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奥瑟接到能源大臣被枪杀的消息,在前往天境之城的路上才得知凌熠也在现场。
抵达天境之城后,他顾不上皇后与萨利夫人,直奔凌熠而去,直到亲眼确认对方毫发无伤后才放心。
“你这是什么事故体质,怎么回回出事都有你?这个时间不好好待在学校,跑来这里做什么?”因为后怕,语气也多了几分质问。
凌熠想把“司蒂”抬出来挡枪,望了一圈没找见人,不知道被弥拉的侍从带到什么地方去了。
“我……”他刚说了一个“我”字,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奥瑟身上似乎少了些什么。
“你手没事了?”这段时间奥瑟左臂始终打着夹板,冷不丁以四肢完好的形象出现他还有些不习惯。
唐德急匆匆赶过来,手里拿着失踪的夹板:“殿、殿下,您忘了、忘了戴……哦,已经见到凌熠殿下了啊……”
凌熠眯起眼睛。
奥瑟:“……”
“原来殿下的手早就好了,一直装残疾骗我照顾你,说什么穿衣洗澡无法自理,天天赖在我宿舍不肯走。
“我就说嘛,冈萨选手中了子弹都能回去打比赛了,你怎么连喝个水都要我喂,冯狄帝国的医学水平不该这么落后才对。”
唐德把过失都揽在自己身上:“凌熠殿下,您别怪奥瑟殿下,这个主意是我出的,奥瑟殿下也是想多点机会跟您在一起。”
奥瑟:“跟你说了不要出这种歪门邪道的主意,我也是一时昏了头才会同意。”
“是是,都是我不好。”
“行了,”凌熠可太熟悉这主仆俩的一唱一和了,“我还不了解殿下嘛,这种骗人的伎俩也就他能想得出来,唐德队长真对得起殿下付给你的这份薪水。”
皇后和萨利夫人等人始终在一旁,见凌熠对奥瑟殿下披头盖脸一顿训,连他的近卫队长也不放过,两个人竟也不还口,都难掩面上诧异。
奥瑟这才想起被他冷落的两位大人物:“弥拉陛下,萨利夫人,让二位受惊了。”
弥拉:“我无妨,萨利夫人的孩子险些遇难,是凌熠不顾个人安危将孩子救下,萨利夫人与我都对他感激不尽。”
奥瑟对凌熠投以复杂的眼神,一方面是对他英勇救人行为的赏识,一方面是对他不顾自身安危的责备。
弥拉:“只是没想到二位的相处是这般……不拘小节,不管凌熠对我有何误解,我始终衷心祝愿二位能够终成眷属。”
他半开玩笑道:“凌熠比我想象中更受欢迎,奥瑟殿下您可要把人看紧了。”
奥瑟深知皇后不会无缘无故说这种话,可当务之急是处理能源大臣被刺一案,顾不上追究细节。
警方封锁了现场,采了目击者的口供。凌熠稍加犹豫,还是将杀手有可能认识他这一细节隐去,只推说对方没瞄准,被他侥幸躲过子弹。
调查人员向奥瑟汇报:“杀手有预谋而来,而且非常专业,我们接到报警后立刻在周边拉了警戒线,事发时在商场内的人一个都没放过。
“然而杀手似乎早就料到这一点,从空中利用滑翔衣离开,连高度都是计算好的,避开了所有摄像头,我们只能通过他滑翔的高度和风速大致圈出落地点,然后再进行搜查。”
凌熠好奇:“这位能源大臣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花这么大精力刺杀他,他死了对谁有好处?”
唐德:“他之前是首相那边的人,见风头不对立刻投靠了殿下。至于他死了对谁有好处,这个问题可就复杂了。”
唐德不便透露的是,这位能源大臣本身也不是什么好人,从前跟着卢乎伦为虎作伥,为牟取私利推行重污染能源,导致底层民众生活环境恶化。
奥瑟殿下为削减敌方势力,对倒戈者采取无条件接纳的政策,待攒到日后再一同清算,提前死了反倒省去一些麻烦。
凌熠听说死的是个墙头草,顿时也不觉得可惜。
现场的事处理得七七八八,奥瑟提出送凌熠回去,餐厅经理提着购物袋追出来。
“客人,这是您落在店里的东西。”
凌熠这才想起,“司蒂”被皇后的侍从们带走后还不见下落。
“谢谢,是我同学的,我会转交给他。我们是不是还没有结账?”
