘。”
弘历府里也不敢耽误了。
其实这事儿说起来挺不好听的,还是因着高氏的事儿,富察格格深夜里跪在外面外面剖白自己……她和府里的那拉氏不是一条路子,人家那拉氏怼过弘历之后就看高氏杯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但人家不委屈自己。富察格格呢,就跪在外面哭,要证明自己清白。
这跪来跪去的,也不知道就病了。
事儿不好听,钮祜禄就不想让耿文华笑话。
但她不说,耿文华就不能自己问吗?这一问出来,那简直就是,对弘历的后院是叹为观止,什么人都有,贤惠富察氏,诤臣那拉氏,解花语高氏,小白花富察氏。
跟集卡一样呢。
不过她也没去嘲笑钮祜禄氏,这种事情怎么说呢,说不定弘历很是乐意呢?毕竟妻妾性子各不相同,如同百花盛开,就说那种花的,有哪个是一心一意只专门养一种花的?不都是看牡丹喜欢,看梅花喜欢,看兰花更喜欢,就连一朵儿小雏菊,瞧着都野生野趣,很愿意伸手摸一下呢。
她觉得乱,人家弘历可能是觉得正好。
男人嘛,风流一些没问题,只要差事办得好,人有能力,风流指不定还是一桩好名声呢。
正在被耿文华腹诽的弘历,现下也确实是在办差,因为现在是八月份儿了,眼看中秋,每年这时候呢,江南那便是要送来盐税的。但今年,江南那边却是上了折子,说是今年的盐欠收,盐税收不上来。
皇上就命弘历,往江南去查这事儿。
所以说富察格格这病,估计是白生了。
弘历一出门,四福晋富察氏那边就接了内务府给的几个嬷嬷回去,听说府里从那拉氏到高氏,人手一个。
对高氏呢,那说的是尤其好听的,高氏刚小产了一个孩子嘛,就是怕她没经验,不懂得怀孕的事儿,特意求了个有经验的嬷嬷照看她提点她呢。
这话说的高氏都没办法反驳,只好接下来了那嬷嬷。
转头耿文华就听说,高斌上了折子,高斌也是在江南那边呢,说是江南这盐税的事情有猫腻,他得了一个名单,据说这名单上的人,都曾在盐税上伸手。
皇上就给高斌下了密旨,让他配合弘历办差。
高斌得了这差事,高家当即就派了嬷嬷去弘历府上探望高氏。
耿文华瞧着这一出出的,也是有些无语,富察氏又不是说不贤惠,你高家的女儿是什么身份进的弘历后院,你们自己心里不清楚吗?现在倒是要闹着出头了。
耿文华转身就找了胤禛商量:“我思来想去呢,这包衣进后院,实在是个后患无穷的事情……”
说到这话,又想到乌雅氏,略有些心虚,但瞬间又转回来,乌雅氏现在可不是包衣了。在胤禛登基之后,乌雅氏就已经抬旗了,现在是上三旗之一的镶黄旗呢。
再者,乌雅家也不是本来就是包衣,人家也是功勋之后,后来不过是被贬为包衣。
“宫里用的伺候的人,多是包衣,这包衣之间呢,互相联姻,盘根错节,也是皇上并不好女色,若换个人,选了包衣家的女儿进了后院……就如同这高氏,来来回回都有人帮衬,那可就不一定是好事儿了。”
耿文华提醒道,弘历的继承人,就是包衣所出。
包衣的存在,耿文华其实也是有些不太喜欢的,但清朝这制度和别的朝代大不相同,就算是耿文华有心想劝说胤禛取消包衣这制度,她也是无从下手的。
因为包衣,不光是皇家的奴才,就说整个八旗,谁家不用奴才呢?
满人原先是生活在草原上的,不说远处的,就说现下,蒙古那边,奴隶制度不还是正当家吗?
现下的包衣,能出仕,能做高官,已经是和以往大不相同了。但要说取消……她今儿敢提起来,明天八旗就敢跪在宫门口要求胤禛除掉她耿文华这个奸妃。
胤禛沉吟片刻,说到:“汗阿玛当日里,也曾说过这事儿,之前宫里曾经有两次大清理。”
说的是康熙那会儿,岂止是两次,但之前主要是清理前朝留下来的太监宫女,所以倒是可以暂且排除。
康熙有一次主要就是清理这包衣盘根错节,在内务府贪污藏匿财务的事情。
包衣的事儿,不光是胤禛,康熙很久之前就也留意到。包衣之中,甚至有世家的存在。世家这东西,没有哪朝皇帝是喜欢的,但怎么说呢,人家不犯错,你做皇上的,也不能看着人家繁荣昌盛,顺口就来一句砍头抄家吧?
再者,既然人家家里能繁荣昌盛,那就说明人家这个才能,是你做皇帝的正需要的。既然正需要,正用得着,你怎么能下狠手除掉人家呢?
所以这事儿就难在这里了,既知道包衣家联姻盘根错节织出来一张庞大的网,又没办法阻止这张网的形成。做皇帝的也不能不讲理,直接一道圣旨下来不许包衣之间联姻吧?
婚姻嘛,讲究个门当户对,你不让包衣之间联姻,不让满汉之间联姻,那怎么说呢,京城里适合成亲的人家没几家。
而且,这里面还有权臣联姻,文武联姻,各种各样的联姻呢。
做皇上若是因着怕人家联姻就不许人家成亲……这窝囊的倒不如直接退位算了。
耿文华提起来,胤禛也只沉吟片刻,就又接着说道:“朕知道你担心什么,但若是继任者不是傻子,你所担心的事情就不会发生。再者,这世上哪儿有总一样的利益?包衣就算是联络在一起,但凡他们之中,有人的利益和别人的不同,追求也不同,那他们这张网,就总有漏洞。到时候,一下子就能戳破。”
就连夫妻,也不一定一辈子利益与共呢,那么多的家庭,怎么可能一直是利益一致呢?
娶进来的嫁出去的,一心为婆家的,一心为娘家的,怎么可能会同心同力?
胤禛伸手摸一摸耿文华的脑袋,也不说她是想多了,只笑道:“得亏你想到这一点儿,对于这成亲的事儿,朕回头也得下个圣旨,表亲之间,不许成亲。”
耿文华有些诧异:“皇上之前不是说,此事不能太着急来,只能缓缓的潜移默化吗?”
否则这以前成了亲的怎么办?让他们去死吗?
胤禛笑道:“以前不提,只说日后。再者,这圣旨,并不是宣
告天下,而是要对朝堂,对百官。”
政令是需要一层层传达的,胤禛的意思就是这圣旨现在朝内宣告,然后是各地衙门,到官媒这一层就结束。重点是落在官媒身上,日后说亲,这一条就必得要遵守了。
而不是你既模模糊糊的知道表情之间不能成亲,又要怀着侥幸心思,来说成这样一门婚事。
耿文华就笑道:“皇上还是要多缓着些。”
胤禛点头应了下来,笑着问道:“弘昼这两日里可进宫?”
耿文华点头:“每日里下朝之后都要去请安,皇上怎么想起来这个?”
“朕这里有个差事,正打算找一找弘昼。”胤禛说道,耿文华也没仔细问,只笑道:“可是要出门的差事?若是要出门,回头我叫了章佳氏来叮嘱一番。”
章佳氏正在怀孕中,若是弘昼这时候出门,耿文华就需得安安她的心。孕妇嘛,敏感多思,不过几句话的事情,她还是很愿意安抚一下的。
胤禛摇头:“不出京,就在京城。”
至于什么差事,他倒是没说。
不过耿文华还是将章佳氏给叫进了宫,因着她现在月份大了,耿文华特意让人抬了春凳给她。
章佳氏这一胎怀的有些辛苦,肚子很大,腿上也有些浮肿,脚面更是虚高的连鞋子都穿不上了,另外让人给做了硕大的拖鞋,才算是勉强能有鞋子穿。
脸上也有些发黄,还长了许多斑。
耿文华看着都觉得心疼,忙问道:“叫你进来,也是问问这产婆和奶娘的事儿,另外,这眼看也快生了,你可和你大嫂说过了?”
耿文华是不能出宫去照看的,也就只能是章佳氏的大嫂,或者是娘家什么人来照看一番。
章佳氏笑道:“额娘不用担心,产婆早一个月前就说好了,现在已经住在府里了,奶娘也已经选好了,就等着生了。”
那奶娘的产期是要比章佳氏早一个月或者半个月的,正好到时候能赶上。
另外,因着是头一胎,娘家那边是她嫡亲的嫂子来。
耿文华一一点头,又问到给孩子准备的东西,这些也早已经准备好了。章佳氏就算是没经验,她身边的嬷嬷也是有几分经验的,再者这些东西呢,就算是偶尔疏忽也并不要紧,小衣服小棉被,针线房抓紧了做,也不过是小半天功夫。
章佳氏难得到宫里来一趟,塔纳那边得了信儿也赶紧过来,带了自己做的几件小衣服:“等大侄子或者大侄女儿出生了,给她们用,五嫂,还有多久要生?”
章佳氏笑道:“还有一个月呢。”
塔纳就感叹:“这孩子倒是个会生的,九月里,秋高气爽的,坐月子也舒畅。”
耿文华就忍不住笑:“说得好像你多有经验一样。”
“我是没经验,不过也瞧着别人坐月子过。”她的经验来自于弘历府上,弘历府上已经是两个阿哥了,大阿哥是富察格格生的,二阿哥是富察氏生的。
说起来弘历府上,塔纳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但到底是没说出来。
等章佳氏走了,她才笑道:“外面都说四哥好福气,一下子得了两个阿哥,要是五嫂这一胎是个女儿……”
刚才也是怕章佳氏心里有什么想法,所以塔纳才没说。
耿文华笑道:“你五嫂能生,就说明你五哥和你五嫂是没问题的,现下生不了阿哥,以后也会生……”
塔纳提醒道:“就跟我大伯,还有九叔一样?”
大千岁当年连着得了四个女儿,这事儿让他在朝堂上差点儿成了笑话,要不是允礽当年成亲晚,生孩子晚,指不定大千岁得因着这事儿和允礽互相攻击呢。
还有允禟,也是生了好几个女儿才得了一个儿子的,这儿子还是个遗腹子。虽说现如今允禟的三格格,在塔纳手里做事儿,在女学也是十分出彩。但当年这事儿,在京城里也挺有名的。
朝臣们这会儿若是要结党,必然是要考虑下一代的事情的。
也就是说,弘历先生了儿子,在朝臣们眼里,大概就是稳当了。
弘昼第一个生了女儿,那在朝臣们眼里,大约爱新觉罗家有这传统,就是不太稳当。
你要想上船,肯定是挑选一个稳当的船上,而不是特意找个不稳当的船上。
所以章佳氏生不生儿子这事儿,其实还是挺重要的。
耿文华抬手摸一摸塔纳的脑袋:“你这样想也不算有错,但是,你得先算算你汗阿玛的寿命,当年的允礽,多风光呢,到后来,做了三十多年的太子,到底是没能稳当下去。”
若是胤禛长寿,弘历和弘昼生孩子这事儿就不是什么大事儿。
若是胤禛不长寿……那弘昼就需得赶在胤禛死之前生个阿哥。说到这里,耿文华就忍不住皱眉了,巧了不是吗?胤禛……不是个长寿的。
她掐指算了算,又将提起来的一颗心放下去了,还有好几年呢。总不能六年之内,弘昼都生不出来一个阿哥吧?
再说了,现如今十三还活着,胤禛既没有经受锥心之痛,也没有缺失左膀右臂,该是不会累死吧?
塔纳见耿文华沉思,就自己捏着点心吃起来。
耿文华回神,伸手将点心盘子给端起来:“吃了一半儿了,可不能再吃了,今儿这点心是糯米做的,吃多了容易积食,不好消化。”
塔纳笑眯眯的应了:“我知道了,不过今儿这点心好吃,额娘让御膳房明天再做一些。”
耿文华应了下来,塔纳又问道:“我想在宫里举办个赏花宴。”
耿文华挑眉:“举办赏花宴做什么呢?”
“也不做什么,就是想玩儿。”塔纳老老实实的说道:“忙活了这么长时间,就想找个空闲时间玩一玩。”
“行,你回头将帖子写好,我让人将御花园那边给空出来,既然是赏花宴,没有花也不行,正好有一批菊花,上好的,从皇庄上送过来的,回头我让人拿到御花园里去。”
耿文华也就不追问了,孩子大了嘛,再说了,塔纳是公主,堂堂公主,在宫里办个赏花宴那有什么不可以的?
“剩下的事儿你自己来负责?”耿文华问道,办赏花宴,可不光是只有花卉,茶水点心,甚至时间长了,中间还有个午膳呢。
耿文华虽然不知道塔纳办这赏花宴到底是要做什么,但女儿既然开口,又不是大事儿,她就没有不答应的。
塔纳点点头:“剩下的额娘就不用管了,我回头找钮祜禄氏妃母,茶水点心都用我的月例。若是不够,我另外拿出来一笔钱,不会让钮祜禄妃母为难。”
宫中份例是有定数的,钮祜禄氏管着厨房那边,若是这茶水点心用的多了,她这边账目上也不好填。
所以谁宴客,谁掏钱。
塔纳又说起来女学的事情:“到时候也邀请了女学的同窗们来,额娘到时候可要见一见?”
耿文华摇头:“见不见都行,既然是你的宴会,我若是出面,难免不妥当,就算是要见……回头再说吧,我问一问你汗阿玛,看能不能出宫,到女学走一趟。”
再者,女学头一批的学生也到了十七八,日后是个什么打算,耿文华也需得仔细想一想。若是要用,如何用,若是要成亲……她也不能拦着,至于成亲之后出不出门做事儿,这个耿文华也需得过问一下。
第242章 第 242 章 赐婚成亲一条龙。
耿文华和胤禛说了要去女学看看的事情, 胤禛并未拦着。他原本还打算陪着耿文华一起去,但被耿文华给拒绝了——现下不是他去女学的好机会,女学就如同新生的嫩芽,现下是需得好好呵护才能长大的。
胤禛呢, 是帝王, 说起来帝王, 那就是雷霆雨露, 但新生的嫩芽需要的是阳光大棚, 而不是雷霆雨露。露水也不行, 露水多了也是能浇死嫩苗的。
所以耿文华只自己去, 当然, 带了塔纳。
女学是用了当年允祉府上的一个园子改建的, 原先耿文华是打算自己修建, 后来允祉
为了差事嘛,一来是想讨好胤禛, 二来呢, 那园子有些逾制了,他也不好用了,索性就拿出来给耿文华做女学用了。
前面是门房, 中间是花园, 绕着这花园有一排小院子, 各个园子就用来做不同的教学场地了。
这个时间段, 是正在上课的时间。耿文华带着塔纳先在各个园子里走了一圈。有正在上算术课的,耿文华一眼就看见了允禟家的三格格。三格格这年纪, 也到了成亲年纪,之前塔纳还说过,三格格很为这事儿发愁呢。
她额娘是想给她说个富裕人家, 但三格格自己并不愿意嫁人,后来娘儿俩争吵半天,三格格吵赢了,到现在还没说好婚事。
塔纳笑眯眯的:“若是她一直不成亲,我就打算将她选做女学的院长。”
耿文华挑眉:“你怎么就确定日后这女学一定是你的?”
“那要不然额娘给谁?给我五嫂吗?五嫂怕是和您的理念不同。”塔纳笑嘻嘻的,伸手挽着耿文华胳膊:“也只有我才知道额娘想要的女学是什么样的。这么说吧,若是我做院长,算数和格物这两个科目,必然是要倾尽资源,作为女学最要紧的科目的。但若是换了五嫂,算数和格物就算是一时不会取消掉,但也必然会从第一位,落到最末尾。五嫂看重的科目,大约是琴棋书画之类的。”
到时候,耿文华这专科学院,就要变成艺术学院了。
耿文华伸手捏了捏塔纳的胳膊:“你倒是机灵,不光是给自己找好了差事,还顺带给自己找好了办差的人。”
塔纳做个鬼脸:“之母莫若女嘛,额娘想要做的,我一清二楚,额娘有顾虑,我却是没有的。不过额娘也放心,我若是实在是做不了,我也不会逞强。”
耿文华点头:“这样想就是对的,就好像这种子,有立马就能发芽的,也有存放了几十年几百年才会发芽的。不要着急,着急是做不成事儿的。”
两个人又去看别的院子,格物那边也正在上课,有许多的实验小器材,都是耿文华让人打造的。她早些年为了哄弘昼,做了些物理化学小实验,后来就写在儿童绘本里去了,一来是启蒙科学,二来也是从小培养人才。
这些小实验虽然简单,但放在这里玩一玩,还是可以的。
再有就是琴棋书画的教室,不过这边上课的,寥寥无几。
塔纳就笑道:“来女学的,家世是……两极分化的,要么就是我这种出身的,不愿意学琴技的,要么就是家世比较普通的,更愿意学算数来精通管家理事看账本这些的,所以琴技这个教室,确实是很少有人来选。”
但也不是完全没人来选,学别的功课之余,弹琴画画来陶冶一些情操还是很可以的事情。、
学习嘛,不分高低贵贱。
算数和格物是有用的,但也不是说琴棋书画就要完全被摒弃。
耿文华转悠一圈,然后让先生将年龄最大的学生给请了过来,这其中就包括了三格格。
人进门,耿文华就先问道:“你们当初要来上女学,为的是什么?”
为的是什么?十几个学生你看看我我看你,有些不太明白耿文华的意思。耿文华笑道:“这一转眼,女学的创办也有三年了,算一算,你们也最大的,也有十七岁了吧?家里是不是都已经催过你们的婚事了?”
三格格率先点头,那岂止是催过啊,她额娘简直要将她扫地出门了。说她若是不嫁人,就干脆别回家了,幸好女学这边是有宿舍的,她住宿舍同样可以,这才拦住了自家额娘的疯狂。
“你们既然是读了女学,也算是我的学生了。”因为女学大部分的科目,都是用的耿文华编写的教科书。所以她这话,其实也是没错的。
“不管是婚事还是别的什么,今儿我既然来了,就能为你们做主。”耿文华笑着说到,三格格率先出列,很是给耿文华脸面:“娘娘,我不想嫁人,我学到如今,并不愿意为了嫁人,就白白浪费了我的学识,我想自己开一个厂子。”
顿了顿,她说道:“前段时间,我用构思了一个锁边机。”
锁边机,就是为布料锁边的,寻常布料裁剪开之后,那一道裂边就会有线头,时间长了,线头脱落,布料就很容易裂,而且,穿衣服总有线头,这也很是让人不舒服。
所以裁剪之后,在缝合之前,都是要先锁边的。
耿文华的纺织厂,锁边是采用了最简单的办法,那就是将裁剪开的这边,叠三下,然后缝合起来,这样就是将线头给裹在了布料里面,不会让线头冒出来。
这种方法虽然会将线头遮掩的很好,但是比较费布料,虽说叠的那三下也不会太多,就是细细一道边,但一件儿看着不多,一百件就能错出来一件儿衣服了。
三格格所说的锁边机,就是不用将那布料给折叠起来,而是直接就着那道边,用现给密密的锁起来。
耿文华顿时来了几分兴趣:“可有图纸?”
自然是有的,甚至还有三格格自己做出来的简易版本的锁边机,和缝纫机的外形构造是一样的,但内里肯定不同,因为缝纫机走的是直针,这个锁边机要斜着走。
当然,这个简易版本的,是用木料搭建的,并不是很坚实,用起来也摇摇晃晃的。
三格格很有信心:“若是将底座换一换,就十分稳固,用起来和缝纫机一样,脚踩着,双手移动。”
耿文华亲自上手试了试,问道:“若是你自己开办厂子,你需要多少钱?”
三格格早有计划:“大约需要十万两……另外,我还想做一个刺绣的机器。”
耿文华嘴角抽了抽,三格格这一步跨的有些大吧?不过她回忆了一下自己印象中的刺绣机,也就只能是鼓励三格格:“好,你若是做出来,本宫给你银子,你建造厂房之后,三年之内将这笔钱连本带利的还给本宫就是了。”
她并不占用三格格的劳动成果,就是鼓励她自己赚钱。
三格格信心满满:“我还有几个同窗,她们愿意帮我一起做这个事情。”
耿文华点头:“这个事情你们自己看着办就是了。”反正她只要给钱就行。
还有另外一个女学生,求的是进内务府观摩学习,耿文华没有立即应下来,打算先回去问问再说。
再有一个是求的婚事,她家里给她相看好了人家,但她自己并不愿意,求耿文华帮忙拦一拦。至于成亲的事儿,她心里是没有什么不愿意的,只不过,需得是她自己喜欢的人。
耿文华也给了时间:“三年之内,你需得有想要成亲的人,本宫能帮你拦三年,却不能帮你拦十年。”
十几个学生,她一一过问,想要做事业的就给钱,想要婚姻自由的就她先出面帮忙拦着她们家里,想要继续深造的就答应给找地方。
等全部问完,一天也就这么过去了。
等她和胤禛说起来将女学生往内务府放的事情之后,胤禛就先皱眉了:“内务府……虽说也有做管事的嬷嬷,但嬷嬷们只是管事儿,并不插手将作监的事情。”
但女学出来的,怕是管事儿上不会比这些嬷嬷更精通。
耿文华笑道:“那不如就另外分一个部门出来?”
胤禛摇头:“现如今内务府的将作监,已经是将能分的都分出来了,做钟表的,做瓷器的,做弓箭的,做玻璃的,做水泥的……”
但凡宫里要用的东西,将作监都能分出来一个部门自己做。只有那些没必要自己做的,比如说布料,才会出去采买,才会有各地进贡。
既然是能做的都分出来了,怎么再分一个新的出来呢?
