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回 我怎能袖手旁观?
“扶笙要和娘去哪里?”
陆怀川提着一盒点心走了进来。他身着官袍笑容和煦, 面有病弱之态,观之可亲。
“夫君。”姜扶笙转身迎向他。
“八珍馆新出的点心,叫‘荷花酥’。”陆怀川将点心递给她, 含笑道:“娘也一起尝尝。”
姜扶笙应了一声。
陆大夫人笑道:“那我可沾你媳妇儿的光了。”
陆怀川解了官袍递给随从, 上前坐下口中笑道:“娘便是不在这处, 扶笙也会让人给娘送些过去尝尝的。娘方才说要带扶笙去何处?”
他不放心,又询问了一遍。
姜扶笙将盒中做成荷花状的点心一颗一颗取出来放进花瓷盘中, 垂眸听着他们母子二人说话。
“瞧你担心的。”陆大夫人笑望了姜扶笙一眼:“我的儿媳妇, 我还能带她去什么不好的地方吗?是曹参政家的长孙女后日生辰, 我带她去散散心。难道这也要你准许?”
她与陆怀川说话时, 便是一个真正的慈母了, 谈笑风生之中不失对儿子的疼爱。
姜扶笙听着不禁想起自家娘亲。她在心里叹了口气, 要是娘在就好了。
“娘说哪里话。”陆怀川笑吟吟道:“只要扶笙愿意去,我没有异议。”
“到时候你下了值也去,人家请了咱们一家子呢。”陆大夫人又道。
“好。”陆怀川应了:“到时候扶笙你跟着娘先去, 我从衙门直接过去。”
陆大夫人听他应了,顿时笑得合不拢嘴。又坐着说了一阵子话才起身离去了。
“扶笙。”陆怀川牵起姜扶笙的手细心地问她:“娘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姜扶笙朝他笑了笑:“夫君不必担心。”
“娘若和你说什么,你告诉我。”陆怀川自怀中取出一个镯子来:“你看看,这个镯子你可认得?”
姜扶笙好奇地接过来瞧,是一只半旧的赤金柳叶纹金镯:“看着有些眼熟……”
“是豆嬷嬷遗物里的。”陆怀川提醒她。
“豆嬷嬷的?”姜扶笙坐下来仔细思量。
这镯子是赤金打造的,工艺看着也不差。豆嬷嬷一个看库房的嬷嬷,终其一生也买不起这样的镯子。
“诶?”她忽然想起来:“这镯子是不是一对?”
“没有一对, 只有这一只。你是不是想起什么来了?”陆怀川不由问她。
姜扶笙垂眸看着手中的镯子道:“这好像是胡姨娘进门的时候, 爹让人给她打的一对金镯子, 怎么会在豆嬷嬷手里?”
胡姨娘是最后一个进她家门的姨娘,父
亲待她不错。不过进门几年,胡姨娘也没能生下孩子。
“是胡姨娘给她的?”陆怀川猜测道。
姜扶笙蹙眉思索:“难道说是胡姨娘花重金买通了豆嬷嬷, 将官银放进我们家库房的?”
那胡姨娘就成了关键人物。胡姨娘现在人在何处?
“极有可能。”陆怀川道:“我已经全力让人在追查胡姨娘的下落了。”
姜扶笙点点头,纤长的眼睫覆下:“胡姨娘为什么这么做?当时她进家门,父亲派人查过了,是蜀地好人家的女儿,因为遭了地动之灾才流落至上京。”
“或许她身世作了假。”陆怀川道:“我命人加紧查探。”
“好,有劳夫君了。”姜扶笙朝他弯眸一笑。
她不由自主想起赵元承来。
赵元承做事极有效率,说接哥哥回来大半个月哥哥便在上京了。大概是他手底下那些人有真功夫。
陆怀川到底是文官,宁安他们也文雅,做事便慢些。
但想想赵元承待她那般恶劣,她摇摇头不再多想。慢就慢些吧,平平稳稳地最好。
*
曹参政是朝中重臣,嫡长孙女生辰自是车马盈门,宾客不绝。
进了曹府之后,陆大夫人便与相熟的夫人们说话,将姜扶笙抛到一边去了。
这里头的夫人、小姐姜扶笙也认识不少,时不时有人招呼她,但也仅限于打个招呼而已。因她家中出事的缘故,大家都心照不宣,不与她亲近。
只有好友陈婉茹来同她说话,但很快便被陈母叫了去。
姜扶笙无处可去,跟着陆大夫人走到游廊里。
“扶笙呐,你不必跟着了。”陆大夫人笑着朝她道:“你也去找朋友叙叙旧。”
“好。”姜扶笙见她身旁众人都望过来,低头应了。
她信步而行,瞧见一路上来的客人都说说笑笑,只她形单影只。走到长廊尽头掐了一片树叶把玩着出神。
要是娘和两个妹妹都在就好了。
从前娘都是带她们姊妹三人一同赴宴的,娘总说女孩子要多见世面,好过躲在后宅之中消磨时光。
正出神间忽然察觉不对,抬眸便见赵元承由远及近,乌沉沉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侵略意味十足。
姜扶笙顿时错开目光,不自在极了。
“快去。”不远处的树丛后,季氏推了一下女儿:“记得我说的那个院子,不要走错了。”
“娘你究竟要做什么?”曹云清不解。
“别管。”季氏哄她:“你快去。此事关系到你的终身大事,千万不要出错,娘还能害你吗?”
“好吧。”曹云清拿着两根冰雪棒,朝姜扶笙走去。
季氏在树后叮嘱:“别给错了。”
“姜姐姐,给你。”
姜扶笙收回目光,瞧清眼前的人。
曹云清脸蛋白皙,一双眼睛亮晶晶的。一袭藕荷色旋裙很是单纯可爱。举着一根冰雪棒递到她跟前,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很是讨喜的模样。
“给我的?”姜扶笙迟疑着伸手接过。
她和曹云清仅有两面之缘,并不熟识。不过她对这个小姑娘倒不反感。
“嗯,快吃。”曹云清舔了一口自己那根冰雪棒:“一会儿化开了。”
冰雪棒是冬季将果干、果汁佐以甘草、蜂蜜一类的东西放进熟水里,冻结之后储存于冰窖之中,待炎炎夏日拿出来享用。
“都深秋了,怎么还有这个?”姜扶笙看了一眼那根冰雪棒。
“我喜欢吃,我娘特意在冰窖里留的。”曹云清嘻嘻笑道:“姜姐姐在这里等人吗?”
“没有。”姜扶笙微笑着摇摇头。
“现在离开席还早。”曹云清回头看看左右:“那姜姐姐和我去后面院子里坐一会儿吧?我正好有话想问问姜姐姐。”
娘不在树后了,去哪了?罢了,她先按照娘吩咐的做。
姜扶笙回头瞧了瞧那一群夫人,浅浅应了:“好。”
在这处站着也是无事可做。
姜扶笙随着曹云清进了里院,走在游廊上四周安静了许多,只偶尔有婢女匆忙经过。
“曹姑娘想问我什么?”她吃了几口冰雪棒,觉得太凉了有些受不住,便一直拿着。
曹云清脸有些红了,目光飘忽地问她:“我想问问姜姐姐,小侯爷他……他有什么喜好……”
她低下头不敢看姜扶笙,脸颊红扑扑的像熟透的苹果。
姜扶笙怔了怔,低头往前走一时没有说话。
“姜姐姐,你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曹云清走在她身侧解释道:“我只是听说你们青梅竹马,还曾经定过亲。我想着你肯定了解他。我不在意你们的过去,毕竟你都成亲好几年了。”
姜扶笙侧眸看她,见她眼神明亮毫无恶意,笑了笑道:“太久了,我不记得了。”
她不愿意想起那些过往。
“哦。”曹云清有点失望,但也没有再追问:“我带你过去,那边院子里还有很多好吃的和好玩的。”
她说着领着姜扶笙进了一座院子。
姜扶笙跟着她进了屋子。曹云清献宝似的将好吃的好玩的都捧到她跟前。
“这个不吃就丢了吧。姜姐姐你尝尝这个李子,我帮你削。”
她将姜扶笙手里的冰雪棒接过来丢到一边,又取了点心和鲜果给姜扶笙,殷勤得不得了。
姜扶笙看她无忧无虑地,想起从前的自己。那时候有爹娘呵护,她似乎也是这样。
“我自己来。”
她取过圆环削刀削着李子皮,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曹云清说话。
过了一会儿,季氏从门口探了头。
“清儿,原来你在这处啊,叫娘好找。”
曹云清转身看到她,迎了上去,奇怪道:“娘,不是您叫我……”
季氏一把拉过她,不让她再说下去。
姜扶笙忙起身行礼:“叔母。”
季氏牵着曹云清扫了姜扶笙一眼,笑着道:“你稍坐,清儿跟我去取点东西,片刻即回。”
“好。”姜扶笙不疑有他,重新坐了下来。
季氏带上了门。
曹云清一瞧不由惊讶:“娘你……”
季氏捂着她嘴巴将她拉到一边。
“娘你怎么把姜姐姐锁在屋子里了?”曹云清忍不住质问。
她原本也以为姜扶笙是娘说的那样,一直纠缠赵元承。可今日瞧着姜扶笙挺好的。赵元承就在前面,也没见姜扶笙去和赵元承说什么话啊。反而还避嫌跟着她到后面来了。
“闭嘴,谁是你姐姐?这些事不用你过问。带姑娘到前头去。”季氏吩咐婢女。
她精心谋划就为了这个傻丫头。这丫头还把别人当好人呢。
陆怀川管不住姜扶笙,总有能管得住的。只要管住姜扶笙,她的清儿和良都侯府这门亲事就跑不了!
曹云清被两个婢女左右扶着强行带出院子去了。
“祖母出来了吗?”
行到半途,她扭了扭身子问两个婢女。
“奴婢们往后面来的时候,老夫人还没出去呢。”其中一个婢女回道。
“那你们去娘那里,我去祖母那,等会儿跟祖母一起到前头去。”曹云清挣脱了她们的手。
她得回去看看。姜扶笙是她带过去的,可别出什么事呀。娘也不知道想做什么?
她向来了无心机,两个婢女也就信了,遂放她去了。
曹云清假意往前走,走了一段路回头不见那两个婢女,当即跑进园子抄近路朝那院子跑去。
还没到院子前,便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
她躲在假山后探头往外看,便见她娘贴身的大婢女领着张未佐往那院子去了。
张未佐还一直询问:“还有多远?怎么还没到?”
曹云清看得心惊。张未佐是舒阳长公主之子。舒阳长公主掉了三个孩子才生下张未佐这个娇生惯养的纨绔子弟。年纪轻轻就有十七八房的小妾,还在外面到处拈花惹草,可不是东西了。
娘多次叮嘱她瞧见张未佐躲远些,怎么还让人把张未佐带到内宅来了?
想起屋子里的姜扶笙,她心里
一惊,娘难道想让姜扶笙被张未佐玷污了再给他做小妾?
她转身便往前跑,打算给陆怀川报信去。
就算姜扶笙之前和赵元承定过亲又怎么样?人家已经成亲了。娘怎么能这样算计人家?
*
姜扶笙坐了片刻,四周一片安静。陌生的环境让她心神不安,周身生出一股说不出的燥热来。瞧了瞧紧闭的门,她起身走过去拉了一下,打算自己循着来时的路走回去。
门发出一声响,却没有打开,透过门缝看到一把铜锁,牢牢锁住了两扇木门。
她心一下凉了半截。
“有人吗?”
姜扶笙又拉了一下门,还是拉不开。她透过门缝往外看,曹云清将她骗到这里锁上,要做什么?
门打不开,她皱眉焦灼地在屋子里转了转,瞧见了一侧的轩窗。合页的窗户开扇虽小,但以她的身形能钻出去。
她搬了一张四角方凳,才要开窗,门口传来开锁的声音。偏头看过去,便见门打开了。
一个男子走进门来,又合上了门。
姜扶笙听见外头落锁的声音,黛眉紧皱看向来人:“张未佐?”
张未佐身形瘦高,眼下青黑,穿着一身花哨的银红缂丝并蒂莲锦春衫,瞧着就是一副风流浪荡子的模样。
姜扶笙认得他。她及笄前一日在坊市采买,曾被张未佐一眼相中,当晚便登门要提亲。
当时她和赵元承的亲事已经商定。爹娘没有声张,推说等过了及笄礼再说,便在及笄礼当日将她和赵元承的婚事定下了。
后来有一阵子,张未佐在书院处处为难赵元承。被赵元承教训过几次之后才彻底消停。曹家将她锁到这里,又放了张未佐来,是要毁了她?就因为她和赵元承定过亲?
她心底生出惶恐来,倘若她被这厮染指,陆府必然不能再容她。她将何去何从?
“不是说下药了吗?怎么还清醒着?不过没关系,都一样。”张未佐搓搓手,看她的眼神如同砧板上的鱼肉,哼笑道:“姜扶笙,好久不见。”
果真是天生丽质的美人,几年了还是这般的玉貌花容,无愧是让他念念不忘的美人儿。
他朝姜扶笙走去。
“你这是何意?”姜扶笙靠在窗边面色苍白。她强按下心里的害怕,瞥了一眼桌上曹云清方才拿来削果皮的环首削刀。
无论如何,她绝不会让他得逞。
“你说呢?”张未佐步步逼近,面露拧笑:“这意思不是明摆着的吗?”
姜扶笙趁他尚未靠近,快步窜到桌边。中途打了个趔趄,是她腿有些软了。
张未佐转头看她,冷笑道:“这屋子就这样大,你还能插翅飞了不成,我就不信……”
他说到这处忽然住了口。
姜扶笙举起了那把环首削刀对着他,漆黑的眸中满是警告,努力克制着声音里的颤抖:“你敢过来,我就杀了你。”
她手里握着的与其说是一把刀,不如说是一把短剑,不过只开了一边的刃,但也十分锋利。
有了武器,她心里仍然不定。之前和赵元承对抗过,知道男女体力有多大的差距。虽然张未佐平日疏于锻炼,也被酒色掏空了身子,但她未必能对付。
想到此处,她越发的警惕谨慎,牢牢握着刀柄不让自己手露怯。
“小小女子,也敢玩刀。”张未佐丝毫不将她的警告放在眼中,反而威胁道:“姜家已经倒了,你不想想我的身份,你得罪得起吗?”
就算拿着刀又如何?他就不信姜扶笙敢真的扎他。他自信满满,空手白刃去夺姜扶笙手里的刀。
“你不要过来!”姜扶笙拿着刀往后退让。
她想将刀往前送,却怎么也出不了力气。握着刀威胁人是一回事,真对人动刀子又是另一回事。她心中还是生了怯意。
这更助长了张未佐的嚣张,他步步向前,将姜扶笙逼到了墙边。
他甚至没有去夺姜扶笙手里的刀,反而径直将手伸到她身前要触碰她。他料定姜扶笙不敢对她动手,丑恶的嘴脸暴露无遗:“你倒是动手啊……”
姜扶笙被逼到绝路,惊惧至极。咬着牙含着泪手里的刀用力前一送。她只是一介女子,力气本就不大,又中了药。这一下并未能穿透张未佐的手掌,但还是精准地刺伤了张未佐的右手。
张未佐发出难听的嚎叫来,抱着手在她跟前跳脚,口不择言骂:“小蹄子,你还真敢!痛死老子了……”
血染红了他抱在一起的两只手,看着着实可怖。姜扶笙如同受惊的小兽,双目通红。咽了咽口水警惕地靠在墙边,浑身都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着。
“你扎了老子又如何?”张未佐骂道:“贱人,你和我同处一室在这里,等会儿陆怀川来瞧见了自然会休了你。到时候你就是老子的了,老子先玩够了,再把你丢到最下等的……”
“砰!”
他话不曾说完,门口忽然传来一声巨响。
上了锁的两扇木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了,重重拍在地上。
尘埃落定,赵元承高大挺拔的身影出现在二人视野之中。
“赵……小侯爷……”张未佐从前被他收拾怕了,见到他说话都结巴了。
姜扶笙瞧见赵元承背光而立,周身镀着一层淡淡的光华,宛如天神降世。她腿一软靠着墙滑坐在地上,这才察觉自己早已双腿无力。方才不过是靠一股意念支撑着。
“提出去。”赵元承吩咐一句。
石青进去提着张未佐的后领往外拖行。
曹云清自赵元承身后窜出,上前去搀扶姜扶笙。
“姜姐姐,你没事吧?”
姜扶笙躲开她的手,手里的刀“铛”一声落在地上。曹云清这样问,难道不是她将她引来这处的吗?
“姜姐姐,是我娘让我引你到这里来的。”曹云清几乎哭出来:“她让婢女把我带走。我觉得事情不好,就偷偷回来看,才看到张未佐来了。我去找你夫君没找到,就找了小侯爷来……对不起……”
她羞愧极了,也难过极了。娘为什么要这样?小侯爷不愿意娶她,也不关姜扶笙的事啊!
赵元承站在门边看姜扶笙未动,居高临下地奚落道:“蠢死了。”
姜扶笙站起身来,泪水抑制不住往外涌。她抬手擦去眼泪,扶着墙往外走。方才面对张未佐她没哭,这会儿赵元承恶言相向她竟忍不住掉眼泪,真是没出息。
走了几步,她便停住步伐。心跳得快极了,手足如同浸在冰水里一般冰冷,身上却又热得很。她想继续往前走腿却不做主,膝盖软得只能再次靠在墙上。
赵元承瞧着她这般狼狈模样,心里应当痛快了吧。
“你给我吃的冰雪棒里下了什么药?”姜扶笙想起来,扭头看向曹云清。
那根冰雪棒她只吃了几口便这样厉害,若是全都吃了岂不是要不省人事?
赵元承闻言也看向曹云清。
他面上明明没有怒意,只是那样随意看过来,却好像蕴含着无限的气势。
曹云清只觉得浑身发寒,叫他气势压得言语艰难。
她白着脸解释道:“不是,我没……没有,冰雪棒是娘……娘给我的……”
她眨巴眨巴眼睛,眼泪还是忍不住落下来。小侯爷太可怕了,这会儿她一点也不心悦他了。
赵元承目光再次落到姜扶笙身上。
姜扶笙浑身发着抖,周深又冷又热。额头沁出汗珠,眼尾嫣红,唇瓣更是红得几乎滴出血来。昳丽的小脸明明是虚弱的模样,却带着一股难言的媚惑,加之我见犹怜之态,惑人至极。
他喉结滚了滚,阔步上前下意识将手探到姜扶笙额头上。
“不劳烦小侯爷了……”
姜扶笙抬手无力地推他的手。她身上难受极了,扶着桌子靠到椅子边坐了下来,微微喘息。
赵元承回神眸底闪过懊恼,后撤一步冷冷道:“你便是死了又与我何干?”
姜扶笙本就不好受,听他这般冷言冷语的眼圈又忍不
住湿润了。
她凝住心神,有气无力道:“那就请小侯爷速速离去,免得有人来瞧见误会了去……”
她脑中浑浑噩噩的,只能想到季氏设了这个局,定然还有后手。等会儿大概就有人来了。赵元承不能继续留在这里,否则定会叫人误会了去。
赵元承讥笑道:“怎么?嫂嫂怕表哥误会?”
都到这种地步了,她竟还惦记着怕陆怀川多想,她是有多在意陆怀川?
姜扶笙已然无力解释,只摆摆手声若蚊蚋:“你快走……”
不只是陆怀川会误会,传出去了对他们二人名声都不好。
赵元承见她如此,心底怒火丛生,不仅没有离去反而更逼近了一步。他眼尾红红的,长指勾起她的下巴嗤笑道:“嫂嫂这般难受,于情于理我这个做小叔的也不该袖手旁观。”
他说罢,俯身将她打横抱在怀中大步往外走。
姜扶笙浑身提不起半丝力气,只能软软地任由他抱着。
曹云清呆呆站在一旁看着,见状想出声又不知道说什么,愣了愣还是跟了上去。
赵元承抱着姜扶笙才跨出屋子,陆怀川和陆大夫人还有季氏三人便迎面而来。
“扶笙!”
陆怀川变了脸色,快步走上前。
第22章 第22回 抢夺
陆怀川上前, 伸手便去接姜扶笙。
赵元承却侧身躲开他的手,周身一股凛然不可犯的气势。
姜扶笙瞧见陆怀川心头提着的一口气一松,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晓了。
“扶笙!”陆怀川焦急, 再次伸手。
赵元承依然不肯将姜扶笙交给他, 只朝石青吩咐道:“去请大夫。”
“表弟, 你这是何意?”陆怀川变了脸色:“扶笙是我妻子,理应交由我……”
赵元承不理他, 抱着姜扶笙便往外走。
陆怀川自然不肯相让, 上去抢夺他怀里的人。
赵元承抱着姜扶笙一动不动, 乌浓的眸子藐视着他, 分毫没有松手的意思。
陆怀川便上手去夺:“扶笙是我妻子, 你凭什么理直气壮地抱着不还给我?”
莫山见状“锵”的一声拔出剑来。
陆怀川身后的宁安不甘示弱, 也拔剑相向。
“退下。”赵元承偏头吩咐一句。
莫山退后一步,手中剑归了鞘。
宁安则没有动。
陆怀川握住双臂,想将姜扶笙从赵元承怀中抢夺过来。
赵元承硬是牢牢握着不松手, 冷声道:“表哥最好再用一些力气,将她胳膊扯断最好。”
陆怀川不忍心伤到姜扶笙,撒开手怒道:“宁安,去请良都侯来看看,这就是侯府的家教!”
宁安应声去了。
陆大夫人在一旁愣了片刻,才拉着季氏到一边问:“你不是安排好了吗?怎么赵元承和你女儿都在这里?”
根本没有看到张未佐的影子。她也顾不得上去帮自家儿子从赵元承手中夺人,只关心实情败露了没有。
先不管姜扶笙知不知情。姜扶笙现在无依无靠, 没有娘家撑腰, 就算知道了也不能拿她怎么样。
要紧的是不能让陆怀川知道这件事情和她有关系, 倘若陆怀川知道了,只怕要闹得不认她这个亲娘。
“我也不知。我明明安排好的。”季氏也是一头雾水。
一切她都算计好了的,到底纰漏出在什么地方?
陆大夫人问道:“你安排的人是否可靠?”
“我娘家带来贴身的婢女, 不会出错。”季氏惊疑不定。
“娘……”曹云清在屋子里被赵元承扫过一眼之后,这会儿才缓过神来,哭着走向季氏。
“清儿。”季氏想起来拉着她手道:“你先别哭了,娘不是让你到前面去了吗?告诉娘你怎么会在这里?”
事情没能成,她总要问清楚缘由。
曹云清抽抽噎噎道:“我看见长公主家的张未佐了,娘说她是坏人,我想起姜姐姐独自一人在房里,便想去喊陆大人来救姜姐姐。但是我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陆大人,恰好遇见小侯爷……”
陆大夫人和季氏闻言面面相觑。
陆怀川才来便被她二人喊着在花厅和人说话,生怕陆怀川想起来去找姜扶笙,反而坏了事。
谁知道曹云清竟这样的心地善良,找不见陆怀川,就找了赵元承来救姜扶笙。
陆大夫人看看季氏松了口气,只要她这边不露馅儿就行。至于季氏……当初是季氏自己自告奋勇要做这件事的。
如今,也是季氏没管好女儿才导致这样的结果,自然由季氏自己来承担。
良都侯没有来,石青带着大夫先回来了:“主子,百善堂的老大夫来了。”
赵元承抬眸看过去。
陆怀川也顾不得和赵元承计较,便上前道:“老大夫,麻烦您给我妻子诊断一下。”
那老大夫须发皆白,背着一只大药箱,被他一路带着飞奔累得气喘吁吁。
听到陆怀川所言,不由看向赵元承,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有些浑浊的眼里生出了好大的疑惑。
这个郎君才是那女子的夫君?那抱着她的又是谁?
“劳烦您快一些。”石青推着他往前走。
“别催别催。”老大夫将身上背的药箱递给石青,也顾不得擦汗便去拿姜扶笙的手。
姜扶笙攥着赵元承的衣襟不松。
老大夫倒是知道变通,径直将食指和中指搭在了她脉门上。
一众人的目光都落在老大夫的脸上。
陆大夫人这个时候才发觉赵元承竟然还抱着姜扶笙,这也太不妥了。
她想出言制止,但见陆怀川一心扑在姜扶笙身上,心中顿时极不悦。姜扶笙和赵元承都什么样了,她这个傻儿子居然还这样关心姜扶笙。她干脆没有开口,留着等陆怀川自己醒悟。
老大夫闭着眼睛摸了摸雪白的胡须点了点头。
“如何?”陆怀川迫切地问。
赵元承目光也落在那老大夫的脸上。
老大夫不紧不慢道:“不必着急,这位夫人没事,只是中了迷药,分量并不大。但这位夫人身子有些虚弱,又气急攻心,这才导致昏厥。”
“大夫,要如何医治?”陆怀川追问。
那老大夫正要说话。
“元承!”良都侯匆匆而来,瞧见眼前情形不由变了脸色,呵斥道:“又在胡闹什么?还不快将你嫂嫂放下?”