“不不不,餐厅今天一律免单。”餐厅经理赔笑,事故发生后所有客人都跑了,就是不想免单也由不得他。
他们的对话没逃过奥瑟的耳朵,“你跟你的同学来逛街吃饭?哪位同学?”
凌熠叫住正准备离开的皇后:“弥拉陛下,你把我同学司蒂带到哪里去了?”
弥拉表情短暂一僵,又瞬间恢复原样:“他受了凉,我让人带他去换衣服,等他缓过来,我会把他送回学校的。”
奥瑟可算知道弥拉那句“把人看紧一点”是什么意思了。
不仅想看紧一点,甚至想带回希尔德贝里锁起来。
“你想逛街散心,怎么不叫我?”
“我同学爸爸过生日,他想不出该送什么,找我帮忙出主意。”
“最后你们选了什么?”
“围巾。”凌熠如实说,“他说他爸爸挺有钱的,什么也不缺,重要的是心意。他还说他爸爸身体不大好,最怕着凉,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围巾。”
“理由呢?”
“围巾既能保暖,又是围在脖子这么重要的部位,每次戴它都会想起送围巾的人,比较有意义。”也算是在提醒那位父亲不要忘记他还有个儿子。
奥瑟把人送上车,一个眼色唤来唐德。
“父王的生日礼物准备了吗?”
“那还用您说,早就备好了,号称一整个矿脉仅能开采出一块的稀世水晶,价值千万,绝对能体现您的孝心。”
“换一个。”
“啊?”
“凌熠手里购物袋的牌子见到了吗?”
唐德偷偷往车里瞄。
“去买一条这个牌子的围巾。”
唐德迟疑:“围巾送给陛下做生日礼物……不会太寒酸吗?”
“那就多买几条,算了,把店里的围巾都买下来,现在就去。”
“……是。”
凌熠并不知自己无形中拉高了这个牌子的销量,他只知道干掉三份主菜的他又可耻地饿了,拉着奥瑟吃了个宵夜,回到学校后,先去了“司蒂”的宿舍。
皇后倒是履行承诺,把人送了回来,就是当事人看上去心情比较低落。
“你的礼物落在餐厅,要不是餐厅经理记性好,咱俩今天就白跑了。”
缔斯收下围巾:“对不起,我今天吓到你了。”
“道什么歉啊,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下次该轮到我请客报答你了。”
“就只是请吃饭吗?”缔斯盯着他的眼睛,“奥瑟殿下也救过你的命,他的报酬可不是这个。”
凌熠一时无语,好在对方立刻说:“开个玩笑。”
凌熠松了口气:“你不知道你刚才的眼神有多认真,我差点信以为真。”
缔斯抿抿嘴,回房间拿了个薄薄的文件袋给他。
“这里面是你要的东西。”
“这么快?”
凌熠迫不及待打开,文件袋里面只有一页纸,印的是一个人的档案,但一眼扫过只有寥寥几行字。
最有价值的信息就是名字和照片,这张照片拍摄的年份较久,目测是他见过的夜隼十年前的模样。
“原来他真有一个双胞胎弟弟叫夜鸦……”
凌熠继续往下看:“……死了?”
缔斯点头:“他是卢乎伦豢养的杀手,只听命于卢乎伦一个人,我的线人只知道他在执行任务的时候死亡。至于是什么任务,死在谁手上,都是机密,卢乎伦不会允许这些被记录在档案里,所以能查到的就只有这么多。”
凌熠心情沉重,贝尔叔叔带回来的孩子,生平就只留下这一页纸。倘若不是他的哥哥苦心寻觅,这个世上恐怕不会再有人记得他的存在。
他更难过的是作为卢乎伦的杀手,这个叫夜鸦的人手上必定沾满无辜者的血,贝尔叔叔若是知道,不知道会有多难过。
“知不知道他的尸体埋在哪里?”
他给不了夜隼活着的弟弟,要是能带他去坟前祭拜,也算聊表心意。
缔斯却摇头:“杀手哪有坟墓呢。”
第82章
凌熠没想到雷钺会在宿舍等他到现在,对方一见到他立刻站起来。
“我晚上在餐厅就没见到你,你去哪了?”
凌熠懒得再解释一遍买礼物的事:“晚饭我跟司蒂在外面吃的。”
“可是司蒂早就回来了。”
“后面我又去跟奥瑟殿下吃了个宵夜。”
雷钺沉默。
“怎么了?”