耿文华沉思片刻:“既如此,不如先放到做首饰的那些地方?”
这些东西是和女眷相关的,该是能将人放进去的。
胤禛没松口,耿文华也并不气馁,她特没打算这一次就能成功。内务府进不了,那不是还有纺织厂的吗?纺织厂那边的待遇也并不差。
不过,在她死缠硬磨之下,胤禛最终还是无奈松口,以监造的名义,放了两个名额给耿文华。
这个事儿并没有引起很大的轰动,因为胤禛自始至终没露面,所以外面也只以为是皇贵妃娘娘为女学的脸面好看。不过,因为上学之后能得娘娘亲自询问见面,这一条还是很吸引人的。
万一哪个长得好,讨好了娘娘,指不定能给五阿哥做个侧福晋呢?
一时之间,再次招生的时候,女学这边还迎来了一个入学人数新高。
塔纳是有些哭笑不得的,但耿文华并未拦着,等她们学习三年下来,也就知道女学能给的是什么,不能给的是什么了。
在这之后没多久,章佳氏就生了。一早就有人来宫里报信,耿文华立马打发了弘昼回家去守着,她自己也是有些心神不宁,在永
寿宫来回踱步。
七阿哥还年幼,半点儿不知道耿文华操心,看耿文华在院子里转圈,自己也跟着在后面晃 。
耿文华停下来,七阿哥一时收不住,就撞在了耿文华小腿上。耿文华赶紧回头看,就见七阿哥一屁股正在地上,他自己还迷茫呢,怎么就摔了呢?
一手去拽耿文华裙子想站起来,一手还要往后面去揉一揉自己小屁股。
耿文华就蹲下来帮他揉,顺便拍一拍屁股上的灰尘:“小七啊,一转眼,你也该启蒙了是不是?”
七阿哥眨眨眼,不太明白启蒙这两个字:“做什么?”
“就是描红啊,认识几个简单的字儿。”耿文华笑眯眯的说道,顿了顿,忽然一拍手:“要不然,咱们娘儿俩弄个拼音字典?”
现下的字典就是用字来注音,怎么说呢,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就是看见这个字,就知道该怎么读,坏处就是若是连简单的也不会,难的就更不会了。
若是将拼音给弄出来,那可就简单多了……算了,也不简单。
打破人固有的思维,这并不是什么轻松的事儿。再者,她怎么和胤禛解释这拼音的事儿?做梦梦见的?虽然说,他们两个,对于她的来历,是有些心知肚明的,但没说出来就可以当不知道啊。
她捏一捏七阿哥的小鼻子:“先从认字开始?”
七阿哥掰着手指头:“我认识字,天地人,大小上下……”
耿文华笑眯眯的点头,并不打算七阿哥的话,但是很快思绪就又飞走了——也不知道章佳氏生了没有。
章佳氏这是头一胎,生的是有些艰难的,弘昼守在外面,听着里面一声比一声惨烈的呼痛声,脚底下简直像是长了轮子,快要飞起来了,在院子里一圈圈转悠:“怎么办?能不能止痛?福晋喊的这样大声,是不是……”
不好的话不能说,弘昼紧急闭嘴。
停顿片刻,又问道:“接生嬷嬷呢?怎么样了?太医要不要进去看看?”
太医有些无语,还是劝道:“五爷别着急,生孩子就是这么慢的,您要实在是担心,不如先到书房去坐一坐?”
可别在这儿碍事儿了。
弘昼不愿意,福晋在这儿疼的死去活来的生孩子呢,他去书房做什么?去书房就能放心了?不照样是在操心呢吗?
在弘昼快要将院子里的青石砖磨掉一层之前,章佳氏终于生了个阿哥。
弘昼瞧一眼那红通通的孩子,虽说就是头一次见,这孩子现下也不算好看,但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觉得心里立马涌上来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又酸又软,有觉得一股子喜悦直冲上来,冲到喉头,梗在那里,让他话都说不出来。
好半天,才红着眼睛喊:“爷做阿玛了!好好好,赏,都赏,来人,去宫里报信。”
于是宫里的胤禛,还有耿文华,就都得了信儿,章佳氏头一胎就生了个阿哥。
趁此机会,胤禛又想到弘历家的两个阿哥还没取名字,干脆一气儿给取了名字。弘历家的两个叫永璜,永琏。弘昼家的这个刚出生,暂且不能取名字。
耿文华让知春拿账册来:“我记得之前还得了一些黄芪,给收拾出来,回头给章佳氏送过去。”
至于小阿哥,现在也就是能送些金锁布料之类的,送别的他也不能用,干脆就多给章佳氏送一些,章佳氏好,小阿哥也才好。
章佳氏若是有丁点儿不好,小阿哥也好不到哪儿去。
胤禛看着她忙活,等她好不容易空下来,就赶紧问道:“章佳氏刚生了阿哥,弘昼府上要不要派个人去伺候着?”
耿文华有些吃惊:“怎么忽然操心起来这事儿了?”
胤禛和康熙呢,一脉相承,对儿子的后院,只要不是说快要断子绝孙了,比如说八阿哥那后院,其余时候,都是不怎么过问的。
就好像胤禛,若不是耿文华和钮祜禄氏进府,胤禛只一个弘时,康熙也没如何过问。
五阿哥那府上,侧福晋得宠,嫡福晋和侧福晋闹成什么样子了,康熙也不过过问。
弘历府上,高氏之前闹腾的多厉害,胤禛听过也就算了,并不下旨说什么,他该用高斌还照旧用,该用那拉府上的人也照旧用。
现在忽然问起来弘昼后院的事儿,耿文华自然是有几分诧异的。
胤禛笑道:“并非是我忽然操心,而是钮祜禄氏今儿提起来了,她说她娘家有个侄女儿……”
耿文华嘴角抽了抽:“她说你就问?她这人糊涂……”
但不可避免的,心里对钮祜禄氏还是略升起来些厌恶。你要将你侄女儿塞到弘昼府上是个什么意思?再者这事儿,后宅的事儿,你就算是要提,也该是找耿文华来提,你找皇上说是什么意思?让皇上来下旨不成?
因着这点儿厌恶,她越发觉得,当年自己刚穿越过来,和钮祜禄之间的那情分,就……烟消云散的感觉。
胤禛伸手拍一拍耿文华手背:“朕就是和你提醒一声,钮祜禄氏心里很有成算,你若总是看低她,怕是要吃亏。”
胤禛是不太喜欢钮祜禄氏的,功利心太强。
那拉氏还在的时候,她能巴结那拉氏,讨好那拉氏。那拉氏不在了,她原本还想找年贵妃卖个好的,也就是见耿文华得宠,这才没有捧着年氏来踩耿文华。
现在年氏也没了,宫里也就数得上耿文华了,钮祜禄氏一边想巴结耿文华,但另一边,也存着想另外的心思的——能站在上面,谁愿意站在下面呢?
弘历府上闹腾,那弘昼府上就不能太平和。
将自家侄女儿塞给弘昼,一方面可以搅乱弘昼后院,一方面呢,弘昼那里有个什么动静,她也好提前知晓。
之所以不和耿文华说,是因着她知道耿文华的脾性,耿文华不止一次说过,若是章佳氏自己不提,她这个做婆婆的,就绝不会插手弘昼后宅的事儿。
她是盼着胤禛能直接下旨的,毕竟胤禛是亲爹嘛,做阿玛的,心疼儿子,特意给儿子指个侧福晋,多正常的事儿。
胤禛拿出来和耿文华商量,她也不是没想过的,但耿文华心软,回头她再解释一番,想必耿文华也能理解她?
胤禛一个大男人,提醒了一句,也就放下来这话题:“既然你没有这打算,那回头朕可就不管了,但还有一事儿,你需得上心。”
耿文华眨眨眼,福至心来:“六阿哥的婚事?”
胤禛点头,沉吟片刻,又说道:“六阿哥……也该出宫建府了,朕给他选了一个人家,陈家。”
耿文华想了一下才问道:“礼部尚书陈大人?”
她有些疑惑:“汉军旗的?”
胤禛又点头:“是,陈大人家的嫡女,今年十六,听说是性情温和,喜好读书,性子文静。”
耿文华笑着问道:“那六阿哥自己的意思呢?成亲是大事儿,人这一辈子,也就这么一次,日后是要夫妻俩生活的,六阿哥若是喜欢,那往后日子,尽是美满,六阿哥若是不喜欢,那岂不是对坐也难受?”
胤禛顿了顿才说道:“朕也不好问六阿哥,你回头问一问。”
他拍拍耿文华的手背:“朕知道有些为难你,但你现在是皇贵妃,六阿哥的婚事,还是要你来操持的。”
耿文华笑道:“我不为难,到底是皇上的儿子,我就是看皇上脸面,也需得将这事儿认真办了。且放心吧,回头我问问六阿哥,若是……那自然好说,回头让钦天监挑选了好日子就是了。”
若是六阿哥不喜欢,那这事儿就不行,需得换个人。
耿文华当然不会大大咧咧的自己去问,她是让弘昼去打听的。弘昼和六阿哥是亲兄弟,就算是两个人的额娘有些不太对付,但兄弟之间情分还是有的。
弘昼带着六阿哥在自家转悠一圈,
就将这个事儿给问明白了。转头进宫,就先笑道:“宫里又要有喜事儿了。”
这就是看上了。
既然看上了,赐婚成亲一条龙。
六阿哥的府邸是选在了弘昼府邸的后面,这也是胤禛的意思,想要兄弟之间互相照看几分。因着是原本就有的宅子,倒也不用重新建造,只需要修葺翻新就好,这个用时比较短,也正赶在了六阿哥成亲之前。
第243章 第 243 章 她打算让塔纳去。
六阿哥成亲之后, 按理说是该领差事了,但六阿哥素来体弱,他小时候,胤禛还总担心他站不住。现在好不容易养大, 成亲了, 若是连子嗣也没有就……才更是让人伤心。
于是思来想去, 胤禛就将六阿哥打发给了刚回京的允祉。
允祉原先是一直在外奔波的, 但大清再大, 这藏书楼也总有修完的时候。前两年, 允祉就已经回京来了, 他喜好文学, 回京之后就一直在翰林院呆着, 当然, 因着修建藏书楼也是有功劳的,所以回来之后就得了亲王的爵位。
虽说比不上十三, 但在胤禛这一群老兄弟里面, 允祉也算是比较突出的了。
做文学嘛,并不劳累,愿意多做点儿就做多点儿, 愿意少做点儿就少做点儿。
胤禛是一道圣旨下来, 将六阿哥交给了允祉, 允祉接到圣旨之后, 是摸着胡子为难。康熙朝那会儿,他就在修书, 最有名的古今图书集成这一部大作了。现在从外面回来,他是又打算修书,想要修的是古往今来, 韵律词曲之类的书籍。
六阿哥呢,允祉是很听说过的,但见面次数并不多。再者,每次见面呢,顶多就是打个招呼。六阿哥因着体弱,也并不如何出宫,在允祉印象中,就是个娇娇弱弱的。
这样一个人送来给自己修书,这万一没照顾好,出个什么事儿可怎么办呢?
不过就是允祉再为难,这圣旨都下来了,他也只好赶紧吩咐翰林院的人:“收拾个屋子,需得冬暖夏凉,该弄暖炕弄暖炕,该开窗户开窗户,光线也需得好……”
不管这位六阿哥能不能修书吧,反正他要办差的屋子先给修建好了。
他这边正吩咐着,那边弘昼就先过来了:“听说汗阿玛下旨,让六弟到这儿来帮衬三伯了,回头还要请三伯多多费心,老六那身子骨,热了不行,冷了不行的。但是怎么说呢,这翰林院又不是自家,若是要大动,只为老六舒坦,难免是让三伯为难了。”
他拿出来一个荷包塞给允祉:“做晚辈的要麻烦长辈,这点儿心意,还请三伯收下,您多多费心。”
允祉挑眉,笑道:“你这是寒碜你三伯呢?你左一句三伯右一句三伯的,那我这做长辈的,照看晚辈不是应当的吗?你这银子给的……三伯可就收下了啊。”
弘昼怔愣了一下,忍不住哈哈笑起来:“还是三伯敞亮,您看这翰林院,又不是咱们一个人的翰林院对不对?三伯要动屋子,总需得让别人也喝杯茶,若是有不凑手的,三伯只管和我说就是了。”
允祉点点头,揽着弘昼的肩膀往外走:“三伯不和你见外,三伯就和你打听打听,这六阿哥的性子如何?是个心思敏感的,还是个性子随和的?”
这要是心思敏感,那回头就需得多掂量,说个话也要多过一过脑子。允祉很是知道自己的性子的,他就是个说话不过脑子的,当初胤禛继位,他不过是抱怨了几句,胤禛差点儿没给他贬到皇陵去守着,听说还是宫里的皇贵妃娘娘,当时给出了主意,让他领了这修建藏书楼的差事。
要不然啊,他这些年,怕是就要和十四一样,和皇陵作伴去了。
允祉自己就是个嘴上没个把门的,他做事儿少思量,一心是扑在修书上。若这位六阿哥心思细腻,回头他就得少接触,在翰林院寻摸寻摸,找个舒朗的派给六阿哥用。
弘昼笑嘻嘻的:“这话您可找对人问了,老六的性子我最是知道的……”
允祉在他后背上拍一下:“你在三伯跟前喊谁老六呢?”
他们这些兄弟们大多还在呢,他们辈分在,六阿哥等人在他们跟前也就只能称小六,不能喊老六。当然了,要是在别处,没他们兄弟在,那就随意喊了。
弘昼在自己脸上轻轻拍一下:“是侄儿的疏忽,侄儿给您赔罪。是小六,小六那性子呢,其实很是爽快的,最是想得开了。”
想不开说不定已经人没了,当年年氏那么逼迫他娶年家的姑娘,六阿哥要是个性子细腻的,回头不得惭愧没完成额娘的遗愿吗?
他是久病之人,若是想不开,这身体指定是更差的,不会能活到成亲的时候。
允祉听着只管点头,是个好相处的就行。
弘昼这边告辞,不多久,弘历那边就派人过来了,说的也是六阿哥的事儿,请允祉多照看。
允祉送走了弘历派来的管事儿,就忍不住和允裪笑道:“这看起来,小四还是少点儿诚意。”弘昼是亲自来的,弘历是打发人来的,这里面的情谊可不一样。
允裪笑道:“宫里皇贵妃娘娘到底是管事儿的,弘昼若是不亲自来一趟,皇贵妃娘娘那边难免显得薄情了些。”
但钮祜禄氏不管事儿,弘历派个人来也算是展示了当兄长的关怀了。
允祉并不是很认可允裪的话,宫里娘娘们如何,那是娘娘们自己的事儿。六阿哥现如今已经出宫建府,那六阿哥在外面,看的就是兄弟们情分。
无论怎么看,弘昼这亲自来一趟,都显得他对六阿哥更关心些。
但允祉并不和允裪争辩,允裪的嫡福晋,那四阿哥的福晋富察氏是堂姐妹,有姻亲关系在,允裪心里偏着四阿哥也是有的。
不过允祉心里也仔细琢磨了一下,他毕竟是经过康熙朝夺嫡的人,虽说胤禛是下旨,说了这秘密立储的事儿,但做臣子的,哪个不想揣摩揣摩呢?
若是猜测对了,押对了赌注,那可是好几代人的荣华富贵,
所以,允裪这是更希望弘历上位?
允祉思忖了半天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不管允裪支持哪个,他说了又不算。有胤禛那秘密立储的圣旨在,做臣子的但凡本分,就不会去掺和这些事儿。
你规规矩矩老老实实,差事办得好,新皇登基就会用你。
他自己都是夺嫡失败的人了,自然是不会想不开再去掺和这些。所以甩甩头,就将这些个念头扔到一边去了,转身叫了人来:“回头请雷家的人来看看,这屋子如何改动更舒坦些,银子嘛,爷我自己出,不用翰林院的公费。”
耿文华在宫里也是操心
六阿哥的事儿:“六福晋瞧着是个文静的,只盼着夫妻俩,能早日生个阿哥。”
孩子生了,这六福晋也算是后半辈子有靠了。
“但六阿哥这身子骨……若是用药,又怕伤了六阿哥。”若是不用药,又生怕六阿哥生不出来。
知春就笑道:“娘娘,这事儿您不用操心的,生不生的,难不成还是您能做主的?回头吩咐了太医院,让太医时常去请平安脉就好了。”
耿文华就点头:“我自是知道,但好不容易长这么大了……”
就算是养个猫猫狗狗的,这么些年也有些感情了,何况是个人呢。不过说了几句,耿文华也就放下了——她又不是大夫,她就算是再操心,也没用啊。
有这操心的功夫,倒不如派人送些上好的药材给六福晋。
吩咐了知春去库房里拿东西,耿文华就又问道:“小阿哥是不是能进宫了?”
小孩子不到三个月,不好随意出门,怕见风,还怕受惊吓。
耿文华心里就是再想见小阿哥,也忍耐到了这时候。
知春应了,特意叫了嬷嬷出宫和章佳氏说一声。到了第二天,章佳氏就抱着孩子进宫来了。
三个月的孩子,已经会看人了,听着声音辨别耿文华的方向,然后伸手来耿文华特意拿着的拨浪鼓,耿文华自己有经验,小孩子就喜欢抓颜色鲜艳的东西,她今儿是特意将首饰都摘掉了的。
那拨浪鼓是用大红色的油漆给涂色的,上面又用金色描绘了娃娃,不管是哪个颜色,都正好是小孩子最喜欢的。
抓到手就要往嘴里塞,耿文华赶紧拦着:“乖乖,这可不能吃。”
说着又看章佳氏:“是不是能翻身了?”
章佳氏忙点头:“是,昨儿夜里,正哄着他玩儿,他自己忽然就翻身了。”
耿文华笑眯眯的:“三翻六坐,也该翻身了。会翻身了呢,不管是软塌还是床上,都需得让人看仔细了,身边不能离开人,免得翻出去掉下来。”
这个时候的孩子,一直到一两岁,都需得防护好的。
章佳氏笑道:“奶娘和丫鬟时时刻刻看着呢,额娘放心。”
耿文华就点头,看章佳氏脸上有些犹豫神色,就问道:“有什么话只管说就是了。”
“儿媳想着,我们爷身边,是不是该添个伺候的人了?”章佳氏抿抿唇,小心翼翼的问道。她原本是没想起来这事儿的,生完孩子,这孩子就吸引了自己全部的注意力。
小孩子嘛,一天一个样,她初为人母,一天十二个时辰,就连睡觉都得摸一摸小阿哥,哪儿有空去想别的呢?要不怎么说这一孕傻三年,不就是因着生了孩子之后没心思去留意别的事情了吗?
但四福晋上门探望的时候,就问起来了这事儿,还感叹说她运气好,府里没侧福晋。若是再给身边的丫鬟开脸,那丫鬟也是自己人,将来必定是少有纷争的。
章佳氏听的心里不太自在,她也没和弘昼说这事儿。
今儿进了宫,就忽然想问问自家婆婆。若是婆婆也有这心思,那自己这一提,也算是端庄贤惠了。若是婆婆没这心思,回头自己在弘昼面前也有话说了。
这事儿呢,她思来想去,都觉得自己不能主动提。要么是弘昼自己要,要么是自家婆婆安排,无论哪一个,将来这人进了府里,自己都得防备起来。
偏这贴身的丫鬟……她觉得四福晋这话是错的,这丫鬟是人也不是物件,现下对你忠心,那日后生了孩子呢?丫鬟背叛主子的事儿,又不是没有。
丫鬟就是丫鬟,她们忠心,自己保她们后半辈子平安富贵,这就可以了,剩下的,别给自己找麻烦,也别给她们找麻烦。
耿文华听着这话,就忍不住皱了皱眉,过了片刻才问道:“这事儿,是你自己的主意还是弘昼的主意?”
章佳氏没敢说是弘昼的意思,有些尴尬不自在:“儿媳也是想着小阿哥年幼,儿媳总关注着小阿哥,难免对贝勒爷有些疏忽……”
“你疏忽他了,他就不能多关注你和小阿哥几分吗?现下孩子小,你该让他也多照看孩子,这样父子之间才有更深的情分。”耿文华慢慢说道,顿了顿:“添人的事儿,现在暂且不提,等小阿哥两岁了再说吧。”
到时候孩子略大了些,也更容易站住了。
章佳氏顿时满脸感激:“多谢额娘体贴,是儿媳小人之心了。”反正她不说,耿文华也是能看出来的,那干脆自己请个罪,也算是敞敞亮亮了。
不是亲母女,那就最忌讳这话说的遮遮掩掩了。
耿文华摆摆手:“用不着谢我,弘昼是我儿子,我也是为弘昼想的更多。”
她轻轻摸了一下小阿哥的脸蛋儿:“嫡长子嘛,养得好,也是弘昼的福气。”
若是养不好,弘昼将来也要遭受康熙那样的疼痛 ,她也心疼。
看时候不早了,耿文华就笑道:“今儿特意让人到养心殿说了,弘昼知道你在宫里,等会儿就要过来了,你们在永寿宫用个午饭再出宫去。”
章佳氏忙应了下来,说着话,就听见外面有静鞭声,耿文华也忙起身,带着章佳氏往外走。
胤禛正大跨步过来,不等耿文华蹲下去,就伸手拉住了她:“免礼,小阿哥呢?”