老大夫看看赵元承,这才明白,眼前这两个儿郎竟然是兄弟二人。这龙争虎斗的,弟弟还抱着嫂子,这……这可真是世风日下啊!
陆怀川见良都侯来了便伸手去抱姜扶笙。
赵元承却还是不肯放手。
“侯爷。”陆怀川回头喊良都侯。
良都侯上前劝解道:“元承,快松手,这么多人你也不怕人笑话!”
赵元抿唇连他也不理会。
“这样吧。”那老大夫见这两方僵持不下,好心道:“先把这位夫人平放,老朽也好给这位夫人施针。几针下去,这位夫人就能苏醒了。”
“好,进屋子吧。”
良都侯应了,推着赵元承又返回了屋子里。
赵元承这才俯身将姜扶笙平放在软榻上,起身时却顿住了——姜扶笙两只手牢牢攥着他衣襟不肯松开,大抵是太害怕了。
他侧眸看了陆怀川一眼。
陆怀川脸色铁青,当即握住姜扶笙的手:“扶笙,松开。”
奈何姜扶笙昏迷着,什么也不知道,他费了一些力气才让她松开了赵元承的衣襟。
赵元承嗤笑了一声,站直了身子。
陆怀川立刻挤开他要上前。
老大夫道:“您也别急,老夫先施针。”
良都侯硬拉着赵元承手腕将他拽出了门,松开手有些无奈道:“怎么回事?人家夫妻的事,你掺和什么?”
他来就看到赵元承抱着姜扶笙不松手,理所当然地认为赵元承不应该。
“曹云清的母亲心思不正。”赵元承回头望了一眼,面色不虞。
良都侯也觉得奇怪:“究竟出了什么事?你不是在前面吗?怎么到这里来了?”
他还留意赵元承了,一眨眼人就跑这里来了。他也往屋子里看了看,姜扶笙是怎么昏迷的?他适才发现,屋
子里的地板上似乎还有血迹。
赵元承瞥了一眼石青。
石青这才等来了发挥的机会,他将方才曹云清所说的话和自己的猜测结合在一起,当即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给了良都侯听。
“季氏真是岂有此理,此事我去和曹参政理论。事关家风他自会惩戒季氏。”良都侯看看赵元承道:“不管如何,那是你嫂嫂,有什么事你不该上手。”
姜扶笙再怎么危险,也轮不到赵元承抱她啊!
“我偏是不想她好。”赵元承转开目光,语气硬邦邦的。
“行了,你先回府去。”
他只怕赵元承留下来又惹出什么事端,挥挥手示意他回去。
赵元承没有多言,带着石青、莫山二人走了。
赵广振看着他背影摇摇头叹了口气,头也没回半分,这孩子也不知是真恨人家,还是嘴硬。
他在原地站了片刻,听屋子里传来动静,回头看姜扶笙已然醒了。即使隔得远远的,也能看出她面若金纸,虚弱地靠在陆怀川怀中。
赵广振没有言语,转身快步去了。
*
赵元承策马去了郊外马球场,在马球场驰骋了小半日。
他纵身下马,两场马球打下来,大汗淋漓。
石青等在球场边上,见状上前接过他手中的球仗,将帕子递上去。
“主子,侯爷的人传消息来了,曹参政出发季氏了,说是用了家法,软禁在院子里半年。”石青笑嘻嘻地禀报。
赵元承擦着汗道:“与我何干?”
“还有,陆怀川没有留在曹府用席,便带着姜姑娘回府去了。”石青自顾自地说着。
赵元承手中一顿,眸色沉沉,手里的帕子重重砸在石青身上。
石青一头雾水,主子这又是怎么了?听说姜姑娘被陆怀川带回家去他不高兴了?可人家姜姑娘也不能不回家吧?
赵元承拿过他手中的球杖,一言不发又要上马。
“主子,等一下。”石青叫住他:“那个张未佐怎么弄?放了吗?”
姜姑娘没有大碍。张未佐手受了伤,也算是遭了报应了。他看就这么放了算了。
赵元承勒住马儿端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他。
石青见他面色不好,不敢多言,只抬着头等他吩咐。
“他知道是谁拿了他?”
赵元承忽然问。
“不知道。”石青有些想笑,但忍住了:“属下让他们拿麻袋套的。”
他把张未佐丢出去之后,又让人去捉回来了。张未佐现在就在他们手里。
“带路。”
赵元承调转马头。
*
地牢入口狭窄,只容一人出入,入口处石壁上长满了青苔。
石青在前头带路。
赵元承在后缓步顺着阶梯而下,拐过弯之后豁然开朗。
几个狱卒守在牢门前,瞧见赵元承进来连忙行礼。
“主子。”
赵元承摆摆手。
石青推开了一扇铁栅门。
众人连忙摆了桌椅,又捧了茶给赵元承。
赵元承撩袍在椅子上坐下。
“饶命,饶命……”张未佐被蒙着眼睛,五花大绑地扔在地上。他不知自己身处何地,也不知面前是何人,只知道自己这次遇到了狠茬子。
他听到动静便连连磕头:“大人饶命,放过我吧,我是舒阳长公主之子,你们要多少银子我都给你,只求你们放过我……”
他才被抓时还挺嚣张,被带过来时一路吃了不少苦头,又在这里半日吓得不轻,这会儿老实得很。
石青看着他发笑,这个蠢东西还不知道自己是因为什么缘故被抓到这里来的呢。
“我真的,我把我所有的银子都给你们……”张未佐还在求饶:“我还有十几房小妾,随便你们挑选,全部可以给你们……我娘是长公主,可以给你们官做……”
他绞尽脑汁,不管能不能做到的事情,全都拿出来做筹码。
赵元承看了一会儿,索然无味地移开目光。
石青看向他,等着他发落张未佐。
赵元承嘬了一口茶,放下茶盏站起身:“阉了。”
他轻飘飘丢下两个字,转身往外走。
石青朝几个狱卒抬了抬下巴,示意他们动手。他则快步跟上了赵元承的步伐。
张未佐无所察觉,还在苦苦哀求。
赵元承走到出口处时,地牢内隐约传出惨叫。
他足下一顿:“做干净些。”
“主子放心。”石青笑道:“绝不会留下把柄。这种事情,他自己也不好意思声张的。”
*
姜扶笙回到清荷院,足足休养了两日,才养回一些精神。
她躺在床上,时而清醒时而迷糊,倒是想明白许多事情。
“翡翠。”她唤了一声,嗓子有些哑。
“少夫人。”翡翠闻声上前,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喜道:“菩萨保佑,不发热了。少夫人脸上有血色了呢。”
“少夫人,您是不是好转了?”珊瑚也凑上来瞧。
“好多了。”姜扶笙撑起身子:“我喝些水。”
“奴婢给您倒水。”珊瑚手脚麻利,很快便倒了茶双手捧上前。
姜扶笙接过白釉盏喝了几口,将茶盏递了回去:“什么时辰了?”
“才到辰时。”珊瑚捧着茶盏笑问:“少夫人可有什么想吃的?”
“不急。”姜扶笙问道:“我让你们帮我打听季氏前些日子有没有派人登门的事,怎么样了?”
这是她趁着清醒时吩咐下去的。
在曹府发生的事情,不是季氏一个人能算计到的。其中一定有迹可循。
翡翠道:“奴婢打听到了。少夫人还真没有料错,那季氏在大夫人来咱们院子前一日,便领着女儿登门了。”
“看来,真的是大夫人和季氏商量好的,要不然大夫人无缘无故的,为什么非要带少夫人去曹家赴宴?”珊瑚气愤不已:“天底下哪有这样做婆母的?她真是不配为人。”
“慎言,小心隔墙有耳。”姜扶笙摆摆手。
她仔细一想便明白,赵氏那日特意来清荷院说要带她去曹家赴宴时,就已经给她设下陷阱了。
她不是个蠢的。只是没有料到赵氏自诩大家妇,竟盘算着对自家儿媳妇做出如此不堪的事。也不怕事发了丢了陆家的脸面。
“那咱们怎么办?”珊瑚出主意道:“要不然这样,咱们告诉少爷。少爷满心都是您,一定会给您出气的。说不准都不认她这个娘了呢。”
以少爷对少夫人的爱意,这也不是没可能。到时候赵氏一定会气急败坏,想想都挺解气的。
翡翠看看她,又看看姜扶笙:“奴婢也觉得可行,可又觉得这不是最好的主意。”
“嗯。”姜扶笙点点头:“他的确会给我出气。但赵氏终究是他的娘亲,血脉情缘是割不断的,这一回管用下一回就不见得管用了。”
所以,要灭了赵氏的气焰,让赵氏自身难保,到时候就没有心思琢磨找她的麻烦了。
“那要怎么办?”珊瑚不由发愁。
姜扶笙思忖道:“你让福伯去门下省帮我打听那人的近况。”
“门下省,谁啊?”珊瑚不解。
姜扶笙抿唇笑了笑:“到时候就知道了,记得让他快些回话。”
珊瑚见她笑了,便知道她有把握对付赵氏,顿时脆生生地应了。
翡翠看着珊瑚出去,面上笑意收敛看向姜扶笙。
“怎么了?”姜扶笙看她:“愁眉苦脸地做什么?发生什么事了?坐这说。”
她拍了拍床沿,示意翡翠坐下说。
“少夫人。”翡翠坐下,压低声音道:“这几日您昏睡着,奴婢一直没敢和您说。那日在曹家后宅里,不是小侯爷抱着您出屋子的去,那时候您昏厥过去了吗?”
“怎么?”姜扶笙听见是赵元承,面上笑意顿时一凝。
“那个大夫要给您施针。”翡翠道:“小侯爷将您往软榻放的时候,您死死拉着小侯爷的衣襟就是不肯撒手……”
她一脸愁绪地看着姜扶笙。
姜扶笙蹙眉想了想,摇了摇头:“我不记得。”
“那时候您昏厥过去了呀。”翡翠接着道:“当时,少爷费了好大
的力气,才将您的手拿下来。奴婢当时瞧着,少爷的脸色难看极了,好似要杀人似的。这么几年,奴婢从未在少爷面上看见他有那么难看的脸色。奴婢觉得,少爷一定很生气。”
姜扶笙皱着眉头一时无言。她怎么会拽着赵元承的衣裳不松开?陆怀川大概是误会了,觉得她心里还有赵元承。
“这两日,少爷脸一直阴沉着,奴婢们都不敢多瞧他。”翡翠满面愁绪:“少夫人,少爷一定是往心里去了,才会如此。您得想个法子给少爷解释解释,总这样下去可不好。”
姜扶笙点点头,拍拍她的手:“我本是无心的,和他解释一下就好了。”
“奴婢没有见过少爷生这么久的气,少夫人还是好好和他说一说。”翡翠又道:“夫妻之间,没有解不开的结。”
姜扶笙应了。
*
陆怀川踏进陆府大门。
宁安正在大门内侧等着他,瞧见他便上前行礼:“主子。”
“什么事?”陆怀川足下微顿,神色称不上和煦,只能说平和。
宁安上前压低声音道:“小侯爷的人已经查到了黄府,再查下去,胡姨娘就藏不住了。”
陆怀川皱起眉头:“能否转移到别处去?”
他搓着手指,眼底戾气翻滚,赵元承的动作倒是快得很。
“很难。”宁安道:“小侯爷的人一直在盯着,胡姨娘那么大一个活人想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出去,几乎不可能。”
陆怀川眸子眯了眯,似有杀意迅速掠过。
宁安低下头道:“主子,属下以为小侯爷就算找到了胡姨娘,这件事情也和您牵扯不上关系,要不然……”
他想劝陆怀川舍出胡姨娘,也没什么大碍。
陆怀川站在原地思量了片刻,摇头道:“不必了,让黄良才叫胡姨娘准备一下,等我的吩咐。”
“是。”宁安低头应了。
陆怀川一路径直进陆清荷院。
“少爷。”
门口的婢女纷纷行礼。
“少夫人今日怎样?”陆怀川习惯性地问了一句。
“回少爷,少夫人醒了。”琥珀大着胆子回了一句。
陆怀川闻言神色顿时一喜,加快步伐进了屋子。
“扶笙。”
还未进里间,他便唤了一声。
姜扶笙应了他一声。
陆怀川进门便看到姜扶笙正在穿鞋。
“我来。”陆怀川上前,俯身接过绣鞋帮她,口中道:“你身子还未大好,这么急着下床做什么?”
“成日躺着,跟身上像用绳子绑着似的不舒服。”姜扶笙扭了扭腰:“想下来走走。”
陆怀川替她穿好鞋,扶她站起身,抬眸打量她颇为欣慰地道:“今日面色看起来好多了。”
“多亏夫君悉心照料。”姜扶笙挽着他手臂朝他笑了笑。
陆怀川见她笑了,心一下软软的,扶着她道:“外面天凉风也大,别出去吹风了,就在屋子里转转。”
“好。”姜扶笙爽快地答应了,在屋子里走了几圈之后坐下,一手扶着腰看他:“听说夫君这几日心情不好?”
“没有。”陆怀川否认。
姜扶笙抬起手来看自己指尖:“都怪我这两只手不争气,昏迷了就算是害怕也该认得夫君揪着夫君的衣裳才对,怎能揪着旁人不放?”
陆怀川怔了一下,盯着她一时看得痴了,娇俏可人的模样和年少时一模一样。
她很少这样和他说话,尤其是家中出事之后,她更少见笑颜。陡然见他如此,竟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要不然,夫君打我掌心吧?”姜扶笙摊开白嫩的掌心对着他:“好让我记住,下次害怕了不能抓住东西不放。”
她不知自己为何会揪着赵元承不放,若是她清醒着绝不可能如此。
陆怀川一直没有安全感,总觉得她心里有赵元承,这件事情若是不说开了,以后总是他们两人之间的疙瘩,她想解释清楚,她只是因为害怕本能地抓住东西不放,并不因为那是赵元承。
“哪里听来的闲言碎语,我从未胡思乱想过。”陆怀川握住她两只手,将她拉进怀中抱着:“只是这次的事情叫我有些后怕,下回这些宴会什么的,没有我陪着你少去。”
他想想便觉得后怕。在救了姜扶笙这件事上他甚至是感激赵元承的。
其实,姜扶笙抓着赵元承衣裳不放,他的确挺介意的。
这两日都没有睡好,睁着眼睛看她的睡颜。谁能说人昏迷时做出的选择不是出自于本能反应呢?
但此刻,他什么也不想追究了。她在他身边便足够了。
“是你娘叫我去的。”姜扶笙小声嘟囔。
陆怀川轻轻拍了拍她道:“我和娘说过了,以后你都不用跟着她出门。”
姜扶笙乌眸转了转,正想再进一步,问他有没有怀疑赵氏也参与了算计她。
陆怀川却先一步道:“方才回来,宁安禀报说找到胡姨娘了。”
“真的?”姜扶笙一下挣脱他的怀抱站起身来:“胡姨娘在何处?我要见她。”
豆嬷嬷和胡姨娘熟识,见到胡姨娘或许能找到有用的线索。
第23章 第23回 求你了
陆怀川握住她的手低头在她额头上吻了吻:“我让宁安去把人带来。”
“好。”姜扶笙点头。
陆怀川含笑将脸颊贴到她面前。
姜扶笙脸儿微红, 凑过去在他颊边亲了一下。
陆怀川心尖颤了颤,依依不舍地松开她手:“等我回来。”
他喜欢这种温馨的感觉。长到这样大,他也只在姜扶笙这里体会过温馨。
姜扶笙跟到外间, 目送他出去了。
半个时辰后陆怀川便回来了, 身后跟着一个女子。
姜扶笙起身看过去, 果然是胡姨娘。
“进来。”陆怀川回头招呼了一声。
胡姨娘穿着一袭茜红洒金云锦长裙迤逦而来,打扮算不得珠光宝气, 头面却也尚可。气色上佳, 似乎完全没有受到姜家之事的影响。
她提着裙摆小心地跟着陆怀川进了屋子。
陆怀川示意姜扶笙人带来了。
姜扶笙点点头坐下。
“大姑娘, 奴婢这厢有礼了。”
走到近前, 胡姨娘屈膝朝姜扶笙行礼。
“胡姨娘。”姜扶笙盯着她, 神色端肃:“这些日子你去了哪里?”
胡姨娘眼角上扬, 颇具妩媚之态。这大概就是为什么爹年纪大了后院很多年没有添过人,最后还收了胡姨娘做妾室的缘故。
“大姑娘,奴婢只是个姨娘, 您这样看着奴婢,奴婢都不敢抬头了。”胡姨娘跪了下来:“当初府上出事,奴婢心里害怕,慌不择路从东墙的狗洞钻出来的。如今……在另一个老爷家做妾室,说起来那家还是老爷的故交,照顾奴婢也是看在老爷的面上……奴婢也不想背叛老爷,只是奴婢没有别的活路了……”
她说着磕了一个头, 面上露出几分哀伤和无奈。
姜扶笙偏头打量她, 逃跑背叛说得这样振振有词, 脸上的神色也是装的。她记得胡姨娘在府上时很温驯的,但眼前才是胡姨娘的真面目吧?
家里一出事,这些人全都露出了本来面目。
“你的身契……”
姜扶笙出言询问。
胡姨娘是蜀地遭了灾流落到上京来的, 被庄子上一户人家收养。当初进是以婢女的身份证进姜家大门,签了身契的。
“老爷心善,早就将身契还给奴婢了……”胡姨娘声音小了些,依然跪在地上。
“起来说话吧。”
姜扶笙不喜这样的人,却也拿她没法子。
“大姑娘想问我什么?”胡姨娘站起身问,一脸恳切:“大姑娘请问,奴婢一定知无不言。”
姜扶笙看着她:“我听说,你和豆嬷嬷相熟?”
“是。”胡姨娘回道:“奴婢没有进姜府之前,曾在豆嬷嬷家那个庄子上养父母家住过几年,两家是邻居。豆嬷嬷回去探亲,自是和奴婢相熟。”
姜扶笙点点头,清澈的眸子注视着她:“
我问你,家里出事之前,豆嬷嬷最后一次往库房里入大量的东西,你可记得是哪一日?”
从姜家库房里查抄出来的官银不算小数目,若是入库房必得有大动作。
“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胡姨娘歪着脑袋,很是无辜地道:“大姑娘,奴婢和豆嬷嬷熟悉只在平日说说话,她帮我给养父母带些东西一类的。她管库房的事,那是夫人最重视的地方,等闲人哪里能过问?奴婢从来没有过问过,也不懂那些呀。”
姜扶笙黛眉轻皱,审视着她:“既然是这么简单的关系,你为什么把那么贵重的镯子赠给豆嬷嬷?”
看样子,胡姨娘并不打算说实话。
胡姨娘听到这个问题,“哎呀”了一声,气恼地骂道:“那个该死的豆嬷嬷,那哪是我给她的?是当初逃命的时候,她知道我有这对镯子强行从我手腕上抢过去的,我就剩这一只镯子了。您看,她把我手都划破了。”
她说着还抬起手将镯子和伤疤给姜扶笙瞧。
姜扶笙扫了一眼。既是抢的,为何只抢一只?且赤金镯子质地软,若是强抢必然镯子必然会扭曲,就算后期矫正了也会留下痕迹。胡姨娘没有那么简单,根本没有说实话。
豆嬷嬷遗物里那只镯子她看过了,几乎是新的,没有任何扭曲过的迹象。
可怎么让胡姨娘说实话?难道让翡翠她们进来打胡姨娘一顿吗?可是打了,胡姨娘所在的现在那户人家能依吗?
她似乎拿胡姨娘一点法子都没有……要是她和赵元承、陆怀川他们一样,手底下有自己的人就好了……
诶?她忽然想起福伯来。福伯几人不就是她的人吗?虽然人数不多,但撬开胡姨娘的嘴应当足够了。
“我就是问问,既然你什么都不知道那就罢了。”姜扶笙眸色黯淡,继而对陆怀川道:“夫君,你让人送她回去吧。”
明着不能来,那就让福伯他们来暗的。胡姨娘一看就是个怕疼的,或许稍微逼问一下她就会说实话了。
“大姑娘,那奴婢就告辞了。”胡姨娘朝她行了一礼,含笑往外退。
“倘若你想起什么,随时来告诉我。”姜扶笙含笑嘱咐了她一句。
胡姨娘扭着腰款款去了。
姜扶笙叫过翡翠到跟前,吩咐了一番。
*
转眼已近隆冬,清荷院的外的柿子树掉光了叶子,只留下光秃秃的枝丫迎着风。
天将晚,姜扶笙立在廊下,望着远处出神。
“少夫人,外面风大您别着了凉。”翡翠捧了薄银鼠皮披风搭在她肩上。
姜扶笙回神浅笑道:“天冷了,晚上在屋子里添个火盆吧。”
并不是她怕冷,而是陆怀川身子弱,每每不到冬日便手脚冰凉。而这个时节,又没有到烧地龙的时候,陆怀川不好意思提,她却是留意到了。
翡翠应了一声,又小声道:“福伯那里,都准备好了。”
姜扶笙点点头。
“扶笙,怎么站在外面?”陆怀川远远含笑,举着小猫样的糖人送到她面前:“给你带的。”
姜扶笙接过来舔了一口,弯起眉眼:“真甜,你今日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陆怀川宠溺地靠在望着她解释道:“我在娘那边的。过几日外祖母六十岁生辰,宫里赏赐了很多品种的菊花给良都侯府,娘问我们要不要一起去。”
只要能每日瞧见她的笑颜,心底所有的痛苦都会不药而愈。
“不去。”姜扶笙没有迟疑便摇了头。
她不想去良都侯府,不想看见赵元承,不想和赵元承有任何纠葛。
就这样躲得远远的两不相见,井水不犯河水最好。
陆怀川见她如此坚决,心中欣慰,抬手替她理了理披风道:“娘膝下就剩下我了,不去说不过去,到时候我陪你去。”
“你娘又不是侯府老夫人亲生的。”姜扶笙一口咬掉了一只糖小猫耳朵:“之前不是很少往来吗?”
“你以为很少的往来是什么?不就是这些大事上往来吗?”陆怀川道:“正因为不是亲生的,才要更客气一些。”
姜扶笙抬起黑白分明的眸子望着他:“那到时候你能时时刻刻陪着我?”
她实在被赵元承弄怕了。去良都侯府岂不是送上门给他羞辱?
“嗯。”陆怀川牵过她手温和含笑:“一定寸步不离守着你。”
姜扶笙随着他进了屋子,趁着他沐浴的工夫,吩咐翡翠:“让人去和福伯说,可以放消息了,良都侯府老夫人做生辰宴是个好机会。”
“是。”翡翠点头。
“盯着西院,二叔母出门立刻叫我。”姜扶笙又嘱咐她。
“奴婢明白。”翡翠笑着答应。
“你笑什么?”姜扶笙不由看她。
翡翠道:“从前夫人总是担心,说您在家养得娇惯,心性纯良,只怕到了夫家会被婆母拿捏。夫人以后见到您,定然很欣慰。”
姜扶笙闻言垂下眸子黯然神伤。从前无忧无虑,她哪知道成亲了还有这许多事?更不知道家里会遭难。倘若爹娘在,就不用她自己绞尽脑汁对付赵氏了,娘会教她——或者有爹娘撑腰,赵氏根本就不会对她翻脸。
早知道会有这些事,就多学着些了,也不至于遇上事情束手无策。
“奴婢多嘴了。”翡翠自责道:“又叫少夫人想起伤心事。”
“没事。”姜扶笙弯眸笑了笑:“都已经这样了,我不难过。”
她不该难过,而是应该努力查明真相,将爹娘接回来才对。
*
良都侯府老夫人生辰当日,天气晴朗,良都侯府宾客盈门。
叙兰院。
“主子,侯爷叫您快些和他去待客呢。”
石青在门口招呼赵元承。
片刻后,赵元承从屋子里出来了。石刻青圆领暗云纹襕衫下摆垂坠,玉带钩悬着的金印,流苏轻晃出几分意气潇洒。
石青跟了上去,走在他身侧笑着道:“属下打听到了那日姜姑娘和陆家二夫人在茶楼里说什么了。”
“说什么了?”赵元承没有看他,随意问了一句。
“姜姑娘说,她协助陆二夫人拿到掌家之权,陆二夫人掌家之后给她两千两银子,往后后宅之事随陆二夫人公事公办,与她不相干。”石青回道。
“陆家当家主母的位置倒是值两千两银子。”赵元承笑了一声:“谈成了?”
姜扶笙娇娇软软跟朵花儿一样,会办什么事?陆二夫人能信得着她?
“是。”石青道:“陆二夫人当场就给了姜姑娘一千两银票的定金。”
“倒是有几分小聪明。”赵元承哼了一声:“洪光才那里又是怎么回事?”