“你晚上只吃两顿饭吗,有没有可能吃第三顿?”
凌熠:?
“算了,”雷钺也觉得这样的要求不现实,“我其实是听到一些消息,想来提醒你。”
雷钺是离军部最近的人,凌熠深知他口中的消息非同小可。
他立刻竖起耳朵:“什么消息?”
“你听说今天能源大臣被暗杀的事了吗?”
凌熠心想,他可不仅仅是听说,他还是目击者。
“是不是军方掌握了什么线索?”
“目前不能百分百确定,不过很大概率是一个叫做‘盲刃’的暗杀组织做的,因为跟他们之前的作案手法很像。”
他进一步解释道:“盲刃就是锋利的刀刃,但刀刃本身不知持刀的人是谁,也不管暗杀的对象是谁,只要接到命令就会执行。
“我父亲怀疑盲刃的幕后主使是首相,但始终找不到证据。这个组织的所有杀手都是死士,一旦有被捕的可能性就会毫不犹豫自尽,不给任何审讯他们的机会。”
提起杀手,凌熠不禁联想起连尸骨都没能留下的夜鸦。
“卢乎伦作恶多端,凭什么有这么多人为他卖命?这其中有些人可能本质并不坏,只是被洗脑或者利用。”
“盲刃每次出鞘都会持续活跃一段时间,近期你一定要倍加小心,如果可以的话……”
最好能让我贴身保护你。雷钺想说却说不出口。
“放心,我现在有两个保镖,他们会保护我。”
一个席勒一个火羽,一个在明一个在暗,让他很有安全感。
雷钺再次沉默。
他每次沉默都让凌熠感觉他还有话要说。
“你的保镖只能有两个吗,有没有可能有第三个?”
凌熠:??.
雷钺一言成谶,次日,又传来另一位内阁议员被暗杀的消息。这位倒霉鬼早上一出家门就被爆头,之后杀手娴熟地利用附近的湖潜水离开,可见盲刃组织的人不仅擅长飞行还精通水性。
凌熠第一时间找奥瑟确认,果不其然该议员也是首相旧部,卢乎伦几乎是在明牌警告,背叛他的人没有好下场。
夜隼没到约定时间就到了约定地点,可见十分心急,凌熠却犹豫该如何告诉他这个不幸的事实。
“我查到了你弟弟夜鸦的消息……”
夜隼紧张地盯住他:“他在哪里?”
“很遗憾,你可能见不到他了。”
他把那页干净到近乎无字的档案交给他:“我能查到的只有这么多,那边说没有留下尸骨。”
他由衷道:“抱歉。”
夜隼接过那薄薄的一页纸时双手一直在颤抖:“我…我不识字,这上面写的是什么,你可不可以念给我?”
凌熠不忍心道:“上面是你弟弟的名字,还有死亡日期。他帮一个坏人做事,可能不是真心的,也许是他当初年龄小,不懂,也别无选择。”
粗糙生茧的拇指反复在印有弟弟照片的地方摩挲,最后他竟当着凌熠这个陌生人的面嚎啕大哭。
“弟弟…弟弟死了……”
凌熠为这个脑子有些憨憨的水手的哭声所动容,想安慰又不知该如何说起,高高抬起的手最终落在他背上,重重拍了拍。
“你还记得你小时候是怎么认识贝尔伯爵的吗?”
夜隼边哭边点头。
“要不找个地方坐下来,你给我讲讲你们小时候的事。”.