虽说弘历也有了两个阿哥,胤禛也是有孙子的人了,但这可是弘昼的嫡长子,胤禛也还是十分关心的。
小阿哥这会儿正活泼,在奶娘怀里蹦着要往外面去。他对弘昼和章佳氏是十分熟悉的,见了弘昼,就伸手要抱抱。
弘昼赶紧将孩子接过去,正要递给胤禛看,那孩子就一泡尿赏给了弘昼的衣服。
弘昼自己都怔愣了一下,章佳氏赶紧来抱小阿哥:“哎呀,这可真是……幸好是天儿不冷。”
不然小阿哥的裤子也湿掉了,会冻着的。
耿文华也忍不住笑,忙叫了丫鬟:“去拿皇上的常服来。”
儿子穿一下亲爹的衣服,只要不是龙袍,那就没问题。
小阿哥撒尿之后就肚子饿,哼哼唧唧的往奶娘那边伸手,章佳氏索性就交给了奶娘下去喂奶。
胤禛视线就转回来:“这小子和弘昼小时候一模一样,弘昼小时候,也是一泡尿撒在朕身上。”
耿文华就笑道:“那会儿弘昼都快一岁了。”
说起来小时候的事情,耿文华就有许多话要说:“性子十分霸道,带着在花园里玩儿,那垫子上的东西就不许别人碰,熹妃带了弘历去,他一看见弘历,就连忙将那些东西往自己跟前搂,有个鲁班锁,比较尖锐,扎在身上疼的很,他忍着眼泪都必得要扒拉在自己怀里。”
弘昼尴尬:“是吗?我现下可不霸道,但凡四哥来,要什么我给什么的。”
耿文华点头:“你做弟弟的,该孝敬你四哥的。不过,我听熹妃说,你找你四哥要东西了?”
“四哥之前画了一幅画,荷花图,说的是天上有地上无的,我就想讨来看看,没想到四哥大方,给了我,那四哥给了,我能不要吗?我要说不要,四哥得多没面子啊。”
弘昼笑着说到,他四哥现在在文人之中可是很有……名声的。
喜好做诗词,人人都夸他做得好。弘昼也听过几句,怎么说呢,就跟那荷花图一样,他就是去看看的,但被塞到了手里,不要的话,也未免太伤四哥的脸面了。
看看,他都想到不要的后果了,那心里指定是不想要的。可想而知那画的水平了,再对比一下那诗词……
算了,不提了,四哥总觉得自己写得好,他要是说不好,四哥又要训斥他文学功底弱了。
弘昼就岔开了话题:“汗阿玛,山东那边今年这雪是不是来的有些早?”
胤禛点头:“需得防备有雪灾,去年河南那边发了一次水
,幸而不是很大,那边的粮库怕是挤不出来粮食,需得让别处准备。”
这别处,也就是江南,两广等地了。
爷儿俩开始说正经事儿,耿文华就去吩咐嬷嬷们准备午饭了。
耿文华虽然不是什么恶婆婆,但章佳氏今儿既然进宫,那午饭就必得是要伺候一筷子的,随后得耿文华吩咐,这才能落座。
小阿哥吃了奶已经睡着了,出宫的时候都是被弘昼裹在被子里抱着的。
等弘昼出宫,胤禛才想起来七阿哥:“今儿怎么没见到人?”
“皇上可真是……有了孙子就忘记儿子了。”耿文华吐槽了一句,笑道:“小七今儿一早就出宫去了,塔纳带出去的,说是带他到国子监看看去。”
胤禛应了一声,顿了顿又问道:“之前你说给小七启蒙呢,朕想着,是不是该请先生了。”
胤禛子嗣少,现如今在宫里读书的……没有了。
原先还有宗室子弟,但随着六阿哥出宫建府,宗室子弟也都各自回家去了。
若是要请先生,那就相当于是单独给七阿哥请。
耿文华沉吟了片刻:“先生们只单独教导小七……孩子没个对比,难免懒散,倒不如皇上看看宗室里可还有同龄的……对了,弘历家的大阿哥,也该启蒙了吧?”
胤禛摇头:“永璜年幼,既如此,回头朕问一问允裪,看宗室里可有适龄的孩子,回头照旧在上书房读书。”
他顿了顿补充道:“朕请了张廷玉来教导,你觉得如何?”
“这种事情,皇上做主就是了,妾身连大学士都不认识,怎么也不可能比皇上挑选的更好。”耿文华笑着说到,大孙子小儿子,小七是胤禛幼子,胤禛自然是百般疼爱的,她可不担心胤禛会亏待了小七。
胤禛又为塔纳的婚事发愁,宫里前段时间又嫁出去一个格格。
眼看呢,就快轮到塔纳了,但塔纳的额驸人选都没定下来。这定下来,再需得一两年来准备婚事,到时候塔纳怕是要拖成老姑娘了。
耿文华笑道:“老姑娘就老姑娘,她是公主,只要没超过二十岁,谁还敢嫌弃她不成?”
她可没教导过塔纳不想成亲就不成亲的话,塔纳虽然是公主,但胤禛又不能护着她一辈子。你现在教导她成亲是拖累,不成亲自由自在一辈子最好,那她若是当真,这一辈子,岂不是都要活在别人异样的眼光中,以及被世人议论斥责的负面舆论中?
耿文华觉得自己尚且不一定能承受得住,她自然也不愿意塔纳来承受。
所以,该成亲还是要成亲的,顶多是过的不好了,和离就是。和离之后,那可就是再嫁由自己了。
当然,这种不太好的想法,她是半点儿不能和胤禛分享的。
胤禛发愁塔纳的婚事,她还得安慰胤禛:“好饭不怕晚,说不定缘分在后面?再者,皇上挑选的时间长了,那不就能最大限度的,将不好的人选给剔除出来了吗?回头咱们塔纳,必然能找一个,八角俱全的婚事。”
十全十美就不说了,这种的,估计也没人能找到。
顿了顿,她问到:“皇上,若是塔纳出京……”
胤禛顿时皱眉:“去哪儿?什么时候去?”
“若是皇上答应,什么时候都可以。去广州那边,要建立第五纺织厂。”耿文华立即回道:“现如今连锁边机也做出来了,纺织厂能做的东西更多了,衣服,四件套,布艺,鞋袜……京城和江南的纺织厂,都很赚钱,我就想将纺织厂给再分出去一间。而且,不光是建立纺织厂,还有纺织村,也要一并建立起来。”
江南那边的纺织厂,当初是弘昼去的,并没有附带建立纺织村。所以这个第五纺织厂,她打算让塔纳去。
第244章 第 244 章 额娘!您醒一醒啊!……
胤禛并未立即答应下来, 耿文华也早有心理准备。先不说胤禛,就是她自己,也不是那么舍得塔纳出京的。塔纳长这么大,去过……算了, 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蒙古, 她并非是没出过门的小姑娘。
耿文华这样一提醒胤禛, 胤禛也就叹气了:“她自己也想去, 你……”
顿了顿, 到底是没再反对, 不过因着是塔纳第一次一个人出门, 还是出远门, 胤禛到底是不放心, 转头就给调拨了许多侍卫, 再加上女学那边的人,队伍虽说不是庞大吧, 但也不算小了。
塔纳出了京城没多久, 京城这边纺织厂就出了事儿。还是大事儿,因着纺织村和纺织厂在那一片是相当有名的,在纺织村里生活, 只要你遵守纺织村的规章制度, 就算生活不是大富大贵, 但也必然是小富安康。
外面不知道多少人想住到纺织村去, 然而纺织村这边接纳却是有条件的,并不是说谁想来就能来的。
一个是家中有人需得在纺织厂工作, 而且必得有多长的工作年限。二来呢,需得在纺织村有房产,这个房产呢, 你可以自己全部掏钱买下来,也可以用家眷多少年的工钱来抵,反正不是免费白送的。第三呢,需得经过村子里的人同意,也并非是所有人,而是全村开会,投票决定,有半数人同意,就能进。
这越是住进来的条件严苛,也越是吸引人想往这里挤。
毕竟生活在纺织村,那简直就是,生老病死,都有了寄托,哪怕是没有子嗣后代呢,也绝不用担心自己死后没地方安葬。
前段时间呢,有个纺织厂女工的哥哥,就想住进纺织厂。然而没能住进去,因为这个人好赌,性子又十分野蛮粗鲁,他这妹妹,若非是进了纺织厂做女工,怕是也要被他给卖掉的。
所以不光是纺织村不让他进,他妹妹本身也是没同意这事儿的。
然后这人发了狠心,偷偷藏在了送货的马车里进了纺织村,砍杀了纺织村好些个人,死了四个,伤了六个。他进村那会儿,因着正好是上工时间,青壮年要么是在厂子里,要么是在外面地里,留在村子里的多是老者,所以才一下子被他得手。
这事儿呢,其实在律法上来说是一件儿很好判决的事情,恶意杀人嘛,该处斩就处斩。
但是朝堂上是立马就有了折子,参奏耿文华——理由就是纺织村这样的存在是很不合理的,若是没有纺织村,也就天下太平。不然平日里大家都是如此生活,偏有一个纺织村硬生生的勾起别人的嫉妒,以至犯下如此大错,那就很是不应该了。
这折子还不是一两个,几乎半个御史台,都觉得纺织村的存在不合适。
当然,像是上面那种混账想法,是只有一两个。剩下的,则是看出了规章制度上的不同,以及这样的纺织村,对大清会造成的影响。
若是天下百姓都知道纺织村有这样好的规章制度,那他们是不是会觉得朝廷也该有这样的规章制度呢?但纺织厂总归来说,还是一个以纺织为盈利的场地,朝廷是什么?朝廷可不是做生意的场合。纺织厂能养得起一个纺织村,朝廷能养得起几百个几千个纺织村吗?
但天下百姓分不清这些,他们只会知道,皇贵妃都能弄这样一个纺织村,为什么皇上对天下百姓,还不如皇贵妃呢?
真要说,其实那混账想法,也是有一定的道理的。不患寡而患不均,同为天下百姓,大清子民,凭什么有些人就能享受到这样优渥的生活,而有些人,甚至连活都活不起呢?
所以,就只能是朝廷有错了。
朝廷若是错了,会有什么后果?民间起义,可是从来都没有停过的。康熙在的时候,平均一年就会有一起民间起义,胤禛登基之后虽说是略好了些,但两三年也会有一次。
纺织村是没有大错,但纺织村也有错,若说民间起义是一头恶兽,那纺织村就是被人特意放在恶兽面前的一块儿肉,这块儿肉太香,将恶兽从睡梦中给叫醒了。
这些折子,胤禛自然不会告诉耿文华。
但耿文华也能知晓,她虽然并不过问朝堂上的事情,但是——纺织村也是有人中举的,就算是目前并不能站在朝堂上,但只要有人接触衙门,这些消息也并不难打听。
这就是御史台要参奏纺织村的另外一个罪状了——虽说纺织村并没有明确的说党争,但从纺织村出来的有功名之人,会自成一派。
这一派系的主要理念,就是将纺织村的规章制度,推广到整个大清。当然,他们明面上不会说,但他们做事儿的时候,会自然而然的带出这种理念。
这种事情是很奇妙的,一个人站在那里什么也不说,但他的言行举止,就会主动带出他的想法。
就比如同样一个案件,其他人是如何看,而纺织村出来的官员,又会是另外一种看法。
纺织村出来的这些小官员,都是将耿文华看做自己的头领的,所以宫里的耿文华,也被悄悄询问了,这事儿可怎么办呢?
现如今的纺织村,就像是个新生的小狗,被人踢一脚,说不定就会死掉。若是半个朝堂都要参奏纺织村,那最大的可能就是纺织村会被解散遣散,只留下纺织厂。
毕竟,赚钱是没什么错的。错的是名义上依附着纺织厂而生,实际上却是有自己的规章制度和生存知道的纺织村。
耿文华坐在书房沉思了半天,让人请了胤禛来。
胤禛进门瞧见耿文华那神情,顿了顿才问道:“你知道朝堂上的事情了?”
耿文华笑了笑:“我若说不知道,皇上信吗?不过,皇上放心,我并未让人去养心殿打听,而是这事儿……整个京城都知道,我还知道有许多人都在追问纺织村的规章制度是不是真的呢。”
胤禛点点头:“事情闹得有些大,有许多人觉得,纺织村是一个……妖魔之地,朝廷该出面荡平妖魔鬼怪。”
耿文华有些好奇:“皇上也觉得纺织村是一个妖魔之地吗?”
胤禛叹气:“朕虽然并不觉得它是一个妖魔之地,但朕也知道,若是任由纺织村发展,日后大清若是出现十个二十个三十个,甚至一百个这样的纺织村,那皇权,就岌岌可危。”
纺织村对朝廷最大的威胁是什么?并非是纺织村对村民生老病死的负责,而是纺织村但凡做决定,都要投票的制度。
胤禛为什么建立军机处?
因为他要确保自己的权利,要将整个朝堂
抓在自己手里。朝廷大事儿,都是军机处商议,但军机处只有商量的权利,并没有做决定的权利。
若是有朝一日,朝堂上有人提议,政务也该投票决定……这岂不是和前朝的内阁有些相似了吗?
前朝的灭亡,胤禛始终觉得,臣强主弱就是一部分原因,甚至有皇上十多年不上朝……内阁几乎是把持了朝堂上八成的权利。
再者,大清本就和前朝不同。大清是满人入关,是少数人统治多数人,若是满人也用内阁制度,怕是早就被汉人把持了朝堂。
耿文华沉默片刻,问道:“那皇上,是要将纺织村取缔取消吗?”
胤禛也沉默,好一会儿才问道:“朕知道,你素来不做无用之事,这纺织村,对你来说,是什么用处呢?”
他是真的疑惑,纺织厂确实是赚钱,但纺织厂赚的钱,有八成都是投入到纺织村里面去了。剩下两成,才是耿文华自己的收入。
耿文华并不喜欢锦衣华服,衣服有的穿,她就不挑剔。吃饭也是,好的她能吃,不好的她也能吃。首饰呢,她更是欣赏居多,有做工十分精致的,她顶多就是看看,夸几句。
头上时常带着的,也就是那几件东西,多还是轻巧的,而非是贵重的。
她不讲究吃穿,也没有攒着金银珠宝,那纺织厂赚的钱,她都用来做什么呢?用来开新的纺织厂,建立新的纺织村了吧?
可为什么呢?
纺织村又不能给她带来钱财,她为什么要建造纺织村?
耿文华抿抿唇没说话,胤禛又说道:“你信不过朕?”
“我若是信不过皇上,这天底下,我也就没有可信之人了。”耿文华笑了笑说到,她看着胤禛,微微摇头:“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我总说,皇上别小瞧了西洋那些国家……我总说,虽说格物不能科举,但皇上也不能疏忽,因为格物能制造出来许多利民利国的东西……”
胤禛点头,耿文华说这些的时候,也总会带出些别的。
胤禛并并不是蠢笨之人,从耿文华的只言片语中,他是能推断出来一些事情的。比如说,西洋国家在格物这方面十分重视,所以他们的火器可能是发展的更快速,甚至会远远超过大清。
若是有了十分便利好用的火器,若是再用了更好的大船……他们会不会远渡重洋,来到大清呢?
以前他没将西洋国家放在眼里,但若是西洋对大清有觊觎之心呢?
他和法国皇上,还有英国女王都写过信,他们对于大清,都是有很大的好奇心,以及,羡慕。
耿文华没再说话,胤禛停顿了片刻问道:“还没想好怎么说吗?”
耿文华叹口气:“这种事情,怕是我说了,皇上也不会信。说不定我说了,皇上还要以为我是胡言乱语,危言耸听,妖言惑众……”
胤禛忍不住笑:”朕许你一个承诺?”
耿文华停顿了一下,连连点头:“好,皇上若是愿意给我个承诺,那我就愿意对皇上坦诚。”
“无论你说什么,朕都不会说你是胡言乱语,危言耸听,妖言惑众。”胤禛记性好,将耿文华刚才的话又给重复了一下:“朕也保证,绝不会将你如何了,说与不说,你都还是朕的皇贵妃,朕保你性命无忧,安稳一辈子。”
就算耿文华说的话会让他生气恼怒,但耿文华毕竟还是他喜欢的人。
耿文华也抓住了胤禛话里的漏洞:“皇上并未保证不动纺织村。”
胤禛沉吟片刻,老实摇头:“这个保证,朕并不能给你。实话和你说,若是你接下来的话并不能说服朕,今儿朕从永寿宫出来,纺织村就可能……不复存在了。”
他来,本就是要提前告诉耿文华这事儿,免得她在后面忽然得知圣旨,心里生了怨恨。
耿文华怔愣了一下,赶紧抓住胤禛胳膊:“纺织村是我的心血……”若是当真被胤禛给取缔取消,那她怕是拦不住。
真要拦不住的话,那也就没办法了,说明现下这火种,并不适合在这片土地胜仗,也只能是暂且将这火种给埋起来,静等日后了。
只可惜,没了她,这日后,指不定又要数百年。
想明白之后,耿文华忽然就多了几分轻松,她放开胤禛胳膊:“皇上还是多思量思量吧,有什么事儿,也等我说完了再做决定。”
她说完这句,又顿住了。
胤禛端着茶杯抿了一口又一口,又忍不住起身去了个净房。
回来推一推在发呆的耿文华:“还没想好吗?若是还没想好,朕先回养心殿……”
耿文华就嗔怪他:“皇上一点儿耐心也没有,这样的大事儿,我不得想想该从何处说起来吗?我现下想到了,就从八国联军开始说吧。”
这段历史,但凡是个中国人,都熟记于心。她都不用看地图,掰着手指就能将八国给一一数出来:“火烧圆明园开启了中国的屈辱史……圆明园,就是现下皇上让人修建的园子,后来,继任者又花费了六十年,一次次的修建,将圆明园修修建成了天下第一园。”
胤禛有些吃惊,但很快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朕的继任者,做了六十年皇上?”
耿文华就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做皇上的,关注点就都是在这皇位继承上吗?
她没说话,只看胤禛,胤禛只好摆手:“好好好,朕不打断你了,你说吧。”
耿文华也不知道这些话算不算泄露天机,但既然已经决定要说了,她就必得要说完整了。就好像现代很多人总说的那句话,来都来了。
是啊,来都来了。
若是能趁机放一把火,烧掉这腐朽的万恶的封建社会,那她也算是有大功德了。但要是扰乱了历史的进城,破坏了历史发展,大不了,她就以魂飞魄散来承担这个结局。
放火这种事儿,简直就是,振奋人心。就好像人人都喜欢看爆炸场面一样,绚烂的简直让人心动。
耿文华想到什么说什么,说的胤禛面色发白,攥着茶杯的手慢慢收紧,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咔嚓一声,那茶杯就碎在了手心里。
随着这一声咔嚓,耿文华就忽然觉得心中一梗,眼前开始有些发黑。
她有一种直觉,若是不赶紧说,怕是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于是,她说的越发的快:“南京大屠杀,短短几天,死了三十多万人……”
耿文华自己看不见,但胤禛能看得见,有细细的血丝,从耿文华口鼻,甚至眼睛,耳朵之中冒出来。
他想拦着耿文华,却又有些迟疑,然后那血丝就变的厚重起来,耿文华整个人,也像是走火入魔,眼神开始发直,声音开始轻飘起来。
他有一种莫名的感觉,怕是再说下去,她这条命就要保不住了。
胤禛迅速起身:“耿文华!住嘴!”
耿文华停不下来,那些话就像是河流,已经冲到了她嘴边,咽
不回去,只能往外吐:“攻占中原地区……”
胤禛伸手来捂住她嘴巴:“不要说了,耿文华,醒一醒,朕命令你,不许再说了。”
他不愿意要一个死去的耿文华。
因为剩下的,耿文华就算不说,他自己也能推断出来。可若是耿文华要继续说,他就要失去耿文华,相比较之下,他更愿意要一个活着的耿文华。
耿文华被强行闭上嘴巴,就好像那飞速奔涌的河流又被强行灌回到她肚子里,她只觉得像是心脏肚腹之间像是被什么猛烈的撞击了一下,随即一张嘴,大口的鲜血就喷涌而出。
她觉得自己耳朵里,鼻子里,眼睛里,也有炙热的液体在往外奔涌,那河流太过于湍急,有排山倒海之势,撞的她五脏六腑都觉得要碎掉了。
她眼前是一片血色,她嘴里是浓厚的血腥味,她鼻子被堵塞住,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胤禛却是着急,因为他手掌里都是耿文华吐出来的血,那血里甚至还带着……肉块。
胤禛大急,连忙冲外喊:“太医,太医呢?”
外面丫鬟婆子一团乱,有惊慌的哭喊声,也有急速的奔跑声音,这些声音就像是鼓锣,在耿文华耳边一下又一下的砸着,再然后,猛然就寂静了下来。
什么声音也没有了,身体里也什么感觉都没有了,就好像她忽然被关在了一个狭小的漆黑的地方,五感断绝。
太医来的很快,而且不是一个,来了一群。
刚进门还没来得及弯腰,就被胤禛吼道:“快来给皇贵妃看看,朕命令你们,无论如何,都要保住皇贵妃性命!皇贵妃若是出了什么差池,朕要你们陪葬!”
他以前是不说这样的话的,大夫就是再如何,也不是神仙。
但现在,他顾不上了,他只知道,无论如何,耿文华都不能死。
若是她死了……他日后可怎么办?恨不能跟随耿文华走了算了。
太医急哄哄来把脉,一个个把脉之后,脸色惨白,只觉得怕是今天要性命不保了——从脉象上来看,皇贵妃已经是命悬一线,几无生机,全身上下,五脏六腑,没一处好的,甚至可以说,这就是个只剩下一口气的活死人了,这可怎么救治?
可眼见皇上双目赤红,神色狰狞,谁敢说这样的话?再者,太医们心里也是十分好奇的,早上来请平安脉,人还好好的,怎么就这么短短时间,不过一上午,人就成了这样子呢?