“这个属下也打听清楚了。”石青两眼放光:“主子您有所不知,这个洪光才和陆大夫人有关系。洪光才是个读书人,当初参加了殿试的,长得也算一表人才。陆大夫人那个时候年轻,还未许配人家,放榜之后在皇榜下面遇到了,她一眼就相中了洪光才,两个人两情相悦。”
他说到这里故意顿了一下,等着赵元承问他。
但赵元承没开口,他忍不住又接着道:“奈何那洪光才家境贫寒,老侯爷说什么也不同意。恰好陆士平看中了陆大夫人,登门求娶,侯爷就点了头。洪光才这些年被陆士平打压得不轻,所以到现在还是个从七品的门下省抄录,只能勉强糊口。陆大夫人还是个多情的,前些年悄悄接济过洪光才好几回呢。”
赵元承听着问:“陆大夫人如今和黄光才还有往来?”
“早没有往来了。”石青道:“陆士平可不是吃素的。”
赵元承看着前方没有说话。
石青凑上去问他:“主子,您说姜姑娘会怎么做?”
赵元承瞥了他一眼:“你不早有猜测?还来问我。”
石青什么德性他最知晓,没有哪件事是石青不会一探究竟的。
石青嘿嘿笑了一声:“我听说黄光才儿子生病了,老母又一直缠绵病榻。贫贱夫妻百事哀,他妻子和他吵架回娘家去了。黄光才如今下了职,还去坊市卖字画,给别人代写家书什么的,就这样还入不敷出呢。估摸着姜姑娘会借其他人的口,将黄光才的窘境告诉陆大夫人。然后就可以等着看好戏了。”
他说了一堆,一脸的幸灾乐祸,自己也没察觉他心里已经偏向姜扶笙了。
赵元承跨入长廊,没理会他。
石青不甘心,又问道:“主子,我听人说女儿家总是对第一个让自己心动的儿郎念念不忘,有没有这回事?”
赵元承偏头乜了他一眼。
石青面上笑意一凝,默默闭上了嘴巴。
他说这个不就等同于在问主子姜姑娘心里是不是还有主子?
也难怪主子生气。这不是扎主子的心?
姜扶笙如今夫妻恩爱和睦,早把主子扔到一边去了。所以主子才每天怨气这么大。
他撇撇嘴跟上去,不敢再乱说话。
赵元承沿着长廊将到正厅时,忽然停住了步伐。
石青察觉不对,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便见陆怀川正挽着姜扶笙,在正厅前的空地上赏菊。
来赴宴的都爱选择人多的地方聊天说话,凑热闹。看花儿也就那一阵,这会儿都进厅里去了。
花丛里只有姜扶笙和陆怀川夫妻二人。
陆怀川余光瞥见廊下的身影,他甚至不用正眼看,就知道那肯定是赵元承。
他垂眸略一思量,低头在姜扶笙耳边说了一句什么。
姜扶笙抬头看他,捏起拳头害羞地在他肩上捶了一下。
正厅里,那些夫人总是打听他们要孩子的事,还有人劝他们收养一个。絮絮叨叨没完没了,每个人都看她。她觉得心烦,便示意陆怀川带她避出来了。
“你不肯亲我,那我亲你一下。”陆怀川低头凑过去。
姜扶笙躲避不及,唇从她粉腮边蹭过。她脸更红了,轻轻推了陆怀川一下小声抗议:“这是在外面,你别闹。”
她不解,陆怀川之前从来没有这样过的,今日这是怎么了?
陆怀川握住她手,笑容温和宠溺:“这里又没有旁人,逗逗你的。你看,那株绿菊倒是别致。”
姜扶笙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颜色倒是稀奇,但我还是觉得这株玫红的好看,墨色的看起来也别具风韵。”
夫妇二人牵着手品鉴各种菊花,看起来和谐极了。
石青拼命斜着眼睛偷偷看自家主子的神情。陆怀川这厮故意在主子面前这样,这个该死的东西!
“石青。”赵元承忽然开口。
石青打了个激灵:“主子。”
他转过身,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看主子什么神情了。
主子看起来……呃,他不知道如何形容,好像不怎么生气,但是眼尾的红骗不了人。
看向那两人时怒意更明显些,乌浓的眸底怒火燃烧起来,亮得好似要吃人似的。
他低下头小心翼翼地道:“您吩咐?”
“去叫个婢女来。”
赵元承望着姜扶笙的方向吩咐他。
石青应了一声小跑着去了。
“陆兄。”
花丛另一头,有人唤陆怀川。
陆怀川抬头看,是当初读书的同窗,他转身朝姜扶笙道:“你在这里等我片刻,我过去一下。”
“你不是说今日不离我左右的吗?”姜扶笙心神不安,不想他走开。
在这处,总不知道赵元承什么时候就出现在她面前了。她不敢独自面对赵元承。
有陆怀川在,赵元承总不敢那样大胆。
“我就到那头去和他说两句话,你能看到我的,片刻即回。”陆怀川抬手指了指前头。
“那行。”姜扶笙放了心。
陆怀川过去之后,她百无聊赖地又开始看那些菊花。
“陆少夫人。”
有人唤她。
姜扶笙抬眸,便见一个模样俊俏的婢女捧着黑漆描金盘立在那处,托盘上摆着几只热气腾腾的白瓷牡丹茶盏。
“不用了。”姜扶笙摆摆手打发她。
她以为这婢女是良都侯府安排来送茶的下人。
“是小侯爷叫奴婢来的。”那婢女开口。
声音不大,却如同炸雷响在姜扶笙耳边,她心里一下提了起来,警惕的模样像竖起耳朵的猫儿:“他有什么事?”
“小侯爷说胡姨娘在他手里。”婢女道:“您想听实情明日去北郊见他。”
“不可能。”姜扶笙果断拒绝:“你和他说,有什么事现在可以过来,当着我和我夫君的面说就是了。”
她不要单独和赵元承见面!还是北郊的宅子,想想都让她后怕的地方。
婢女不慌不忙道:“小侯爷的意思是去不去可由不得您,他让您别忘了您的兄长和两个妹妹都在他手里。”
她说着看向姜扶笙身后的方向。
姜扶笙察觉不对劲,转头也看过去,瞧见长廊下的高大挺拔身影,她面上血色瞬间褪了个干净。
赵元承什么时候在那里的?她回想起方才陆怀川忽然亲她的时候,难怪陆怀川会那样反常,原来是为了给赵元承看。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赵元承不尊重她的意志,陆怀川怎么也学得这样?为了示威不顾她的感受,在外面就亲了她。
但当她想起赵元承之前的种种冒犯举动时,就再没心思怪陆怀川什么了。再想想这婢女传达的言语,她如坠冰窟,心胆俱寒。
赵元承朝她勾了勾唇角,阔步去了。
“扶笙,怎么了?”陆怀川回来,姜扶笙正怔怔出神,一个婢女捧着茶站在边上。
姜扶笙回神勉强笑道:“没有。她送茶来的,夫君吃不吃?”
“是菊花茶。”陆怀川端起一盏递给她:“你吃几口,败热的。”
姜扶笙接过来端在手中,始终没心思尝一口。
以及后来整个宴席,她心不在焉地总想着赵元承叫她明日去北郊宅子的事。
赵元承知道她的软肋,她不可能不顾及哥哥和两个妹妹的安危。
赵元承拿这三人要挟她,便等同于捏住了她的死穴,知道她一定会赴约,全然没有给她留任何反抗的余地。
*
姜扶笙一夜都没有睡好,一闭眼睛就是赵元承似笑非笑的脸,还有那些威胁她的言语。
朦朦胧胧感觉身旁陆怀川起身,她睁眼才发现外面天已经开始亮了。
她阖眸躺着等陆怀川出门之后,也起身穿戴整齐,坐在铜镜前看镜子里自己有些苍白的脸。
“少夫人,要不要给少爷留个口信?”翡翠担忧地望着她。
她在心里悄悄叹了口气。小侯爷比从前真是换了个人一般。从前多心疼体谅,如今就有多蛮横无理,说要少夫人今日去北郊就必须要去,半点也不考虑少夫人回来要如何跟少爷交代。
“不用。”姜扶笙摇摇头起身:“你和珊瑚都跟我走吧,跟她们说少爷回来问起来,就说我带你们去坊市散心了。”
若是让陆怀川知道她去了北郊,必然会找过去,与赵元承起冲突。这倒是次要的,她就怕万一撞见什么,这两人不得以命相搏?她不敢往下想。
下马车后,姜扶笙看看左右。她在心中自嘲,赵元承
北郊这个宅子,她某种程度上而言也算熟悉吧。
“姜姑娘,主子在书房等您。”还是石青带路,但只到院子门前他便停住了步伐,客气地道:“姜姑娘,您自己进去吧。”
姜扶笙望着紧闭的书房门,总觉得门后藏着一头吃人的野兽一般,不愿靠近可又不能不靠近。
她慢慢挪到门前,站在那处半晌没有勇气伸手。
“进来。”
赵元承拉开门望着她,眸底隐有情绪翻滚。
“你让一下。”
姜扶笙低头不肯靠近他。她垂着眼眸,长睫几乎遮住眼下的青黑,唇瓣红润润地泛着光泽。昳丽的小脸上有几分惶然,叫人疼惜间又禁不住生出别的心思。
赵元承伸手将她拽进屋子,合上门猛地将她摁在门上。
姜扶笙惊得花容失色,两手撑着他胸膛:“你做什么!”
赵元承偏头望着她,目光沉沉一言不发。
姜扶笙极力推他:“我已经成亲了,你也有外室,有晚凝香,你何必非和我过不……”
“你中药那日,他带你回去你们是不是睡了?”
赵元承盯着忽然开口打断她的话。
姜扶笙被他直白的言语问得怔忪了一下,脸儿瞬间红得好像熟透的番茄:“你……你……唔……”
她想骂他,又羞愤得难以启齿。
赵元承盯着她上下翕动的唇瓣,不待她再说话低头霸道地吻了上去。
姜扶笙奋力抗拒却哪里抵得过他的力道?被他摁在门上半分动弹不得,更莫要说挣扎。
他似乎压抑了许久,轻易撬开她的齿关,大力压着她小舌舔舐,勾着她舌尖逼迫她回应。
姜扶笙自是不肯,想抿唇躲开,但怎么也避不开他。
他不依不饶,舌尖刁钻蛮横硬是纠缠着不肯松开,二人唇齿之间发出暧昧的水啧声。撑在她身侧的手也不再安分。
姜扶笙周身热腾腾的,感官里只有那双炽热的唇纠缠着她,大掌在她周身游走。
她被激烈的吻抽去了力气,腿软得站不住,抵抗几乎等同于不存在。轻薄的扶光色罗裙在二人的纠缠之中落在脚下。
姜扶笙身上只余下杨妃色裹胸裙。瘦削的肩白皙耀目,抹肚两根细细的带子吊在颈后更惹得他呼吸粗重。
他俯首在她锁骨处,张口含住了不堪一击的系带,唇齿间热气扑撒。
姜扶笙心慌极了,浑身微微发抖哭着推他肩。
“不许哭。”赵元承再次抬头堵住她的哭声。
姜扶笙哀哀的话儿被他吻得断断续续:“小侯爷……不要……求你了……”
他这次比哪次都激烈,她能察觉到他是真的想……
第24章 第24回 抹肚还我!
两人贴得极近。
赵元承眸底倒映出眼前人儿的模样。她黛眉紧皱泪眼汪汪, 纤长的眼睫上沾着泪珠,伴随着断断续续的哀求,泪水顺着脸颊不停地滚落。
赵元承停住亲吻抬头, 红着眼尾眸底欲色难消, 他抬手捏住她下巴哑着嗓子似有怒意:“怎么?表哥可以, 我不可以?”
“你不可以……”姜扶笙只当他终于冷静下来了,连忙止住哭泣道:“我和陆怀川已经成亲了, 你不能……放开我……”
赵元承怒哼了一声, 不待她说完便俯身将她扛在肩头。他高大结实, 气力生猛, 轻而易举地扛着她往前走。
姜扶笙哭着在他身上又捶又踢, 拼尽全力却仍然无济于事。他步伐依旧四平八稳, 不受丝毫影响。
她气急之下一口咬在他后背上。
哪知他后背处筋骨似乎连成了结结实实的一块,一口下去竟没能咬住他的皮肉,齿间只余下一点丝滑的布料。
下一刻, 她身子便落在了紫檀木书案上。
镇纸、砚台、茶盏还有各样书册一类的东西稀里哗啦尽数被扫落在地。
她撑着身子惶然往后退让,却叫他捉住脚踝拉到身前。
“你放手,放手……”
姜扶笙试图踢开他的手。
裹胸裙在二人的纠缠中脱落,她身上只余下一只茜色鸳鸯抹肚和短短的裈裤。她生得纤瘦,脊背薄薄一层,双腿修长笔直,侧卧在书案上浑身白得仿佛发着光, 宛若明珠生晕。
“又不是没经历过, 装什么?”
赵元承制住她探出手去, 呼吸极粗重,眸底墨色翻滚升腾,丝毫不掩饰心底对眼前人的欲念。
小时候他带她去桃园摘蜜桃。他上树, 她在树下仰着小脸眼巴巴地瞧着他。
他总会挑最熟最漂亮的蜜桃给她。
熟透的蜜桃甜香扑鼻,乳白透红鲜嫩丰盈的果子恰好一手掌握。若是用力握着,多余的白嫩桃肉便从指缝中漏出,诱人品尝。
姜扶笙双脚被他摁在案沿上,身子被固定在他和书案中间半分退让不得。她圆润的脚趾紧绷,羞愤的身子泛红好似敷了一层上好的脂粉。陌生又熟悉的亲近和恐慌让她几近崩溃。
她漆黑的眸子浸了泪光,水雾潋滟满是委屈和哀求,耳垂红得几乎滴出血来:“求你了,别这样好不好……”
赵元承俯身贴近。
那年夏天挨了父亲训斥的小女孩,和他躲在桃树下偷吃蜜桃。
蜜桃外皮柔嫩细腻,入口即化似的。还未曾吮吸,盈盈甜香沾着满手满口,萦绕在舌尖,久久不能忘怀。
姜扶笙抖抖瑟瑟软在他滚烫的怀抱里,理智尚余下几分,神情脆弱却因此显得生动。
滚烫的指尖落在她裈裤边缘,意识到他要做什么,姜扶笙惊恐地推他,口中下意识哀求:“赵玉玦,你别这样,我害怕……”
赵元承动作凝滞住。
她喊他什么?
“赵玉玦”。
他很久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了。
“我好害怕,赵玉玦你不要这样好不好……”姜扶笙捉着他手闭着眼睛大哭。
她生得白,哭起来眼睛鼻子都红红的,看着可怜却更显得暧昧。
“松手。”
赵元承口干舌燥,将手往回收。
姜扶笙听不见他说什么,抱着他一味地哭泣。这一刻,她害怕到了极致,好像回到了过去,出于本能地将他当成了从前疼她的赵玉玦。
“这样不撒手,是想要我继续?”
赵元承贴到她耳畔,滚烫的呼吸打在她耳廓上。
姜扶笙身子一震,慌忙松手,乌眸迷蒙地看向他。
他肯放过她了?
“帮我。”赵元承捉住她手引过去。
姜扶笙犹如碰到了毒蛇一般缩回手,拼命摇头:“你,你去找晚凝玉,或者是你的外室……”
找谁不能排解?做什么非要折磨她?
赵元承面色一沉,漆黑狭长的眸子瞬间染上了薄薄一层寒霜,要将她生吞活剥了一般。
姜扶笙见他动怒,不敢不从,乖乖伸出手去帮他。
她坐在书案上,他站在她身前,紧紧将她摁在怀中像是要和她融为一体一般。
姜扶笙在这件事上并没有经验——她之前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陆怀川从来不会让她做这样的事。
赵元承真的太不要脸了!
这一折腾便是许久,她手腕酸得厉害。
他唇在她耳根处磨蹭,呼出来的热气时时刻刻提醒着她正在为他做着什么事。
她脸红透了,也累极了,鼻尖上沁出一层密密的汗,却不敢收回手,怯怯地问他:“你还要多久……”
“你以为我和表哥一样无用?”
赵元承贴着她沙哑轻语。
姜扶笙羞耻极了,这种羞耻感超过了她所能承受的极限,叫她恨自己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泛红的眼眶中迅速蓄满泪水。
“专心点,不许哭。”赵元承依旧贴在她耳畔,却猜到了她是要哭的。
姜扶笙委屈地抿着唇。
“嫂嫂有没有帮哥哥这样弄过?嗯?”赵元承握住她后颈,贴着她耳朵问。
“别提他了,求你了!”姜扶笙羞耻极了,摇头想挣脱他的
掌控。
赵元承忽然抬起她下巴低头重重吻住她,舌尖强势地探进她口中含住柔软滑腻的舌尖,与她缠绕在一起激剧地碾压吮吸。
小腹部一热。姜扶笙低头瞧,下意识推着他往后退让,低头查看:“我抹肚……”
赵元承弄脏了她的抹肚!
赵元承趁着她低头抽了脖颈处细带打成的结,姜扶笙惊呼一声,双手捂着胸口惊惶失措地看他。
赵元承拿着她的抹肚,慢条斯理地拭去她腰间那些浊痕,又清理了自己,最后整理了衣裳。
不过片刻的功夫,姜扶笙眼睁睁看着他从方才欲念旺盛的模样恢复到一贯的从容矜贵。
只剩她自己狼狈不堪地在书案上坐着。
“你给我……”姜扶笙朝他要自己的抹肚。
“你打算就这样穿?”
赵元承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他指尖摩挲着那只茜色抹肚,绸质布料似乎还沾着她的体温,手感柔滑细腻。
“你能不能……先出去,我穿衣裳。”
姜扶笙不与他争论,先穿好衣裳要紧。抹肚当然不能就这样穿,但她的抹肚也不能落在赵元承手中。
赵元承倒是没有讽刺她,拿着她的抹肚开门出去了。
姜扶笙迅速下了书案,将散落在各处的衣裳收起来,用最快的速度穿上抹胸裙。低头整理时才发现,身前和腰间都是红红的痕迹。
她不禁忧虑回去之后陆怀川若是发现了要如何是好。
来不及多想,她迅速将所有衣裳都穿在了身上,整理妥当之后总觉得少了抹肚很不适应,但眼下只能这般。
外头有人叩门:“姜姑娘。”
姜扶笙看看周身没有不妥,走过去拉开了门。
石青站着门口,笑眯眯地道:“姜姑娘,主子让属下带您过去。”
“去哪里?”姜扶笙不由询问。
“地牢。”石青回她。
姜扶笙黑漆漆的眸底泛起惊惧,赵元承让石青带她去地牢做什么?难不成今日没能成事要囚禁她?
“姜姑娘别误会。”石青解释道:“胡姨娘在地牢里,主子大概是想姑娘去听一听。”
姜扶笙讶异:“胡姨娘真在你们手里?”
“那还有假?”石青弯腰抬手:“姑娘请。”
姜扶笙随着他走了有一刻来钟,终于抵达一处。
“这里便是地牢入口,姑娘小心些。”石青说明了一声之后,当先下了阶梯。
姜扶笙跟着他拾阶而下。她好奇地打量四周,过道里阴暗潮湿,只在墙壁上隔不远有一个火把用来照明。
“主子在这边。”石青将姜扶笙引过去。
姜扶笙一瞧,赵元承竟在一间牢房里。
与旁的牢房不同的是,这一间里面收拾得干干净净,木栅门也敞开着。桌椅摆放整齐,赵元承靠在椅子上品茶,见她来了只是掀了掀眼皮。
姜扶笙不知他要做什么。方才的事没那么快过去,以至于与赵元承对视时她神色极不自然。
赵元承目光清冷漠然,倒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般。
“胡姨娘,把你的供词再说一遍,你是谁的人?”
隔壁传来一道声音。
姜扶笙闻声不由抬起头来,胡姨娘就在隔壁?隔着一堵墙她倒是没有察觉。她打起精神,侧耳倾听。
“黄良才,我是太常寺卿黄良才的人。”胡姨娘的声音带着哭腔:“姜大人之前揭发他将崇文院的书册私自带出皇宫,租赁读书人换银钱之事,害得他被贬斥。他怀恨在心,便安排我嫁给姜大人做妾,在库房里安排了那些官银。”
“那些银子是怎么运进去的?”
胡姨娘又回道:“是我生辰,借着我养父母的牛车拉进去的。后来我又买通了豆嬷嬷,让豆嬷嬷替我将那些银子放在库房里。我哄骗她说我没有地方藏着那些贵重的东西,求她先帮我收起来。豆嬷嬷没有仔细看,任由我放了几箱东西进去。黄良才接到我的消息之后派人去接发了这件事。”
事情已经大概说明白了,没有人再问话。
胡姨娘的声音又传过来:“我说的都是实话,我已经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们了,求你们放了我吧。”
“黄良才。”姜扶笙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抬步便往外走。
她不认得几个朝廷的官员,但好似在哪里听说过这个名字。
“站住。”
赵元承叫住她。
姜扶笙回头看他。
“做什么去?”赵元承起身走到她身侧。
他身材高大,站到身边总有无形的压迫感,姜扶笙往后退了一步小声道:“我去找胡姨娘作证。”
她要让胡姨娘给她爹作证,爹根本没有做贪赃枉法的事,一切都是黄良才指使胡姨娘做的。
这样就能洗清爹的冤屈,爹娘就能回上京来了。
“蠢死了。”赵元承瞥了她一眼,带着她往外走:“走。”
姜扶笙站在原地没有动,一脸坚决地看着赵元承。从他回来之后再见面到如今,她从来没有在他面前这样强硬过。
“说你蠢你不信。”赵元承负手耐着性子低头在她耳畔说话。
他离得太近了,热气洒在耳边,姜扶笙下意识要退让。便听他道:“库房的事,黄良才能安排。赈灾之事,凭黄良才一个小小的太常寺卿能安排你父亲过去么?”
姜扶笙闻言一时忘了往后退让,抬头看他。
她只想着将官银放进库房的人抓到了,也就能洗清爹的冤屈了,倒是没有想过这一层。
“你是说,黄良才只是明面上的,背后还有权势更高的人安排此事?”姜扶笙乌眸转了转道:“赈灾之事,爹是户部尚书,本是当仁不让地要去……”
“是当仁不让,但什么时机去有很大的学问。”赵元承道:“银子丢失前或是丢失后,这件案子就都与你父亲无关。可你父亲偏偏在银子丢失的档口去了,你觉得这是巧合?”
姜扶笙一时没有说话。她不懂朝堂之事,却也知道天底下不可能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一定有一个手眼通天之人安排了这件事。
“你这会儿指证了黄良才,是治标不治本。”赵元承道:“你父亲就算是回来了,也还会再被人弄出去。更何况,背后之人不揪出来,就算黄良才承认事情是他做的,你父亲只怕也不能平安回来。眼下敌暗我明,还是留在南疆不动要安全一些。”
“还要等着继续查?”姜扶笙心中有点失望。
不过片刻,她又有些庆幸,至少事情是有进展的。库房里查出银子这一块解决了。后面的事情也能查出来的,只不过需要时间罢了。
说话间,赵元承负手往外而行。
姜扶笙自然跟了上去。
两人上了石阶。
赵元承忽然顿住步伐,回头居高临下地看她:“我很好奇,陆怀川教胡姨娘怎么和你说的?”
他遮住了所有的光,身影笼罩在下面的姜扶笙身上。
姜扶笙怔了怔道:“他怎么会教胡姨娘怎么和我说话?”
她没有觉得陆怀川会和胡姨娘有什么牵扯。
“他不认识胡姨娘?”赵元承挑眉。
姜扶笙道:“胡姨娘进我家门也有不到一年,怎么会不认识?但也仅仅是认识罢了。”
赵元承轻哼了一声:“我要是和你说,早在他带胡姨娘到你面前去之前半个月,他就已经派人暗中护在胡姨娘身边了,你是不是不信?”
姜扶笙看向他,乌眸澄澈透亮,轻轻摇了摇头:“他不会的。”
她对陆怀川只有满满的信赖,从无怀疑。
“你就那么信得过他?”赵元承转过身正对着他,乌浓的眸底点点戾气涌动,十指逐渐攥紧。
“他救过我的命,帮了我许多。”姜扶笙垂眸道:“他若是想害我,不需要费这么多的心思……”
她就在陆怀川跟前,陆怀川若是要害她,又何必绕这么大圈子,还对她这么好?
赵元承冷笑了一声:“看样子你是真钟意他。”
“他是我夫君……”姜扶笙听他说起这个,想
借着这话让他明白,她已经是陆怀川的妻子,希望他以后不要再纠缠。
可她才说出这么几个字,赵元承忽然伸手一把扼住了她的脖子,将她摁在石壁上。
他胸膛剧烈地起伏,双眸赤红,眸底恨意涌动。
她就是这样无情,当初说退婚就要退婚,移情别恋,任他苦苦挽回却没有给他留丝毫的余地。
他快要病死了,父亲放下身段去求她来看他一眼她都不肯!
惺惺作态写了一封信给他,还想让他原谅她。
干沙握合,永无此期!