偃族是一个比蜂族数量更少的稀有种族,而且栖息地极其分散,每个部落仅有不足百人。
关于这个问题,还流传着一种说法,由于偃族人普遍智商不高,一旦部落人口超过三位数,他们就数不清楚了。因此达到一定数量后,部分族人就会主动离开寻找新的栖息地。
偃族人天生出众的身体素质使得他们尤其擅长狩猎,喜欢在繁茂森林的腹地栖息。他们还有一项传统,就是驯狼。
偃族人驯狼有一套标准流程,如果从狼崽驯起,跟人类一起生活的狼崽,成年后没有血性,也不擅长捕猎。
必须得是捕捉过猎物、尝过血的滋味的壮年狼,才能成为他们驯服的目标。
他们捉到狼后,会把它饿上七天,期间只给一点点碎肉维持最低生存需求,同时将肥硕的野鹿、野兔等猎物丢在狼面前,故意引诱它捕食。
然而,一旦狼展现出捕食的意图,偃族人就会毫不留情地对它进行鞭打,直至其放弃。
七天后,偃族人将饥饿的狼与活的猎物关在一起过夜,如果次日清晨猎物依然活着,就代表驯化成功。
如果猎物被吃,意味这头狼野性仍在,迎接它的将是一顿更残忍的毒打,以及新一轮以七天为单位的驯化过程。
通常两到三周,一头野性十足的狼就会被彻底驯服,成为辅助偃族人狩猎的工具。
只有在一种情况下例外,如果一头狼熬过七轮四十九天依旧咬死猎物,那么在偃族人眼里祂便不是普通的狼,而是值得尊敬的狼神。
这些以狼为工具的偃族人会反过来对狼神跪拜,祈求祂的宽恕,并给予最高诚意的赔偿——一个偃族小孩。
被选中为祭品的偃族小孩将取代猎物的位置,跟狼神关在一起,等狼神吃掉小孩,就代表祂接受了道歉,随后被好生生地送归山林,偃族人笃信只有这样做才不会遭狼神报复。
卢贝尔迷路后,意外在丛林中发现了这个原始的部落,族里约有五六十人,多数是青壮年与孩子,说明这是一个独立时间不长的年轻部落。
族里年纪最大的就是族长,在接受了卢贝尔丰富的食物馈赠后,慷慨地收留了他与他的部下,允许他将族人作为“观察对象”记录他们的生活习性。
卢贝尔就是在这个时候发现了年仅十岁的夜鸦,跟狼一起关在笼子里,已经不知道关了多少天。
“你们为什么要把孩子跟狼关在一起?”
族长向卢贝尔解释狼神的事,因为表达能力有限,反复讲了好几遍才让卢贝尔完全听懂。
他不敢相信,现代还有这种凌虐动物、活人祭祀的野蛮传统。
“狼是天性自由的野生动物,用这么暴力的方式对待它们本就不对了,孩子更是一个无辜的生命,你们怎么忍心把一个活生生的小孩喂给狼?”
“祂不是狼,是伟大的狼神。我们得罪狼神,必须道歉。”
“我承认那是一头很有野性、不愿被人类驯服的狼,但它绝不是什么狼神。它不会理解人类的道歉,更不懂什么是祭品。”
一个种族根深蒂固的传统观念,又岂是卢贝尔几句话能改变得了的,无论他如何婉言相劝,都无法左右族长的想法。
“你不懂,狼神如果不收下祭品,会报复所有人。到时候大家都会死。”
“这是一种迷信。”
族长坚决不听,只是纳闷:“关了这么久,狼神肯定早就饿了,可祂却不碰那小孩。一定是我们的道歉,不够有诚意,狼神不肯原谅。”
说着又带领一群族人去给狼神跪拜,请求宽恕,看得卢贝尔直摇头。
席恩给他出主意:“伯爵,要不我们趁半夜没人,把笼子撬开,偷偷把那孩子带走。”
卢贝尔认为不妥:“他们人多,我们人少,不知你有没有留意过他们狩猎时展现的身手,无论速度还是力量,都远胜过我们最精锐的侍卫。万一被发现,我们绝不是他们的对手。”
“那怎么办?”
“这几天相处下来,我发现这里的人思维模式简单,又极其固执,就算我们救下这一个孩子,他们也只会抓另一个孩子代替,必须想办法改变他们的认知,才能从根本上杜绝新的受害者产生。”
“您说的虽然有道理,可传统观念并非一朝一夕说改就能改的。”
“只要能改变一小部分人,不,哪怕只改变几个人,未来都有可能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人类在未开化前,曾有过多少野蛮无知的习俗,不也都随着现代文明的出现销声匿迹?”
卢贝尔望向笼子里的一人一狼:“希望‘狼神’能多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努力说服这些人,帮助这个孩子活下来。”.
当天夜里,卢贝尔被噪声吵醒,披上衣服走出帐篷,发现十几名偃族人手举火把,把一个倒在地上的小孩围在中央。
领头的人正是族长。
“我就说狼神为什么不肯收下祭品,原来是你在捣鬼。”
地上的小孩明显已经被狠揍过一顿,衣服处处有撕破的痕迹,裸露在外的皮肤挂着淤青,一只眼睛肿起来,嘴角还有血迹。
卢贝尔见这些大人又有动手的迹象,忙抢先一步挡在孩子前面:“有话好好说,这孩子犯了什么错?”