无论如何,只要人还没咽气,太医就需得使出浑身的力气来保住皇贵妃,自己死了也就算了,可若是再被皇上迁怒,诛九族,那才是……死都不敢死。
也就片刻功夫,宫里宫外也都得知了消息——宫里的皇贵妃娘娘怕是不太好了,皇上将整个太医院都叫了永寿宫。
至于是如何不太好了,怎么就忽然不太好了,谁也不知道。宫里的消息就是传的再快,有些能穿,也有些是传不出去不能传的。
就比如皇上来了永寿宫,之后呢?
和皇贵妃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这些谁也不能知道。
弘昼进宫的时候,连衣服鞋袜都没穿整齐,跑的太快,跌倒了,摔的。
进了永寿宫就拽知春:“我额娘呢?”
知春也眼睛通红:“娘娘在里面,皇上和太医守着。”
弘昼松开手,往屋子里面,被门槛被绊住,人直接摔到了屋子里面。
胤禛转头看是他,连一句话都没说,又转回头,盯着床上耿文华去了。
宫女已经将耿文华脸上的血迹给清洗掉了,但如此也越发显得耿文华面上没有活人色,看着就像是已经死掉了一样,脸色透着青白。
弘昼只看一眼,立马就憋不住了:“额娘啊,额娘,额娘您看看我啊……额娘!您醒一醒啊!”
胤禛呆愣愣不说话,太医们冒死来回禀:“需得针灸,留住这一口气,然后开方子,修复这体内伤……”
弘昼愣一下,转头恶狠狠的盯着他们:“你们说我额娘体内有伤?这内伤是如何来的?”
他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家汗阿玛动的手,不然这普天之下,谁敢将皇贵妃给打出内伤来?于是又转头看胤禛:“汗阿玛?是您对额娘……”
胤禛摆手:“不是朕,是……”天罚,但这两个字,到了舌尖,他又咽回去了——皇贵妃是做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才惹来天罚?这话说出去,耿文华就是被救活了,怕是也要死在御史的折子上了。
第245章 第 245 章 心里一焦灼,就睡不着……
胤禛斥责道:“你这是在质问朕?朕对你额娘心意……”
说了一半顿住, 帝王之心,这是能随意说出来的吗?但凡说出来,不是对他不好,就是对耿文华不好。朝堂上那么多人, 虎视眈眈的盯着呢, 你对外说皇上忠心与一人, 这不等着被御史台上折子吗?
弘昼也缩了一下肩膀, 他也是话出口才反应过来不对, 汗阿玛何等人, 怎么会对女眷对手, 再者, 这么些年下来, 他对额娘如何, 自己难道不知道吗?他就是再如何,也不会对女人动手的。
他也是昏了头, 竟然对着汗阿玛质问。
胤禛也并不是要找弘昼的茬, 他转头不打理弘昼,而是盯着太医行针。
耿文华青白的面色,逐渐开始略有些转换, 不过和将死之人也没多大区别, 之前就是尸体的面色, 现在是即将要死的面色。
胤禛在太医后面站不住, 又嫌弃弘昼碍事儿,拽着他将他推到门外去:“你在外面候着吧。”
弘昼不愿意走, 扒着门框往里面看,心里十分惶恐,他既不知道自家额娘是为什么变成了这样, 又不知道自家额娘还能不能有活命在,若是额娘……他可怎么办?
太医一下午都在忙。
开方子,扎针,研究药方,两个时辰换了两次方子。不光是有喝的,还有贴的。
胤禛跟着太医转了一下午,只等到一个不太确定的说法——若是能熬过今晚上,说不定还能有救。若是……怕是今晚上就会咽气。
当然太医的话不会说的这样直白,但胤禛和弘昼都是能听出来的。
弘昼呆愣愣的在门槛上坐了片刻,问胤禛:“可要让塔纳回来?”
塔纳现下怕是已经快到广东那边了。
胤禛摇头:“不用,我相信你额娘,你额娘肯定会没事儿的。”
他站起来,看向耿文华的书房,靠着窗户放着一个地球仪,应了耿文华的药企,这地球仪做的很大,他站在这里,一眼也能看见上面的字迹标号。
现在胤禛心里是一团乱,一会儿是耿文华之前说的那些话——百年国殇,一会儿是躺在床上的,面如金纸的耿文华。
他信耿文华说的话,他没有理由不去信。就算是没有这天罚,他也信。
毕竟,耿文华为什么要诓骗他呢?
若是后来大清落入到那样的境地,史书上要是提起来,会说什么?如今史书上是如何记载五胡乱华的呢?大清真的要像是那些帝王一样,背负上永生永世的骂名吗?
背负骂名也就算了,胤禛觉得自己还算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他从继位,就一直觉得自己是不怕被人评价的。因为不管是摊丁入亩还是火耗归公,他损害的,都是掌握着毛笔纸张的那些人的利益。
但若是……百年之后,大清的土地上,真的发生那样的惨绝人寰的被侵略的战争……爱新觉罗的列祖列宗,可对得起这片土地上的百姓?他现在若是阻拦了纺织村……那是不是,历史就要按照耿文华说的那样发展了,那他,胤禛,可对得起后世那惨死的人命?
胤禛站在门口就像是雕塑,面上一点儿表情没有,身体也没什么动作。
弘昼看了片刻,最终还是上前劝说:“额娘还在床上躺着,您要是再有个什么……让儿子可怎么活?汗阿玛,您还是多保重身体,您好
好的,额娘才能好好的,您若是这会儿倒下,额娘可怎么办呢?”
说句不好听的,胤禛若是这会儿生病,那太医院所有的太医,都只会围绕着胤禛转,耿文华就算是皇贵妃,又算得了什么呢?
胤禛没出声,也不知道是听见了还是没听见。
弘昼说着话,声音都哽咽了:“我现在也惶恐的很,原本好好的……怎么忽然就这样了呢?我原还想着,快到额娘生日了,我要给额娘准备一份儿大礼,之前汗阿玛让人给塔纳做了一个粉色宝石的凤冠,我就想给额娘做一个宝蓝色的,我都让人收购了许多宝石了。”
这种东西呢,若是有心,需得提前一两年来做。
耿文华也快到四十岁了,就算是今年赶不上,但四十岁的时候能赶上,也算是弘昼的一片孝心了。
他甚至还想着,明天进宫来了,和额娘抱怨两句,章佳氏最近只顾着照看儿子,竟是对他有些疏忽了。四哥前段时间得了一个琉璃盏,偷摸摸的送给了熹妃。
那么多的小事情,他进宫来和额娘唠叨唠叨……可怎么忽然之间,就这样了呢?
弘昼十分不明白,但他又不能再去质问胤禛。质问一次,已经是很大逆不道了,那不光是皇上,还是他的汗阿玛。他怎么能怀疑,是自己的亲爹,要害死了自己的额娘呢?
弘昼只能暂且将所有的疑惑压在心里,若是额娘能醒过来,一切都好说,自己只听额娘说就行了。可若是额娘醒不过来……他视线转了转,就问道:“知春呢?”
知春还在屋子里呢,耿文华躺在床上,知春几个也吓的要死。做奴婢的,若是主子有个万一,她们就不一定能有活命的机会了。
听着弘昼问,知春就赶紧出来:“五爷安。”
弘昼抬抬手,想问,但又不敢问,张张嘴又闭上。
胤禛转头:“你跟朕到书房来。”
弘昼跟着胤禛往书房去,胤禛伸手将窗台上放着的地球仪拿下来,伸手点了:“你额娘说,八国联军……”
他说的很慢,也一直留心着身体的变化。然而,身上并没有什么异样,连嗓子痒这种小毛病都没有。
胤禛心里有些诧异,是因为耿文华已经说了,所以这些就已经不算是天道秘密了吗?还是说,说出来了,就已经表示改变了,那这些就不算是历史的走向了?
他顿住,弘昼越发的不解了,这时候,汗阿玛说这个是什么意思呢?难不成在额娘晕倒之前,他们是正在商量这个?
可这个,和额娘的晕倒,又有什么关系呢?
总不能是讨论的太激烈,将额娘给气着了吧?
但额娘的性子他也是知道的,并不轻易和人讨论朝堂上的事情,那怎么可能会随意点评西洋的那些国家呢?
“你说,他们会不会有野心,联合起来,将我们大清给吞下去呢?”胤禛问到,弘昼心头猛地一跳,他觉得嗓子有些干,良久才说道:“汗阿玛见了传教士?”
也只有传教士,才会提起来西洋那边的情形吧?
“你看,咱们想知道西洋国家的动静,只能通过传教士,剩下的,就是他们自己所说了。”胤禛说道,皱眉:“若是他们当真有吞并大清的意思,那必然会麻痹咱们吧?这种事情,也定然不会在明面上讨论提起。”
想要更多的知道西洋那边的动静,要怎么办呢?开商路是最简单的,最直接的办法。
现在轮到弘昼一脑袋的乱麻了,所以在额娘晕倒之前,额娘和汗阿玛,到底是在做什么呢?
胤禛只有满心考虑耿文华之前的话,才会暂且不会去想耿文华现如今昏迷不醒的惊慌。他将地球仪转动了好几圈,上面那些个大的小的国家,他一一思量。
现如今能和大清实力相抗衡的,有三个,英国和法国,还有红毛子俄国。
俄国其实和大清是有不少……战争的,也就是当年索额图带着人签订了合约,两国之间才暂且平和了这么些年,但明面上的平和,也是盖不住私底下的争斗的。要不然,噶尔丹哪儿来的胆量总叛乱呢?
两国之间夹着一个蒙古,私底下的摩擦并不少。
你看,连俄国,有和平协定的,都还能私底下有摩擦战争。那若是别的国家也起了心思……就隔着一个海洋,他们想攻打的话,也还是能打的进来的吧?
他不管弘昼有没有在听,他只说自己的猜测,自己的疑惑。
弘昼原本是听不进去的,可慢慢的,就被胤禛的话给吸引住了。俗话说,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隔着一个蒙古是俄国,隔着海洋是西洋国家,既然俄国都尚且能和大清有纷争,那别的国家,凭什么就因为隔着一个海洋,就和大清没有关系了呢?
太阳的余晖照射在书房里,父子两个盯着一个地球仪,谁也不敢去想还昏迷着的耿文华,只能将注意力更集中的放在这些海外的国家上。
耿文华只觉得自己的灵魂像是被困在了什么地方,但是她自己也并没有挣脱的想法,因为这个地方除了黑了点儿,并没有其他不好的地方,呆在这里,虽说是看不到听不到闻不到感觉不到,但同时,她也没有了那么多许多烦恼,也不用整日里发愁自己现在做的够不够多。
就好像,在睡一个很长很长的觉,完全不用去想起床之后的事情。
皇贵妃昏迷的消息是隐瞒不住的,头天弘昼进宫之后就再没出来。于是到了第二天,弘历和六阿哥也都进宫来了,七阿哥昨天回来已经很晚,被人瞒着,今儿就哭着冲进了永寿宫。
谁拦着都没用,七阿哥哭着喊着要额娘。
弘昼心疼的抱着亲弟弟,笨拙的哄:“额娘生病了,在休息,你这样哭闹,她休息不好,那病情就好转的慢,你体谅一下额娘,安安静静的,让额娘睡一觉好不好?”
“不好不好,你骗我,我不是小孩子了,我都知道了,那么多太医在,额娘肯定是生了大病,她最疼我,我叫她她肯定会应我的,额娘肯定不好了,你骗我!”
五福晋也进了宫,劝说弘昼:“不如让七弟进去喊一喊……”
有那昏迷之人,不都是要让人叫一叫的吗?额娘就是不操心弘昼和塔纳这两个大的了,也必然还操心七阿哥这个小的。
说不定七弟喊一喊,额娘就能听见呢?
弘昼犹豫了一下,转身抱着七阿哥进去。
七阿哥扑到床上抓耿文华胳膊,眼泪大滴大滴的往下掉,都落在耿文华的脸上:“额娘,额娘您醒一醒,我是小七,额娘不是说给我做一个蹴鞠的吗?额娘您不能说话不算数,额娘,您醒一醒啊,您看看小七啊。”
耿文华并没有什么反应。
七阿哥嚎啕大哭,他又不是弘昼成了年,一时的失态之后就能稳住自己的情绪,他不过一个孩子。
他不光哭,他还伸手来抓耿文华的手臂:“额娘起来陪我,额娘,我要额娘!”
小孩子尖利的哭声像是一把匕首,一下一下的在人心里扎下去。
弘昼的眼泪也跟着往下掉:“不许这样哭,额娘好好的,太医说过了昨晚就有机会,现在额娘还有……”气儿,所以根据太医说的,是不是就算是熬过去了呢?
现在没醒,不过是因为身体还没好。
太医也说了,现在额娘的身体是千疮百孔的,需得一点点儿的来修补。
只要时间长了,修补好了,额娘是不是就能醒过来了呢?
章佳氏也在外面掉眼泪,富察氏揪着自己的手帕,皱眉问道:“昨儿额娘还好好的,四爷还和我说,这两日该进宫给额娘请安了……”
耿文华是皇贵妃,位同副后,就算是弘历和富察氏不能喊一声皇额娘,喊一声额娘也算是符合规矩的。
胤禛从书房里出来,让知春将人都带走:“皇贵妃要养病,需得
安安静静的,不管是谁,从现在开始,都不许进永寿宫。”
章佳氏,富察氏,还有弘昼,七阿哥,都被赶出去。
熹妃和顾氏也不过是来晚了一会儿,就进不来永寿宫大门了。
七阿哥被弘昼给带走,他在宫里也是去阿哥所,他一个小小孩子,现在又正惶恐害怕,扔在阿哥所保不准会出事儿,倒不如带到自己家里,有章佳氏照看,七阿哥也能好好的。
弘时和董鄂氏来打探消息,弘昼并没有见。六阿哥和六福晋也来了,弘昼也是没有见。他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一会儿是想胤禛说的那些话,一会儿是想耿文华。
两三天,耿文华还是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怡亲王亲自来永寿宫找胤禛,他若是再不上朝,朝臣们可就要议论起来了。
但胤禛摆摆手:“说就说吧,皇贵妃现在如此……我就是上朝,也是心不在焉,朝堂上的事儿,你暂且多搭担待几分,实在不行,你叫了弘历和弘昼去帮忙。”
他在没有思索明白之前,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纺织村的事儿……他现在心里也没主意。
怡亲王就叹气:“听太医说,皇贵妃的脉象已经有些好转……想必果断时间就能好转,四哥也实在是不用太伤心,再者,就算是……她看到四哥如何,难道就不会难过吗?四哥就是为了让皇贵妃安心,也该振作起来。”
胤禛微微摇头,他是得振作,但也并不是说,不上朝这几天,大清就要亡了。
一直到第五天,御史台那边也出面,奏请胤禛上朝,允祉也被迫到宫里走了一趟,还有允祺等人,宗室和八旗,都想着打听宫里的消息,看皇贵妃是不是要死了。
看皇上对皇贵妃这份儿情谊,说不定皇贵妃要是死了……皇上也可能会伤心之下,跟着出事儿,那到时候,这皇位要给谁呢?
这种想法当然是不能放在明面上的,但是心里想一想又不会有人知道,也不会带来灾祸。
弘昼闭门不出,整日里在家抄写药王经。弘历提起来皇贵妃,面上倒是很有悲伤神色,还总和人提起来他小时候,皇贵妃是如何照看他之类的事儿。
但外面纷纷扰扰,永寿宫里却像是与世隔绝,半点儿吵闹也没有的。
耿文华的脸色已经不是之前那种死人的脸色了,虽说还是有些苍白,但至少看起来像是个活人了。
太医也说,她的五脏六腑修复的很快,不像是吃药能达到的速度。但不管怎么说,她身体里的里那些伤,确实是在修复。按理说,也该醒过来了。
毕竟,修复到这种程度,也算是好了七八成了。
胤禛从一早就守在床边,他过片刻就喊一喊耿文华的名字,说一下弘昼和七阿哥。
塔纳那边,他还是没下旨让回来,但京城里人人都知道皇贵妃病重,怕是消息也快传到两广了,说不定到时候她就自己回来了。
他絮絮叨叨的,这几天谁做了什么,他自己做了什么,全都说给床上的耿文华听。
耿文华就觉得,原本她像是被隔绝开了,现在却是被关在了笼子里,笼子外面却还有嗡嗡嗡的苍蝇声音,叫个不停。
她心里就一股一股的火气往外冒,谁睡觉的时候听见蚊子苍蝇的叫声能没有火气呢?
她就觉得,得起来,将那蚊子苍蝇给打死才行。可那笼子,特别坚固,她怎么都找不到出来的缝隙,着急的身上都要冒烟了,然后也不知道哪儿来的狠劲儿,竟是冲着笼子一头撞过去了。
这撞上去,就觉得一阵剧痛,随即身体猛的一坠,就好像是从冲出了笼子,掉到了悬崖外面,身体直直的往下落。
这种下坠的感觉,有一种马上就要跌到地府的感觉。
她猛然睁开眼,胤禛原本还在絮叨呢,看见她这么突然睁眼,顿时有些愣住,随即狂喜,大声喊道:“太医,快,太医!”
外面冲进来四五个人,围着耿文华开始把脉。
那种笼子外面嗡嗡嗡的声音,忽然就凝固变成了更真实的存在,耿文华忍不住皱眉,她想让这些人都闭嘴,可张张嘴,却发现没力气,张不开,索性就又闭上了眼睛。
胤禛顿时慌了:“怎么回事儿?皇贵妃怎么又晕过去了?她刚刚明明睁开眼睛了!”
太医一边把脉,还要安抚狂躁的胤禛:“娘娘并不是混过去了,大概是刚醒过来,精力不济,睡过去了,从脉象上来看……娘娘的脉象已经凝实,体内内伤也好了个七七八八,接下来就是休养……”
病患嘛,最怕的就是昏迷不醒,只要醒过来了,一切也就好说了。
皇贵妃没睁眼,谁也不敢确保皇贵妃还有命在。但皇贵妃睁眼了,那就是快好了,绝不是回光返照,这个脉象他们还是能区分开的。
胤禛顿时有些犹豫,是睡过去了……那还要扎针给叫醒吗?
“皇贵妃什么时候再醒过来?”他决定还是问一问太医的意思,免得耽误了耿文华的休养。
太医斟酌了一下:“今天晚上之前,该是还要再醒过来一次,若是晚上还没醒过来,到时候臣为娘娘施针。”
胤禛这才放心,点点头,等太医都散开,这才上前来摸一摸耿文华的头发,略有些委屈的叹气:“你还是快醒过来吧,这次快吓死朕了,你要好好的……”
要不然,他这后半辈子可怎么办呢?
因着要等耿文华醒过来,他索性让苏培盛去养心殿将折子都给拿过来了。
养心殿那边,怡亲王顿时就心里有数了:“皇贵妃娘娘的病情可是好转了?”要不然自家四哥哪儿来的心情看折子?这五天,他可是一直守在养心殿,别说看折子了,连朝政都一句没问过呢。
养心殿这边的折子,这些天是全靠怡亲王自己,有一种梦回两年前的感觉。
看苏培盛点头,怡亲王就笑道:“皇贵妃娘娘是有福之人,自得上天庇佑,能好转,那可真是太好了,只盼着娘娘能早日醒过来,也能让皇上安心。”
耿文华可不知道这么多人盼着自己醒过来呢,她那往下坠的惊慌过去之后,就真的……睡着了,没有了烦人的苍蝇和蚊子,她觉得自己这次一定能睡个好觉。
然而,没多久,她就有些睡不着了。虽说没有了蚊子苍蝇,但她心里,总隐约觉得自己好像疏忽了什么,遗忘了什么,心里一焦灼,就睡不着了。
想睡和不能睡两种想法在心里拉锯,拉着拉着,耿文华就又睁开了眼睛。
第246章 第 246 章 这几天可做功课了?……
耿文华醒了过来。
这消息立马就传遍了京城, 胤禛并未拦着。醒过来了,怎么说也是好事儿一桩。但他还是下令,暂且不许人探望,耿文华昏睡这么长时间, 就算是身体内部在修复, 但毕竟是……重病之人。自来这病重之人, 最好的休养就是睡觉。
所以, 永寿宫暂且是不好放太多人进来的。
永寿宫的大门还是紧闭着, 胤禛坐在床边亲自喂耿文华吃药, 太医院开的药方, 耿文华并不是很喜欢吃, 因为这药的味道实在是太古怪了, 甜不甜苦不苦, 还带着酸味和腥味,喝下去简直是……五脏六腑都要收缩到一起去了。
她皱着脸, 从胤禛手里接过来这药碗, 仰头一饮而尽。
这边放下碗,那边嘴里就多了一个薄荷糖。
冰凉的气息瞬间压下了嘴里的苦味,胤禛笑着问道:“再吃三天, 就要换药方了, 到时候朕让人看看能不能将这味道给改善改善。现在嘛, 你且将就将就, 良药苦口,你身体实在是太糟糕了些。”
耿文华就点头:“我知道, 皇上费心了。这段时间,皇上也受煎熬了。”
胤禛伸手摸一摸她脸颊:“你醒过来,我才算是活过来了, 你若是不醒过来,我真要随你去了。日后……这些话就不要再提了,我心里有数,你再说反而是会害了自己性命。”
耿文华忍不住笑了笑:“就是我想说,怕是也说不出来了,我现下心里就像是蒙着一层布,隐隐绰绰能看见,却又看的不清晰……”
她知道有历史上有很糟糕的事情发生,国家遭受了很大的苦难,但是具体的,却是说不上来了。
就好像沉睡的那几天,有人将这方面的记忆,剥掉了一样。但这种苦难偏又是刻在心里的,于是剥下来的不彻底,就留下了浅浅的痕迹。
她说着话,眼神就有些怔愣:“我估计,再过段时间,我怕是会连自己的来处也忘记。”
上辈子刷过的视频,走过的道路,做过的事情,也好像一起被剥除掉了。
倒是这辈子的事情,从她生了弘昼,一直到今天,都非常的清晰明白,就像是记录在摄像头里,她稍微一拨动那摄像机,那画面一帧帧的,就从她眼前播放了出来。
想到这个,她又忍不住皱眉,转头去看胤禛——好了,经典问题来了,胤禛喜欢的,到底是拥有着那许多才能,和现如今的女子大不相同的,带着前世记忆的她,还是这辈子陪在他身边,为他生儿育女,和他生气斗嘴的她呢?