垂死时他便发了誓,他若是有命活下来,必然要亲手屠了这一对男女,给自己受的苦一个交代。
眼下,纤细的脖颈就在他的手中,只要他一用力,就能扼断所有的过往。
姜扶笙瞧见他眼底的杀意茫然失措,下意识推他手臂。
那大手锁在她脖颈上,任凭她如何用力也推不开半分,她脸儿涨得通红,呼吸开始艰难,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脖颈处的脉络一下一下撞在赵元承手心上。
她想哭却哭不出来,胸口气闷得好像要炸了一般,眼前的人影变成了两个虚影,似乎离她越来越远。
她手落下去身子一软。
赵元承下意识撤回手。
姜扶笙靠着石壁滑坐在石阶上,双手捧着心口剧烈地咳嗽,眼泪直直地往下掉。
赵元承真的想杀她。
“你为什么不干脆杀了我?”
她难受极了,手抚着脖颈回头气怒地瞪着他。
她也不是什么好性子的人。只是遭遇了几次变故,她学会了隐忍,也没了脾气。
但她到底不是泥捏的,被赵元承三番两次这样对待,这会抑制不住爆发了。
“杀了你?”赵元承冷哼一声:“你以为我舍不得?留着你的性命是想看看,以后你知道陆怀川的真面目之后还会不会和他如此相亲相爱。”
他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他就是他,有什么真面目。”姜扶笙在气头上,抹了一把眼泪控诉道:“我知道,你痛恨我们,厌恶我们,恨不得我们去死。但我们要是就这样死了,你又觉得便宜了我们。所以你这样变着法地离间我们,希望我们反目成仇,大快你心。”
“当初我是做错了事情,背弃了你,可我也不是什么罪大恶极之人,你用得着这样对待我吗?”
她又擦了一把眼泪,一时间真是委屈极了。
“姜扶笙,你是真的蠢。”赵元承抬手指着外面:“你好好想想,陆怀川小时候是什么样的?他从小就温和到懦弱的一个人,遇见事情绕着走。现如今他都敢当面亲你挑衅我,你觉得他和小时候是同一个人?”
陆怀川明明有许多地方都和从前对不上,姜扶笙怎么就看不出来?
“本来就是同一个人。”姜扶笙站起身,轻言慢语:“就算有些许不同,那也寻常。你不也变成了我不认识的样子了吗?”
赵元承不止一次这么说了,她明白他的意思。可陆怀川为着她的时候,他根本就没看到。
陆怀川就是和她成亲的陆怀川,天天睡在她身边的人,处处为她着想的人,被调换她难道会没有丝毫感觉吗?
“好,好。”赵元承点头,再次指着外面:“现在就给我走,让你的陆怀川继续给你查你父亲的事。”
姜扶笙咬着唇一言不发,侧身贴着石壁往外走。
过道狭窄,两人错身时面对面紧紧贴在一处。她加紧步伐,想早些离开。
“你哥哥和两个妹妹也别要了。”
赵元承见她一副恨不得插翅而飞的模样,冷声出言。
姜扶笙往外挤的动作一顿,抬头看他,语气中含着软绵绵的委屈:“是你叫我走的,你到底要我如何?”
赵元承往她身上贴了贴俯视着她,眸底怒意消退,换作轻佻:“你说呢?”
姜扶笙避无可避,想挤出来却被他伸手拦着。
她被锁在他和石壁中间。
他贴得太近了,她察觉到他的挺拔刚劲,脸儿顿时烧起来,一路红到脖颈。
这人,方才在书房不是才解决吗?这会儿怎么又……
“我错了。”
她从善如流地认错。她方才激怒了他,若是不低头只恐怕他不会罢休。
“跟了陆怀川认错都这样快了。怎么,没骨气也会传染?”赵元承冷嘲热讽。
姜扶笙垂下长睫,思量着措辞,语调软软道:“不管怎么样,你帮了我许多,我心里其实挺感……”
赵元承忽然在她唇上啄了一下。
姜扶笙僵住,手放在身侧死死捏着裙摆。
赵元承捏着她下巴:“你还是这样看起来更顺眼。”
姜扶笙趁机挤出了他的怀抱,快步顺着石梯走上地面。
她回头看赵元承:“你可以帮我保护好胡姨娘吗?”
爹的事情要继续查下去,胡姨娘是重要人证,不能出现任何闪失。
赵元承猜测得没错,爹的事情背后还有一个位高权重的人出手了。
这个人若是知道胡姨娘已经说了实话,恐怕会杀人灭口。凭福伯他们是没有这个本事能保住胡姨娘的命的。
眼下,能保住胡姨娘的人只有赵元承。所以,现在不是和赵元承治气的时候。
她站在入口处,阳光照得白皙清透的小脸流转着一层光华,不食人间烟火似的。有风吹动裙摆,仿佛随时会乘风而去的九天仙女。
赵元承紧走了一步,意识到只是错觉,睨着她道:“我有什么好处?”
姜扶笙转身背对着他,面红耳赤:“好处不是给你了?”
话说出口,她羞耻的脚趾蜷起。但不得不这么说,她若求他,他不会答应。
那就交换,左右她也抗拒不得,不如换些好处。
赵元承笑了一声:“那般敷衍,还想得好处?”
“主子。”莫山自远处快步而来:“陆怀川满城找人,已经有人往这边来了。”
姜扶笙听得心中一惊,朝赵元承伸手:“还我。”
“什么?”赵元承瞥她。
姜扶笙看看莫山在一边,缩回手藏在身后,话一时说不出口。
她抹肚还在赵元承那里,得拿回来。
赵元承挥挥手。
莫山立刻退到了远处。
“抹肚还我。”姜扶笙再次朝赵元承伸手,脸儿涨得通红。
第25章 第25回 抹肚带回去珍藏
“扔了。”赵元承语气散漫地回她。
“你真的扔了?”姜扶笙回头将信将疑地看他。
若是从前赵元承的每句话她都信。但他眼下和从前判若两人, 且心怀恨意,待她极为恶劣。他说的话她都得好好想想。
“不扔留着做什么?”赵元承扫量她哂笑一声:“难不成你想拿回去珍藏?”
这是什么话!
姜扶笙又气又羞,不想与他多说一个字, 转身提着裙摆快步去了。
赵元承负手望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莫山。”
“主子。”莫山闻声上前低头听吩咐。
“将手头事务放一放, 加紧查陆怀川的过往。”他缓步往前走。
莫山跟上去道:“主子真的怀疑陆怀川被顶替了?”
“你有异议?”赵元承侧目看他。
莫山垂下眼睛道:“属下仔细看了, 陆怀川长相和从前没有区别。难道真如石青所说,皮囊下面换了一个灵魂?”
石青喜欢胡言乱语, 这话便是从他口中出来的。他知道是不可能的事, 但也不知该如何解释陆怀川的不对劲。
“我决计不信这般神鬼之事。”赵元承顿住步伐, 望着前方道:“安排人找一找当初在陆家接生的婆子, 看看是不是双胎。”
“是。”莫山暗暗点头, 确实有这个可能。
“主子。”石青从地牢中走了出来, 左右看了看好不奇怪:“姜姑娘呢?”
赵元承回头瞥了他一眼:“这是你该过问的?”
“不是。”石青连连摆手:“属下是想提醒主子,要和姜姑娘说一声,今日胡姨娘所言不能让陆怀川知道。否则那小子肯定又要杀人灭口了。”
赵元承眯起眼睛哼了一声:“让她说。”
不说, 他怎么抓陆怀川的把柄?
*
马车急急行驶在进城的道路上。
姜扶笙两手放在膝盖处,低头
打量着看自己有没有什么不妥之处。她心中很是不安,要是被陆怀川察觉了,她不知该怎么和陆怀川解释。
“少夫人,咱们进城了。”珊瑚的声音传进来:“要直接回府吗?”
“先别回去,到西坊市去。”姜扶笙吩咐了一句,又道:“翡翠你进来一下。”
翡翠应声进了马车。
珊瑚在外面催着马车继续前行, 但到底没有方才那么着急了。
“少夫人, 您没事吧?”翡翠担忧地看着姜扶笙。
“没事, 你坐这。”姜扶笙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你看我这样没有什么不妥吧?”
翡翠抬眸打量她,神色变了变:“少夫人,您脖颈上……”
她目中满是担忧。少夫人雪白细腻的脖颈上都是交错的红痕, 这回去能瞒得过少爷去?
姜扶笙抬手抚着脖颈,意识到她话里的意思,脸一时红了又红:“你别乱想,我和他……我没有对不起夫君。”
她说着话心里发急,和翡翠都解释不清楚,回去要怎么和陆怀川说?
“奴婢知道,少夫人不是那样的人。”翡翠同情地望着她。
都是小侯爷不可理喻,做出这样让姜扶笙回家日子不好过的事情来。
“那其他还有什么不妥吗?”姜扶笙定了定神又问她。
翡翠摇摇头:“其他还好,就是发髻有些乱了,奴婢为您整理一下便可。”
她说着上前伸出手给姜扶笙调整发髻和簪子。
姜扶笙缓缓道:“翡翠,你不是会刮痧吗?”
翡翠手里一顿,明白了她的意思:“少夫人是想奴婢为您刮痧?”
刮痧会在肌肤上留下大片痕迹,倒是可以遮掩少夫人脖子上的吻痕。
姜扶笙轻应了一声。她攥了攥手指心底满是愧疚。
她实在不想欺骗陆怀川,可让她顶着这些痕迹回去见陆怀川,她实在做不到。
罢了,先这么过了眼前的关再说吧。
“可是,奴婢没有带象牙刮板。”翡翠迟疑。
“用这个。”姜扶笙拿起小桌上的瓷勺递给她:“等会儿去打一点酒。”
翡翠点点头:“也行,不过想出痧要刮得重一些,少夫人可要忍着疼。”
姜扶笙“嗯”了一声,唯一的办法,疼她也得忍着。
她吩咐珊瑚将马车停在酒楼门口。
翡翠给她脖子周围刮了一圈。
“遮住了吗?”姜扶笙问她。
“差不多了。”翡翠蹲着身子手持瓷勺仔细找有没有遗漏的地方。
“珊瑚,真的是你。”
马车外面传来一道声音。
“少夫人,是杜仲。”
翡翠不由站起身来。
“将东西藏好。”姜扶笙吩咐一句,坐直了身子。
她透过软帘缝隙往外看,杜仲带着几个手下站在马车前,个个都是风尘仆仆的样子。
翡翠手脚麻利地将东西收拾好。
“杜仲,你不好好在少爷面前当差,怎么跑到这里来了?”珊瑚笑着问话。
她自然知道怎么替少夫人遮掩。
“少夫人呢?”杜仲朝马车上张望。
“少夫人在马车里啊。”珊瑚好不奇怪:“你找少夫人做什么?”
“是少爷找少夫人。”杜仲问:“你们去哪里了,这坊市我来回走了好几回,并没有看到你们。”
“我们就在这里逛了逛。”珊瑚问:“少爷找少夫人有什么事?这么着急。”
“我也不知,那就让少夫人快些回去吧?”杜仲提议。
珊瑚回头朝马车内问:“少夫人,回吗?”
“走吧。”姜扶笙应了一声。
杜仲看马车动了,转头吩咐手下:“你骑马,快些去和少爷说,找到少夫人了,少夫人这会儿正从西坊市往回走。”
那属下领命,快步去了。
姜扶笙的马车才驶入陆府大门,陆怀川便迎了上去。
“扶笙。”
姜扶笙撩开帘子看到他殷切的眼神,心里愧疚更甚,垂下眸子唤道:“夫君。”
“来。”陆怀川伸手扶她,不由扫了一眼:“怎么有酒味?”
“昨夜没睡好,叫翡翠帮我刮了痧。”姜扶笙手抚着脖颈眼睛不由自主看向别处。
她衣领处沾了一些酒液,晕染出湿痕,陆怀川默默看了一眼,温和地问她:“今日去什么地方玩了?没买东西吗?”
姜扶笙极少行刮痧之事。况且这样的事情在家中做来更加方便,为何要在外面做?
看湿痕是刚刚才刮好。
他的妻子在遮掩什么?
“就在几个坊市转了转。”姜扶笙当先往前走,口中回道:“没看到什么想买的。”
她心中忐忑。他方才瞧她脖颈处是不是看出来什么了?应当没有吧,他语气没变……
陆怀川上前牵着她:“昨日不是说这几日口中淡么?晚饭我带你去酒楼用吧?”
“逛了一天身上乏累。”姜扶笙摇头拒道:“改日吧。”
她满腹心事,哪有胃口吃东西。
陆怀川眸色暗沉。姜扶笙平日不是这般的,一定有什么事瞒着他。而且,他有强烈的直觉,这件事情和赵元承有关。
两人一路沉默着进了清荷院。
“摆饭吧。”
陆怀川吩咐。
“我先去沐浴。”姜扶笙松开他的手。
陆怀川目送着她进里间去,忽而抬步跟了上去。
姜扶笙先走到铜镜前,查看脖颈处的情形。她总觉得陆怀川似乎察觉到什么了。
陆怀川从背后拥住了她。
“夫君……”姜扶笙心中慌乱极了。
陆怀川默不作声将她调转身子,低头吻她。
姜扶笙躲开他的吻,抬手推他:“夫君,我身上累,不想……”
陆怀川不由分说,将她摁在梳妆台上亲了上去,手拉开了一道衣带。
姜扶笙心慌更甚。她身前、腰间甚至别的更要紧的地方,都是赵元承留下的痕迹。
若是依了陆怀川,必然会被他发现。
“我说了我很累……”她奋力推开陆怀川。
陆怀川不会如赵元承那般制着她,被她推得退后一步,喘息地看着她。
她究竟是累还是藏着别的什么心事?
姜扶笙被他盯得羞愧,又无法应对,忍不住捂着脸哭起来。
陆怀川怎么也变成了这样?他从不强她所难,成亲三年多处处依着她,现下也要强迫她做不愿意做的事情。
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日子就变成了这样。
“扶笙。”陆怀川见她哭了上前哄她:“是我不好,怪我不体谅你。别哭了。”
方才一时情急,他倒是忘了,她向来心软,是个吃软不吃硬的。
姜扶笙闻言哭得更厉害。明明是她和赵元承做了那样亲密的事情对不住陆怀川,却还要陆怀川来哄她。
她简直十恶不赦。
“我不好,怪我……”陆怀川搂住她轻哄,自己也哽咽道:“我不是故意想要那样对你的。你知道我从小就心悦你,能娶到你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分。我总是患得患失,怕你有事情隐瞒我,离开我……”
“是我不好。”姜扶笙被他说得越发愧疚,抬起满是泪痕的脸看他:“我骗你了,我去找赵元承了。”
继续欺骗陆怀川,她良心上实在过不去。
“他又欺负你了?”陆怀川眼底戾气翻滚,但只不过一息便消沉不见。
姜扶笙摇摇头:“没有。他说胡姨娘在他手里,有不一样的供词,我才去的。”
陆怀川拿出帕子给她擦去眼泪:“为着岳父的事情找他本是光明正大的事,也没什么的。我没有那么小心眼,下回你去了和我说一声,我也不至于像今日这样着急。”
“那你真的不生气?”姜扶笙眼眸红红望着他。
“我什么时候和你生过气?”陆怀川捧着她脸温声细语。
姜扶笙破涕为笑,伸手抱了抱他:“对不起。”
“不碍事。”陆怀川揉了揉她脑袋:“胡姨娘真的招供了?元承如今不比从前,会不会是严刑逼供?”
“我亲耳听到胡姨娘说的。”姜扶笙道:“还没用刑,胡姨娘看到那些刑具自己就招了。”
“果真?”陆怀川注视着她道:“胡姨娘招供什么了?我看她胸无城府的不像有心机的人,岳父的事情难道真的和她有关系?”
“是太常寺卿黄良才特意安排她去我爹身边的。”姜扶笙解释道:“我爹为官清正,曾检举过黄良才偷取崇文殿书籍谋私利之事。黄良才因此怀恨在心,蓄意报复。”
她将今日从赵元承那里得来的消息,一五一十都告诉了陆怀川。
陆怀川若有所思:“竟与黄良才有关,我回头让人去查一查是不是这样。对了,若此事是真的,那胡姨娘就是重要人证,不能出任何事。她现在在什么地方?”
他盯着姜扶笙,眼底暗芒闪过。
“她在赵元承那里,应该不会有事吧。”姜扶笙看向他。
陆怀川点点头:“嗯,他今非昔比,保护好一个胡姨娘还是绰绰有余的。咱们先用饭?”
“好。”姜扶笙顺从地跟着他走出卧室。
两人在八仙桌边相对坐下来,陆怀川将筷子递过来:“扶笙……”
姜扶笙抬眼看到他欲言又止的神情,不由询问:“怎么了?”
“元承他……”陆怀川垂眸,声音低了下去:“他还愿意这样帮你,是不是心里还有你……”
“怎么可能。”姜扶笙眨眨眼:“他恨我还来不及。”
想起赵元承凶神恶煞阎王一样,今日在地牢的过道里,他还差点掐死她。她想起来不禁打了个寒战。
“若真的恨,为何还要帮你?”陆怀川眸色黯然:“其实,这几年的生活我总觉得像是偷来的。如果他心里有你,你就回去他身边,我……”
“你胡说什么。”姜扶笙手搭在他手背上,睁大乌眸直望进他眼底:“你我既已结发,便是一辈子的夫妻。除非你要赶我走。”
不论如何,她不会忘了当初陆怀川对姜家施以援手。爹娘都教导她不能做一个忘恩负义之人。
她不会离开陆怀川的。
陆怀川眸底满是柔和的感动,反握住她的手哽咽:“我总觉得,元承存了心要离间我们,我心里总是没有把握……”
他心底熨帖。
说让姜扶笙去和赵元承在一起的话,也只不过是想听姜扶笙再说一遍不会离开他。
“我又不是那么没有良心的人,他恨我不希望我好我知道的。”姜扶笙盛了饭给他:“不说他了,我们吃饭吧。”
陆怀川点点头没有说下去。话不宜多,点到为止即可。否则恐怕会让她反感。
要证明赵元承心怀不轨,还得再想法子侧面证明给她看。
*
初冬天气寒凉,晌午时分姜扶笙才起床。
她没有叫婢女进来,起身走到梳妆台前,撩起衣摆看腰间。
都两日了,那些恼人的指痕还在。这两日她睡觉都不敢在陆怀川面前有什么大的动作。
再有两日应该能消了吧?
正心烦间,珊瑚快步跑了进来:“少夫人,少夫人……”
姜扶笙松开手回头:“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少夫人您醒了?怎么不叫奴婢们进来伺候?”珊瑚笑指着外面:“二夫人派人来了,叫少夫人快些过去春晖院看热闹呢。大老爷逮到大夫人接济外面那个洪大人了!”
“果真?”姜扶笙乌眸不由亮了:“快,给我穿戴。”
昨日她还念叨,有一阵子了赵氏那里一直没消息,难道是时日太久了,已经不牵挂洪光才了?
不想今日便有了消息。
珊瑚叫了翡翠进来,两人配合有度很快便替姜扶笙穿戴妥当。
“走。”姜扶笙当先领着她们出了院子。
“少夫人。”珊瑚兴奋极了:“您说,大老爷会不会对大夫人动手?”
“应当不会吧。”姜扶笙猜测道:“毕竟是读书人,再如何也不至于动手的。”
想想陆怀川的温文尔雅,进门几年她也没见过公爹高声,动手应当不至于。
“那可不见得。”珊瑚道:“这又不是寻常的小事,这可是偷奸养汉……”
“嘘!”姜扶笙忙示意她噤声:“不得胡言,小心祸从口出。”
珊瑚捂着嘴笑:“奴婢知道了。”
花嬷嬷守在春晖院门口,瞧见姜扶笙来面色有些不好看,上前行礼:“少夫人,您怎么来了?”
上赶着看热闹来吗?也不知谁给她送的消息!
姜扶笙顿住步伐,正要说话。
陆二夫人从院子里迎了出来,瞧见姜扶笙别提多亲热了:“扶笙来了,快进来。”
“二夫人,大老爷没有叫少夫人进去……”花嬷嬷想阻止。
大夫人出的这件事不光彩。要是让姜扶笙知道了,叫大夫人以后还如何能在姜扶笙面前抬起头来?
“没有叫她进去,那叫你拦着了吗?”陆二夫人可不惯着花嬷嬷,拉着姜扶笙进了院子,口中嘀咕道:“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倒是知道护主。”
花嬷嬷不敢开口,只能脸色难看地看着她将姜扶笙拉进院子去了。
“扶笙呐,你可真是个好孩子,你点一点,一千两一文不少。”陆二夫人从袖子里摸出银票悄悄塞在她手中,小声道:“叔母听了你的话,天天盯着赵氏,终于等到她去给那个姓洪的送银子。我马上就让人去叫了大哥回来,到那洪家去逮了个正着。你猜怎么着,那两个人正坐在一起流眼泪呢。大哥当时脸都气白了。”
她说着笑得合不拢嘴。赵氏倒霉,她的好日子可要来了!
“恭喜叔母得偿所愿。”姜扶笙听着也不由笑了,将银子收进袖袋中。
“这都要多谢你,二叔母不是过河拆桥的人,你等着我以后肯定待你更好。二叔母也没想到,你能这么想着二叔母啊。”陆二夫人小声笑道:“这不是一回来我就让人去叫了你吗?这几年你在她跟前没少受气,也让你来看看出口恶气。”
她说得眉飞色舞的,等了这么多年她终于扬眉吐气了。
“多谢二叔母想着我。”姜扶笙朝她嫣然一笑。
她暗暗松了口气。
婆母不当家了,近几年应当不会再作妖。家里头无人针对她,她日子好过些,也能安心查爹的那些事。
要不然婆母三天两头地找碴,她真的分不出神来抵挡。
“你说好端端的,她跑别人家去哭什么?给人家送了那么多银子,还好像在咱们家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当初年纪轻轻来陆家就当了家……”
陆二夫人喋喋不休地说着赵氏的不好。
姜扶笙对这些没什么兴致,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随着她一起进了屋子。
陆大老爷陆辞年脸色铁青地坐于上首,一看就知道气得不轻。
赵氏跪在他面前地上,手里拿着帕子抹眼泪,似乎正解释着什么。
“弟妹,你带她来做什么?”陆辞年见姜扶笙来了,脸色不由更难看了。
这不是什么体面的事,不可让家中小辈知道。更何况他对姜扶笙有诸多不满,姜扶笙以后是不是他们家的人也说不准。更不能知道这些事。
“你先起来。”
他吩咐赵氏一句。
赵氏擦着眼泪站起身来。
“公爹,婆母。”
姜扶笙上前屈膝行礼。
陆辞年没有说话。
陆大夫人哭红了眼睛,都没看向姜扶笙。
陆二夫人大大咧咧道:“大哥,扶笙也不是外面的人,大嫂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过就是送了些银子,有什么……”
陆辞年额头上青筋直跳:“行了,别说了,难道是什么光彩的事吗?”
陆二夫人见他脸色确实不好,这才闭上了嘴。
“赵氏以后别掌家了。”陆辞年站起身:“等会儿把账目和钥匙都交给弟妹,先这样吧。”
姜扶笙在这,他不愿意再多做纠缠,安排了几句当即便要走。
“大哥你等一下。”陆二夫人追着他道:“还有东西没说清楚呢。”
“什么?”陆辞年不耐烦地回头。
“账目啊。”陆二夫人可不想放过棒打落水狗的机会:“我听姓洪的说,大嫂不是头一回做这样的事,之前也有。我接这个家当然要算清楚。”
她可不帮陆大夫人填这种坑。
“弟妹算清楚来和我说。”陆辞年只觉得头疼,看赵氏越发不顺眼:“往后你别出去行走了,就在院子里抄抄《道德经》修心养性。”
他说罢怒气冲冲地拂袖而去。
“大嫂啊,你说你怎么这么糊涂呢?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你看看把大哥气的……”
陆二夫人明里是劝赵氏,暗里实则是在笑话赵氏。赵氏骑在她头上这么多年,总算轮到她作威作福了。
“你休要得意。”陆大夫人不屑地看了她一眼:“小人得志,且看能不能长久。”
她骨子里瞧不起陆二夫人,即便落到这般田地,也还是不肯和陆二夫人服软的。
“好,好。大嫂是有骨气的。”陆二夫人一指炭盆:“大嫂修心养性心思虔诚,就不用这么好的碳了吧?来人,把红罗炭给我拿下去,换成木柴。”
“你不要欺人太甚!”陆大夫人恼怒。
陆二夫人轻哼一声:“好日子在后头呢,大嫂保重。扶笙咱们走。”
姜扶笙回头看了一眼。虽然有些遗憾没有看到婆母是怎么挨训斥的,但也算见证了事情落定。往后她没有内忧了。
她回到院子,恰好陆怀川从衙门回来。
“扶笙去了何处?”陆怀川笑吟吟地问她。
姜扶笙斟酌着道:“婆母给外面的男子送银子被公爹逮到了。掌家之权归了二叔母,婆母被禁足在春晖院抄写《道德经》,以后都不得出院门。”
她说完望着陆怀川。本以为陆怀川会很着急甚至是失态,但并没有。
陆怀川看着她目光依旧平静温和:“扶笙那么辛苦的安排,这样的处置结果可还满意?”