族长指着不远处的铁笼:“都是因为这家伙每天晚上偷拿肉去喂,狼神吃饱了,当然不会吃祭品。”
卢贝尔借着火光,看清了地上孩子的脸,竟跟笼子里那个小孩长得一模一样。
“你们是……双胞胎?”
“他叫夜隼,笼子里的那个叫夜鸦,是他弟弟。”
“你们的父母呢?”卢贝尔问出他一直想问的问题,如果夜鸦有父母,怎么会同意让自己的孩子成为祭品。
夜隼瞪着惊恐的眼睛,使劲摇头。
“他们两个是孤儿,爸妈在之前的部落就死了。”
有族人提议:“把他一起关进笼子里。狼神想吃哪个,就吃哪个。”
“等一等!”卢贝尔知道讲道理的办法对这些人无用,只能用他们的想法说服他们,“你们说他每天晚上偷喂狼神,说不定狼神对他心存感激,你们这样殴打他,会惹狼神不开心。”
偃族人一听,觉得非常有道理,又跪的跪,拜的拜,祈求狼神原谅。
“你们要是真心想得到狼神的原谅,就要对这个孩子好一点,把他放了。”
这一次族长却一口否决:“不行,放了夜隼,他又要偷喂狼神。狼神不吃祭品,我们无法送祂走。”
卢贝尔退让一步:“那把他交给我,我看着他,不让他偷喂狼神。”
族长跟众人商量一番:“除非把他拴起来,不让他接近笼子,我们才能相信。”
“这时候脑子又好使了。”席恩不动嘴皮地轻声吐槽,被卢贝尔瞪了一眼。
“可以,把他锁在我的帐篷里,不给你们添麻烦。”
就这样卢贝尔的帐篷里多了个脖子上拴着链子的小客人,卢贝尔对夜隼百般呵护,不仅尽心尽力为他疗伤,等到夜隼身体好一些,还给他念书,教他认自己的名字。
而关在笼子里的夜鸦和狼,却因得不到食物越来越虚弱。不光是偃族人,就连卢贝尔都无法理解,这头狼明明已经饿得皮包骨了,却愣是不肯碰夜鸦一口,仿佛真的有了神性。
卢贝尔步步为营,先是想办法说服偃族人,“祭品如果太瘦就不好吃了,狼神不吃祭品也许就是嫌他身上没肉”,成功让偃族人同意给夜鸦食物。
接下来又用“如果狼神坚持不吃祭品就会饿死,上天会惩罚故意饿死狼神的人类”这样的说辞,为狼争取到最低限量的口粮。
时间过去了一个月,不管是关在笼子的弟弟还是锁在帐篷里的哥哥,都被喂得比以前胖了。夜鸦跟狼的感情越来越好,每天都蜷缩在它怀里睡觉,偃族人虽然觉得不对,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只能继续养着这两孩一狼。
这段时间卢贝尔也没闲着,将现代文明潜移默化地在部落内传播。
他待人亲切,极具耐心,又懂得些医术,治好了不少族人的旧疾,很快就赢得了这些头脑单纯的人的尊重。帐篷外每天堆满大家送来的猎物,所有孩子都围着他转,甚至因羡慕夜隼能跟他住在一起而打架。
在治好一次全部落集体食物中毒后,卢贝尔抓住机会提出来:“你们一直把狼神这么关下去,也不是办法,不妨试着把它放出来,也许狼神早就原谅你们了呢?”