她有些犹豫:“若是我以后再也不能做出来那些让你好奇的东西……”
胤禛怔愣了一下,有些不解:“自打进宫之后,你不是除了纺织厂,就只一心写书,再没有做过什么稀罕东西了吗?”
耿文华不认这话:“怎么没有,那切割机,缝纫机……”
胤禛打断她的话:“那些是你亲手做的吗?难道不是你亲手给的银子,别人做出来的吗?”
耿文华张张嘴,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了,虽说是她提出了想法,哦,她也只提出了缝纫机的想法,像是切割机,还有锁边机,都是别人的功劳,都还是大清子民的功劳。
胤禛笑道:“朕知道你要问什么,但爱这个东西,并非只是一时好奇。可能你以前和别人与众不同,我留意上了,这才有了后来的相伴,可爱到最后,就只是相伴相知了。我说我要火耗归公,你会如何想?”
耿文华眨眨眼:“自然会赞成,不过火耗归公并不能彻底的解决问题,这个铸钱的事儿,还是朝廷要拿出一个张程才行最好是用别的,来代替民间使用金银。或者,做金银生意的,需得在衙门备案。”
胤禛点头:“看,这就是你和别人的不同了,我若是问熹妃,熹妃必然会说,火耗归公不好,你拦住了别人的利益,衙门若是少了这一项收益,是不是就该在别处寻找回来了呢?”
他要做的事儿,耿文华只会赞同。就是不赞同,耿文华也必然会将利益得失,一一说明白,来劝服他,而不是阴奉阳违,表面上赞同,实际上却是通知自己的家族,做出不同的选择来。
耿文华迟疑了一下:“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心意相通,你对我的爱,是来自于彼此之间的……心有灵犀?”
胤禛摇头:“也不算心有灵犀,只能算是,彼此了解。”
他点了点自己:“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我也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你知道我生气的时候会如何,我也知道你生气的时候会如何。你脑子有那些稀奇古怪的主意,我不过是给你几个工匠。你脑子没有那些稀奇古怪的主意,你给出赏银重金求赏,我也不会反对,我如此说,你可明白?”
耿文华点头,所以她脑子中的那些记忆并不算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她这个人的性子,遇上事情会做出的决定,以及对人对事务的看法。
心里松一口气,耿文华笑眯眯的往前倾身,在胤禛唇上亲一口。
弘昼正进门,一边哎呀呀,一边赶紧伸手捂住眼睛:“给汗阿玛请安,给额娘请安,我可什么都没有看见。”
胤禛没好气:“你来做什么,不是说了没事儿少来永寿宫,让你额娘安心的好好修养一段时间吗?”
“我也不想来的啊,不过塔纳要到京城了,估计明天一早就能到城门口,我得先来和额娘说一声,免得到时候塔纳那眼泪将永寿宫都给淹了。”
按理说,塔纳都已经快到广州了,就是快马加鞭也是赶不回来的。但谁让当初的传信是皇贵妃要不行了,再不来就见不到最后一面了呢?
塔纳不光是快马加鞭,她是日夜不休,整整六天时间,在马背上就没有下来过,这才快要到了城门口。
胤禛顿了顿才说道:“你打发人迎一下塔纳,顺便安抚她,你额娘现下没事儿了,让她不用着急了。”
不等弘昼说什么,胤禛就摆摆手:“没事儿就出去吧,朕和额娘还有话要说。”
弘昼赶紧应声:“有事儿有事儿,王叔让我和汗阿玛说一声,江西那边上了折子,说是有两家械斗,出了人命,死了三个人。”
说是两家,不是两个村子,就有可能是当地豪族。这种事情呢,说大不大,但说小也不小,往大了说,那就是豪族无视朝廷律法,私下里争斗,出了人命。往小了说,那就是两家置气。
但不管大小,既然出了人命,朝廷就必得有个说法态度,一来是安抚当地百姓,二来呢,也是要彰显朝廷威严——朝廷若是不管,日后两家争斗,都随意打,不管不顾,那死伤可就不是一两个了。而且,次数多了,朝廷没有了威严,那律法也就成了笑话,日后百姓们就只看当地豪族脸色了。
说句不好听的,那到时候百姓还会是朝廷的百姓吗?不,那时候,百姓就都是豪族的家奴了。
胤禛皱了皱眉,耿文华推他一把:“我既然已经好转了,你就不必守在这里了,回头让苏培盛将折子都还搬回去,你在前面做完了事情再来。再者,我本来就要养着,你不来,我倒是还能清静些。你若是来,我还要打起精神来陪着你。”
胤禛无奈,只好起身:“那我先去养心殿看一看。”
路过弘昼,警告道:“不许让你额娘操心劳累。”
弘昼忙应了下来,等着胤禛出门,才三两步窜到床前:“可真是大好了?额娘您不知道,前些天吓死我了,我晚上都不敢闭眼……”
生怕半夜里宫里忽然响起来丧钟。
耿文华笑道:“真没事儿了,你看你汗阿玛都放心了。小七呢?”
“今儿早上非得要闹着回来,我先来看看,若是额娘大好,等会儿就送他回来。”弘昼说道,顿了顿,到底是没忍住好奇心:“额娘,汗阿玛说那些西洋国家……”
不等他说完,耿文华就摆摆手:“我实在是记不清了,有话你只管问你汗阿玛去,你们是亲父子,你问什么,他难道还会不告诉你答案吗?你只要知道……”
她皱眉苦苦思索,到底是什么来着?
“不要关着门?”她犹豫的说道,弘昼不太明白,耿文华叹气:“到底是上了年纪,这病一场,立马就有些忘事儿,我以前和你说过的,外面有许多国家……咱们要出海,咱们要和别人来往……”
说着说着,就又有些想不起来了,她忍不住伸手拍了一下脑门,弘昼赶紧拦着:“额娘怎么还打自己呢?想不起来就算了,又不是什么大事儿,难不成您想不起来这天还能塌下来不成?反正汗阿玛也和我说了些,我大概是能明白的。”
不能关着门,那不就是要和外面多联通吗?
既要知道别的国家的水平,又要提高自己的国力,就这两点嘛。
弘昼笑着将话题岔开:“章佳氏本来要进宫来请安的,汗阿玛说是不许人打扰,她就想先问问额娘,额娘让她来,她就来。”
耿文华若是不见,那就不能来了。
耿文华摆手:“先不见吧,回头再说。”说着话就打呵欠,弘昼赶紧扶着她肩膀给她挪动枕头:“还是睡下吧,汗阿玛说您的身体需要都休养,外面也没什么可让您操心的事情,睡吧。”
耿文华连句回话都没力气说了,刚躺下来,眼睛一闭上,不过一瞬间,这呼吸就平稳了下来。
弘昼帮着耿文华将被子给盖好,出门叫了知春:“额娘睡下来了,你们好好留意着,若是出汗,就及时给她更衣。这段时间,不可让人来打扰,吃喝上面尤其是要留意,不许见荤腥,太医说了需得清淡,白粥最好,蛋羹也成。”
但肉不行,不好消化,她现下肠胃也是虚弱的很。
顿了顿,弘昼就问道:“你们也上心些,太医不是每天来把脉的吗?问一问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
知春忙应了下来,弘昼也没着急走,在院子里站了片刻,这才往书房去,伸手将桌子上的地球仪拨动了一下,又将上面的地图看一遍,这才往宫外去,小七还在家里等着呢,需得将他给送回来。
弘昼刚进了府门,一个小小的身影就炮弹一样冲过来,直接抱住了他大腿,仰着头问道:“额娘怎么样了?不是说好多了
吗?怎么还不让我进宫?是不是你在骗我?额娘根本没好?”
弘昼伸手将他拎起来:“骗你做什么?额娘好不好,你回头进宫一看不就知道了?先回去吃饭,吃完饭有几个事儿交代你,你记好了,能办到,我下午就送你回去。”
七阿哥顿时瞪大眼睛:“不吃饭,你现在就和我说。”
“不吃饭不行,你不吃饭,额娘还要以为我做哥哥的没照顾好你。”弘昼很强硬,伸手揉一揉七阿哥的肚子:“再说了,得说好一会儿呢,你坐着吃饭一样说。”
不等七阿哥反驳,就叫人去准备午饭。
一边吃饭,一边和七阿哥说道:“首先呢,你进宫之后,需得安静,不许大吵大闹,额娘病了一场,身体要紧,需得静养,你若是大吵大闹,到时候也轮不到我去接你出宫,汗阿玛就能打你一顿,将你扔到阿哥所去禁足,到时候你别说是去看额娘了,你就是去看谁都不行。”
七阿哥抿抿唇没说话,弘昼拿筷子在他脑袋上敲一下:“说话。”
七阿哥只好不甘不愿的点头:“我安静。”
弘昼继续说道:“再一个,不许别人进永寿宫,额娘这次生病来的蹊跷……”
七阿哥顿时像是斗鸡一样来了气势:“你说额娘是被人害的?”
弘昼停顿了一下,还是摇头,倒不至于,有汗阿玛在,宫里那地方,谁还谋害自家额娘?再说了,额娘又不是什么都不会的娇娇儿,她管理后宫也有许多年了。
“这话日后不许再说,免得招人避讳。反正额娘需要静养,你只要守好了永寿宫就好了。”
“第三,这功课需得抓紧了,你之前还会描红呢,这几天耽误下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忽然变蠢笨了,额娘让我照看你,你总不能说你不会描红是因着我吧?所以,功课还需得抓紧,回宫了就要每天按时做功课了,知道吗?”
七阿哥有点儿不服气,额娘都病着呢,他想要在额娘跟前好好伺候,才不想做功课。
但对上弘昼的视线,七阿哥也是有自己的小心思的,万一他不答应,五哥就不送他回宫呢?那还是答应吧,反正回宫了,他的功课,五哥也看不到。
弘昼哼一身:“我日日是要进宫的,到时候必要查看。”
七阿哥顿时有些委屈,抽了抽鼻子,到底是没胆子反驳,只好点头:“我知道了,我会写功课。”
弘昼又伸手:“第四点,你不许调皮,不许让额娘操心,额娘现在养身体呢,不能操心劳神,你知道吗?”
七阿哥赶紧点头,弘昼继续伸手,七阿哥顿时承受不住了,张嘴就哭:“还有啊?我我我……我有那么多规矩要遵守吗?我听话都还不行吗?”
弘昼轻咳一声,赶紧哄:“好了好了,最后一条了。”
手指头都伸出来了,总不能自己打脸再收回去吧?
弘昼赶紧说道:“最后一条就是现在这样,不许随意哭闹,你看看你在外面哭了多少场了,我都不耐烦哄你了,你要是回宫了,当着额娘的面儿哭,额娘得有多心疼,这一心疼,是不是又要操心了?你都是男子汉大丈夫了,总这样哭闹怎么能行呢?我不在宫里,你就需得长大,做一个真正的男子汉来护着额娘,照看额娘,怎么还能哭哭啼啼让额娘反过来为你操心呢?你要是能做到这一点儿,我可就能放心将额娘交给你了。”
七阿哥赶紧手忙脚乱的擦眼泪:“那我不哭了,我可以做到的。”
那样子看的弘昼都有些心疼,再想想自家小弟弟,自打出生那就是宫里的宝贝蛋,小霸王,额娘汗阿玛都恨不能他捧起来,整日里放怀里揣着,哪儿受过惊慌啊。这额娘一病倒,他要是能守着也就算了,偏偏被送出宫来,见也见不着,心里能不受惊吓吗?
他伸手摸一摸七阿哥的脑袋:“好了,知道你是好孩子了,那快些吃饭吧,吃完饭我送你回去。”
七阿哥忙低头吃饭,心里着急,也没吃多少。
不过弘昼并不在意,小孩子吃多了反而容易积食,少吃点儿,回头肚子饿了,宫里有点心,还能少了他吃的?
哥儿俩又进宫,这次正巧耿文华还醒着呢,毕竟要吃饭要吃药。
见了七阿哥,耿文华都有些眼眶发红:“怎么瘦了这么多?”
弘昼看一眼,有些不太确定:“瘦了吗?我瞧着还是和以往一样的。若是瘦了,那估计是这两天不好好吃饭,小孩子嘛,胖瘦很明显的。”
就像是他儿子,之前胖嘟嘟的,现在一开始吃辅食,立马就感觉瘦下来一圈,但太医把脉又说一点儿问题没有。
七阿哥本来想冲到床上去的,但是想到弘昼的交代,冲到了床边就不敢往前了,只小心翼翼的打量耿文华:“额娘你好些了吗?”
耿文华伸手将他搂在怀里:“好多了,以后会越来越好,你最近有没有听话?”
七阿哥赶紧点头,他可太听话了。
他絮絮叨叨的和耿文华说自己在弘昼府上的事情,弘昼则是端着茶杯,一边留意着耿文华脸色,见她脸上有疲惫神色,就招呼七阿哥:“现在额娘该睡觉了,你要是想出去玩儿,就先出去玩儿,不想出去玩儿,就陪着额娘睡觉,不许再说话了。”
七阿哥当然要陪着额娘睡觉了,不等丫鬟来伺候,自己脱掉鞋子往床上钻,靠在耿文华身上,仰头,眼睛亮晶晶的看耿文华。
耿文华笑了笑,冲弘昼摆摆手,自己也躺下来,伸手摸一下七阿哥的脑袋:“好了,睡觉吧。”
七阿哥一开始睡不着,但更稳还睡的很快。七阿哥就睁着眼睛看耿文华,看着看着,又觉得委屈,眼泪扑簌簌往下掉,哭一会儿,又想到弘昼的话,赶紧拎着被子擦一擦眼泪。
然后使劲吸一吸鼻子,闻着额娘身上的味道,也不知道怎么的,就又觉得好开心啊,又忍不住咧着嘴笑起来,生怕自己发出声音来,赶紧伸手捂住嘴巴。
他自己哭哭笑笑片刻,就觉得困劲儿上来了,眨眨眼,伸出手,轻轻抓住耿文华的一缕头发,也紧跟着闭上了眼睛。
这一觉睡得踏实,七阿哥睡醒之后,耿文华都还没睡醒。
他自己朦朦胧胧的坐起来,发了一会儿的呆,轻手轻脚的越过耿文华爬下床,知春赶紧来问道:“小阿哥怎么了?”
七阿哥摆摆手,自己去净房。
回来也不乱跑,拿了凳子坐在床边等耿文华,一边等,一边看书。
耿文华醒过来之前,胤禛先回来了,将他拎到外面:“这几天可做功课了?来写几个字让阿玛看看。”
七阿哥怔愣了一下,顿时委屈:“我担心额娘,这几天没做功课。”
“没做就没做吧,不过现在你额娘好了,你也需得好好做功课了知道吗?”胤禛说道,七阿哥赶紧点头,弘昼说的他能阴奉阳违,但汗阿玛也说了,那他还是好好做功课吧。
耿文华一旦醒过来,这身体好转的速度也立马像是飞起来了一样。头两天还只能在床上躺着,第三天就觉得浑身长毛了一样躺不住,非得自己起来,竟是在屋子里走了好几圈。
所以等塔纳进宫,看见的就是站在门口等着自己的额娘,怔愣片刻,她就小跑着过来:“额娘,之前不是说……”
这瞧着,也不像是生了重病的样子啊。
第247章 第 247 章 还是很有必要的。……
身体好转了的耿文华, 这段时间就只顾着见人了。
见了七阿哥要安抚,见了塔纳要安抚。随后是进宫的五福晋,四福晋,六福晋, 老一辈的还有怡亲王福晋, 十四福晋等人。
宫里的熹妃也要上门, 顾氏和陆氏也不敢落后。
来来回回十来天, 大约是终于确定了她不会死, 所以这宫里宫外, 也都逐渐的平静下来了。
然而这份儿平静, 并不是真的就毫无波澜了。宫里宫外对于耿文华生病这事
儿平静下来了, 但另外一件事儿, 就是耿文华生病的起因, 关于纺织村的事儿,却是再次被提起来。
这次不光是朝堂上官员出面了, 连八旗, 宗室,也都开始上折子。
不要以为朝堂上的官员都是傻子,那经过一次次的科举选拔上来的, 就没有哪一个是蠢笨之人。也就是第一个纺织村, 一开始就在耿文华名下, 地方小, 人数少,更多人觉得那些人是属于耿文华的, 一种类似于佃户的存在。
但现在,纺织村的学子站在了人前。
所谓的佃户并不是奴隶之身,反而是自由身, 甚至可以是官身,那纺织村的存在,就不再是属于耿文华的一个村子,而是属于大清的一个地盘,一个村落。
朝廷律法,应该是针对于所有的百姓,适用于大清境内所有的地方。连宗族这样的存在,在上位者看来都是可能会影响到皇权的东西,那么纺织村这种地方,就更是……对皇权的一种威胁,说的严重点儿,甚至是相当于耿文华在大清境内,打造了一个国中国。
那么这个国中国,属于谁?
之前耿文华病重,这事儿就暂且平息了一段时间,因为谁也不敢确保这关头要是耿文华死了,在胤禛心里,他们这些参奏皇贵妃的人会不会是逼死皇贵妃的凶手。
怎么说呢,活人是永远争不过死人的,这话放在这里也很合适。
死的是他深爱的女人,为他生儿育女皇贵妃,逼死皇贵妃的是朝堂上对他咄咄逼人的大臣,你说皇上心里会如何想?还不得恨得牙痒痒,但凡有机会,所有参奏过皇贵妃的,怕是都要被皇上给灭了。
所以大家就等着,要么皇贵妃死,皇贵妃只要死了,纺织村也就不成了,就算是有五阿哥和塔纳,两个小孩子能成什么事儿?五阿哥就不要说了,皇位的诱惑之下,他还能记着纺织村这三个字就算是孝心了。塔纳公主嘛,女孩子,嫁出去也就完事儿了。
要么呢,皇贵妃没死,活过来了……这是朝臣们最不想看见的场面。
因为皇贵妃醒过来了,就表示天平的两端又要被放平了,他们想要争夺更多的权利,就必得要在皇上面前参奏皇贵妃,将纺织村这事儿给彻底平了。
所以能给耿文华十来天的缓和时间,已经是给胤禛这个做皇上的退让了。
太医说,皇贵妃没事儿了,身体棒棒的,不用担心会被参奏的折子气死。
于是,这参奏的折子就像是雪崩了,铺天盖地的就冲着养心殿砸下来了。
大约是因着耿文华的这场“天罚”,胤禛几乎是忘记了女人不得干政的铁律,反而是将折子带过来给耿文华看:“这个刘仲,最是狡诈,你看看,这折子话里话外的说纺织村是法外之地,怎么就法外之地了?之前那案子,难道不是依法判决的吗?”
纺织村制定的顶多是规章制度,就是每家多少人,每个人能分到多少地,这些地又需得上缴多少公粮。然后医保费是多少,每年看病能花费多少。
纺织村从不会制定律法。
杀人就要偿命,偷东西就要挨板子,抢劫就要蹲大牢,这些罪犯,可都是朝廷官府派人去抓的,纺织村也从不会私底下动用刑罚,纺织村只会将人送到衙门去。
耿文华不太想看这些折子,觉得看的头晕:“关于纺织村……皇上是什么意思?”
大臣们的想法并不是很重要,因为清朝——是一个君权比前面任何一个朝代都要集中的朝代,别看明朝有各种各样的缺点,但明朝的权利,也并不会抓在皇帝一个人手里的。
可大清,就能皇上一个人说了算。
胤禛沉吟,他以前肯定是容不下纺织村这种挑衅君权的存在的,什么投票,票箱子给你砸了。
但现在……大清真的要做历史上的罪人吗?爱新觉罗家能背得起这样的大锅吗?就算是不考虑大清和满人的名声,他真的能眼睁睁的看着,日后历史上发生那样的事情吗?
耿文华笑道:“皇上比我有见识,这种事情,皇上说如何,我是不会反对的,所以皇上并不用担心我。若是皇上觉得纺织村的存在并不合适,那回头取消了就是了。若是皇上觉得还能容忍,那留着也不是坏事。”
胤禛有些诧异:“你不觉得纺织村是你的心血,毁掉了可惜?”
耿文华笑眯眯的:“自然是可惜的,但是……既然皇上觉得不合适,那就说明,它确实是不合适的。若是我非得强硬的留着,那谁能保证下一个皇帝,会不会因为一些私人的情绪,就更加容不得纺织村的存在了呢?”
她是想留下一个火种,但若是这火种现在并不能发芽,强留下来,反而只能让着火种更陷入沉睡,那岂不是和她所盼望的,所期望的,刚好相反吗?
若下一个皇帝是弘昼,弘昼可能会留着纺织村。但若是下一个皇帝是弘历呢?弘历……在历史上,是一个比胤禛更加将君权集中起来的皇帝,他可不会想着这是耿文华的心血不能毁掉,他怕是巴不得斩草除根,彻底将这火种给毁灭掉呢。
胤禛没说话,耿文华也没雨追着问,她只笑着说到:“天气越发的有些热了,回头咱们到圆明园住几天?”