姜扶笙闻言浑身汗毛都立了起来,张了张口不知说什么。
陆怀川问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他知道这件事其实是她在背后主使?
第26章 第26回 他敢闯进她房中!
“笙儿莫怕。”陆怀川上前替她理了理鬓边碎发:“事情虽然是二叔母做的, 但二叔母没有那样的智计。我知道是你教她这么做的。不过我不怪你。”
姜扶笙白着小脸惊疑不定地看着他,手脚一时都有些凉了。
陆大夫人可是陆怀川亲娘。陆怀川待她那样好,她却算计了他亲娘, 他居然一点也不怪她吗?
她一时难以判断陆怀川说的是不是反话。
“是娘先做错了事情, 她针对你, 还想让我休了你。你反击有什么错?娘理应受到惩罚。”陆怀川握住她冰凉的手:“若你还觉得不解气,我让爹将她关到祠堂去反省。”
“不用了。”姜扶笙定下神看他:“你不生气就好。”
她总觉得有点怪怪的。
陆怀川好像对自己的娘没有什么感情。全天底下, 他似乎只在意她一个人。
可平时相处下来, 他明明是一个很孝顺父母的一个人。
她不禁想起赵元承说陆怀川被人顶替了的事情来。可哪里来一个一模一样的人可以顶替?
“想到什么了?这样入神?”陆怀川温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姜扶笙回神与他并肩往屋子里走, 口中笑道:“我就是想起从前的事, 其实咱们在书院读书时你对我也挺好的。”
她想试探一下陆怀川知不知道从前的事。
“你说哪次?”陆怀川笑着问。
姜扶笙望着他道:“就是我扔书简不小心砸破你脑袋那次……”
那是十二三岁时的事, 陆怀川若是不知道, 那他就是假的。
陆怀川笑起来:“你说这件事。当时夫子还不信我是自己不小心碰的,反复问了我好几遍。”
“对啊,你那时候就没有告我的状。”姜扶笙破颜一笑。
她生出的疑心又沉了下去。陆怀川连这么久远的事情都知道, 他不可能是被替换的。
“因为我那时候就心悦你。”陆怀川深深望着她。
姜扶笙红着脸低下头:“都成亲三四年了,怎么还说这些。”
陆怀川在她额头上亲了亲,宛如发誓似的道:“便是成亲三四十年,我也是要和你说的,好让你记得我的心意。”
姜扶笙靠在他怀中轻声笑了笑。
“黄良才的和岳父之间的事情,我让派人去打听过了。”陆怀川缓缓开口。
“怎么说?”姜扶笙闻言不由抬起脸来看他。
陆怀川道:“胡姨娘在元承那里招供的确实是实话。黄良才当初被贬斥之后,要去西北赴任。西北之地苦寒, 穷山恶水刁民多, 路遇劫匪将他妻子夺了去到如今杳无音信。他老娘本身有喘鸣之症, 在途中病症加重当时就丢了性命。所以他才恨上了岳父。”
“这些不都是他自己造成的吗?”姜扶笙皱眉道:“倘若他不贪赃枉法,又岂会有这些不幸?”
“是这个道理。”陆怀川点头:“但他不觉得自己有问题。将这两条人命的仇都算在岳父头上。他觉得如果没有人检举,他就不会被贬斥, 也就不会有后面的事情。”
姜扶笙叹了口气,一时没有说话。
“既然已经查清楚了,怎么不让胡姨娘做人证,给岳父洗清冤屈?”陆怀川问她。
姜扶笙低头道:“黄良才只是做了往我家库房放进官银的事。但调度我爹去赈灾不是黄良才能决定的。此事背后还有一个手眼通天的人。这个人能安排我爹什么时候动身去灾区,又能安排那么多官银说没有就没有。若不揪出此人,便是翻案了只怕爹也回不来。”
她一字一句地说着,将其中的事情都回想了一遍,觉得赵元承这般分析是有道理的。
“这些,是元承和你说的?”陆怀川忽然问她。
姜扶笙心里一跳,没有说话。她不太想在陆怀川面前提起赵元承。
总觉得陆怀川会介意。她自己也介意。
“这样一来就不知道还要等多久了。”陆怀川有些忧心地道:“旁的倒也说得通。只是胡姨娘在元承手里,我不能安心。你也知道他如今性情大变,万一哪天不高兴了除了胡姨娘,好不容易找到的证人就又……”
“那怎么办?”
听他这样一说,姜扶笙也担忧起来。
“回头我去和他商量一下,看他肯不肯将人交给我们。”陆怀川想了想道。
姜扶笙摇头:“不好。他对你有敌意。”
赵元承瞧见陆怀川便生气,不会同意交人的。
陆怀川沉默了片刻道:“不如我们请婉茹去劝一劝他?”
“试试吧。”姜扶笙没有反对。
但她对此不大抱希望。赵元承如今是个不可理喻的,哪里是陈婉茹劝一通就能让她改变主意的?
*
冬日寒风肆虐,清荷院的屋子里烧着地龙暖融融的。
陆怀川带着陈婉茹进了屋子。
“这边。”
他招呼陈婉茹。
卧室里寂静无声,姜扶笙安静地躺在床上,额头上敷着帕子。如云般的长发披散,脸颊晕着不正常的酡红,双眸紧闭。即使在睡梦中,眉心也不舒服地皱着。
“少爷,陈姑娘。”翡翠条件二人,屈膝行礼。
陆怀川摆摆手:“你先下去吧。”
“怎么就病成了这样?”陈婉茹在床沿上坐下,看着姜扶笙一脸心疼。
陆怀川叹了口气道:“她本就染了风寒还未痊愈。前日胡姨娘被刺杀的消息一传来,她当即便晕倒了。这两日一直高热不退。大夫说心病还需心药医,这才请你来开解开解她。”
“我不知金金病了。”陈婉茹道:“若知道,我早便来探望她了。”
陆怀川点点头:“我也是知道你们姐妹要好,才特意请你来。”
“你去忙吧。”陈婉茹道:“我在这等金金醒来,和她说说话。”
陆怀川应了一声,转身去了。
陈婉茹在床头随意选了一册书,坐在那处翻看。等了约莫半个时辰,床上传来点点动静。
“翡翠,水……”
姜扶笙半阖着眸子吩咐。
“金金,你醒了!”陈婉茹赶忙放下书
册:“我给你倒水。”
姜扶笙听到她的声音,从睡梦中清醒过来:“婉茹,你什么时候来的?让翡翠进来伺候吧。”
她撑着身子勉强坐起来,浑身骨头如同散了架子一般的痛。
“又不是外人,你生病了我照顾你一下有什么?”陈婉茹端了清茶递给她。
姜扶笙口渴极了,将一盏清茶一口一口喝了下去。
“还喝吗?”陈婉茹问她。
姜扶笙摇摇头:“不了。婉茹,多谢你。”
“客气什么。”陈婉茹将茶盏送了回去,又坐到床沿处看她:“你说说你,好端端地怎么变得这样严重?”
“就是偶感风寒。”姜扶笙虚弱地笑了笑:“每年到冬日总会不小心染上。过几日就好了。”
“大夫说了,你这是心病。”陈婉茹叹了口气:“你和宥齐成亲都快四年了,宥齐待你多好?你心里的事情也该放一放才对。”
她看着姜扶笙,手攥在一起,满眼全是心疼。
姜扶笙嫁给陆怀川,已经很有福气了,该知道惜福。
“我心里能有什么事情?”姜扶笙垂眸道:“无非是记挂爹娘他们。”
她知道陈婉茹说的是谁。可她并没有记挂赵元承,这几年她极少让自己想起赵元承。只是赵元承回来这半年,时时有纠葛,有时候不得不想该如何面对。
但她也没有生出过别的心思。
“持曜没有回来时,你和宥齐多恩爱我都看在眼里。”陈婉茹咬咬牙道:“罢了,我也不怕和你说实话。你知道胡姨娘是怎么死的吗?”
姜扶笙闻言不由看她:“不是被人刺杀的吗?”
她想过了,动手的不是黄良才就是上面那个看不见摸不着的大人物。
大概不是黄良才,太常寺卿没有这么大的本事,能在赵元承手里杀人。应该还是他背后那人出手了。
“我问你,以良都侯府如今的势力,谁能从持曜手里杀人?”陈婉茹凑近些问她。
姜扶笙闻言怔住了,脸颊上的红晕迅速褪去。
当初她就是觉得赵元承能护住胡姨娘,才求赵元承保护好胡姨娘的。什么人能在那样一个防范严密的牢房里杀人?
“那日我受你们所托去找持曜求情,想将胡姨娘接过来放在你们这边。”陈婉茹身子前倾,望着她的眼睛:“你知道持曜和我说什么吗?”
姜扶笙纤长的羽睫扑闪了两下,没有搭话。
左右她知道,赵元承不会说什么好话就是了。
“他说,他当初险些丧命,你却欢欢喜喜地嫁给陆怀川过日子。”陈婉茹缓缓道:“他就是要给你希望,然后再看着你绝望,让你痛苦不堪地活着,也感受感受他当初的苦楚。”
她看着姜扶笙的面色越发的苍白,却依然说到了最后。陆怀川恨不得将姜扶笙捧在手心里,姜扶笙应该知足,不再和赵元承有牵扯。
姜扶笙心中苦涩极了,嗓子有些哑了:“这么说,胡姨娘是他杀的?”
“我没有证据,不能断然这样说。”陈婉茹叹息一声,满满惋惜:“我们几个一起长大,我从心底里盼着你们都好。真想不到长大后你们之间会变成这样。持曜现在变得太可怕了。”
姜扶笙低头,想起赵元承回来之后对她的种种,很认同她的话。
赵元承变得太可怕了。
“金金。”陈婉茹拉过她的手,直视她双眸:“你答应我,不要再和持曜有纠葛了。我真的不想你们再互相伤害。”
姜扶笙唇瓣抿得发白,眼中含着泪花点头,心底生出点点恨意。她从来不想与他有纠葛,都是他在折磨她。
以后,她避着他就是了。
*
姜扶笙痊愈之后,也不爱出门。
为了避免和赵元承见面,各家邀约她一律不赴。
日子平静地进了腊月。
“少夫人。”
晌午时分,翡翠进了卧室,看着姜扶笙一时没有说话。
姜扶笙正捧着一本书,靠在窗前软榻上翻看,轻轻应了一声,半晌没有等到翡翠的下文,这才从书中抬起头。
“怎么了?”
她调整了一下坐姿询问。
病愈之后,陆怀川一直让厨房给她熬着滋补汤。
天寒地冻的,人不怎么爱动弹。倒养得她色如春晓,眉目间更如画一般。
“是……”翡翠迟疑:“是少夫人不让提的人,奴婢……”
从胡姨娘出事少夫人病下之后,就不许任何人提起小侯爷了,连小侯爷身边的人都不能提。
她们也都时刻遵循着。
姜扶笙放下书册:“他又要怎样?”
“是石青来的。”翡翠道:“说是查到了少爷身份的线索,小侯爷请您去一趟北郊……”
“不去。”话尚未说完,姜扶笙便断然拒绝了:“你去和石青说,他查到什么与我不相干,就算他说得是真的,我也愿意和夫君这样过一辈子。”
“少夫人真这样回?”翡翠犹豫地看着她。
这一个来月,小侯爷已经派人来了数趟了,每次由头都不同。
少夫人从来没有理过他,但也没说过什么过激的话。
她怕少夫人这样反而激怒了小侯爷。
“就这样回他。”姜扶笙又拿起书册道:“再让石青告诉他。他的事情同我没有关系,以后不要一趟一趟地往我这来。”
赵元承杀了胡姨娘,断了她给爹翻案的希望。她一辈子也不想见赵元承,更不想再同他有任何纠葛。
“是。”翡翠应了一声去了。
翌日,与昨日差不多的时辰,姜扶笙正坐在桌边,小口吃着厨房送来的鸡丝燕窝粥。
“少夫人。”翡翠进来指指外面:“石青又来了。”
姜扶笙蹙眉:“昨日不是让他带话了吗?怎么今日还来?”
“石青说大少爷病了。”翡翠焦急道:“小侯爷说您不去,就不给大少爷治病。”
姜扶笙放下手中的勺子,拿起帕子擦拭唇角,又气闷地放下:“你去和石青说,哥哥有哥哥的命。若真是生病去世,那也是命中注定。我不会去北郊的。”
翡翠见她态度坚决,也不敢多言,低头退了出去。
姜扶笙起身往前跟了两步,心中实在不放心哥哥。
可赵元承在拿哥哥的性命威胁她。她若是去了,便正如了赵元承的意。
赵元承见不得她好,这一个来月她和陆怀川好好的,赵元承不破坏一下他们就难受。
那一回,她记得赵元承说过哥哥对他有别的用处。
既然有用处,赵元承应该就不会不给哥哥治病。只是拿这话来吓唬她,想让她屈服罢了。
她退后,在床沿上坐了下来。
虽说这般在心中安慰了自己,可心里总是难安。
不知道哥哥到底是不是真生病了?生了什么病?有没有人照顾?
这般记挂着,夜里便没睡好。
清早陆怀川起身时,她也睁开了眼,侧过身看他。
“怎么醒这么早?”陆怀川停住下床的动作:“不再睡会儿?”
“我给你穿戴吧。”姜扶笙也坐起身。
她很少这么早醒,婚后伺候陆怀川穿戴的次数屈指可数。
今日既然醒了,便做一做分内事。接下来也睡不着了,有点事在手里做能分分神,也好不一味地担心哥哥。
陆怀川笑意和煦地摊手站在床前。
姜扶笙取过衣裳一件一件替他穿上。冬日衣裳多又厚重,还真叫她忙碌了一小阵子。
“辛苦吾妻了。”陆怀川拥住她,在她额头上亲了亲:“我们扶笙真贤淑。”
姜扶笙笑着推开他:“你是不是讽刺我一年也不伺候你几回呢?”
“绝对没有。”陆怀川握住她手,将她拉到身前:“笙儿好美,我忽然有些想了。”
“别胡闹。”姜扶笙推开他:“快去衙门吧,一会儿可晚了。”
后窗外忽然传来一声声响。
“什么响了?”姜扶笙不由转头看后窗方向。
“大概是猫儿或是鸟儿。”陆怀川猜测道。
姜扶笙并没怀疑:“嗯,有可能。”
“那你等我回来。”陆怀川语气暧昧。
“快点走吧。”姜扶笙红
着脸催促他。
陆怀川笑着去了。
姜扶笙看着他出卧室门去了,面上笑意顿时一敛,叹了口气坐回床上。
她还是记挂哥哥。
后窗处又响了一下。
姜扶笙转身往后看。那动静又没有了。
她不放心,起身打算绕过床去后窗处查看。
就听“咔嚓”一声,后窗自己开了!
姜扶笙蹙眉心中疑惑,外面有这样大的风?将窗扇都吹开了?她绕过床正要上前查看,一道高大的人影轻飘飘地落在她眼前。
姜扶笙张口便要叫出声来。
“嫂嫂只管大声叫出来。”
赵元承从容地合上了窗扇,转身抱臂面对着她。
“你,你出去。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姜扶笙掩唇,自然不敢大喊。若是引了人来看到这样的情形,她浑身是嘴也解释不清。又想起自己身上只穿着轻薄的寝衣,忙双手抱着自己。
赵元承是不是疯了!
她做梦也没想到,她不肯去北郊赵元承竟然趁陆怀川去衙门闯进她房中。
想起她和陆怀川说话时,后窗外传来的声响,那根本就不是猫儿或者鸟儿,而是赵元承!
他早就躲在窗外了,听到他们夫妻说话。
“嫂嫂不来见我,我只好来见嫂嫂。”
赵元承偏头望着她步步逼近。
他身上沾着从外面带进来的寒气,乌浓的眸子却与之截然相反,犹如燃着两簇火苗般望着她。
浓密的发丝绸缎般落在腰间,未施粉黛的面上因为惊怒泛起一层粉。乌眸圆睁着,柔嫩的唇瓣隐有珠玉光泽。单薄的素白罗棉寝衣宽大却更显得腰肢纤细。
令他想起那日在北郊宅子书房里的好光景。
他喉结滚了滚。
“你到底想做什么?”
姜扶笙退到桌边,身后没了退路,扶着桌子气恼又害怕地问他。
她不出门,不在他面前出现还不行吗?他为什么还要咄咄逼人,闯进她房中来?
赵元承一言不发只扫了一眼她身前。
“你无耻!”姜扶笙再次捂住胸口,恼怒地瞪着他。
赵元承大步上前,将她拥在怀中低头吻住她的唇。
既然骂他“无耻”,那他就把这罪名坐实。
姜扶笙羞恼至极,奋力抓挠他。
他为什么总是一言不合就亲她!
她挣扎得太过厉害,赵元承失了耐心,俯身一把将她抱起,摁在床上。
“再挣扎别怪我!”
他在她耳边发狠。
“赵元承,你要做什么?”姜扶笙感受到腿边的滚烫,惊惶失措不敢再动。
“嫂嫂。”赵元承将她凌乱的发丝整理好,又捡起她的一缕发丝在手中把玩,低头望着她:“这样多乖?”
“你下去,我好好和你说话。”姜扶笙脸儿通红,抬手推他。
赵元承纹丝不动,慢条斯理地道:“嫂嫂总是忘恩负义。我保住了你两个妹妹,又救回了你兄长,你却对我避而不见。我可信不过嫂嫂。”
“你怎么不说你杀了胡姨娘?”姜扶笙眼中含着泪光与恨意望着他:“你给我希望,就是为了让我彻底绝望。你杀了胡姨娘,断了我给我爹申冤的希望,我只能眼睁睁看着我爹娘在南疆受苦。赵元承,我是对不起你,但你做了这一切,我欠你的也该还清了吧!”
这些话,她闷在心里许久了。从赵元承杀了胡姨娘开始,她就不欠赵元承什么了。
也因此决心不再见赵元承,两不相欠这样不是挺好吗?
他为什么还要继续纠缠?
“还清?”赵元承捏住她下巴乌浓的眸中满是凛冽的光芒,语气狠厉:“姜扶笙,你欠我的一辈子还不清!”
“怎么还不清?”姜扶笙打开他的手,眼泪没入乌黑的发间:“我只是和你许了终身,又不是卖给你为奴。这世上互许终身又不履约之人比比皆是,只有你蛮不讲理地纠缠……”
赵元承就是混账,就是不讲理,这世上哪有旧情人在别人成亲之后还这样纠缠的?
“只是许了终身?”赵元承盯着她目光一寸寸冷下去:“嫂嫂说得好生轻巧。”
“本来就是不值一提的事……”姜扶笙不屑地转头。
赵元承捏着她下巴堵住了他不想听的话。
“还说不说了?”
半晌,他抬起头红着眼尾问她。
姜扶笙被他吻得七荤八素,脑中发懵。几乎窒息时他才肯松开她。她心中发怵,不敢再说那样的话,气恼地偏过脑袋不看他。
“谁和你说胡姨娘是我杀的?”赵元承握住她后颈,逼着她转头看着自己。
“这还用谁说吗?你的地牢防守那样严密,除了你自己还有谁能杀了胡姨娘?”姜扶笙说起此事便激动。
在这世上她最在意的就是自己的亲人。赵元承断了她为爹雪冤的路,她恨他!
“我为何要杀胡姨娘?”赵元承冷笑。
“为了让我痛苦。”姜扶笙不假思索。
赵元承嗤笑:“让你痛苦我不如留着她,用来威胁你岂不更有趣?”
“你……”姜扶笙被他这般无耻之言说得哑口无言。
“是陆怀川。”赵元承指尖摩挲着她脑袋说话不紧不慢:“陆怀川根本不是本人。我让人找到了当年接生的稳婆。可惜两个稳婆都不在人世了,不过其中一家的后人曾在那稳婆口中听过一言,说姑母当年诞下的是双胎。”
“我不信。”姜扶笙望向别处。
她是真的不信,她已经试探过陆怀川了,陆怀川记得过去的事情。赵元承说这些,不过是在离间她和陆怀川罢了。
他就是不想她好。
“你不信我,信陆怀川。”赵元承语气冷了下去。
姜扶笙抿了抿唇道:“他是我夫君,我不信他难道信不相干的人?”
“不相干的人?”赵元承气急,眼梢殷红:“很快就相干了!”
只听“嘶啦”一声——
伴随着压抑的惊呼,素白罗锦寝衣在他手中一分为二。
第27章 第27回 害羞了
姜扶笙莹白的身子好似美玉捏就, 通身笼着一层粉润的光晕,似一朵含苞待放的玉兰花苞,美好到了极致。
“啪!”
她察觉身上凉意, 一时间摸不着被子遮盖, 惶然失措之间一巴掌扇在赵元承脸上。
巴掌落下来她又觉得害怕, 下意识缩回手,捏着发麻的手心泪意盈盈看向赵元承。
“嫂嫂打重一些。这边也要。”
赵元承不仅不避, 还低头凑到她跟前将另一侧脸送给她打, 面上虽是笑着的, 双眸一片赤红却甚是可怖。
“疯子!癔症!”
姜扶笙哪里还敢再打他?她支着身子想往后退让。可腰肢被他大手牢牢锁住, 哪里退让得了半寸?
赵元承在她唇角处亲了亲, 转而叼住她小巧饱满的耳垂吮吸勾缠。
姜扶笙耳中都是粗重的呼吸和心跳声, 脑中浑浑噩噩分不清到底是谁的。只觉得他额头上的汗珠滴落在锁骨处烫得她心中一阵发悸。
赵元承在师父那处养病时并不惦念别的,只对上京的一道扣碗乳酪念念不忘。
乳酪制好之后从碗中倒扣进盘里,以一粒饱满鲜灵的红豆在中央点缀。雪白香滑, 莹润如脂,轻轻碰一下就会荡漾出诱人的波纹。
赵元承忘不掉扣碗乳酪的味道,入口甘沁,甜香绕舌。吃过一遍想无数遍地吃,至死方休。
姜扶笙含着泪的乌眸瞬间睁大,贝齿咬着唇,眼尾泛起点点嫣红, 迷蒙的眸子潋滟不止, 浑身克制不住地轻抖, 看着有几分可怜。
他抬起眸子看向她的眉眼,呼吸都是炽热的。汹涌的欲色侵占了他的眉眼,眼睛红红像要吃人的狼王。
他握住她的手, 要与她十指相扣。
姜扶笙抗拒地捏起拳头。她不要让他如愿。
赵元承强硬地将手指插/进她十指之间牢牢握住,不留丝毫间隙。
赵元承记起幼时的事来。
姜府园子里
有一丛美人蕉。一到夏日他们几个便要去园子里摘美人蕉。那花儿一簇簇地开得娇艳。踩一朵下来,便可见粉色的花瓣矜持地开着,小巧的花蕊立在中央。这花儿自己会随朝露生出甘甜的露汁,其味甜如蜜糖。只需吮吸便能尝到甜甜的甘露。
“赵玉玦……赵玉玦……”姜扶笙手死死揪着枕头,一声又一声地唤他,猫儿求饶似的听着可怜兮兮。
赵元承恍若未闻。
“呜呜……你让开……赵玉玦你让开……”她弓起背用力蹬他肩,可是那人像听不见她的祈求似的一动不动。
脑中白光闪过,她看到了绚烂的烟花,而后陷入了空白短暂地失去了意识,仿佛置身云端之间。好一会儿意识才逐渐缓和,眸光清明起来。
“嫂嫂快淹死我了。”
赵元承哑着嗓子暧昧地在她耳边低语,沾着满口咸湿芬芳低头去吻她。
尽管是头一回做这样的事,但他无师自通。眼见姜扶笙溃不成军,他心中甚是愉悦。
姜扶笙羞愧得无地自容。躲开他的亲吻抱起枕头捂着脸抽泣起来。她想大哭又怕外面的婢女听见,只能强忍着委屈和羞愧,将哭声吞下去。
床上湿了一片,她没有脸见人了。和陆怀川这么久她从来没有这样过,方才她身子完全不受自己控制,怎么会如此?
她哭得实在伤心,赵元承也失了些兴致。
“你哭什么?”
他皱起眉头,眸光沉沉。
跟陆怀川过了三年心甘情愿。他还没将她怎么样呢,就哭成这般。
姜扶笙不理他,只是一味地哭泣。
赵元承伸手去揭她的枕头。
姜扶笙紧紧抱着不肯松手。
“再不放开我继续了。”赵元承出言威胁她。
他知道她怕什么。
姜扶笙啜泣声一顿,松开手中的枕头,任由他将枕头拿起丢到一边去。
不知是害羞还是被枕头捂得双颊粉扑扑的,发丝凌乱地糊在脸上。一双杏眸哭得通红,眼尾泛着点点未曾消退的春意。红润的唇瓣上咬出一弯牙印,看着玉人般易碎,噘着嘴着实委屈极了。
“我碰你有这么委屈?”