偃族人竟接受了他的提议,双胞胎与狼重获自由。狼被放出来后哪也没去,每天跟着夜鸦寸步不离,夜鸦又跟着夜隼,夜隼黏着卢贝尔,伯爵从此多了三个小尾巴。
卢贝尔给狼起了名字叫夜牙,偃族人依旧把夜牙当狼神跪拜,每次打猎回来将最上等的猎物献给它,把夜牙养得身材壮硕,皮毛油光锃亮,整个森林都找不出第二头这么威风凛凛的狼。
之后,卢贝尔教偃族人制作打猎更好用的弩箭,渐渐打消了他们驯狼的想法,时间不知不觉又过去了三个月,是卢贝尔离开希尔德贝里最久的一次。
平静在某个下午被打破,夜牙咬了族长的儿子,锋利的牙齿轻而易举便咬断了他的腿。族人惶惶不安,认为狼神从来就没有原谅过他们,迟早会吃掉这里所有人,只有让祂吃下祭品部落才能逃过一劫。
眼看卢贝尔这些日子的努力瞬间化作泡影,席恩愤愤不平:“我亲眼见到族长儿子欺负夜牙,夜牙被弄疼了才会咬他。那小子跟夜鸦年纪差不多,干嘛不献祭他?还不是看夜家兄弟俩无父无母好欺负。”
“孩子生性顽劣,下手不知轻重,这样的惩罚属实过了。可夜牙只是野兽,不能以人类道德定义,也不能说是它的过错。”
席恩即便不十分赞同,依旧自愧弗如:“我可做不到像伯爵您这样,对好人坏人都一视同仁。”
“因为你先定义了好坏,才会分别对待。世间生灵,本无是非善恶,什么时候你真正理解了这句话,就能真正理解我。”
“难道我们要眼睁睁看着他们把夜鸦和夜牙再一次关进笼子?”
夜隼摇着卢贝尔的手臂,可怜巴巴地仰望他:“伯爵,求求,救弟弟。”
卢贝尔目光温和,却总能给人以力量:“我去交涉。”
那天夜里,他在族长的帐篷中彻夜长谈,谁也不知二人之间达成了何种交易,次日早晨,族长同意卢贝尔带着双胞胎和狼神离开,族人都害怕得躲了起来,只有他一个人来送别。
“我把狼神带去首都,永远不让它接近这片森林,你们不用再担惊受怕。”
卢贝尔一手拉着一个孩子,身后跟着夜牙,告别了这个他生活了长达数月的原始部落。
走出数十米,席恩神差鬼使地向后一望:“伯爵,您看。”
卢贝尔转身,先前避而不见的偃族人们,都聚集到了一起,遥遥地目送他们离开。
见他回头,人们陆陆续续跪下来,虔诚伏地,分不清是在拜他,还是拜他面前的夜牙.
夜隼为了讲明白这个故事,花了非常久,凌熠听得聚精会神,后知后觉地回忆起在蜂族的时候,贝尔叔叔也给他们讲过跟狼关在一起的偃族少年的故事。
“那后来呢?”
“后来……”.
卢贝尔带着夜家兄弟途经景埠穹廊,在那里见到了世界上最美丽的花海。前方负责探路的侍卫回来禀报,他们寻觅多年的蜂族栖息地终于找到了。
卢贝尔权衡之下,不想错过这个机会,决定让侍卫先送双胞胎和夜牙回首都。
双胞胎舍不得跟他分开,卢贝尔抚摸着两个人的脑袋:“我会写信拜托我的父亲照顾你们,让他送你们去学校念书。等我回去的时候,你们应该就能认识不少字了。”
席恩高高兴兴拿来相机:“这里风景这么美,拍张合影纪念一下,你们要是想伯爵了,就把照片拿出来看看。”
在学校的诱惑下,两个人与卢贝尔依依惜别,谁都未曾想过,这一面即是永别。
夜隼和弟弟被带到首都,见到了卢乎伦。卢乎伦听说他们是偃族人,很感兴趣。
“听说偃族人非常忠诚,一旦效忠某个人就会成为死士。我的儿子一定是想到了这一点,才会将你们托付给我。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你们。”
夜隼讲到这里,忽然不讲了。
凌熠迫不及待想知道后续:“再后来呢?”
夜隼声音没有波澜:“首相大人让我们进行忠诚度测试。”
“什么是忠诚度测试?”
夜隼沉默了一阵:“让我们完成一个任务,完不成就,打,一直打。”
凌熠心里一紧:“什么任务?”
这一次沉默的时间更久,直到他从脖子上取下一条项链,磨旧的皮绳上系着一颗锋利的狼牙。
“这是……夜牙的牙?”
声音依旧没有什么波澜,“任务是,杀夜牙。我和弟弟都不想动手,一起被打。后来他们,发现没有用,就只打一个人。打我的时候,弟弟受不了,杀了夜牙。”
夜隼得知夜鸦死亡时哭得厉害,回忆起这段经历却仿佛没有任何感情,只是在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冷静叙述。
他语气越是平静,凌熠握住项链的手越用力,尖牙刺破他的皮肤,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我拔下它的牙做了项链,弟弟一条,我一条。弟弟通过测试,被选中了,我没有,被卖到船上。”
“这些年你一直在船上做水手,直到现在?”