胤禛笑着点头;“好,你若是想去,咱们随时都能去。”
他命苏培盛将那些折子给收起来。
起身拉着耿文华:“今儿天气也还不错,咱们到外面去走一走,正好呢,塔纳这两天也还在宫里,叫了塔纳来说说话?”
塔纳没日没夜的骑马回来,知道耿文华没事儿,这两天就总在公主所睡大觉,要补充体力,她打算明天再去广州呢。朝堂上的事儿,她也是有所耳闻的。
但是纺织村和纺织厂之间,可以说是一体的,也可以说是分开的。
所以她并不担心这事儿会妨碍到她建立纺织厂,事情既然开始做了,那必然是得做成了,怎么能中途而废呢?
听到宫女说汗阿玛请,她洗脸之后,就一张素颜往御花园里去。
进了园子,就瞧见汗阿玛摘了一朵花插在了额娘的头发里,额娘仰头笑着不知道说了一句什么,汗阿玛也跟着笑起来。塔纳瞧着,也忍不住跟着笑,拎着裙子小跑着过去:“汗阿玛,额娘,给您请安。”
胤禛抬抬手,直接问道:“朝堂上这两天的动静你可听说了?”
塔纳点点头:“是,汗阿玛是要问我的意思吗?我的意思就是这些人在放屁,若是担心纺织村成为法外之地,那就派人盯着就是了,就因为担心,要取消纺织村的存在,这简直就是因噎废食。我从不曾
听说,历史上有哪个大人因着将管辖之地治理的太好,就要被上官容不下,就要被同僚们参奏,让皇上砍头的。”
塔纳是很聪明的,这一番话,也只将纺织村当成了大清境内数百上千的寻常村落一样。
村落若是太小,那就用县城来对比。
纺织村就如同一个县城,哪个县令是因为太能干,将管辖之地治理的又富裕又安宁,然后被治罪的?
朝臣们是糊涂的,但汗阿玛肯定是英明的,还顺带小小的拍一下自家汗阿玛的马屁。
胤禛哪儿能听不出她这点儿小心机,因着是亲生的女儿,他不光不觉得塔纳这点儿小心思好笑,反而觉得女儿十分聪慧贴心,忍不住笑到:“若是纺织村当真要被取消……”
塔纳怔愣了一下,立马说道:“那必然是因为汗阿玛还有别的顾虑,取消就取消呗,我知道这纺织村是如何的,回头等汗阿玛没有顾虑了,再给建起来就是了,就算是我没办法,我子孙总还是有法子的,只要有纺织厂在,纺织村既然存在过,就不会如同烟花,了无踪迹,再无影踪。”
塔纳也是十分洒脱,要不然怎么办呢?
汗阿玛说不许了,自己哭闹撒泼,去朝堂上和那些大臣们吵架争论?就算是……能争论赢,也不过是个两败俱伤的结果。
额娘说了,明天的太阳升起来就又是新的一天了,昨天天大的事儿,放在今天可能就是不值一提了。
所以,万不能因为意气之争,就将所有的活路都给掐短,只要留得青山在,就不要怕日后没柴火用。
现在要是非得分出来个上下,那纺织村在那些人眼里,怕是更不能留了。
胤禛没有再说什么,而是问起来塔纳去广州的事儿:“若是有遇见合心意的,回头写封信回来,汗阿玛给你做主。你是公主,所以你的婚事,完全可以只由着你自己心思。”
满汉不通婚的祖宗规矩,也已经被撬开了一条缝。所以只要塔纳看上了,胤禛总归是有法子为她扫除万难的。
婚姻……对寻常百姓来说是大事儿,对皇家公主来说也不算小事儿,却也不是那种到了后半辈子必得捆绑在一起的大事儿。
若是日后过的不如意,自是有和离的法子的。
塔纳不光是他现在活着的唯一的公主,还是他和耿文华唯一的女儿。所以塔纳的婚事,胤禛并不愿意用来在朝堂上换取什么,只要她自己高兴,她觉得好,那就是好。
当然,他也不会担心塔纳会看上个乞丐,做了十几年公主,又是耿文华亲自教导,这样的骄阳,怎么可能会看得上一个乞丐?她若是有喜欢的人,也必然是和她一样的骄阳才对。
塔纳说起来自己的婚事,也没有半分小女儿的羞涩,只笑嘻嘻的:“那汗阿玛早些让人给我准备公主府才是,到时候我就住在外面了。”
胤禛顿时心痛:“住在宫里……”
被耿文华看一眼,这后半句就收住了,公主住在宫里天经地义,但哪朝哪代,额驸是跟着一起住在宫里的?可成了亲,夫妻总是要住在一起的吧?
耿文华拍拍他胳膊安慰道:“现在塔纳也并不是总在家。”
日后嫁人了,得空了进宫,和现在在宫里,得空了出宫,其实也没多大区别。
胤禛微微挑眉,那区别可大了……一个是探亲,一个是回家。
胤禛实在是不喜欢这话题,叹口气就岔开了,交代起来塔纳去广州的事情:“广州现在的知府是叫曾文杰,是个很有才华的人,是康熙四十八年的进士,为人谨慎……”
塔纳就点头。
说了半天的话,又陪着胤禛和耿文华到永寿宫用了午饭,塔纳这才又回到公主所。
她下午正打算收拾一下行李,就听见外面宫女叫道:“公主,说是有圣旨到了永寿宫……”
塔纳怔愣了一下,圣旨?自己不是刚从永寿宫回来吗?怎么刚才没听说有圣旨,现在就来了?这样想着,心里就是一紧,该不会是出什么事儿了吧?
“你去问……算了,我亲自去一趟。”塔纳忙说道,又带着人急匆匆往永寿宫去。
进了门就发现气氛有些不太对,自家额娘脸上的表情,像是惊喜,又像是无措,又像是茫然。
传旨的礼部官员正笑着将那明黄色的卷轴递给自家额娘:“娘娘,圣旨已下,恭喜您了。”
耿文华本能的转头看知春:“给这位大人赏赐。”
塔纳过来扶着耿文华,耿文华按着塔纳胳膊:“你汗阿玛刚才……册封我为皇后了。”
塔纳有些没反应过来:“什么?”
再将耿文华的话在心里重复一遍,面上表情也有些茫然了,册封皇后?她要是没听错,是这四个字吧?
不等塔纳再问,永寿宫大大小小的宫女嬷嬷太监,已经全部跪下,恭敬无比的喊娘娘千岁,恭贺皇后娘娘了。
耿文华伸手在自己脸颊上掐一把,又去掐塔纳的:“疼不疼?我是不是在做梦?还是说,我之前病着,其实一直没醒过来,现如今这一切,都是我梦里所发生的?”
塔纳疼的嗞了一声:“额娘,您下手太重了,就算是您自己不疼,您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但我可不是,我疼得很,所以必然不是做梦,这是真的!”
她伸手去拿那圣旨,展开来看:“奉天承运……”
真的是册封皇后的圣旨。
一道圣旨,从皇上起心思,到最终落成来颁布,至少是需要一个时辰的。
皇上想到了这件事儿,于是叫来了礼部官员,口述一番,礼部官员回去拟定圣旨,再拿回来给皇上看,皇上觉得没有错误,就会盖章。
从宫里到礼部,从礼部到宫里,光是这跑腿儿的功夫,一个时辰。
胤禛从十点之后,就一直是在永寿宫。他刚回了养心殿,这圣旨就来接了。
可见,是在来永寿宫之前,他就已经下了圣旨了。所以刚才赶回养心殿,就是将这圣旨给盖章了。
想明白这其中的过程,耿文华心里也有些复杂,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那圣旨,顿了顿才说道:“你汗阿玛有心了。所以,这算不算是补偿?纺织村,是真的保不住了吧?”
塔纳也不知道,汗阿玛的心思,她怎么可能猜得到呢?
她顿了顿,只能说道:“我让人到外面去打听打听?不过,额娘做了皇后,这总归是喜事儿,需得先赏赐下来。”
知春机灵,忙去屋子里捧了钱匣子出来:“娘娘?”
耿文华笑道:“赏,永寿宫上下伺候的,无论是谁,都赏赐半年月例,宫里上上下下,也都
赏赐三个月的月例。”
她喜气洋洋:“让内务府那边尽快准备礼服和金册,回头我需得到奉先殿去将圣旨供起来。”
册封皇贵妃的圣旨是她自己收着的,就算是位比副后,那也带着贵妃两个字。
但是皇后就不一样了,那是妻子了,这圣旨就需得拿到奉先殿去,让列祖列宗都知道,胤禛现在又有了妻子。
塔纳也帮着料理事儿:“再派人到宫外,去……四哥五哥六哥的府上都说一声,另外呢,让钦天监定一个日子,好宣召命妇进宫朝贺。”
有塔纳帮忙,耿文华也很快就将事情给理顺了。
第一个来的是熹妃,熹妃一进门就赶紧问道:“娘娘,圣旨可是真的?”
耿文华就笑道:“圣旨还能作假?既然传遍了宫里,那自然是真的。”
熹妃差点儿没遮掩住脸上神色,片刻才勉强笑道:“那真是要恭贺娘娘了,妾身给娘娘请安,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熹妃心里都快成一团乱麻了。
就算是耿文华做了皇贵妃,弘历占着先出生的名分,也算是和弘昼旗鼓相当。再者,她从来都认为,弘历是比弘昼更能干更聪明的。
可现在,耿文华做了皇后。
她做了皇后,弘昼就是嫡出的了。
嫡出的……
熹妃深吸一口气,还不到最后,就算是嫡出的,胜负也还未明呢。嫡出的又如何呢?废太子允礽,不也是嫡出的吗?这事儿不到最后,谁也不能说自己是赢家。
她将心里的各种念头都按下,笑盈盈的给耿文华道贺:“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娘娘之前病重,皇上十分担忧,对娘娘一番情深,现如今娘娘大好,皇上也册封,也算是安慰娘娘这一番吃苦了。”
耿文华笑道:“倒不算是吃苦,熹妃今儿倒是机灵的很。”
这话说的没什么大毛病了。
或许,是针对人的?以前她在那拉氏跟前,好像说话也不曾出过大差池?
熹妃眼珠子一转,视线落到塔纳身上,就笑道:“那咱们塔纳公主,是不是也是固伦公主了?”
嫡出的是固伦,妃嫔生的是和硕,再往下是多罗。
不等塔纳说什么,熹妃就笑道:“这一转眼,咱们塔纳也出落成大姑娘了,现如今又是嫡出公主,日后这求亲的岂不是要踏破门槛?说起来,富察家有个孩子……”
不等熹妃说完,耿文华就打断她的话:“我还想留塔纳到十八岁呢,现如今说婚事太早了些。再者,你又不是不知道,皇上素来心疼塔纳,只怕她这婚事,连我这个额娘都做不了主。”
所以熹妃你做的什么主?
对上耿文华的视线,熹妃脸色略僵硬了片刻,随即勉强笑道:“也是我多嘴,皇上疼爱公主,必然是要精心给公主挑选驸马的。”
正说着话,齐妃也过来了。她虽然平常不出宫殿,但封后可是大事儿。这么说吧,耿文华是皇贵妃,说扣除掉她宫里的香烛,她还能找耿文华理论理论,但耿文华作为皇后,说不许在宫里烧香点纸,她就是有钱,她也找不到香烛可用。
齐妃进了门,脸色也是略有些复杂的,她还以为,就胤禛那性子,这辈子,估计宫里就是这样了。却没想到,到这会儿了,竟还又册封了皇后。
但仔细想想,好像胤禛这年纪,也并不算很大?这还不到五十岁呢,就老爷子康熙那岁数,胤禛就算是不能齐平,至少能活到六十吧?
还有十多年呢,册封个皇后怎么了?万一再生个嫡子呢?
当然,她不像是熹妃那样想不明白——熹妃就是蠢的,就算弘历占了个长字又如何?弘昼那可是兄弟俩呢,二对一,稳赢啊。皇上总不可能为了弘历一个,就放弃弘昼两个。
所以讨好一下耿文华,这还是很有必要的。指不定日后弘昼做了皇帝,还能用一下弘时呢,但凡弘时有个差事,都不能和现在一样,几乎是圈禁的状态了。
第248章 第 248 章 人活在世,不都是为子……
册封皇后的消息一传出来, 不说宫里如何了,弘昼的府上就已经开始热闹起来了。那送进来的帖子,装了一筐又一筐。门房回到章佳氏这里,章佳氏让人将帖子都给处理了:“一来是还没到宫里为皇额娘庆贺, 二来呢, 也不知道皇额娘的意思, 万一是要咱们收敛些, 那如此大张旗鼓就不太好了。”
弘昼点头:“收拾一下, 咱们一会儿进宫给皇额娘请安去。”
夫妻俩收拾妥当进宫, 他们不是第一个来的, 第一个来的是七阿哥。
之前耿文华也算是大病一场, 好转之后, 胤禛就做主, 让七阿哥搬到阿哥所去住了。一来呢,是避免耿文华操心。再者, 阿哥所距离永寿宫也不是很远, 七阿哥每日里来回也不超过一炷香时间。二来呢,七阿哥毕竟大了些,也上学了, 就不好总在永寿宫里玩耍了。
册封的时候塔纳是在的, 随后七阿哥就得了信儿, 课也不上了, 忙忙就来了永寿宫。
现下正在被耿文华搂在怀里问话呢,七阿哥别提多乖巧了, 耿文华问什么就回答什么,老老实实的。
弘昼夫妻进来行了礼,在下面落座, 弘昼就伸手将七阿哥给拽出来了:“额娘身体弱,你别总腻歪在额娘身边。”
现在可不是七阿哥住在弘昼府上了,七阿哥立马伶牙俐齿:“我瞧着五哥是因为自己年纪大了,不好让额娘抱着了,这才羡慕我,也不想让我被额娘抱着吧?那可惜了,你怎么也变不成小孩子了,我就可以,我就要在额娘怀里!”
弘昼伸手捏七阿哥的脸颊:“你就要你就要,你什么都要,我看你会不会长大。”
说着看耿文华:“皇额娘,这册封的圣旨……”
耿文华就笑道:“这是好事儿,你汗阿玛心里自有思量。他既然下旨了,咱们接着就是了,不过,那纺织村,正巧塔纳也在,你们兄妹商量个法子,将这纺织村大而化小。”
弘昼就笑道:“额娘这不是现成的法子吗?大而化小,若是那村子有两千人,就分成两个村子,或者三个村子,再或者,分成一条街。”
将人给散开不就好了吗?
说起来还是纺织厂的人,待遇基本上是可以保持不变的,比如说缴纳医疗费,会得到报销之类的。
塔纳点头:“纺织村最重要的是人,而不是一个村子。所以,人还在就好,不过是取消掉了纺织村这个名字,而不是将纺织村的人给灭掉了。”
顶多是没了纺织村这个名字之后,纺织村的一切可能会变得……不那么出名。不是特意打听,估计就不会知道有这么一种存在了。
弘昼又说道:“甚至咱们可以给制定一个牌子,持有牌子的人可以享受纺织村的待遇,如此一来,咱们也有便利之处。额娘之前总在纺织厂周围买地,那一片能卖给咱们的,都已经卖给咱们了,不能卖的,咱们不管用什么法子,人家都不会卖。既如此,倒不如将村子给取消,每个人散开来,到时候额娘只给买地的银子就好。”
耿文华就摇头:“如此一来,开销必然大增。”
纺织厂现在的盈利就已经有一半都是用来建设纺织村了,若是再挪用一笔银子来给纺织厂工人的家眷买地,那纺织厂的盈利至少要再减少三成。
耿文华很明白人心,没有盈利的东西,谁会要吗?
纺织厂若是没有多少盈利,现在塔纳作为她的女儿,可以为她的心愿信念来买单,但塔纳之后呢?塔纳的儿孙,愿意要这么个不赚钱的厂子吗?
没人管,那这厂子是不是就要走向破亡了?
这么说吧,纺织村若算是耿文华精心栽培的一朵花,那么纺织厂,就是纺织村这朵花的根。根都没了,纺织村还会存在吗?
相比之下,纺织厂才是最要紧的。既如此,那纺织厂,也必得有盈利,让人有心动的,愿意掌管的地方。
以前纺织村的人种地,是要缴纳公粮的,这些公粮正好可以提供给纺织厂的工人们用。如此一来,纺织厂少了采买粮食这一项,纺织村的土地也算为纺织厂提供利润了。
现在弘昼说只给钱,让他们自己买地,那公粮这一块还能收的上来吗?
弘昼沉吟了一下:“对半,比如说良田的价钱是四两银子,咱们只给二两。或者,以租代买。咱们出面买,将地契挂在纺织厂名下,谁家若是要种地,可以来租用,以粮租代替公粮缴纳。”
塔纳笑道:“我觉得倒是租地更合适些,而且,地契挂在纺织厂,也免得将来有什么意外,纺织厂至少还能借着这片地来翻身。”
弘昼又说道:“额娘不是说,在新疆那地方种植棉花最好吗?不如咱们干脆将纺织厂,再往那边建立一个。”
耿文华叹气:“你汗阿玛说过,纺织厂建立在哪儿不是问题,问题是,没有人。”
尤其是内地这边,谁会抛家舍业的去新疆种棉花呢?棉花就算是能换钱,但是钱能填饱肚子
吗?你不还要用钱来换粮食吗?再者,去了新疆,那就代表着,要和自家这边所有的亲朋好友,全都断绝关系,永生永世再不来往了。
就是在现代,交通那么发达了,想要人口往新疆迁移,国家也是不得不提出各种利好条件,什么高考优惠政策啊,免费房屋啊。可说实话,生活能过得去的,有几个会想要去那边呢?
更不要说这古代了。
“除非实在是在本地活不下去了,要不然干脆和你汗阿玛商量一下,日后流放罪犯,全都流放到那边去。”那边也不是没流放罪犯的,大清流放罪犯,一般都是两个方向,一个是北边宁古塔,一个是西边新疆。
以前两广那边也在被贬范围内,现在嘛,两广也是四季如春的好地方了呢。
耿文华摆手:“这事儿你们兄妹自去商量,反正这纺织厂,到最后也还是……留给塔纳的,但弘昼也必得帮忙。等会儿你们汗阿玛来,指不定会问起来这事儿,你们商量就是了。”
说完看章佳氏:“不是不给你,而是日后……你的身份怕是不方便经管商务之事。”
就连耿文华,自打进宫之后,这纺织厂,基本上也就只担一个名字了。塔纳稍微能管事儿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宫里纺织厂两边跑了。
为什么呢?不就是因为这身份的缘故吗?
章佳氏先是怔愣了一下,但随即心里就是抑制不住的狂喜:“是,皇额娘的意思我明白,您放心,塔纳是五爷的亲妹妹,自然也是我的亲妹妹,额娘疼她,我日后也会和额娘一样疼她。”
耿文华点点头,其实不用问胤禛的意思,她自己就能猜出来——怕是胤禛心里已经有了决定了。
只说弘昼和弘历,弘历能干,但弘昼也不遑多让。弘历和弘昼,其实他们两个都可以。
但区别还是有的,那就是弘昼是耿文华抚养大的,弘昼亲自去海外见过世面,弘昼和洋人也多有打交道,弘昼比弘历更清楚纺织村的规章制度,也更了解纺织厂的发展方向。
耿文华在很早以前,也影响到了弘昼对于海上贸易的看法,对于西洋国家的看法。
现如今册封皇后,其实也就是在告诉所有人,基本上这个继承人就已经是选定好了。
耿文华做了皇后,弘昼就成了嫡子,七阿哥也成了嫡子。若是将来别人继承皇位,弘昼和七阿哥还能得个好吗?
就像是齐妃说的,二对一,皇上该如何选,他心里一清二楚。
不过就是没有直接册封,也没有直接宣布而已。
毕竟,做了太子还有被废的时候,若是直接册封了,那日后发现了弘昼不合适呢?
现在这样,日后发现弘昼不合适那还有七阿哥,七阿哥也不合适那到时候大不了他提前一步给弘昼兄弟俩想退路,威逼日后的继任者不许为难弘昼兄弟俩。
所以不到最后时候,这册封太子之类的事儿,是必然不能做的。
但一个是为了纺织村的补偿,另一个是为了安耿文华的心,这个册封皇后的事儿,还是很有必要的。
弘昼和塔纳去讨论这纺织村的事儿,耿文华和章佳氏说那些帖子的事儿:“最好是关门闭户,什么人也不见,其实算一算,也没什么可见的人。弘昼日日上朝,该见的也都已经见过了。”
后院女眷,章佳氏其实很没必要多接触。
弘昼不是允禩,章佳氏也不是八福晋。最重要的是,胤禛并非康熙,康熙是儿子太多,胤禛才这么几个儿子,自然不能拿来养蛊。
所以章佳氏不用做什么,她只要是弘昼的福晋,就完全能代表弘昼的脸面。
章佳氏忙应了下来,耿文华又说道:“就说孩子还小,经不得热闹,你们夫妻现在最要紧的也是照看孩子,剩下的事儿,自有你们汗阿玛呢。”
章佳氏又应了下来。
七阿哥听不太懂,就靠在耿文华腿边,有一句没一句的听着。
听到后来,忍不住问:“额娘,那姐姐有纺织厂,我呢?”