赵元承拨开她脸上的发丝,乌浓的眸底泛起冷意。
“我都和你说了,叫你让开让开……你偏不让!”
姜扶笙湿漉漉的乌眸睁大怒瞪着他。只是嗓音哑了听起来一点也不凶,软绵绵的像在撒娇。
要是,要是赵元承听她的早点让开,她就不会那么丢人了。
“原来嫂嫂是害羞了。”赵元承慢条斯理地再次覆住她,在她耳边低笑:“我若是让开,嫂嫂岂能痛快?”
“你无耻!”姜扶笙羞愤不已,抬手又要打他。
赵元承捉住她手,低头吻她。他呼吸粗重,急切地失去了章法。他忍得太辛苦了,不想再忍了。
“赵玉玦……别……”姜扶笙伸出两手挡着他,眼泪没入发髻之间:“你……你答应过会等我愿意的……”
那年仲夏,他带她去山上游玩,洪水将他们困在山上。
他搭建窝棚、狩猎、摘野果,五六天硬是没让她受一点伤,也没饿着她一顿,下山时还是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
两人本就定了亲,又两情相洽,他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情到浓时不免难以自禁。
姜扶笙害羞,也害怕,总也不肯和他做那件事。
赵元承恨不能将她捧在手心里,舍不得勉强她半分。他许诺说等她愿意了才会碰她。至晚也就是新婚之夜,他不想吓到她,也不想给她留下不好的回忆。
可谁知她后来移情别恋,抛弃她嫁给了陆怀川。
姜扶笙不说还好,说起这个赵元承眸底便生出点点戾气来:“我说的话便要信守承诺。你说的话便可不算数,嫂嫂未免太自私。”
他信守诺言,等到和她的新婚之夜了吗?
只等来她冰冷的三个字。
“退亲吧”。
她永远也体会不到那日之后他所承受的煎熬。眼下对她的折磨不足以抵消其中万分之一。
“你等等我好吗?”姜扶笙眼眶红透了,软软地哀求他:“等我和陆怀川和离,我就给你……”
他就是想闹得她家破人亡才痛快。她不能对不起陆怀川,她没有办法了,被他逼到这份儿上,只能先这样说。
赵元承冷哼一声:“说到底,你还是要为他守贞。”
“不是的。”姜扶笙摇头,可怜兮兮地望着他:“我,他对我真的很好,我不忍心……求你了……我保证会和他和离……”
她说着乌眸中又蓄起泪意,可怜巴巴地叫人遏制不住生出恻隐之心来。
赵元承捏着她下巴:“少装可怜,我等你和离。”
他说罢抽身而起。
姜扶笙赶忙拉过被褥裹着自己看向他。
他一点不知羞,就那样赤身站着。
姜扶笙赶忙收回目光,余光还是瞥见他慢条斯理地将衣裳往身上穿,不慌不忙地好像在自己家一样。
这世上哪有人这样啊?
赵元承最后系上腰带,将金印和玉佩挂回腰间。玉身长立,举止又是那副矜贵清绝意气风发的模样,全然看不出才做了多么恶劣的事。
姜扶笙等了片刻,见他还在床前不由抬头看他,便见他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你怎么还不走?”
她不敢激怒他,小小声软着语调问他。
“过来。”
赵元承朝她勾勾手指。
姜扶笙不敢不从,裹着被子小乌龟似的一点一点往床边挪。
赵元承嗤笑一声:“又不是没看过,遮什么?”
姜扶笙不理他,坚持裹着被子。
赵元承抬手握着她下巴,大拇指分开唇瓣探进齿关,垂眸缓缓道:“我难受得厉害,不然嫂嫂还是帮帮我?”
姜扶笙惊悚地想退让,但想起若是惹恼了他不管不顾起来更不好收场,又不敢往后退了。
她弱弱地应道:“好。”
“主动点。”赵元承松开手注视着她。
姜扶笙将被子拢好,垂着浓密潮湿的长睫,手颤抖着伸向他腰带。
“嫂嫂做什么?”赵元承捂住玉带钩,诧异地看她:“我只想嫂嫂亲我一下,嫂嫂想到什么地方去了?”
“你,你……”姜扶笙又急又气,这话也解释不清,一时几乎又要哭出来。
他方才分明是叫她帮他那个的意思,现在又反咬一口,说得她好像多想占他便宜一样。他怎么这么坏!
“不许哭。”赵元承凶她,低头凑过去指尖点在自己唇角处:“亲这里。”
姜扶笙乖乖凑过去,在他唇角轻轻亲了一下。她还未来得及退后,后颈便被他大手一把握住。
赵元承贴着她唇重重碾了一下:“下回有事派人来喊你去北郊,去不去?”
“去。”姜扶笙眨眨乌眸看他:“胡姨娘到底是不是你杀的?”
她心中还是放不下此事。
“蠢。”赵元承重重揉了一下她脑袋:“我说了,留着她你更乖。以后不许怀疑我,记住没有?”
看着姜扶笙妥首帖耳地点了头,他这才松开手。
“早晚有一日我要让你看穿陆怀川的真面目。”他说罢转身往后窗处而去。
姜扶笙坐在床上,听到窗户打开的声音。透过床幔能看到高大的身影跃出了窗外,接着便是窗户合上的声音。
她提着的心这才放下,看了看凌乱的床铺欲哭无泪。放下被子赤足下床,快快地翻了一身寝衣回到床上穿上。又将被撕坏的寝衣藏起了来,收拾了一下床铺。
最后,对着床上的湿痕犯了愁,要怎样才能不让人怀疑?
她在卧室里转了两圈,看向桌上的茶壶,心里有了主意。
确定没有破绽之后,她朝外唤了一声:“翡翠!”
“少夫人。”翡翠应声而入,瞧见床上情形不由惊讶:“哎呀,少夫人这是怎么弄的?”
“我口渴了,不小心手滑……”姜扶笙心虚地转开目光,指了指床上的茶盏。
她将清茶泼在湿痕处已经遮住了原来的痕迹,又将茶盏扔在了
上头。
“奴婢来收拾。”翡翠道:“少夫人冷不冷?奴婢先给您穿戴吧?”
“让珊瑚进来伺候就行,你先收拾吧。”姜扶笙吩咐。
陆怀川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回来,被褥不收走她不能安心。
翡翠应了一声。
姜扶笙坐在梳妆台前,直至看着翡翠将床上的被褥尽数卷起来送了出去,这才放松下来,又觉得腰间有些微地疼,想是赵元承捏的。
午饭前,陆怀川派人回来同姜扶笙说了一声。同僚家中添了千金,他今日去赴宴不回来陪她用饭。
姜扶笙心中有事,草草吃了几口便想上床歇着。
但一坐到床上便想起赵元承上午在这张床上的所作所为。她浑身不自在,又站起身。
“夫人怎么了?”翡翠奇怪地看她:“您不午休了?”
“我睡榻上。”姜扶笙走到墙边的软塌处坐下。
“榻上哪有床上舒服?”翡翠不解,少夫人平日都是在床上午休的。
姜扶笙躺下道:“就是不能太舒服了。要不然白日里睡多了夜里反而睡不着。”
翡翠明白过来,走上前替她盖好被子:“那奴婢先退下了,有事少夫人叫奴婢来。”
姜扶笙阖上眸子应了一声。
翡翠带上门退出去,卧室里安静下来。
姜扶笙虽然闭着眼睛,可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翻来覆去的都是赵元承的话。
赵元承说胡姨娘不是他杀的。的确,胡姨娘如果活着,是她的一大要害,赵元承想对付她完全不需要这么着急杀了胡姨娘。左右爹的事情背后之人还不知道哪一日才能水落石出。
那陈婉茹说赵元承亲口说,要让她充满希望的绝望?
是陈婉茹骗了她?陈婉茹为什么要骗她?
她摇摇头,一时很难分辨这两人到底谁撒了谎。她叹了口气将这些想法抛到一边,犯起了愁。
上午情急之下,她答应赵元承会和陆怀川和离。
可这怎么可能?
陆怀川视她如性命一般,她也从来没有和离的打算,根本开不了这个口。
短时间之内还能拖延,时日久了,赵元承只怕没有耐心等下去。
怎么办?她要如何才能逃过这一关?可不可以她和陆怀川离开上京,和之前一样远离赵元承,还过之前那种平静的生活?
可是爹娘的事情呢?她难道就不管了吗?
她想想这样行不通,那样也行不通,当真焦心得要死。
“少夫人呢?”
外面,传来陆怀川的声音。
姜扶笙睁开眼才发现,外面太阳将要落山,一个下午竟然就这么在她的胡思乱想中过去了。
“扶笙。”陆怀川推门走进来,恰好瞧她睁着眼睛躺在榻上:“怎么不在床上睡?”
“一样的。”姜扶笙坐起身来。
陆怀川坐到软榻上看她,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怎么回事?不会是又病了吧,怎么睡了午觉还是怏怏的,看起来没什么精神?”
姜扶笙朝他笑了笑:“睡多了也会这样。”
“起来吃晚饭?”陆怀川掀开她的被子:“我从酒楼带了你爱吃的冬笋排骨火腿汤。”
他说着起身,拿过一旁的披风,抖开披在她肩上。
姜扶笙垂眸看他将系带打上结,抬起乌眸看他:“夫君,你说我们能离开上京吗?”
她期待又忐忑地望着陆怀川。
陆怀川闻言笑了,松开手道:“扶笙想去哪里?到郊外去游玩吗?这天太冷了,还是等春日……”
“不是。”姜扶笙摇头:“我是说你到地方去任官,我跟着你去。”
陆怀川闻言愣了一下,看看她道:“我这官职不会外放到地方上去。而且咱们家的根基都在上京。怎么忽然说这个?”
“没什么。”姜扶笙摇摇头,寻了个借口:“我就是想着要是你能外放做官,或许离爹娘近一些,我还能常常去看看他们。”
想想也是,这世道人人都想做京官,谁愿意到地方上去?是她异想天开了。
可要她和陆怀川说和离,太难启齿了。
“又说傻话。”陆怀川牵过她的手往外走:“南疆境地环境恶劣,闷热潮湿不说,还有各种毒虫野兽出没,你哪里去得?”
姜扶笙低头默默跟着他往前走。
陆怀川走出卧室之际。她忽然道:“要不然,我们和离吧。”
她掐着手心,用尽了最大的勇气说出了这句话。
陆怀川蓦然回头,气色本就不大好,听她这一句面色更苍白了:“笙儿,你说什么?”
姜扶笙垂眸不敢看他,也没有勇气再说第二遍。
她攥着衣角,陆怀川没有对不起她的地方,都是她对不起陆怀川。
“你去见元承了?”陆怀川转过身来正面对着她,双手扶着她瘦削的肩:“元承和你说什么了?”
“我……我今日没有出门……”姜扶笙声若蚊蚋。
陆怀川想不到赵元承会闯入他们的卧房之中,闻言便问:“那你为什么,为什么突然提这个?”
他不想说出“和离”二字。既然在一起了,他不可能和她分开。
“我怕连累你……”姜扶笙眼圈红红看着他:“夫君,读书时你救过我一命;成亲前你也帮了我一次;成亲后待我更是无可挑剔。赵元承现在这样,没有人知道他接下来会做什么,我不想让你跟我一起受过。要不然我们就……”
她想了一个下午,能找到的理由只有这个。
“扶笙。”陆怀川打断她的话,将她双手捧在怀中:“陆家虽不比良都侯府如日中天,但他若真欺负到你头上来,陆家必然也不会与他干休。他想动你,必得从我尸身上踏……”
“别说。”姜扶笙掩住他唇,感动道:“夫君待我的心意,我都明白。”
“以后别再说傻话了。”陆怀川牵着她在桌边坐下,盛了热气腾腾的冬笋汤递给她。
姜扶笙接过来,知道这话题是说不下去了,便没有再开口。
待她用过饭回房后,陆怀川到门口去。
琥珀恰好在门口守着,见他连忙行礼:“少爷有什么吩咐?”
她是在外头伺候的二等婢女。
陆怀川朝她温和地笑了笑:“少夫人今日出门了吗?”
“没有。”琥珀摇摇头。
陆怀川又问:“可曾有谁来见过少夫人?”
“也没有。”琥珀道:“天气寒冷,少夫人一整日都在屋子里,没见有人来见少夫人。”
陆怀川点点头,温声道:“好好照顾少夫人,我不会亏待你。”
“是。”琥珀连忙应下,看着他进屋子去眼底燃起了憧憬。
*
腊月二十三。
姜扶笙被陆二夫人硬拉着去坊市采买了一些过年要用的东西。
打算出发回家时,遇见了帮自家母亲采买东西的陈婉茹。
“金金。”陈婉茹拉着她的手,温婉且欢喜:“我们好久不见了,去茶馆吃盏茶说说话吧。”
“好。”姜扶笙笑着答应了。
她想起陈婉茹之前和她说的话来。这件事在她心中始终是个问题。她和陈婉茹从小要好,不想有隔阂,有疑问也该问清楚才对。
况且说清楚了,或许她和赵元承的事情就有解了。
两人各自和自家长辈说过之后,便挽着手进了茶楼。
陈婉茹要了一个雅间。布置清雅,也无人打扰,正是好友们聚在一起说话的好地方。
两人先问了对方境况,闲聊了一会儿。姜扶笙嘬了一口茶,才望着她道:“婉茹,我有一件事情一直想问问你。”
“你说。”陈婉茹也看向她,手不自觉地握紧了茶盏。
“那日,你给我转述赵元承所言,是不是骗我了?”姜扶笙径直问。
她想了这么久,心中已经有了定论。虽然是在询问,但语气却很肯定。
陈婉茹面色顿时一变
,摇摇头道:“没,没有。是持曜亲口说的。”
“我和他见过面了。”姜扶笙直言不讳:“也问过他了,他说没有。我也仔细想过了,他没有杀胡姨娘的必要。婉茹,我们能不能打开天窗说亮话?”
陈婉茹脸上血色一点点褪了下去:“金金,我……是宥齐的意思……我不好意思拒绝,也是为了你们二人好,毕竟宥齐对你那样好……”
她尴尬极了。
毕竟是多年好友,被识破的滋味并不好受。
“没有别的吗?”姜扶笙依旧望着陈婉茹。
之前,她没有往那方面想过。但想过一次之后她就明白了陈婉茹的心思。
陈婉茹只比她小了一岁,却到如今也没有说亲。赵元承杳无音讯之后,陈婉茹就生病了,并且要去山上修行。赵元承回来之后,陈婉茹“恰好”修行结束。
如此种种结合在一起,她若是再想不明白那就不是傻,是特别傻。
陈婉茹转开目光:“别的……”
内心隐秘之事,她从未向任何人揭示过。今日也一样。
“你心悦赵元承。”姜扶笙帮她说了出来。
陈婉茹脸色一下涨红:“金金,你别瞎说,我没有……”
“婉茹。”姜扶笙拉住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你告诉是不是?”
陈婉茹心虚地转开目光,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这是好事,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姜扶笙语调软软地问她。
陈婉茹诧异地抬眸看她:“你……你不怪我?”
她一直觉得她爱慕赵元承,最难面对的人就是姜扶笙。
“我怪你做什么?”姜扶笙道:“若是我与他没有退婚之前,或许会在意。可我和他如今早已物是人非,你也说了陆怀川他待我那样好。我和赵元承没有任何关系。你既然爱慕他,就该勇敢一些,我愿意帮你。”
陈婉茹出身高门,端庄贤淑,容貌也出众。赵元承诺能和陈婉茹走到一起,有了心爱之人,不就不会沉溺于过往总是和她过不去吗?
第28章 第28回 又从后窗跳进来
“其实, 如果你们不分开,我不会有非分之想的。”陈婉茹垂下眼睛小声说道:“你们那时那样要好……”
“都已经过去了。”姜扶笙打断她的话:“我们要往前看,不是吗?”
陈婉茹其实是个可怜的姑娘。外面人人都夸赞她是比着尺子长大的世家嫡女, 规行矩步堪为上京千金典范。
谁也不知这样一个高门嫡女, 在府中的日子其实并不好过。
陈太傅身居高位, 人人敬仰,是很要脸面的人, 信奉棍棒底下出孝子, 因此对家中子女极其严厉。
而陈婉茹的母亲只会说陈太傅管教儿女动辄便用家法都是为了孩子们好, 她从不阻拦反而向着陈太傅说话, 孩子们的日子就更难过了。
陈婉茹曾被打折过手骨。家中两个弟弟也常常挨家法。但她因为是女儿家, 挨得家法更多。
陈太傅觉得女孩子必须遵循礼制, 有丝毫行差踏错便再无挽留的余地,且丢的是整个陈家的脸面,绝不给女儿犯错的机会。所以陈婉茹只要有一点不妥处就会挨一顿家法。并且不经他的允许陈婉茹不能踏出二门一步。
姜扶笙自幼听娘说陈婉茹可怜, 也同情她,常常去找她玩耍。陈婉茹因为她少挨不少训斥,因此两人很是要好。
后来,他们都逐渐长大。陈婉茹出落得娴雅端庄,无论何时都装扮得体,进退有度。陈太傅渐渐放松了些,偶尔也肯放陈婉茹出一趟门。
陈婉茹抿抿唇似有感慨:“他买过几次东西给我。虽然我知道他是因为我是你的朋友, 刚好当时和你在一起他才会也买给我, 我是沾你的光。可我还是忍不住陷进去了。金金, 他那时候那样年轻,就敢顶撞我父亲说他虚荣,为了脸面不顾儿女的死活。从来没有哪个儿郎这样, 你知道他在我心里……”
说到这处她忍不住哽咽。
赵元承是她的英雄。他们姐弟三人没有人敢挑衅父亲的威严。只有赵元承,那时候他也才十几岁,却能将她父亲气得吹胡子瞪眼。
那时候,赵元承就彻底地住进了她心里。
“现在不是正好么?”姜扶笙弯起眸子含笑道:“他未娶,你未嫁。年纪相当又自幼认得。”
那时候赵元承年少轻狂,初生牛犊不畏虎。上京爱慕他的女儿家又何止陈婉茹一个?
她笑着心间涌起一股酸意。她真心,真心希望赵元承能幸福,不再缠结于过往之中。而她,也可以从中解脱出来。
“我真的可以吗?”陈婉茹不自信地点着自己,有些哀伤地道:“良都侯府势大。只要他点头,只怕上京这些有女儿家的世家没有一个不趋之若鹜的。”
哪里轮得到她?
赵元承于她而言就像高不可攀的天边悬月,永远都是可望而不可即的。
“还没开始呢你就这样灰心丧气的,这样可不好。”姜扶笙晃了晃她的手,轻声劝道:“不管行不行,总要试一试。就好比我爹的事情,我这个从来不会盘算事情的人,不也在一点一点地试着做吗?”
她知道自己不够聪明,也不够勇敢,但她会坚持。无论背后的人有多强,只要她不放弃,就肯定有希望。
“好。”陈婉茹抬起头看着她,握紧她的手道:“那先说好,你要帮我。”
“嗯。”姜扶笙点头:“我说了有机会一定会帮你的。”
两人从茶馆出来,外面竟飘起了雪花。
和陈婉茹道别之后,姜扶笙上了马车吩咐:“珊瑚,慢些赶马车,我看看雪。”
珊瑚应了一声。
马车缓缓驶回陆府。
“少夫人,那不是兰姨娘吗?”珊瑚勒住马儿道:“这死冷的天儿她出来和门房说什么?”
姜扶笙撩开帘子看过去。
果然,惜兰带着一个婢女,正与门房说着什么。
那门房始终拦在她身前,理直气壮的。
“去看看。”
姜扶笙就着翡翠的手下了马车。
珊瑚喊道:“争什么呢?见了少夫人也不知道行礼。”
惜兰和门房这才看到姜扶笙回来了。
几人连忙行礼:“见过少夫人。”
“什么事?”姜扶笙扫了他们一眼,出言询问。
“少夫人。”门房小厮好不冤枉:“少爷吩咐了,不让兰姨娘随意出门。可兰姨娘非要为难小的,硬是要出门,小的不敢做这个主啊!”
惜兰畏畏缩缩地看了姜扶笙一眼,转身便要走。
“兰姨娘。”姜扶笙叫住她:“你去哪里?腿还没好吗?”
她打量着惜兰,这么久了,惜兰腿脚竟然还没好,走路还有些瘸着。
“奴婢……奴婢想出去转转。”惜兰低着头道:“顺带换一种药方试试……”
她越说头埋得越低,声音也越来越小。
“这也不算什么事。”姜扶笙看向门房小厮:“为什么不让她出去?”
“少夫人,小得冤枉啊。”门房小厮道:“不是小的不让兰姨娘出去,是少爷吩咐的……”
“扶笙。”陆怀川的声音自身后传来:“这么冷的天,怎么站在这处吹风?”
他走上前,解了自己身上的大氅裹在姜扶笙身上。
“我不用,我有斗篷。”姜扶笙推拒。
陆怀川身子骨弱,她还好一些。
“吹了冷风又要风寒。”陆怀川执意给她裹上,才看向兰姨娘语气温和:“什么事?”
兰姨娘瑟缩了一下,摇了摇头眼里含起泪光。
“你怎么不让她出门?”姜扶笙看向陆怀川:“要过年了,她也要出去买些东西。”
“年下外头不太平,她就一个婢女,我怕外面不安全。”陆怀川含笑看向惜兰道:“既然少夫人为你说情,那你就去吧。”
惜兰连忙行礼:“谢少爷、少夫人。”
“二叔母可曾给你过年的赏钱?”姜扶笙询问她。
惜兰摇摇头:“二夫人跟前的婢女说,过年的赏钱该年三十放下来。”
“给她拿些银子吧。”姜扶笙吩咐翡翠。
翡翠取了几粒碎银子递过去。
姜扶笙伸手从翡翠手中的荷包里选出半个银锭子放在惜兰手中:“拿着去买身衣裳和鞋子吧。”
她虽也没多少银子,但比惜兰好多了。惜兰看起来怪可怜的。
“谢谢少夫人,谢谢少夫人……”惜兰一下跪下来,流着泪朝她磕头。
她心里后悔得要命。早知道少夫人这样好,少爷却……她就不做这个妾室了。
只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泼出去的水不可能收回来。
“去吧。”姜扶笙摆摆手,看着她带着婢女去了,又想起来问陆怀川:“婆母那里你去看了吗?要过年了,二叔母恐怕不会准备得那么周到,该送的东西还是要送过去。”
陆怀川欣慰一笑,揽住她道:“娘那样对你,你不生气?”
“她已经为他的行为付出了代价,我不希望她出来,但她毕竟是你娘,也不能太亏待了她。”姜扶笙垂眸低语。
对于赵氏她没什么可说的。让陆怀川送东西去,只求个问心无愧罢了。
陆怀川望着她笑而不语。
姜扶笙被他看得不自在,脸颊微粉:“你看我做什么?”
陆怀川贴到她耳畔笑着低声道:“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雪下大了,快回院子去吧。”姜扶笙叫他说得脸红。
夫妇二人及几个下人走在雪中,陆怀川不时和姜扶笙说着什么。
“什么人?”
宁安忽然问了一声。
姜扶笙和陆怀川齐齐回头,便见四下里五六个黑衣劲装的蒙面人手持武器朝他们包抄过来。
珊瑚尖叫了一声,护在姜扶笙跟前:“少夫人快跑。”
翡翠也害怕极了,但还是护在姜扶笙身后,警惕地望着那些人。
“杀!”
下令的应当是这群黑衣人当中的头目。
话音落下,所有黑衣人步伐变快,包围圈迅速变小。
“少爷,您快带着少夫人走。”
宁安放飞手中召唤支援的鸣镝,拔出武器口中高声说着便迎了上去。
杜仲则在另外一侧。
兵器交鸣之声响起,姜扶笙听得心惊胆战。
“扶笙,跟着我。别怕,府中有人守着很快会来增援。”
陆怀川拉着姜扶笙便往二门方向跑。
姜扶笙随着他左闪右避竟要冲出包围圈,她还未来得及欣喜,寒光闪闪的剑尖便朝她刺来,伴随着咬牙切齿的叫骂。
“你这忘恩负义的贱人,哪里逃!”
姜扶笙闪避不及,眼睁睁看着那剑尖逐渐放大,就要刺在她胸口。
“扶笙!”
陆怀川惊吼了一声,错步上前紧紧抱住姜扶笙,紧接着闷哼一声浑身一震。
“夫君,夫君!”姜扶笙吓坏了,连连高喊。
那头目拔了剑还要再刺,便听有人喊道:“陆府支援来了,主子吩咐不恋战,撤!”
于是,五六个黑衣人如同潮水一般迅速退去,不过片刻工夫便消失不见,仿佛没有来过一般。
只余下姜扶笙坐在地上,抱着几乎变成血人陆怀川的惊惶失措。她捂着陆怀川后肩处的伤口连声吩咐:“快去请大夫,快去,快!”
她担心极了,手抑制不住地颤抖,陆怀川又一次救了她!