夜隼犹豫,点点头。
“船上的人,不好,总是打我们。”
“你们是谁?”
“跟我一样,被卖到船上的人。”
凌熠不知该说什么,贝尔叔叔倘若知道是这样的结局,当初绝不会把二人托付给卢乎伦照顾。
但如若他没有失手杀死贝尔叔叔,待卢贝尔回到首都后,也会将他们接回来,不会任由悲剧发生。
“……抱歉。”
他第二次对他说抱歉,却是全然不同的含义。
夜隼摇头:“你帮我找到了弟弟,我谢谢你。我要走了。”
凌熠没有任何理由挽留,把项链还给他,两个人刚站起身,迎面遇到前来上课的兰泽。
“是皇家学院校园太小,还是我跟二位特别有缘,怎么走到哪里都能遇到你们,要是白鼠濒死复生实验的成功概率也有这么高该多好。”
夜隼情绪明显低靡,凌熠也一反常态地没有回复他的调侃。
兰泽打量眼睛红红的夜隼:“你怎么把这个大家伙给弄哭了?”
“不是我,他要找的人不在了。”
兰泽瞥到他手里的那页纸,念出了上面的名字:“夜鸦?”
他索性把纸拿过来,瞄两眼上面的照片,又瞄两眼夜隼。
“你要找的人就是他?你跟你的弟弟是双胞胎?”
夜隼愣愣点头。
“原来这家伙毁容之前长这样。”兰泽自言自语,怪不得他看夜隼骨相眼熟。
凌熠听出不对劲:“兰泽医生,你不会认识这个人吧?”
“岂止是认识,我还知道他在哪。”
凌熠吃惊:“……他没死?”
夜隼也瞬间紧张:“我弟弟还活着?”
“差一点就死了,不过很幸运遇到了我。”
“他在哪?”
“在——”兰泽被问住了,“我说错了,我不知道他在哪,不过我知道怎么把他叫出来。”
凌熠:“你快说啊!”
“你有刀吗?”他问夜隼。
夜隼:?
他指着凌熠:“你给这个人一刀,你弟弟就出来了。”
凌熠瞪眼,兰泽肯定不知道这个人脑子有点憨,别人开玩笑说的话,唯独他是真的会相信。
“你别开这种玩——”
冷风袭来,凌熠本能后闪,锋利的弯刃紧紧贴着他颈部的皮肤擦过,吓出他一身冷汗。
——卧槽,你还真信啊!?
第83章
一道身影自天而降,夜隼被迫卷入激烈的战斗,双方实力不相伯仲,一时间难分胜负。
这景象让凌熠瞳孔一缩,似曾相识的感觉涌上心头,然而他来不及多想,高喝:“住手!”
身形迅捷的两个人同时止住,除去个头身形相仿,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兰泽捏住二人的下巴调整角度,边看边点头:“从这个角度看就一模一样了,当初顺着他的头骨塑形,并未改变骨骼本身形状,我的决定是正确的。”
凌熠仍旧一头雾水:“你说火羽就是夜隼的弟弟夜鸦?”
夜隼盯着那张跟他完全不一致的脸:“他不像弟弟,弟弟不长这个样子。”
兰泽揣起手臂:“七年前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就已经面容全毁,现在这张脸是我重新雕刻的杰作,喜欢的话我也可以给你换一张一模一样的。”
夜隼再一次观察火羽,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小心翼翼:“你是我弟弟夜鸦吗?”
“不,我是火羽。”
兰泽:“他已经没有身为夜鸦的记忆,至于记忆更换后还是不是之前的人,相比于医学我认为这接近一个哲学问题。”
凌熠问夜隼:“你弟弟身上还有其他能证明身份的标志吗?比如胎记?”