耿文华笑着摸一摸她的脑袋:“你有船厂,你舅舅现在还在福建呢,那边的船厂,还有……船队,将来都是要给你的。”
她又看弘昼,弘昼赶紧摆手:“我知道额娘要说什么,额娘放心,额娘已经将最好的给了我,我若是还盯着弟弟妹妹的这些东西,那也实在是太贪心了。”
江山都要给他了,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再者,他要真做了皇帝,不管是纺织厂还是船厂,他都是一点儿不能碰的。至于船队……倒是可以和七阿哥商量商量,用私房参一股。
当然,最好是别参与。上位者,最忌讳与民夺利。
耿文华就笑道:“这话不可再说,再者,现如今,你该学着谦逊起来,水满则溢,月满则亏,你现在还没满呢,更需得小心谨慎。”
弘昼忙起身,束手而立,恭敬领训。
说胤禛,胤禛很快就到了。
进了门,扫一眼,挑眉:“今儿这人倒是多的很,热闹的很。”
一群人忙起身行礼,七阿哥行礼之后就抱着胤禛大腿:“汗阿玛,我要去福建!”
胤禛疑惑不解,看耿文华,耿文华笑眯眯的:“刚说起来话,纺织厂给塔纳,船厂给他……”
胤禛恍然大悟,伸手在七阿哥脑门上弹一下:“就是想去,也不是现在,等你长大了些再去。”
他看耿文华,皱眉:“你身体好转了,日后就不要再提这些事儿。”就跟临死分家产一样,不太吉利。
耿文华点头:“好,我知道了,不过是话赶话说到了,皇上可下定主意了?”
胤禛沉默片刻才说道:“纺织厂还留着,但纺织村……需得和寻常村庄一样,衙门选定里正人选,日后不管是服役还是纳税,不能再由纺织厂出面,需得和寻常村庄一样。”
寻常村长呢,就是衙门做决定。
比如说朝廷今儿要修路,要服役,下达命令给县衙,县衙派遣差役到里正那边说要求,要多少人,多大年纪,总共服役多少天。然后里正再到各村去通知,村子里挑选,至少一家一户一个人。
纺织村那边呢,之前都是挂在纺织厂名下,纺织村也有服役,但并不是里正传达,而是村子里各家自己选出来的,并且可以用银钱来赎回名额——这条在别的村庄也合适,但别的村庄的人,可能没那么多钱。
总而言之,就是大的规矩需得改变。
和弘昼之前说的,大而化小很接近。
耿文华点头,看塔纳,塔纳顿了顿,就上前来:“汗阿玛,儿臣有本参奏。”
胤禛怔愣了一下,噗嗤一声笑出来,本想说这是做什么怪样子,但忽然又想到塔纳也是有官服的人
,顿了顿,就一本正经点头:“有话就说。”
塔纳就将刚才和弘昼商量的那些,一一复述出来。
胤禛听着也觉得可行,本想让弘昼记下来,回头在朝堂上说,但话到嘴边,看着塔纳,忽然就改变了主意:“既然你皇额娘将纺织厂给你了,那回头你写一封折子送过来。”
塔纳顿时愣住,侧头看耿文华,耿文华笑眯眯的:“你汗阿玛让你写,你写就是了。怕什么,那是你汗阿玛,又不是外人。”
对啊,那是自家汗阿玛,做女儿的有什么事情,和汗阿玛商量,不也很正常吗?
纺织厂的事儿,很快就定了下来。
看起来……改变很大,实际上改变也确实是很大。但最核心的东西,比如说,生老病死一条龙这些,却是保住了。再比如说,投票决定这个,明面上是没有了,可私下里还是存在的,大家可以投票决定一下自己服役或者纳税的事情嘛。
朝堂上的喧嚣声在看到胤禛的态度之后也就逐渐降低,到现在,几乎也就消失了。
但新的纺织厂,却是已经在广州建立起来了。
甚至,第七纺织厂,都已经开始在新疆那边选定地址了。
日后这些纺织厂,会遍地开花,就如同被风带走的蒲公英,选定了地址就会扎根。
不过这些,现在就算是有人看到了想到了,也并不会再多说什么了。
纺织厂越来越多,女学出来的学子也就都派上了用场。
耿文华也逐渐将精力都放在了写书上面,教科书嘛,只有一门怎么能行呢?
转眼就到了新年,这一年的信念,自然是和往年的不同的。往年宫里没皇后,耿文华又不太喜欢见人,命妇和诰命们也就是到太和殿门口一磕头,就算是请过安了,拜过年了。
现在嘛,宫里有了皇后,怎么能随意一磕头就算完事儿了呢?耿文华再不喜欢见人,也需得端坐在上面,看着下面命妇们请安磕头。
熹妃和齐妃落做在两边,等着命妇们起身,就忙开口寒暄,问一问家里的老人,问一问家里的孩子。
问完了,打发人下去就成了。
一上午都是忙活这个了,眼看快中午,耿文华就打发她们两个:“瞧着钮祜禄老太太和李老太太都等了很久了,你们也各自回去陪一陪老人家吧。”
至于她自己,耿老太太还在后殿呢。
耿老太太一见着耿文华就激动:“之前见娘娘穿着这一身,就总觉得十分威严,现如今又见着,除了威严,娘娘还多了几分端庄。”
耿文华噗嗤一声笑出来:“额娘,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说我之前没有端庄的气势呢。”
耿老太太忙摆手,耿文华笑道:“我知道额娘的意思,我和额娘开玩笑呢,额娘先做,我让人摘了这帽子。”
今儿是大年初一,见命妇嘛,一早起来就穿了大礼服,皇后也是需得带帽子的,上面硕大的东珠,那帽子带着沉甸甸。
宫女赶紧来帮耿文华取掉,又将里面盘着的头发给拆开,用梳子轻轻的梳一下,也算是揉按一下头皮,让头发放松些。
将头发打理好,又去取了家常的衣服来,帮着耿文华换下身上的大礼服。
大礼服上的金银丝线都是实打实的份量,这一件儿衣服穿在身上,像是佩戴了五六斤的金银,再加上脖子上的东珠项链,耿文华还需得端坐一上午,这会儿也只觉得腰酸背痛的。
衣服肯定是好看的,穿上也像是老太太说的,满身威严气势。就是有些累人,累的她都有些不太想说话了。
耿老太太瞧见她疲惫,就心疼:“才病好呢,也是赶上这过年了。不过,现在你做了皇后也是好的,也算是熬出头了。”
耿文华就笑起来:“也没熬,皇上对我还是很好的。”
她也没经过什么大事儿。
哦,唯一的大事儿就是和胤禛置气了,不过也没受罪,她自己住在园子里,虽说是冷清了些,但吃喝上面并没有受委屈。至于后面去庄子上,那更是她自己做的决定,谁也没有逼迫她。
能做点儿自己喜欢做的,想要做的事情,那简直是天底下最好的事情了,怎么能算是熬呢?
老太太也只觉得耿文华是安慰自己,朝堂上谁不知道当今是个十分严厉,有些刻薄的人呢?差事办的好了是应当的,差事办的不好就是无能,不堪大用,皇上可不从问你什么原因没办好差事。
和先帝比起来……先帝可真是仁君啊。
也幸好耿文华不知道老太太心里那些念叨,要知道,必然是要腹诽几句的——先帝是仁君,可也就是太仁慈了,为了那仁君的名声,留给胤禛的江山那可真是……八百万两的国库,勾心斗角的朝堂,习以为常的贪污受贿,无处不在的党争。
耿文华笑着问道:“额娘可是有什么为难的事儿?”
瞧着老太太好几次欲言又止了。
耿家很有分寸,老太太欲言又止,那就必然是遇上事儿了,不知道该不该找她做主。既然耿家有分寸,耿文华肯定要问一问了。
老太太顿了顿点头:“是有一件事儿……你做了皇后,咱们家得你的恩,你阿玛现在也是承恩公了,可这承恩公的爵位……”
耿文华有一个大哥有一个弟弟,按理说,这爵位该是给老大的,但老大残废了,可老大残废了,老大还有儿子。
这闹不好,就要跟那拉家一样了,一个爵位,哥哥要,弟弟也要。
耿文华沉默片刻:“这爵位,给大房。不说理法如此,就说大哥这些年在福建,为我办事儿,也算是尽心尽力,十分辛苦,大哥如此辛苦,为了什么呢?”
人活在世,不都是为子孙吗?
顿了顿,她又说道:“至于小弟,暂且别急,咱们府上,能有一个爵位,怎么就不能有第二个了?回头我问一问皇上,看能不能给小弟个差事。”
这言下之意就很明显了,若是差事办得好,估计就是能再有个爵位的。若是办的不好……耿文华没说,老太太也没问。
第249章 第 249 章 情深似海。
等送走了耿老太太, 耿文华也忍不住叹口气。人之常情,尤其是做父母的,一个爵位又不是几两银子,银子可以平分, 但爵位分不了。但爵位这东西, 又是十分重要。
多少人家, 几代人付出都不一定能得个爵位。耿家……也是机缘巧合了, 有一个爵位至少是能保家里三代富贵荣华的。所以老太太发愁也是正常的, 两个儿子嘛, 不患寡而患不均。
她虽说是等日后……等日后其实也不一定有机会。
这又不是乱世, 乱世一个军功拿到手, 就算是没拿到爵位, 那也必能升官发财。可现在, 太平盛世,上哪儿弄个功劳让耿家弟弟得呢?
下午弘昼进宫来, 耿文华就难免将这事儿拿出来和他唠叨。
弘昼就笑道:“额娘也是多心, 二舅舅有本事,自然是能有可立功的机会的。他若是没本事,功劳放在他跟前他也看不见。回头我去外祖父家看看, 若是二舅舅有心思, 我让他到山东一趟。”
耿文华诧异:“去山东做什么?”
“剿匪。”弘昼说道, 顿了顿解释道:“山东那边最近出了个悄悄会, 和白莲教勾结,宣扬什么真神救世, 邪教这东西,危害深重。”
多少寻常人家,但凡遇上邪教, 都是家破人亡的结局。
尤其是那白莲教,之前曾听说江南那边,有个女人毒杀一家七口之后投奔白莲教,入了白莲教做了仙姑。而且,令人发指的是,这女人毒杀一家子,并非是因为一家子亏待她虐待她了,而只是因着白莲教承诺给她一个仙姑的位置,让她带着家产投奔。
一家七口啊,公婆小姑子,丈夫孩子……鲜活的人命,说没就没了。
以前耿文华看电视,还觉得白莲教这种收容穷苦女人的地方,就算是有罪孽,
罪孽也应该是有数的。但听闻了这事儿之后,她就觉得白莲教当真如同一块儿腐肉,散发着让人恶心的味道。
而且,大多数的穷苦女人,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分辨力。她们以为白莲教说几句好话就是为她们着想了,却从不知道,白莲教不做赔本生意,白莲教看上她们,就是为了要她们一条命的。
所以对于邪教,耿文华也是觉得,必得连根拔除才行。
山东那边既然出现了邪教,那朝廷派兵剿灭,也是理所应当的。
她就是对耿家弟弟的本事有些怀疑:“他能分辨的出来谁是被逼迫的,谁是本就心存歹念的吗?”
弘昼笑道:“回头我找个有能耐的照看着二舅舅就是了。”
有事儿谋士上,有功劳耿家小舅舅领。
耿文华就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这可真是……人家能平白将功劳让出来?”
“额娘,这天底下有许多聪明人,有些能入仕,有些却是因着各种理由,并不能入仕的。既然不能入仕,他们凭什么实现自己的理想抱负呢?再者,人生于世,总要有个赚钱养家的渠道吧?空有一肚子聪明,没个赚钱的渠道,那怎么养活妻子儿女?”
聪明和赚钱,从来都不是相等的。有才华,有谋略,并不代表就能在商场上肆意纵横了。
所以这世上,也才有谋士这种存在。
当然谋士也是要谋前程的,就比如耿家这事儿,他帮着耿家得了功劳,耿家就祝他一臂之力,让他能有个出仕的机会。
耿文华点头:“那这事儿额娘就交给你了,不过,你也量力而行,若是能,也算是耿家的福气,若是做不到,那是耿家无福,你也不用自责。”
弘昼笑嘻嘻的:“额娘放心,我从不是会将责任往自己身上推的。”
说着耿家的事儿,弘昼又提起来噶尔丹那边的事情:“不老实,怕是年后又要起战乱。”
又要打仗。
耿家的长处并不在打仗上面。
耿文华就有些好奇:“那你汗阿玛可能会派谁出征?”
弘昼沉吟了一下:“怕是章佳阿桂?亦或者是富察家的人。李荣保也算还在壮年。”
耿文华也就是问一下,领兵打仗这事儿,她是没有什么经验的。
不过等出了年,这出征的旨意下来,耿文华这才知道,弘昼竟也是在其中的。当然,他年轻,不可能做元帅,就是一个小将领,算是督军的角色。
弘昼来宫里辞别,耿文华颇有些担忧:“你自己并没有多少经验,就要多听大将军的指挥,不要自己逞一时勇猛,不能鲁莽。”
弘昼一一应下来 :“额娘放心,我肯定不会自己随意走动,就连吃饭睡觉,也只听大将军吩咐。倒是章佳氏,额娘多叫她进宫来陪着您。”
婆媳两个,也算是互相照应。
耿文华眼眶就有些发红,七阿哥很懂事儿的说道:“额娘,我也去,我帮着你去监督五哥。”
耿文华又忍不住笑,伸手摸一摸七阿哥的脑袋:“你要是再跟着去,倒不如我也跟着去了,你们兄弟俩,也不知道谁照看谁呢。”
弘昼也伸手摸七阿哥脑袋,但七阿哥不愿意,晃着脑袋将弘昼的爪子甩掉:“我是大人了,五哥你不要总摸我脑袋。”
弘昼笑眯眯的:“好,那就再等几年,等你从上书房出来,不用读书了,你就来帮五哥做事儿,五哥好忙啊,你要是不帮我,我忙的都没空吃饭睡觉了。”
就好像自家汗阿玛和十三叔一样,那才是真正的兄弟。
他也不盼着自己和四哥能如此了,毕竟自从自家额娘做了皇后,四哥看自己就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所以,他也只能盼着自己亲生的兄弟,将来和自己一条心,就如同汗阿玛和十三叔。
弘昼在宫里吃了一顿饭,转天一大早,天不亮就出发了。
耿文华时不时会将章佳氏给叫进宫来,婆媳两个就逗弄孩子,弘昼的大阿哥,一天比一天大,这养孩子就跟看景儿一样,一天一个景色。
今儿大阿哥会哈哈笑了,明天大阿哥会拍手了,后天大阿哥会做哭脸了,这么一个小胖孩子,那可比养宠物好玩儿多了。
进入到三月,耿文华正如同以往一样,打算让人去叫了章佳氏进宫,就见知春急匆匆的从外面跑进来了,手里拎着的篮子的盖子都掉了,她也没发现,一脸的惊慌,进了门就扑倒耿文华跟前,跪在那里,浑身发抖:“娘娘……”
看她那样子,耿文华一颗心就忍不住往下沉。
她看不见自己的脸色,但只觉得一股冷气从脚底下窜上来,整个人就像是被冻住了,想问什么,竟是有些张不开嘴来。
知春脸色惨白:“奴婢刚才去御膳房,听说前面来了战报,五阿哥……”
耿文华只觉得眼前发黑,人有些站不住,知夏连忙来扶着耿文华,又看知春,知春一咬牙:“失踪了,生死未卜。”
找不到尸体,所以也不能断定是死是活。但这种情况下,一般都是人已经死了,只有死了,才会回不来,找不到踪迹。但凡活着,五阿哥那样的身份,必然也会想法子传递消息回来。
没有消息,那就是凶多吉少。
耿文华只觉得像是有锤子在自己脑袋上砸了一下,她站不住,整个人直挺挺的往后面倒下去。
知夏一个人扶不住,知春也连忙爬起来搀扶耿文华:“娘娘,娘娘您可千万要撑住了……”
耿文华觉得自己像是要死了,她良久才在眼前看见了一点儿光线,凭着感觉,她抓住知春:“消息当真?五阿哥真的……”
知春看知夏,她现在才发现自己有些鲁莽,娘娘之前生病,虽然太医说是已经养好了,但那是大病,哪儿能真的一点儿不留痕迹?必然是要有后遗症的,损伤了根基也是有可能的。
现如今猛然听说这样的消息……
知春不知道该说什么,耿文华却是确定自己刚才没听错了,她猛的闭眼,好一会儿,感觉那晕眩的感觉能控制住了,就起身:“我去一趟养心殿。”
养心殿是收到消息最快的地方,若是有弘昼的消息,胤禛是必然最先知道的。
她在这里胡乱猜测是没用的,要问一问胤禛才好。
看她那脸色,知春和知夏也不敢拦着,两个人跟在后面,几乎是一路小跑才追得上耿文华的脚步。
耿文华到养心殿外面,一眼就看出来养心殿里大臣们的气氛是略有些不对的。
往日里,人来人往,哪怕是死对头呢,见了面也要哼一声,或者是挤兑几句,若是有大事儿,大家的表情也就是严肃,脚步顶多是再急促些,说话顶多是再低沉些。
不像是现在,人人不吭声,活像是死了人……
耿文华脸色越发雪白,只觉得身上的力气都被抽调了,险些没站住,也幸好是知春和知夏赶紧在后面扶着了。
门口的太监看见是她,忙来请安:“娘娘万福金安,皇上正忙着……”
“本宫要见皇上。”耿文华打断他的话,小太监犹豫了一下,但顿了顿,还是压低声音说道:“娘娘请稍等,奴才这就进去禀告。”
皇上可没说不见人,再者,这又不是别人,这可是皇后娘娘。
小太监一溜烟儿的去找苏培盛。
苏培盛有些为难,但犹豫了一下,还是进了内室,看胤禛趁着脸色,他心里也是有些打鼓,可到了这会儿,就是不说也得说了——胤禛又不是无知无觉,能没发现他进来了吗?
“娘娘在外面请见。”苏培盛低声说道,胤禛脸上带了几分沉痛,张张嘴,好一会儿才说道:“带娘娘到暖阁去。”
不等苏培盛动,他又说道:“算了,朕亲自去带娘娘过去。”
他起身往外走,苏培盛忙跟着。
胤禛到了养心殿门口,看见耿文华那脸色,心里就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顿了顿,伸手来拉着耿文华:“怎么这会儿来了?可是有事儿?手怎么这么冷?”
又斥责两个丫鬟:“虽说是三月里,但这天儿还冷的很,怎么也不给娘娘穿一件儿披风?这样冷的天气,连个毛领子都没带着,你们若是不会伺候娘娘,那就换了会伺候的人跟着。”
知春和知夏不敢辩驳,立马扑通跪在地上请罪。
耿文华抓着胤禛的手:“不怪她们,是我自己着急……”
话到嘴边,想问,却又不敢问,她生怕会从胤禛这里得到一个确切的,不太好的消息。
是不是因为她做了皇后,改变了历史,所以历史的车轮就要覆盖上她改变的痕迹,强行再将行驶的方向扭转到原来的方向上?所以,弘昼不能活着,因为弘昼活着,弘历就不能做皇上了。
胤禛拉着她往暖阁去:“你也顾惜着自己的身体,你又不是三两岁的小孩子了,怎么还这样不懂事儿呢?你本来身体虚弱,若是再生病,那可不是吃两天药的事儿了。再者,你这个岁数,也不年轻了,年轻人生一场病,说好也就好了,但咱们这岁数了,不好再生病了知道吗?”
耿文华浑浑噩噩,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只点头:“我知道了。”
进了暖阁,胤禛让苏培盛去倒茶:“先喝杯茶暖一暖。”
耿文华抿一口茶水,热水顺着喉咙进了肚子,她这才觉得僵硬
的身体像是有一点点儿软和下来了。
她沉默了片刻,终于是鼓足了勇气:“我听说,弘昼失踪了?”
胤禛就皱眉,转头斥责知夏她们:“谁和娘娘胡说八道了?不知道娘娘现如今受不得惊吓吗?”
又拍耿文华胳膊:“没有的事儿,你最近对宫里的管制还是有些松懈了,竟是让人在后宫胡说八道!弘昼好着呢,之前还上了折子,说是打赢了,他要带人追踪噶尔丹,但是被大将军给拦住了。”
顿了顿,胤禛又说道:“要不了几个月,弘昼大概就能回来了,他好着呢,你不用担心。”
耿文华盯着胤禛:“他真的好着吗?”
胤禛点头,看耿文华:“真的好着呢,我骗你做什么?你若是不放心,问问十三?正好今儿十三也在宫里,你是知道的,十三可不撒谎。”
十三不撒谎?这话可真是……他要是不撒谎,哪儿来的养蜂夹道十年圈禁?
耿文华没说话,还是盯着胤禛看,胤禛被看的有些绷不住:“是不是熹妃在胡说八道?你也知道熹妃,自打你做了皇后,就十分不服气,她必然是等着看你失态,看你笑话呢,你可得放宽心,不能让熹妃看了你笑话。”
耿文华有些小小的动摇,可能真的是熹妃在夸大事情?
不对,夸大事情的前提是有这么个事情存在,所以,弘昼是真的出事儿了?
耿文华抓住胤禛的手:“皇上,若是弘昼真的出事儿了,您现在告诉我,总比日后……我要再遭受一次这样的痛苦好。”
是啊,现在是已经知道了,若是现在被哄住了,那日后呢?
胤禛上哪儿找一个完好无损的弘昼来还给她?
只这么片刻沉默,耿文华的眼泪就下来了:“弘昼真的出事儿了是不是?他现在,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胤禛叹口气,伸手给耿文华擦眼泪:“没那么严重,只说是他带人深入草原深处,不见了影踪。”
耿文华的哭声就控制不住了,没有影踪,这跟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有什么区别?不都是没了踪迹,不知所踪了吗?
她好不容易养大的儿子啊,她从胳膊长养到了七八尺的男儿啊。
耿文华伸手捶胸口,实在是太疼了,心脏就像是被人用匕首搅动起来一样,疼的她都想将这颗心给挖出来了。
她按着胤禛的手:“我要去找他,他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儿,他必定也想回家,我要见见他,哪怕是最后一面呢,我要知道他在哪儿……皇上,我要去找他,我的弘昼!”