剑扎进去那么深,他流了好多血,将她的裙摆都浸透了。他身子本来就不好,会不会就此……
她不敢往下想,只想着大夫快些来。
宁安和杜仲都负伤了。
两人上前查看陆怀川的情形。
姜扶笙还未反应过来,紧紧抱着陆怀川捂着他伤口不肯松手,几乎有些歇斯底里:“请大夫,去请大夫啊!”
“已经派人去了,少夫人您冷静一些。”宁安蹲下身试图接过陆怀川,口中解释道:“让属下看看主子的伤口,有止血的疮药可以先用上,给主子止血。”
姜扶笙听他说“止血”,才如同回魂了一般,迟疑着松开手,将陆怀川交给二人。
“少夫人,您没事吧?”
珊瑚手上摔破了皮,反应过来之后第一时间跑向姜扶笙。
翡翠一瘸一拐地走上前。
“我没事。”姜扶笙摇头,担忧地看向陆怀川。
宁安将陆怀川翻过来,伤口正对着姜扶笙。
姜扶笙瞧见那小儿口一般的伤口正汩汩流出鲜血,她心中如同火烧一般,嗓子都哑了:“快给他止血。”
杜仲递给宁安一只打开塞子的瓷瓶。
宁安将瓷瓶里褐色的药粉全数泼在陆怀川后肩那道伤口上。
但血很快就打湿了药粉。
“不够!”姜扶笙急得又要上手去捂陆怀川的伤口。
“少夫人别急。”杜仲拦住她,又递给宁安一瓶。
宁安将这一瓶药粉也倒了上去,并用手捂着,不让药粉散落下来。
姜扶笙攥紧袖子盯着宁安的手,眼睛都不眨一下,期盼第二次放上去的药粉能起作用。
过了片刻,宁安小心翼翼地松开手。
姜扶笙忙仔细看,但见那药粉没有被冲开,也没有濡湿的痕迹,她这才松了口气。
肩头的伤不会伤及内脏,只要及时止住血,应该就不会有大碍了吧?
不过也难说,陆怀川身子弱,不知道能不能支撑得住。这么深的伤口,也很容易肿疡,发起高热来也是致命的。
“少夫人,您快些回房清理一下吧。”宁安提醒道:“大老爷快回来了。”
翡翠和珊瑚赶忙扶着姜扶笙起身。
姜扶笙不放心地看向陆怀川。
“少夫人放心,少爷这里我们会照顾妥当送回清荷院。”宁安连忙道。
“先送他回清荷院吧,我守着他。”姜扶笙揪着婢女们的手起身,足下一软:“等大夫来了看过再说。”
这个时候她才察觉自己早吓得双腿无力,心神难宁。
“那属下们去清荷院给主子清洗,换身衣裳。”宁安提议道。
姜扶笙点头应了,在两个婢女的左右搀扶下回了清荷院。
留在家中的一众婢女见状顿时围上来,七嘴八舌地询问。
“少爷这是怎么了?”
“出了什么事?”
“少夫人没事吧?”
“有刺客。少爷给少夫人挡了剑。”珊瑚心直口快,一并回了她们:“你们快让开别挡着道,快去准备热水。”
一众婢女顿时散开各自忙碌起来。
宁安几人手脚麻利,很快便给陆怀川清洗了身上的血迹,换了一身干净的中衣,侧躺在床上。
大夫恰好气喘吁吁地赶来了。
老大夫摸着花白的胡须给陆怀川诊断过后道:“这伤不轻啊,既然血止住了,先吃着汤药吧。”
“他要什么时候才能醒?”姜扶笙看了床上的陆怀川一眼,忧心忡忡。
老大夫道:“陆大人失血过多,伤口疼痛,他身子底子本身就不好,醒来的话或许要一两日,这个不会太久。夫人要担心的是陆大人接下来会不会发高烧,这样的伤口若是肿疡起来,只怕是危险。老朽先开个方子吧。”
“那要如何才能让他不高烧?”姜扶笙提心吊胆地追问他。
老大夫摇摇头道:“这个老朽不敢保证,只能让陆大人先吃着方子再说。夫人要是实在不放心,就请个太医来看。”
他说着写下了药方。
姜扶笙让珊瑚送他出去,顺便结了诊金。
“你们也下去包扎一下伤口吧。”她看向宁安几人。
退后几步想要坐下来,她才察觉身上的血已经凝固了。方才她一直守在一旁等着,沾满血的衣裳到这会儿还没换下来,这会儿闻到了浓郁的血腥味,心中顿时有些不适。
宁安应了一声,又道:“我留了人在院子外面守着,少夫人不必害怕。”
他说罢看了姜扶笙一眼,欲言又止,最后没有说什么转身去了。
姜扶笙心中明白,他定然是想说这次刺杀和赵元承有关系。
她在等待的过程中冷静下来,也仔细想过了。
那黑衣蒙面人骂她“忘恩负义的贱人”。只有赵元承喜欢说她“忘恩负义”、“过河拆桥”。
刺客和赵元承有关?可赵元承为什么要刺杀她?
上一次他来,她乖乖听他的话了,也答应叫他派人来,她就去北郊院子赴他的约。他后来并没有派人来,她最近也没有什么得罪他的地方,赵元承没有理由派人来刺杀她。
对于此刻是赵元承派的她是将信将疑的。赵元承想要她的命岂不简单?随随便便就能掐死她。只是他不会就这样轻易地让她死了。要她命之前他岂会放弃折辱她、折磨她?
她走到床前,见陆怀川面色苍白,眉头紧皱,心里不由愧疚又担心。
他怎么总是为她这样奋不顾身?她欠了他许多,不知道要如何回报。
“少夫人,您进去沐浴换身衣裳……”翡翠上前来劝,话还未说完,门口传来一道声音,喊的也是“少夫人”。
姜扶笙和翡翠齐齐回头,便见惜兰探进脑袋,有些紧张地看向她。
“惜兰,你不是去坊市上了吗?”姜扶笙转身询问。
“奴婢听说少爷出事就回来了,少夫人您没事吧?”惜兰小声询问。
“我没事。”姜扶笙摇摇头,在心里叹了口气:“你进来看看他吧。”
就是不知道陆怀川能不能扛住不发烧,渡过这个难关?
陆怀川就惜兰这么一个妾室,这种时候惜兰应当也是担心陆怀川的,自然该让她看看。
惜兰这才走了进来,在床边看了陆怀川一眼,又抬头看姜扶笙:“少夫人。大老爷和大夫人膝下就只有少爷这么一根独苗了。出了这样的事,大老爷肯定是要放大夫人来探望的。他们到时候说了什么难听的话,您就当没听见好了,可别往心里去。”
少夫人这样好,她不想让少夫人受委屈,可她也没有办法帮助少夫人。唯一能做的就是宽慰宽慰她。
“自然,夫君是为了。公爹和婆母教训也是应当。”姜扶笙点点头。她心中诧异,没承想惜兰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之前,惜兰一直很厌恶她,时常在背后指桑骂槐,说她不好。
自从她关心过惜兰两次之后,惜兰就变了,处处向着她。
娘教她说“要与人为善”,果然没错。
“少夫人,您快去沐浴换身衣裳吧。”惜兰后退两步道:“奴婢先走了。”
姜扶笙这才沐浴换了一身衣裳,思及之前被赵元承撕坏的中衣,悄悄取出来与血衣混在一起,让翡翠取出去扔了。
心头的一块大石头取掉了,她心里轻松了些,拍拍心口在床沿上坐下,瞧见陆怀川面如金纸,心中又是一阵愧疚。
陆怀川为了她危及性命,她还在考虑和赵元承……怎么善后。她真的愧对陆怀川。
“二郎,二郎!”
陆大夫人还未进卧室,声音便传了进来。
姜扶笙连忙站起身。
翡翠和珊瑚也不由自主往她身边靠了靠。少爷因为少夫人生死未卜,大夫人肯定会怪少夫人的。
陆大夫人是和陆辞年一起来的。陆辞年接到儿子受伤的消息后,便去叫了她一起来。不论如何,他们母子连着心。
“公爹,婆母。”姜扶笙垂眸行礼。
陆辞年看到她,转开目光怒哼了一声。他倒没有开口。堂堂朝廷官员,自然不该和女流之辈多说废话。
“让开!你这个灾星!”陆大夫人看到床上生死未卜的儿子心中大恸,上前用力推了姜扶笙一下眼睛哭得又红又肿:“要不是为了你,二郎能成这样吗?你就是个害人精。”
她平日端着大家夫人的架子,从无太大的情绪波动。这些日子在院子里关着,又被二房的针对日子实在不好过。
陡然听闻儿子出了事,她再怎么也忍不住了,瞧见姜扶笙便将一通气全都撒在她身上。
“当初我就不同意这门婚事。”陆辞年道:“娶妻不贤毁三代。”
陆大夫人坐在床边回头看姜扶笙:“毁三代也要有的毁。成亲三四年肚子没有丝毫动,还占着二郎正妻的位置。你要真有良心,等二郎醒后就该自请下堂……我告诉你,二郎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给我洗干净了陪葬!”
她停一会儿骂一会儿,满腔怨气和心疼悉数发泄在姜扶笙身上。
姜扶笙低头抿唇默默受着。陆怀川是为她,公爹婆母心中不忿也是寻常,这是她该受的。
陆大夫人因为陆怀川遇刺的事解了禁足。陆辞年求来太医来给陆怀川诊治。陆大夫人每日都来清荷院照顾陆怀川,外带训斥姜扶笙。
好在隔日陆怀川醒了,将陆大夫人说了一通,她才消停些。人虽然清醒了,但因为失血过多一日总有一大半时间昏昏沉沉睡着。
姜扶笙本以为陆怀川好起来了,不料到年二十八夜,他突然发起高烧来。
到年三十烧得更厉害,人迷迷糊糊几乎没了神志。
天黑,陆大夫人看着姜扶笙喂过药之后,起身道:“团圆饭你就别参加了,好好照顾二郎。”
她丢下这句话,扬长而去。
姜扶笙本也不想去和陆家的长辈聚在一起,只怕指责她的人更多。她吩咐两个婢女:“翡翠,珊瑚,你们也都下去吧,去和她们好好松快一下。”
过年了,下人们自然也要休息一下,聚在一起吃吃东西,说说话。
“奴婢不走。”珊瑚不肯走。
翡翠虽然没有说话,但也在珊瑚身旁站着。
“去吧,我一个人安静一会。”姜扶笙摆摆手。
“那奴婢们先给少夫人送些饭菜来。”
两个婢女不敢违拗她的意思,送了几样菜和果酒进来,便一前一后地去了。
姜扶笙没什么胃口。她坐到床沿上取掉陆怀川额头上的帕子在冷水里浸了浸,重新贴在他额头上。
后窗处忽然传来响动。
姜扶笙怔了一下,这动静似乎有点耳熟……她起身快步绕过床,看到从窗口跳进来的人不由惊骇万分。
第29章 第29回 你睡中间
姜扶笙抬手掩住唇, 睁大乌眸看着眼前的赵元承。
年三十,他不在良都侯府陪父母,跑到她卧房来做什么?
她下意识扭头看了看床上昏睡的陆怀川。万一陆怀川这个时候醒了……她想想都胆寒。
赵元承漆黑的眸子乌沉沉地望着她, 一言不发缓步朝她走来。
他走得不快, 落脚极轻, 只发出十分轻微的声响,像衣角摩擦一般。
但每一次响动, 都好像踏在姜扶笙心上, 叫她心惊肉跳。
她又看了一眼床上的陆怀川, 赵元承再走就到陆怀川的视野里了。她来不及多想, 快步迎上去硬起头皮挡着赵元承的道, 两手推在他胸膛上。
赵元承垂眸看了一眼她白嫩的十指, 轻笑了一声:“嫂嫂一来便动手动脚的,也不怕表哥瞧见。”
“你……”姜扶笙被他说得面红耳赤,手好像放在了滚烫的山芋上一样, 谁和他动手动脚了?但她还是忍着没有收回手,小声乞求道:“你能不能快点走?一会儿有人来了。”
“你好歹也是我嫂嫂,大过年的不留我用饭?”赵元承不进不退,反而往前进了一步。
姜扶笙心里害怕极了,手中自然用力推他:“你别这样……”
话还没说完,便听赵元承闷哼一声,很痛苦似的。
她吃了一惊, 下意识收回手看向赵元承, 但见他面色有些发白。此时才察觉到自己手上的异样, 低头一瞧手掌上竟然全是血迹。
“你受伤了?”她抬眸看赵元承,大为惊骇。
方才她手放在他胸膛上时,是察觉到温热濡湿, 但她急着催他走,并未在意。
不想他竟然受
伤了,外面的袄衫都浸透了,得流了多少血?
赵元承偏头看着她不语,除了脸色有些发白之外,竟看不出丝毫异常。
“你快回去。”姜扶笙更慌了,催促他:“派人去找大夫。”
这人怎么不知道痛似的?流这么多血不能耽误的,给陆怀川治病的太医说了,人不是血流尽了才亡,是流出一部分便会保不住性命。
赵元承不理会她,越过她走到桌边坐了下来。
“你做什么?”姜扶笙追上去,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的陆怀川,声音压得更低了:“你就算跟我赌气,也别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再怎么说也该先回去找大夫包扎伤口啊。
“我就在这儿。”赵元承抬起一只手臂搁在椅背上,侧坐看着她。
“这里又没有大夫。”姜扶笙蹙眉看着他。
她是真的拿他没辙。
“嫂嫂不是会照顾人吗?”赵元承眸底泛着阴郁,直望着她的眼睛。
“我,我……”姜扶笙叫他看着无所适从。
她又不是大夫,这么严重的伤她怎么照顾?
“怎么?”赵元承薄薄的眼皮一掀,眸光犹如寒刃:“照顾表哥可以,照顾我不行?”
姜扶笙想和他分辨,他总和陆怀川比什么?被他凛冽的目光一割,话便不敢说出口了。
她定了定神,想着与他争辩也无,便伸出手去解他袄袍的盘扣。
赵元承收回目光,倒是没有再说话,任由她一层层解开衣衫。
外头衣裳全都敞开,只余下最里面一层,牙白软稠中单已经染成了鲜红色,湿漉漉地贴在他精壮的胸膛上。
姜扶笙小心将中单揭开,胸膛处一片血迹,只能模模糊糊看出伤口有她手那么长。她只看了一眼便忍不住转开了目光。快步走到洗脸架子处取了铜盆,又提了炭火盆上的小铜炉倒了些热水。
赵元承沉沉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
这些日子,她就在这个地方,这样夜以继日地照顾陆怀川的。
他拳头死死握紧了。
姜扶笙端着铜盆转身走到桌边,瞧他面色不虞,更为小心了些。她将帕子浸了温水,半蹲着仔细替他清理胸膛上的血迹。
赵元承目光落在她脸上。
原本娇憨乖恬的人,如今沉静了许多。黛眉轻蹙,鸦青色长睫毛低垂,人比前些日子又瘦了些,也憔悴了不少。
“陆家的日子,也不是你想得那么好过的吧?”他出言讥讽。
姜扶笙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继续处理他的伤口。
他在嘲笑她当初抛弃他跟了陆怀川,过的竟是这样的日子。
她心底微微苦涩,不言不语只盯着手中的动作,眼中时不时露出些不忍来,手上动作放得更轻了些。
赵元承盯着她的脸。她照顾陆怀川时也是这样吗?甚至比现在还要小心仔细?
他抬眸看向床上的陆怀川。
姜扶笙鼓起腮朝他伤口轻轻吹气。
赵元承忽然抬手推开她,冷冷地道:“想必你也是这样照顾表哥的。”
姜扶笙毫无防备,被他推得踉跄了两步,险些跌坐在地上。
“怎么了?”
她吃了一惊,睁大乌眸惊惧疑惑地看他。
方才瞧见他伤口外翻,看着就很疼,下意识吹了一口气,却又激怒了他。这跟她怎么照顾陆怀川有什么关系?她哪里做错了?
赵元承偏头不理她。
姜扶笙站了片刻,转身去床头取药粉和细纱布。
她看了一眼还在沉睡的陆怀川,心中愧疚丛生。赶忙取了东西朝赵元承走去。
给他包扎了他应该就会离开了吧?总不能让他一直留在这里,陆怀川随时会醒来,婆母也可能随时会来查看,无论哪一种情形,都是她所不能承受的。
她快快地在赵元承伤口上撒上药粉,展开细纱布要给他包扎。
“你忙着去何处?”赵元承抬眸不满地看她。
姜扶笙不解,停住手中的动作。
赵元承低头看自己身上。
姜扶笙这才瞧见,方才她动作太快没留意,他纵横偾张的腹肌上落了一层褐色药粉。
“我给你擦掉。”
她放下手中的细纱布,要去倒热水来浸帕子。
赵元承捉住她纤细的手腕。
姜扶笙回头看他,紧张地解释:“我换清水来给你擦。”
赵元承不言不语,手中用力将她往回拉。
姜扶笙只能顺从地退了两步。手忽然被压了下去,落在一块滚烫的玉石上——那是赵元承的腹肌!
“用手擦。”赵元承目光一直黏在她脸上,眼尾泛起淡淡的红,眸底暗芒涌动。
姜扶笙脸一下烧得通红,慌慌张张想将手往回抽,但怎么也抽不回来。赵元承将他手牢牢摁在小腹上。
“你要做什么?你先松手!别这样好不好……”
姜扶笙慌促地回头看床上的陆怀川,口中小声哀求赵元承。
赵元承手中力道丝毫不减,望着她唇角勾了勾道:“左右我不着急,嫂嫂喜欢就多摸一会儿。”
姜扶笙脸一时红得几乎滴出血来。这人怎么这么厚颜无耻,颠倒是非?谁喜欢摸他了?明明是他摁着她的手。
“你,你松开……我给你擦……”
姜扶笙被逼得没法子了,总不能就这么僵持着,只好遂了他的意。
赵元承望着她松开手。
姜扶笙总觉得他眼神意味深长,恨不得找个地洞躲进去再也不见他。可又不得不屈服,抬手一点一点在他结实的腹肌上擦拭。
药粉都是磨得极细的细末,这般擦拭反而将他腰腹间抹得到处都是。姜扶笙又不敢用太大的力气,生怕惹恼了他。这件差事实在难为。
他目光里藏着火似的,看她时热热的,她不抬眼也能感受到。掌心一下一下落在滚热的腹肌上,热度似乎透过掌心顺着手臂到了她脸上,蒸得她一双乌眸湿漉漉的,似有无限春情。
“嫂嫂再这样,我怕不是要误会你是在勾、引我。”赵元承看着她似笑非笑咬重两个字,眸底暗色汹涌。
柔滑无骨的掌心一次又一次贴上来蹭过去,如羽毛如花瓣轻轻扫过,他很难不如响而应。
姜扶笙瞧见那篷帐犹如活了一般慢慢支起,惊呼一声如同叫火烫着了一半收回手。
他怎么……他怎么这么无耻!
赵元承偏偏丝毫不以为耻,反而定定地望着她。
姜扶笙余光瞥见桌上的细纱布,忽然福至心灵,拿起细纱布翘着兰花指,尽量不往别的地方看,快快地将那些药粉扫了下去。
赵元承哼了一声,转开目光调整了一下坐姿。
姜扶笙眼观鼻鼻观心,完成任务式快快地给他包扎。
赵元承瞥见桌上的酒菜,伸手拿过描蝶戏牡丹纹的酒壶,倒了一瓷盅酒。他抬手头一仰,将酒倒进了口中。
姜扶笙见他喝酒,想提醒他身上有伤不能喝。但又一想,这人如今难缠得很,万一说了他又纠缠起来,只怕一时半会儿还不肯走。
她干脆垂眼抿唇装作没看到,俯身贴过去将细纱布从他背后穿过,好替他包扎。
赵元承正等着她凑近呢。他大掌一下握住她后颈,唇贴了上去。
姜扶笙没料到他受了伤还会这样,只觉酒香扑面而来,便被他柔软滚烫的唇吻了个正着。
不等她反应,他舌尖便强势地撬开了齿关,将酒渡进她口中,并牢牢堵着她唇逼迫她咽下去。
酒是婢女们特意给她准备的雪泡梅花酒,甜滋滋的并不是烈酒。但她猝不及防间被他喂得呛着了,退让两步掩着唇连连咳嗽,一时间眼圈都红了。
赵元承见她狼狈反倒笑了。
姜扶笙悄悄瞪了他一眼,这人现在就以捉弄她为乐。她得避着他些,想了想干脆站到他身后去绕细纱布。
赵元承倒是安分了下来。
“好了。”打好最后一个结,姜扶笙松了口气。
她回头看了看陆怀川,走到床边重新拧了凉的帕子敷在陆怀川额头上。
赵元承回头看她,才稍稍好看的脸色瞬间阴沉下去:“过来。”
姜扶笙替陆怀川掖了掖被角,转身朝赵元承走过去,口中小声乞求道:“小侯爷,
你吃些东西就走吧?”
陆怀川为了救她受伤还发着高烧,她却在他们的房中和赵元承胡闹,心底愧疚又不安当真难受极了。
“坐这。”赵元承拍了拍身侧的椅子:“陪我用点。”
“我不饿……”姜扶笙只想他快点走,一点也不想吃东西。
赵元承眉头一皱。
姜扶笙只好乖乖在他身旁坐下。她心中忧虑无比,不知他要闹到什么时候才肯走。
赵元承给她斟了一盅雪泡梅花酒,端起来递到她唇边。
“我自己来。”姜扶笙不适地伸手去接。
“张口。”赵元承冷声,语气如同命令一般。
姜扶笙无其奈何,张口任他喂了一盅酒。
赵元承又倒一盅:“到我了。”
姜扶笙不由看他。
哪知他又将酒盅举到她唇边。
姜扶笙长睫轻颤疑惑地看他:“你不是要喝的吗?”
赵元承挑了挑眉。
姜扶笙猛然明白过来。他……他想让她也那样喂他?她脸儿瞬间通红,下意识抬手推拒。
“嫂嫂不肯也无妨。”赵元承放下酒盅,靠着椅背颇为自在地看向床上:“左右这床铺也足够大。嫂嫂睡中间,我和表哥睡两边,今晚我们三个一起过年。”
姜扶笙叫他说得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他真是好生不要脸,这种话是怎么说出口的?
她含着眼泪起身端起酒盅仰头一饮而尽,长睫沾着点点泪珠颤抖,可怜巴巴地俯身朝他贴过去。
赵元承含住她的唇瓣,待她缓缓将口中酒液渡出,咽下之后还意犹未决。猛地一拉将她拉入怀中,摁住她脑袋不许她躲避,勾出她的舌尖细细舐吮。铁臂死死箍着她腰,不放她退却丝毫。
姜扶笙不敢睁眼,对面就是床,陆怀川就躺在床上。她却在和赵元承做这样亲密的事情。眼泪一串一串往下掉,她心中的愧疚在这个时候到达了极点。
赵元承长驱直入好似要将她吞下去一般。她透不过气,脑中昏昏沉沉似乎什么也想不起来了。就在她觉得自己将要永远沉溺在这个吻中时,赵元承终于松开了她。
两人面对面贴得极近,一起张口喘着粗气,好似两条搁浅在浅滩上的鱼。
“哭什么?要为表哥守贞?”
赵元承两手捧着她脸不悦地问,欲色在眼底汹涌澎湃。
姜扶笙坐在他怀中,不想摇头也不敢点头,垂下眸子僵着身子一动不动。
“不是说和离?”赵元承问她。
姜扶笙掐着自己袖子道:“原是想提和离的。只是要过年了,我想着年后再说。谁知道又出了这样的事。”
她低下头心底发虚。他向来聪慧过人,若是和他对视她撒不出谎来。这番说辞他应该会相信吧?
赵元承仍然沉着面色:“嫂嫂是不是觉得,是我派人刺杀了表哥?”
陆怀川遇刺的经过他都查清楚了。只是对陆怀川动手的人还未查到。他知道那帮人动手时说了指向他的话。
他这嫂嫂脑子浅,说不得就信了。
“没有。”姜扶笙摇头:“我知道不是你,他们是想栽赃你。”
这件事前因后果她都已经想清楚了,很确定和赵元承没有关系。
至于凶手是谁她就不知道了。
除了赵元承,她并没有得罪过什么人。想了好久也没想出一点线索来。
赵元承闻言神色稍霁:“算你识趣。”
“我饿了。”姜扶笙左右看看,找了个借口。
她不想这样一直在他腿上坐着,又不敢直说。
赵元承松开了手。
姜扶笙坐了回去。
赵元承抬起筷子给她布了几样菜。
姜扶笙看着他将那些菜一样一样夹到她面前的碟子里,心中酸涩难言。这么久了,他还记得她爱吃什么。
她对不起他,也对不起陆怀川。真不知道好端端的,她怎么将日子过成了这样。
“看什么?”赵元承瞥了她一眼。
姜扶笙拿起筷子,低垂眉眼小口吃着东西。
赵元承边给她布菜,自己也边吃了一些。
门上贴了新的朱红春联,窗外悬着喜庆的大红灯笼,屋子里烛火轻摇,年三十的晚上两人坐在一处用饭。若是忽略后头床上的陆怀川,倒是温馨得很,像天造地设的一对小夫妻。
姜扶笙悄悄打量他,见他身上似乎没有了戾气,乌眸转了转小声问他:“你这些日子见到婉茹了吗?”