胤禛眼眶也发红,那也是他的儿子,他不疼吗?
收到折子到现在,他疼的都不知道时间是怎么过去的。
但他是男人,他不能像是耿文华这样哭闹,他还得安抚耿文华:“你先别哭,不一定是最坏的结果,可能是他在里面迷失了方向,一时半会儿没找到出路,你也知道,草原那地方,一望无际,想找个人烟不容易……”
所以死在哪儿也不会有人知道。
耿文华的眼泪掉的更急,她说不出来话了,嗓子被堵住,逐渐的连气都喘不过来,脸色都憋的有些发紫。
慌的胤禛忙让人去叫太医,太医来给耿文华扎了两针,耿文华这口气才算是出来,她放声大哭起来。
胤禛将人抱在怀里,轻轻拍后背:“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但现在这事儿不能宣传出去,弘昼吉人天相……”
耿文华哭一场,越发觉得是自己连累了弘昼。若非是她,弘昼再不济了,还能做个王爷,就算时不时得办个活丧,那也是大清的和亲王。
她直起身体来:“皇上,我能否去一趟……”
不等她说完,胤禛就打断她的话:“你去了能有什么用?你是会在草原里找人,还是能领兵打仗,将噶尔丹给击退?”
胤禛伸手捏一捏眉心:“弘昼已经出事儿,你就在宫里,你在朕跟前好好的,朕也才能安心,才能让人去找弘昼,哪怕是……也必得带回来入土为安。所以,你就等着,别添乱,好不好?”
耿文华抿抿唇,她会什么呢?指南针……她就算是做得出来,大清又不是没有司南。
无人机……她做不出来。
领兵打仗她更是不行,就算她行,她现在说要去,那些将领也必然不会听她的。大清,又不是大唐,还能有女将。
耿文华越发觉得失望沮丧,是啊,她能做什么呢?
胤禛叹口气:“我话说的有些重了,但是……你确实是帮不上忙,你就在宫里好好等着,行吗?”
耿文华木然点头,除了等着,她也做不了别的了。
胤禛点了点知春:“送你们娘娘回去,另外,这次看你们娘娘脸面,朕不和你们计较,若是再有下次,你们谁再拿了外面乱七八糟的事儿来吓唬你们娘娘,你们看朕能不能留着你们。”
他摆摆手:“下去吧。”
知春和知夏就忙扶着耿文华起身往外走。
胤禛看着耿文华出了养心殿,就让人去叫了十三来:“你亲自去一趟……无论如何,得将人带回来,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他是朕的儿子,朕绝对不能让他暴尸荒野。”
任由草原上的野物,将弘昼的尸体给糟蹋了。
十三领了圣旨,急匆匆出宫去。
耿文华也很快得到了消息,她将自己关在书房里,一边翻找书本,一边苦苦思索,找人方面,到底还有什么更便利的工具呢?地震时候,更多用的是搜救犬,可搜救犬一时半会儿能培养的出来吗?
宫里因着胤禛的命令,倒是也没人议论弘昼的事儿。但外面却是禁不住的,军机处有大臣,战报送来,军机处都是能看的。尤其是章佳家,章佳氏很快也得知了这消息。
章佳氏和耿文华一样,初得知,几乎是要痛死过去。
她和弘昼少年夫妻,弘昼到现在也还没来得及纳妾,所以夫妻之间感情甚好,再加上孩子年幼,可以说是,情深似海。
这猛然之间得知这样的消息,差点儿就要跟着寻死了,也幸好是有孩子在,章佳氏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哭了两天,也总算是振作起精神来,抱着阿哥进宫来看耿文华了——若是弘昼真有个万一,这孩子是弘昼的血脉,她必得养大了,护好了才行。
可光凭着她一个人,小阿哥日后的前程也就那样了。宫里的皇后娘娘是亲祖母,若是能得皇后娘娘照看,小阿哥的前程,才是一片光明呢。
耿文华还正在昏头昏脑的查找书本呢,听见章佳氏带着孩子来,怔愣片刻,这才点头,让人将这母子俩给带了进来。这一进来,看见孩子,耿文华差点儿又没忍住——孩子大了,越发的和弘昼像了。
第250章 第 250 章 也并没有人敢发表意见……
等章佳氏带着小阿哥出去, 耿文华对着门口怔愣了片刻,忽然就起身:“七阿哥呢?”
七阿哥正在上书房呢,他倒是想守在永寿宫,奈何胤禛不许, 怕他在这里, 再引得耿文华想起来弘昼。本身耿文华这身体……就算是太医说好了, 胤禛也是有些一朝被蛇咬, 十年怕井绳的感觉。
耿文华原本是想让人将七阿哥给叫回来的, 但听说人在上书房, 也就摆摆手不去理会了。
她叫了知春来:“现下我的库房还有多少银子?”
知春大概估算了一个数字:“本来是有六百万的, 但之前塔纳公主去广州带走了一百万两。”
建立新的纺织厂呢, 也并不是只买个地, 盖个房子就完事儿了, 需得做机器,需得招女工, 需得有行原材料。这乱七八糟的加起来, 其实一百万是远远不够的,但广州那边还有耿文华的船队,船队是第二次出海, 算一算时间也快回航了, 若是塔纳到时候用钱, 从船队那边支取也是很方便的。
再者, 广州距离福建也并不是很远,福建那边还有船厂呢。
耿文华点头:“见现银给准备好, 我有用处。”
她总是沉浸在悲伤中也不好,现在弘昼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状态,她做额娘的, 现在可不
能整天只哭哭啼啼,那岂不是成了她以往最是看不上的人吗?所以,她需得做点儿什么。
不管弘昼现如今是生是死,她都得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让人去找。生要找到人,死要找到尸体。
“传令给各个纺织厂,命人打量收购羊毛牛皮。”耿文华停顿了一下,继续和知春说道:“除此之外,各种野物的皮毛也要,蒙古那边多牛羊,让人往那边走……和采购的管事们说清楚,此行最重要的是找人。”
就算是那边正在打仗,但越是打仗,生意才会越是好做——利润会远比平和时期更高。
她现在大量高价的收购,必然会有很多人愿意冒险往那边去。
弘昼若是和军队失散,若是活着,说不定会藏身在哪个小部落里,若是死了……只要有尸骨在也是好的。
知春忙应了下来,耿文华伸手捏了捏眉心:”若是有找到的,本宫会答应他一个条件,无论是钱财还是什么,只要不违背良知道德律法,本宫都可以答应。”
耿文华摆摆手,先示意知春去传话。几个纺织厂虽然看着是独立的,但其实内部都是有沟通联系的,毕竟这个纺织厂的布料从那边调过来,那个纺织厂的产品送另一边售卖,这都是常有的事儿。
所以,知春只要将消息传达到京城纺织厂这边,不用几天功夫,广州和江南那边也就能收到消息了。这世上消息传递最快的,就是商人之间了。
“另外,叫了纺织厂研发部的人来,我有另外一种想法。”那就是羊毛毯,现在也是有羊毛毯的,但因着制造工艺的问题,羊毛毯的保暖度比不上羊皮,柔软度又比不上羊毛褥,所以更多时候,人们是宁愿将羊皮制好直接用的,除非是要挂在门口遮挡寒风,或者是铺在地上当地毯。
耿文华要做的,是那种现代很常见的毛毯,并非是羊毛做的,便宜,但又好用,冬天铺在床上,又绵软又舒服又保暖的。寻常百姓家,就算是买不起羊皮褥子的,大概是能舍得买这样一个毛毯的。
羊皮褥子之所以贵,是因着带羊皮来制作的,一个羊皮还只能做那么点儿大。若是做毛毯,寻常羊毛就能做,羊毛线还需得精挑细选,但毛毯可以放更宽的条件。
再加上下面可以用棉布,棉布是比羊毛便宜许多的。两相结合,这成本没那么高,售价肯定也不会太高,那么市场也必然更宽广。
耿文华沉默片刻,又仔细想还有没有更多的渠道来找人。
一直到七阿哥放学,她也并没有太多头绪,也只好想打起精神来招呼七阿哥:“今儿上课可有什么听不懂的?”
七阿哥仔细看着耿文华脸色,眨眨眼才说道:“今儿先生忽然对我严厉许多。”
耿文华只一怔愣就明白了,弘昼和七阿哥一母同胞,她又是皇后,若是弘昼有个什么万一,那么有很有可能皇上会越过弘历,直接选中七阿哥。
以前先生对七阿哥的功课是得过且过,这词儿用的不是很准确,但只看字面意思就是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嘛。今儿忽然严厉起来……要么是朝堂上的消息已经私底下传播开了,要么就是有人在七阿哥面前说了什么。
她皱了皱眉,过了片刻才说道:“先生对你严厉是因着……”顿了顿,到底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七阿哥倒是懂事儿:“我知道,五哥失踪的消息,现在很多人都知道。”
“我担心你五哥出事儿,并不是战场上出了意外。”耿文华忽然说到,七阿哥有些不解:“可是打仗出事儿也是很正常的啊。”
“出事儿是很正常的,但失踪,人了无踪迹,这才是不正常的,你五哥又不是寻常人,他是皇子阿哥,他无论做什么,身边怎么可能一个人也没有呢?就算是你五哥不听指挥,非要带着人胡闹,做将领的,能眼睁睁看着一个皇子阿哥涉险吗?”
再者,这又不是寻常的皇子阿哥,这现在已经是嫡子了。
弘昼可以死,被敌军杀死,被流箭射死,但失踪的可能性只有一成不到——这一成还是因为他在战场上,战场上的事儿,瞬息变化,耿文华实在是拿不准。
“但他活着,会对谁造成威胁呢?他若是赢了,我们大清将士士气高涨,这是荣耀。他若是死了,敌军必定弹冠相庆,嘲讽大清。”
所以不管是死是活,两边都不可能瞒着他的音信。
弘昼也不是不懂事儿到明知道自己的生死会连累许多人,还藏着不声不响的人。
耿文华唯一能想到的可能就是夺嫡,她甚至已经将目标定在了熹妃母子身上。
弘时已经没有什么可能,六阿哥自从一开始就没希望。
只一个弘历,以前他和弘昼还有分庭抗争之力,但现在耿文华做了皇后。
耿文华像是剥洋葱一样一层层往里面剥皮,然后就想到了一件事儿——熹妃已经很久没来给她请过安了。
七阿哥瞪大眼睛看耿文华:“额娘的意思是,有人谋害五哥?”
他年幼,一时半会儿还想不到夺嫡上来。也只耿文华,从来多心,又亲身经历过九龙夺嫡,更是熟知历史上有关夺嫡的各种风波,更知道若不是她,原本的皇位继承人是弘历——她天然的,会对弘历更多一份儿戒心。
孩子小的时候,她看见的多是孩子的可爱天真稚嫩。
但弘历……她也有很久没见到了吧?每次见,弘历也总是笑着,温文尔雅,像是怎么也不会生气的样子。
她抿抿唇,并没有将自己的猜测告诉七阿哥。毕竟她现在只是猜测,她没有证据,若是冤枉了弘历呢?再者,若是弘昼真的……胤禛又如同历史上那样早死,皇位还是落在了弘历手里呢?
她总不能带着年幼的七阿哥逃亡吧?
她伸手揉一揉七阿哥的脑袋:“你要知道,就算是银子,也并非是所有人都喜欢的。就是圣人,也总还有人觉得他做的不完美,你五哥又不是圣人,也不是银子,所以有人想对付他,也是可以理解的事儿,现如今你要做的就是保护好你自己。”
都能对弘昼动手了,那想必对七阿哥动手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了吧?
再者,七阿哥就在宫里呢。宫里的小孩儿……嗯,在宫里谋害人还是不太好做得到的。
耿文华就叫了七阿哥的随身太监来:“日后要更加小心照看七阿哥,但凡入口的东西,不管是食物还是茶水,但凡是离开过你们视线的,或是不清楚来历的,经过了他人之手的,都不许再用。不许七阿哥离开侍卫视线,不许七阿哥冒险做事儿……”
耿文华絮絮叨叨,叮嘱了十几条,听的七阿哥脸色都有些发白。
等吩咐完这小太监,耿
文华又叫了御花园那边的总管来:“游乐场那边的东西,一天需得检查三次,除了照看这些设施的人,其余有人靠见,一律要问清楚身份,谁碰过什么东西,也需得记清楚,然后再做检查,不得有一点儿疏漏,之前本宫让你们做检查记录表格,每次检查是谁检查的,什么时辰检查的,检查之后设施情况如何,都必得写的清清楚楚,现如今,在那记录本上,再添加一个指纹,记录的时候需得按上指纹,明白本宫的意思吧?”
宫里现如今都有记录表,谁什么时候当值,当值期间有没有什么异常的东西,异常的事情,都需得记录下来,然后签字画押。所以但凡出事儿,一条线都能抓出来。
宫里戒备森严,想要在宫里动手,那就是绝无可能的事情了。
七阿哥有些苦哈哈的:“是不是在五哥回来之前,我都只能在永寿宫,上书房,还有阿哥所这三个地方了?”
耿文华笑眯眯的:“还有御花园啊,你若是想带着你的小伙伴儿们去游乐场玩儿,也还是可以的。”
七阿哥抿抿唇,没出声。
他下午照旧是要去上书房的,耿文华在永寿宫坐着也是没事儿,索性起身到御花园里转悠,看能不能有点儿什么灵感,能再有个找人的法子。
现下三月,御花园里也只有迎春花开着。
耿文华盯着那一簇簇鹅黄色的迎春花,颇有些怔愣,也不知道弘昼到底在哪儿……
“给娘娘请安,娘娘安好。”正想着,就听见有人说道,耿文华皱眉转头看了一眼,就见顾氏正在不远处蹲着,她就点头:“起吧。”
“娘娘可是心情不好?”顾氏对外面的事儿知道的更少,尤其是胤禛不让往后宫传,顾氏自然也就不知道弘昼的事儿,她还笑盈盈的:“妾身让人做了鲜花饼,娘娘可要尝一尝?”
耿文华摆手,没什么心情。
顾氏抿抿唇,小心翼翼:“娘娘,心情若是不好,能说的话,和奴婢说一说?说出来了,说不定心情就好了呢?”
耿文华看她一眼,说道:“本宫想要找一个人,但大海捞针,又不能让人知道这人的身份,一时之间,想不到更稳妥的好法子。”
顾氏也皱眉苦思起来,找人,又不能大张旗鼓。
她想半天,就问道:“娘娘,那这人知道您在找他吗?”
耿文华也不知道弘昼知不知道,他万一是受伤昏迷了呢?万一……是死了呢?
她不说,顾氏就明白过来了,顿了顿就说道:“那这人可有什么和别人不一样的地方?比如说,胎记,相貌?”
耿文华又摇头,胎记是有的,相貌嘛,也就是中人之姿,弘昼并不算是特别英俊。
顾氏就为难了 ,这么一个没什么特色的人,也不能让人在人群里一眼发现,那怎么找呢?
顾氏就说道:“娘娘这样找是不好找的,不过这人若是找娘娘,估计还是比较好找的。”毕竟皇后娘娘嘛,就这一个。
耿文华却是起身:“多谢你了,我想到了法子了。”
不等顾氏反应过来,耿文华就急匆匆赶回永寿宫,到了书房,提笔刷刷刷写了一张纸,吹干之后塞到信封里叫了小太监来:“将这封信送到养心殿去,给皇上。”
小太监应了下来,拿着这封信急匆匆去养心殿。
胤禛正在看折子,因着弘昼的事儿,本也有些心烦意乱,但看见小太监送信过来,还是忙拆开来了。等看完,就叫了人进来:“需得有人往蒙古跑一趟,选大内侍卫好手一百人,让殿前集合,朕有话要吩咐。”
等人来齐,胤禛就站在养心殿台阶上:“你们隐瞒身份前往蒙古,到了蒙古之后,就往各处宣传,重金收购黄金甲。”
这是耿文华信件上说的,她不相信弘昼已经死了,所以就打算让弘昼自己找上门来。
弘昼若是被人害,必然是不敢回到军营中去的。或者,是暂时没办法回到军营中去。那么这会儿找过去的人,弘昼不能辨认善恶,自然也不会信,不会信,自然也不会跟着走。
既如此,那就只能是让弘昼自己找过来。
黄金甲是耿文华和弘昼之间的秘密,只耿文华和弘昼讲过这个故事,并且,是外面的绘本上不曾有的故事,是独独弘昼一个人知道的故事。
重金收购,弘昼若是活着,就必定会现身。
胤禛虽说对弘昼还活着的事儿并没有几分信心,但他是做阿玛的,为人父母,但凡没有见到孩子的尸体,总要想着这事儿是不是误会,或者是有别的不能说的事儿。
若是有一线希望,他们都是愿意试一试的。
耿文华给了法子,胤禛就给人,给银子。
双管齐下,要么是找到弘昼的尸体,要么是找回弘昼这个人。
但凡今儿能来养心殿的,都必然是胤禛的心腹,所以也不用担心这些人会对弘昼不利。
钱财和人手,能给的,耿文华都想法子给了。她也并不能亲自去找,所以接下来的时间,也只能是在宫里等消息。
她对熹妃母子起了疑心,自然是要派人盯着熹妃那边的。
不过,熹妃倒也是能按捺的住,整日里呆在自己宫里,不是念佛经就是做衣服鞋袜,当然是给胤禛和弘历做,耿文华现在是没有得到过熹妃的孝敬的。
耿文华并没有对熹妃出手,还是那句话,一切都是她的猜测,她若是没有证据光凭着猜测就对人下手,那和屠夫有什么区别?
她生而为人,又受过教育,怎么会允许自己落到那样的地步?
人在焦急的时候,时间就过得很慢。耿文华几乎是每天晚上闭上眼,熬到了天亮,再一睁眼,继续熬着。
这样一直熬到四月,侍卫那边没得到消息,纺织厂那边却是先传来了消息,江南那边的纺织厂,疑似找到了弘昼。
耿文华听到这消息的时候,人都有些控制不住想哆嗦起来:“是找到了活人还是……”
自然是活人,死人的话怎么能确定是弘昼呢?就算是江南纺织厂的人,也并非是每一个都见过弘昼的,更何况找到蒙古去的,也不过是和纺织厂采购那边的人,和弘昼也并没有什么见面机会。
他们之所以确定那人是弘昼,是因为弘昼拿出了江南纺织厂的印章。
纺织厂虽说耿文华是答应了给塔纳的,但现在,耿文华还没死,江南纺织厂,也还是弘昼在管着,毕竟那也是弘昼一手建立起来的。
人虽然是活着,但情况有些不太好,受伤太重,现在几乎是勉强还有气息在。
耿文华顿时着急:“让太医院送了青霉素来。”
青霉素这东西因为制作比较……也不算难,就是比较复杂,而且保存也难,再加上使用的时候需得控制剂量,所以太医院这边做出来的,除了少量留存,大多数都是立马送到各处军营了。
弘昼既然是在蒙古那边出了事儿,自然也不能找蒙古那边的军印要药。
这事儿其实不用耿文华来吩咐,胤禛已经派人快马加鞭的去送了。
等到了五月份儿,天气都已经开始炎热起来了,耿文华也总算是见到了弘昼。
活着的,活生生的弘昼。
和去年上战场之前相比,弘昼瘦了许多,也黑了许多,看着就像是个黑乎乎的骨头架子了,并且,大热的天儿,也还盖着一件儿羊毛毯子。
耿文华看见人,怔愣片刻,这眼泪就忍不住下来了:“弘昼,你可算是回来了。”
弘昼眼圈也发红,拉着耿文华,笑道:“额娘,是儿子不孝,让您担心了,儿子回来了。”
他起身,无论如何也要跪下来给耿文华行礼,耿文华没拦着,等他行完礼,就伸手搂着他哭起来。
胤禛在旁边安抚:“好了,都已经回来了,他现在身体还比较虚弱,不能情绪起伏太大,先让他回去休养一段时间,人都已经回来了,你还担心什么呢?”
再者,还有战场上的事儿需得处理。
弘昼虽然是失踪了,但也立功了。噶尔丹之所以一次次谋反,朝廷一次次的出兵,就是因为这个部落实在是太能躲了,打不过就躲起来,等积攒够了势力就再次谋反。
弘昼明面上是失踪了,可弘昼也摸到了噶尔丹的藏身之处。
他之所以受伤很重,就是因着被噶尔丹那边的人给发现了。追杀之下,这才差点儿被杀掉。
再有就是他失踪之前的事儿,也确实是被人所害。
至于是被谁害的,这还需要查明,一时半会儿并不能解决掉。
弘昼身体看起来确实是很虚弱,耿文华忙让人送他回去,顺便还让太医跟着去,专门负责给弘昼调理身体。弘昼什么时候变得个和以前一样了,这两个太医也就可以回太医院了。
这事儿并没有遭到阻拦,因为胤禛以前干过类似的——专门给怡亲王配备了太医,还特意给这太医册封了官职,就为了上朝时候也能跟着怡亲王。
那弘昼还是亲儿子呢,还是嫡子呢,所以这同等的待遇,也并没有人敢发表意见,有意见也要憋着。
回来就已经是幸
事了,剩下的也就是调理身体了。这个事儿,有太医在,耿文华能做的,也就是将她库房里的好东西,流水一样让人送到弘昼府上。
她现在也得抽出精力来办纺织厂的事儿——纺织厂这次立功了,她有两个事儿要做,一个是给纺织厂求个护身符,有了纺织村的事儿,她并不敢保证纺织厂日后就永存。趁着这次立功,她需得求胤禛给个护身符。
第二个呢,纺织厂那边带来了不少羊毛牛皮,这些东西,总得要有个处理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