不知陈婉茹有没有主动找他?
“你问这个做什么?”
赵元承皱眉。
她一问他想起来,前些日子他赴宴或是和朋友闲玩,似乎时不时地就能遇见陈婉茹。
“没什么。”姜扶笙转开目光:“我就是随便问问。”
赵元承放下酒盅,一时没有说话。
姜扶笙想了想又道:“咱们几个一起长大的,婉茹她样貌和性子都挺好的。我不如她沉稳大方,能登大雅之堂。”
赵元承嘬了一口酒冷笑道:“嫂嫂想给我牵红线,倒也不必如此贬低自己。”
他从小养到大的人,一转眼睛想什么他能不知道?她一问陈婉茹,再结合他这些日子所见,他就猜到了她的心思。
想撮合他和陈婉茹?她还真是迫不及待想要甩开他呢。
姜扶笙的心思被他一口戳破不由一噎,定了定才神道:“我是想着你们是青梅竹马,也门当户对。年纪都不小了,身边该有个靠得住的人……”
她一字一句斟酌着,生怕哪个字说错了激怒了他。
“当初那样海誓山盟都靠不住,还指望什么靠得住的人。”赵元承嘲讽地看着她。
姜扶笙闻言羞愧不已,好一会儿才讷讷道:“婉茹品性比我好……”
还是撮合他们要紧。赵元承说的也是事实,她承认她确实愧对他。
“啪!”
赵元承手中的酒盅重重摔在桌上。那瓷盅摔得粉碎,碎末溅得到处都是。
“嫂嫂就这么想摆脱我?”
他瞋目切齿,满身戾气。
姜扶笙吓白了小脸,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小小声软语:“我没有,你不愿意就算了……”
没错,她就是想摆脱他,让他成家好不再来找她的麻烦,但这份心思无论如何她是不敢承认的。
赵元承豁然起身。
姜扶笙吓了一跳,正要抬头看他却被他握着胳膊一把薅了起来。
“和我回去燃焰火。”
他拖着她便往后窗走,显然要从窗口将她带出去。
“我不能出去。”姜扶笙小脸煞白,挣扎着推他。
从小她就跟着赵元承,退婚之前那么多年,她每年都和赵元承一起过年。赵元承会买许多许多的焰火放给她看,年年如此。
可他们如今已经不是从前了。
她这一走,无论是陆怀川醒来还是婆母过来查看,她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赵元承垂眸望了她片刻,笑了一下道:“你不肯跟我去也行,吻我一下,你主动。”
姜扶笙抬起雾蒙蒙的眸子看他。明明喝的是梅花酒,他怎么好像醉了似的眼尾红红的,还提出这般无理的要求。
方才拉扯间,他们已经走到了离床不远的地方。
她亲他,陆怀川若是睁眼将好能看个正着。她怎么能!
“到窗户那边去。”
她忍着羞耻将他往后窗那边推。
在暗处,至少陆怀川睁眼看不到,她心里也不会那么别扭。
“就在这。”赵元承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双足好像定在原地一般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两条路,二选一。”
他仿佛在等着看她的笑话。
姜扶笙想偏头去看看陆怀川但忍住了,越看陆怀川她月做不出这样的事。
她咬着唇瓣掐着手心最后心一横,双手攀上他结实的双肩,踮起脚尖将唇贴了上去。
与其在这里和他
纠缠,倒不如遂了他的心,快些将她打发走。她真的耽误不起了,年夜饭一共也就那么长的时间,等会儿婆母来撞见了,她要如何自处?
赵元承面上的冷硬在她纤细的手臂攀上来时雪融冰消。他下意识想探出舌头去纠缠她,但忍住了。
现在轮到她主动。
姜扶笙贴上他唇之后,便怔住了。无论是和赵元承还是和陆怀川,她都从来没有主动过,她真不太会……
赵元承忍着不动,静静等她。
姜扶笙只觉得触碰到的唇柔软极了,也烫极了。两人呼吸交杂在一起,他的呼吸都是滚烫的。
她努力思考了一下赵元承方才吻她是怎么做的,试探着探出湿滑的舌尖,触碰了一下他的唇瓣。
赵元承心口剧烈地跳动,几乎一瞬间绷得笔直。
姜扶笙还在思索,用舌尖缓缓临摹着他唇瓣。
这对于赵元承来说无异于折磨。他甚至有些后悔方才逼迫她主动。这到底是给谁的惩罚?
姜扶笙在昏沉的思绪中努力回想,似乎要撬开他的齿关……
正思量间,床上传来动静,好像是陆怀川翻身了。
“扶笙……”
陆怀川沙哑的声音传来。
姜扶笙登时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便要推开赵元承后退。
赵元承听到陆怀川的声音便预料到她会如何,先一步箍住了她纤细的腰肢,大手摁住她后脑探出舌尖,将这个吻继续……
第30章 第30回 就这样和离吧
“扶笙……”
床上的陆怀川又虚弱地唤了一声, 他眼睛睁开了。
“唔……”
姜扶笙惊惧到几乎昏厥,一时双腿软得犹如过了水的面条,想挣扎却提不起力气。就连咬赵元承一口的力气都没有, 任由他唇在口中掠夺逞威。她脑中一阵眩晕, 只觉得眼前景象无限放大, 人几乎要背过气去。
直至她昏厥的边缘,赵元承才堪堪松开了她。
姜扶笙顾不得旁的, 推了他一下转身就要去查看陆怀川的情形。
谁知腿下没有力气, 才迈出一步膝盖一软跪摔下去, 眼瞧着额头就要磕到床沿上。
赵元承眼疾手快, 一把捞住她纤细的腰肢。
姜扶笙喘息着下意识便去扒开他的手。她只有一个念头, 陆怀川什么都看到了, 不能再和赵元承有任何接触。她要怎么面对陆怀川?
赵元承不松手,径直将她抱起身送到床前。
姜扶笙顾不得和他计较,定睛仔细瞧陆怀川。
陆怀川已然侧过身来, 合着双眸,头上的帕子掉在枕头上,面色一片苍白。
“夫君,夫君?”
姜扶笙焦急地唤了两声。
陆怀川没有丝毫反应。
“他只是说梦话罢了。”赵元承在她身后幽幽开口。
姜扶笙说不出话来。
谁知道陆怀川是没醒来说梦话,还是方才醒了看到她和赵元承那样被气得昏厥过去了?她该怎么办啊!
“都怪你!都怪你!你还站着说话不腰疼!”
她无措之下恼羞成怒,转身捏着拳头捶他咬着牙捶他。一拳一拳砸在他胸膛上。
若是平日赵元承任她锤多久也无所谓。但今日他胸口处有伤。不过他也并未有所动作,只垂眸静静看着她, 不阻止也不退让。
姜扶笙也不知自己打了他多少下, 直至手上没有力气了才停下来。看到赵元承难看的脸色, 才一下后怕起来。
她后退了一步坐在床沿上,心虚胆怯地垂下脑袋,灰心丧气地也不开口叫他走了。
陆怀川已经看到了, 总归陆家不会留她了。
赵元承定定看了她片刻,退后两步转身绕过床往后窗去了。
姜扶笙听到窗户合上的声音才回神,抬眸才发现赵元承已然不在眼前了。
目光无意间瞥见自己手上又沾上了血迹,这才陡然想起赵元承胸口的伤来。
她才为他包扎上,又被她……她下意识起身往前走了两步又顿住步伐。
赵元承活该挨打,谁叫他那么恶劣,那么不管不顾?
她重新坐下将枕头上帕子收起,探了探陆怀川的额头。怔怔看着他不省人事的脸。
他是不是看到了?她神色茫然又愧疚。
“真晦气,我儿又没什么大事,大过年的哭什么?”陆大夫人进门便瞧见她坐在床边掉眼泪,张口便呵斥她。
之前,她端着大家夫人的架子,从不肯高声言语。即便厌恶姜扶笙,想让姜扶笙离开陆府,也从不曾对姜扶笙恶语相加过。
但从陆怀川受伤第一次骂过姜扶笙之后,她瞧姜扶笙越发的不顺眼,每日挑姜扶笙的刺几乎成了她的家常便饭。
姜扶笙闻言起身擦了擦眼泪,让到一边。
陆大夫人又埋怨了她几句,才去看陆怀川的情形。
“似乎不那么热了。”她吩咐道:“把药端来。”
姜扶笙回神,走过去接过婢女手中的汤药,端到床边。
陆大夫人挑剔极了,喂药的一会儿工夫挑了她四五次不是。
姜扶笙低眉顺眼,不言不语。陆怀川是为了她才会如此,看在陆怀川的面上,她不和他母亲计较。
“今日该守夜。二郎虽然昏睡着,但你不该睡。好好守着他,若是醒了派人叫我来。”
喂好汤药之后,陆大夫人安顿好陆怀川起身吩咐姜扶笙。
姜扶笙低头轻声应了。
这些日子她都是亲手照顾陆怀川。其实翡翠和珊瑚她们完全可以代劳。但是她总觉得愧对陆怀川,好生照顾他才能让她心里好受一些。
陆大夫人走后,她喊了翡翠带人进来收拾了桌子,让她们都下去之后,她搬了一张小杌凳在床前守着陆怀川。
看着陆怀川的病容,她思绪万千想了许多许多。
想得最多的还是她和赵元承在床前那样的情形,陆怀川到底有没有看到?
她没有答案。
若是看到了,她便认命吧。
她还有翡翠和福伯他们,庄子上也有住处。只是离开了陆家,再想给父亲翻案就更遥遥无期了。
这般想着,心中有万千愁绪。
天将亮时,陆怀川发出了一阵梦呓。
姜扶笙连忙起身查看。
但陆怀川并未醒来,说的似乎只是梦话,她仔细听了,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人便又睡了过去。
“夫君。”姜扶笙颓然坐下,拉过他的手将脸贴了上去:“你快点醒来好不好?”
无论陆怀川有没有看到,也无论他们以后会如何,她还是想陆怀川好好地,平平安安地度过余生。
眼泪落在陆怀川手心,想着想着她在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
“扶笙。”
陆怀川的呼唤就在耳边。
姜扶笙一惊,一下坐起身来,睁眼看到陆怀川正支起身子看着她。
“夫君,你醒了!”
她不由又惊又喜。
“怎么不到床上睡?”陆怀川伸手轻抚她消瘦的脸庞,眼底都是心疼和自责:“清减了许多,都怪我身子不争气,辛苦你了。”
“夫君说的什么话?”姜扶笙眨眨眼,心中感动:“你是为了救我。就算不是,我照顾你也是理之当然。”
她想起昨日的情形来,不由仔细观察陆怀川的脸色。陆怀川气色比之前好了许多,脸颊上高热烧出的酡红也不见了。看神情他昨日是在梦中唤她,并没有看到她和赵元承那样?
要不然,他不会不恼怒的。她提着的心慢慢放下了,只余下愧疚脑海中翻腾。
“我身子一直不好,连累你跟着我,又没本事保护你,若是在那种时候还不替你挡着,那你要我还有什么用?”陆怀川朝他虚弱地一笑。
姜扶笙也朝他笑了笑,乌眸中的阴霾消散了些。
“来床上睡。”陆怀川拍拍床。
姜扶笙看看外面:“什么时辰了?”
“不必管什么时辰。”陆怀川猜到她夜里一定没睡:“先上来。”
“好。”姜扶笙应了,又想起来道:“对了,今儿个是年初一。我给夫君拜年,恭贺新禧,愿夫君新的一年身康体健,万事顺遂。”
她说着含笑朝陆怀川福了福。
陆怀川笑
起来:“我也恭贺娘子新禧,愿我们岁岁年年厮守一生。可惜为夫没有预备压岁钱给你。”
“我又不是小孩子。”姜扶笙笑着坐到床上,迟疑着道:“对了,等会儿你该吃药了,娘恐怕要来。我还是先别睡了……”
她又要起身。
“这几日我昏睡着,娘是不是为难你了?”陆怀川拉住她询问。
姜扶笙摇头:“没有。”
自然是有的,但她不想和陆怀川分说。
婆母若实在过分,她能收拾婆母一次,自然也能收拾第二次。
“翡翠。”
陆怀川朝外面唤了一声。
翡翠应声而入,瞧见陆怀川醒了不由一脸欣喜:“奴婢恭贺少爷少夫人新禧。少爷醒了?”
“嗯。”姜扶笙起身取了一些碎银子给她:“待会出去给她们分一分吧。”
过年总要有个意思,陆怀川醒了她也开怀。
“谢少夫人。”翡翠笑着接过。
少爷醒了是天大的喜事,少夫人再也不用愁眉苦脸的了。
“你去和大夫人说一声,就说我醒了,要好生休息,让她这几日无事不必过来了。”陆怀川吩咐翡翠:“记得把药端进来。”
“是。”翡翠笑着去了。
她心中欢喜。大夫人成日为难少夫人,少爷不让大夫人来最好。
“来。”陆怀川往窗外侧挪了,示意姜扶笙进去。
姜扶笙脱鞋,解了外裳上了床。
陆怀川伸手将她搂在怀中。
姜扶笙脑袋枕下又不放心地抬头看他:“这样会不会很重?伤口疼不疼?”
陆怀川太瘦了,肩上又有伤,她总觉得枕着他手臂会累着他。
“没事,我哪有那么脆弱?”陆怀川将她脑袋摁下。
姜扶笙偎依在他怀中,闻着他身上的气息,也不知为何在心里叹了口气。
“扶笙。”陆怀川轻抚她秀发:“我做了一个梦,很长很长的梦……”
“什么梦?”姜扶笙不由抬头看他。
陆怀川面上露出回忆之色:“我梦见我在一个很黑很黑的地方走,四周像有炭火炙烤一样热得不得了。我走了很久很久,找不到出口,不知道该如何……后来看到一团白光,听到你唤我的声音,我就顺着白光往外走。走了很远很远的路,感觉累极了,才走到白光处,看到了你的身影……”
他说到这里顿住了。
“然后呢?”姜扶笙睁大乌眸看着他,好奇地问。
“还有元承。”陆怀川说出四个字,语气似乎变得沉重了。
姜扶笙闻言心中一震,手指下意识地蜷起,一时紧张极了。陆怀川看见的该不会是……
“扶笙。”陆怀川低头看着她眼睛:“你猜我看到你们在做什么?”
姜扶笙心“砰砰”剧烈跳动,眼圈逐渐红了。
卧室里安静了片刻,她嗓音带着哭腔缓缓开口道:“夫君,我对不起你,要不然我们就……”
她没有脸等陆怀川说出他看到了什么,还是她自己主动提出来吧。
就这样和离吧。
赵元承无休无止地纠缠,就算这一次陆怀川没有发现,也早晚有一日会被发现的。而且还会连累陆怀川。
这样和陆怀川分开也好。
“我心甘情愿为你挡剑,你没有什么可对不起我的。”陆怀川掩住她的唇,望着她的眼睛。
姜扶笙说不出话来。
她说的不是这件事。但在这件事上他也有对不起陆怀川,总之她亏欠陆怀川良多。
陆怀川忽然缓声道:“扶笙,我看见你们在亲吻,你攀着他的肩踮着脚尖,你们那样亲密……那样忘我……”
姜扶笙僵住身子,乌眸睁大,脑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坍塌了,耳中传来一阵轰鸣。这一会儿她什么也听不到,只有尖锐的耳鸣声。
他看到了!
陆怀川看到了!看到她和赵元承那样亲密!瞬时她只觉得天塌地陷,帐顶上似乎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要将她的灵魂吸进去。
“还好那是一场梦。”陆怀川温和地轻语。
他手臂收紧,将她紧紧抱在怀中。眼底藏着深深的阴霾和怨恨。他确实看到了,看到了那个情景。
但他不能让扶笙知道他看到了。她这样乖巧地靠在他怀中,关心他,照顾他。
她心里是有他的,她说过不会离开他。
她和赵元承那样一定不是自愿的,她心地善良,绝不会当着他的面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定然是赵元承威胁她的。
她脸皮薄,倘若知道他看到了,必然要和他和离,无论如何也不会继续留在他身边。
他不会让她离开他的。他既然将她从赵元承手里夺了过来,让她变成了他的妻子,那他就一辈子也不会放她离开。
他们已经成亲了,是赵元承欺人太甚!他拳头在姜扶笙看不到的地方悄悄握紧。
姜扶笙听到他这句话,宛如仙音一般。
他确实看到了,但他却以为那是一场梦。她暗暗舒了口气,就这么一会儿后背出了一层汗,她实在吓坏了。
或许很快陆怀川就会发现,但也比现在就发现要好。她真的没有勇气面对。
“扶笙,即便知道那是一场梦,我心里也好难过……”陆怀川下巴枕在她头顶上,语调里有了点点哽咽:“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你不会做出那样的事。但是我还是不敢想这些事,毕竟你们过去曾那样要好……”
他语气感伤极了。
姜扶笙听得于心不忍,小声宽慰他:“都过去了,我记性不好,从前的事情早忘得差不多了。”
“扶笙,你永远也不会离开我,是不是?”陆怀川忽然抬头看她,眼神中满是不确定和希冀。
“自然。”姜扶笙与他对视,不假思索道:“你是我夫君,我离开你还能到哪里去?”
陆怀川是真的没有当那个场景是真实发生的。直到此时,她才真正松了口气。
“不,我不让你离开。”陆怀川再次抱紧她:“你要一直在我身边,生生世世。”
姜扶笙乖顺地窝在他怀中,想起来道:“夫君,你说是谁要对我下手?”
这个问题她早就想问了。
但是陆怀川自从受伤之后,没有多长时间是清醒着的,所以她一直没有机会问他。
陆怀川想了想道:“那些黑人当中的首领不是骂了你?我怎么听着他们像是对你有怨言。”
他没有直接说怀疑是赵元承,但其中意思已然提点到了。
“我也想了。”姜扶笙蹙眉道:“但是其实,赵元承如果想杀我的话,根本不需要这么大的圈子。我找他救哥哥时他完全可以当时就解决了我。他有无数次机会,全然不需要如此。我总觉得那些人是故意这样说,就是为了让我们怀疑赵元承。”
她一边说一边看陆怀川的脸色:“我不是向着他说话,只是觉得不能让真凶逍遥法外。”
担心陆怀川误会了她的意思,她细细和他解释。
“我知道。”陆怀川揉了揉她脑袋,思量着道:“你说的也不是没有可能。或许还有另一股势力躲在暗中,说出这样的话来,就是为了嫁祸元承,好让我们两家反目成仇。暗中那股势力好渔翁得利?”
“极有可能。”姜扶笙很是赞同,脑中灵光一闪:“夫君,你说有没有可能是当初躲在暗中对付我爹的那个人?”
她忽然想到了这个。都是躲在暗处,这是相似的点。而且这也是除了赵元承之外,唯一可能对她动手的势力。
她并没有得罪过其他什么人。
“你一介弱女子,早已不在姜家,他对你出手做什么?”陆怀川问。
姜扶笙想着道:“或许是我一直想给爹申冤,他怕我坏了他的事,所以想斩草除根?”
这样就说得通了。
陆怀川点头:“也不是没有可能。”
两人说到此处,翡翠送了汤药进来。
姜扶笙扶陆怀川坐起来吃汤药。
陆怀川从这一日起高烧退了,身子逐渐好转起来。有他护着,陆大夫人也不大到清荷院来,姜扶笙便恢复了从前清静自在的日子。
赵元承后来再也没有来过,她心逐渐宁静下来。
养到元宵节前一日,陆怀川已然好了许多。能行走自如了,但太医说他失血过多,正月里还是要多休息。
他躺不住,叫宁安去买了竹片和彩纸回来,要给姜扶笙做灯笼。
姜扶笙在边上帮忙。
“少夫人。”翡翠进来禀报:“陈姑娘来了。”
“快请她进来。”姜扶笙起身迎了出去。
陈婉茹上前拉住她的手:“金金,宥齐怎么样了?”
“好了许多了。”姜扶笙牵着她一起回了卧房。
“宥齐。”陈婉茹韩笑和陆怀川打招呼。
陆怀川笑道:“婉茹,请坐。”
“这兔子灯笼是做给金金的?真好看,活灵活现的,就像真的一样。”陈婉茹露出羡慕之意,笑着道:“瞧瞧,金金多大的福气啊。你们夫妻恩爱,真是羡煞旁人。”
姜扶笙叫她说得脸儿微微红了,搬了凳子给她:“快坐吧。”
陈婉茹坐了下来,三人说了一会儿话,她才道出来意:“明日是元宵节。我今儿个来是想问问金金明晚去不去看花灯?我想看但是没人陪着我爹又不让……”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看姜扶笙。
姜扶笙一时没有说话,抬眸看向陆怀川。她倒也不是没有时间,但是陆怀川身子还没大好,她就跑出去看花灯似乎不太好。
但她也不好意思就这样硬生生地拒绝陈婉茹。
“金金,我也知道你要忙着照顾宥齐,不该来劳烦你。”陈婉茹又道:“但是你们知道的,我没有别的朋友……换成别人陪我,我爹娘也不放心,只有金金你是从小和我一起长大的……”
“去吧。”陆怀川先开了口,含笑朝姜扶笙道:“一年就一回,你和婉茹一起去看个热闹。”
“要不然,宥齐你也一起去吧?”陈婉茹想了想又道。
“我就不去了,走远了我走不动。”陆怀川顿了顿道:“我让宁安带几个人跟着你们一起去,也好保护你们。”
“好。”姜扶笙见他应了便也应了,又道:“那我天黑去,玩一会儿就早早回来。”
她恰好也要问一问陈婉茹和赵元承有没有进展。
虽然赵元承这些日子没有来折腾她,但始终是个隐患。不解决了她不能安心。
陈婉茹又坐了一会儿,起身告辞。
“我送送你。”姜扶笙上前挽着她手臂,和她一起往外走。
到了外头廊下,陈婉茹看看左右,才附在她耳边道:“金金,元宵节我想让持曜出来,才约你一起。麻烦你和我跑一趟,到时候你可以提前回。”
姜扶笙这才明白她今日来的用意,原来是为了在元宵灯会上和赵元承见面。这倒是个好机会。
每年元宵灯会,都有不少少男少女结伴而行。当初她和赵元承每年……
她想到此处,微微摇了摇头止住了自己的回忆。只忧愁地想那明晚他若是撞见她,会不会又胡来?
她一时迟疑起来,又不太想去灯会上了。
“我知道这样不好,但是我没有别的法子了,金金,对不起。”陈婉茹晃晃她手臂,和她赔礼。
“说的是什么话。”姜扶笙垂眸道:“你们能成我也替你们欢喜。”
话说到这个份上,她实在推辞不得。到时候她达成使命立刻回来,不和赵元承打照面就是了。何况还有宁安他们跟着?
“那就说定了?”陈婉茹温婉地笑看着她。
“嗯。”姜扶笙点点头,目送她去了。
*
正月十五是个大晴天,入夜了天上没有一丝云,漫天星星围着月亮,与上京坊市间闪烁的灯火相映成趣。
姜扶笙牵着兔子灯和陈婉茹挽着手走在其中,瞧着四周热闹的情景好不喜庆。
街边小贩们点了各色的花灯,道边店铺更是摆了花灯树、巨大的龙灯、金鱼灯,照得整个坊市亮如白昼。又有猜谜、说书、杂耍、打铁花各样表演争奇斗艳,行人交织其中,犹如在画中游。
姜扶笙信步向前,一时间沉浸其中,流连忘返。
“他在那边楼上。”陈婉茹忽然贴过来小声开口,羞得不好意思抬头。
姜扶笙朝上望过去。会仙酒楼二楼临街窗口处,立着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似乎正朝她看来。
虽看不清长相,只能看到轮廓。但她还是一眼认出那的确是赵元承。
她心剧烈地跳了一下,抽回手同陈婉茹道:“既然他已经来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她回头看了看宁安几人,心中安稳了一些。不打照面就走,赵元承总不好就这样追上来。
“好。”陈婉茹应了:“那你路上当心些。”
姜扶笙应了一声,总觉得楼上有一道目光注视着她,牵着兔子灯转身匆匆往回走。
行至半途,有耍龙灯的郭老,聚集着人潮涌过来。
姜扶笙心中有事,未曾察觉。待发现不对,已经被人群冲得和宁安他们分开了。
她被挤得东倒西歪的,赶忙俯身将兔子灯抱在怀中,这灯陆怀川做了整整一日,她很喜欢,可舍不得叫人踩坏了。
她正张望着想找个墙角先躲一躲,忽然有人从身后将她揽入怀中。
怀里的兔子灯被人夺了去,扔在地上一脚踩扁。
她惊讶地抬头,脸儿一下白了,清澈的乌眸中清晰地倒映出赵元承阴沉沉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