夜隼愣愣的:“我想不起来。”
“或是曾经受过什么伤?疤痕?你再好好想想。”
兰泽忽然想起被他遗忘在脑后的一样东西。
“天然的没有,人工的倒是有一个。”
他把火羽藏在衣服下的项链亮出来:“我捡到他时他就戴着,我想可能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就没有丢。”
夜隼一见到那项链,便哆嗦起来:“牙…牙…是夜牙的牙……”
他把自己脖子上的项链摘下来,跟火羽的完美配成一对。
“是弟弟,他是我弟弟。”
夜隼激动地将人抱住,再一次嚎啕大哭,这一次哭的缘由却不再是悲痛,而是欣喜。
凌熠又一次为他动容,火羽却一动不动,毫无反应。
凌熠:“他是你失散多年的哥哥。”
火羽:“哦。”
凌熠:“……”
凌熠:“我命令你拥抱他。”
火羽不知所措地举起双手,半晌落在夜隼的背上,拍了拍。
凌熠心情复杂,虽然兄弟俩终于团聚,但夜鸦却永远都认不出这个哥哥了。
他安慰夜隼:“兰泽医生医术高明,假以时日,兴许能研究出找回他记忆的方法。”
夜隼摇头:“弟弟不记得我,不记得夜牙,这样很好。不要让他想起我。”
他将自己的项链郑重戴到火羽的脖子上。
“我要回去了。”
“你要回哪?”
“回船上。”
“你说船上都是坏人,你好不容易能跟弟弟团聚,为什么还要回去?”
“我习惯了,在别的地方生活,我不适应。”他说。
凌熠皱起眉。
“这一次出海,我要走很久,可能回不来。知道弟弟活着,我就放心了。”
他毫无征兆跪下,面向凌熠伏地,以偃族人顶礼跪拜。
“谢谢。”
凌熠忙把人扶起来:“你弟弟我会照顾好,船员最忌讳说回不来这种话,你一定要平安,我保证你出海回来还能见到他。”
夜隼点头,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凌熠目送直至他的人影彻底消失不见,扭头看到完全局外人一个的火羽。
他把两颗狼牙重新藏进对方领口:“好好保管,这是你最重要的东西。”
“遵命。”.
接连两天发生的暗杀事件导致某些政要惶恐不安,尤其是曾经为卢乎伦效力,又向奥瑟投诚的人,连门都不敢出,生怕自己成为下一个目标。
维森抱着一摞书匆匆行走在校园,转角处未曾注意与人撞了个正着,书撒了一地。
“维森老师?”
听到熟悉的声音,维森抬头,发现他撞到的人好巧不巧正是凌熠。
“怎么是你。”
“您赶时间啊,走这么急?”凌熠蹲下去帮维森捡散落一地的书,发现所有书都是同一本,作者的名字都是卡洛。
维森匆忙解释:“我父亲在医学院开讲座,这些是他刚出版的书,要拿去签名送给同学们。”
“还有这种好事?那我也要一本。”
维森显然没把他的玩笑话当真:“等你能看懂医学著作再说。”
凌熠动作快,抢在他前面捡完,借还他的机会鬼鬼祟祟地问:“维森老师,上次那个药有没有效果?”
维森脸上一红,随手拿起一本书敲了他的头:“没大没小。”
“我关心您的幸福嘛,奥瑟殿下为这个特效药背了那么大的锅,要是一点效果都没有也太亏了。”
要知道那条#奥瑟殿下到底行不行#的词条可是在热搜上挂了整整一个礼拜。
“我着急送书,不跟你说了。”
维森朝医学院方向快步走去,凌熠明知看不见还在他背后挥了挥手。
“老师您当心点,别又跟人撞着!”
凌熠边走边刷手机,网络上讨论最热的话题就是近日的两起暗杀事件,还有人列出潜在危险名单,但凡名单上的人都有被害可能,分析得头头是道。
凌熠对卢乎伦清理门户报以喜闻乐见的态度,网民有条有理的分析,让他读着读着猛地一凛,想起还有一个被忽视的人。
他立刻找到雷钺:“我想联系雷铖元帅。”
雷铖很快接听了他的电话,凌熠提出自己的担忧。虽然多年来卡洛院长与卢乎伦虚与委蛇,并非真心实意地为他效忠,然而在卢乎伦的视角里,他的行为仍然可以算得上是一种叛变。
当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于内阁政要时,不会有人留意到卡洛院长也身处危险。结合能源大臣被杀的场景,盲刃非常擅长在公共场合作案,校园里的公开讲座无疑是一次绝佳的动手机会。
雷铖认为他的分析相当在理,亲自带领下属针对讲座现场以及周边进行了严密的布控。
雷铖:“全城的军力与警力都已经出动,每个有可能遭遇暗杀的目标都在我们的监控中,卡洛院长是唯一的疏漏,亏得你考虑周到。”
凌熠:“我也只是猜测,并不能确定他们就一定会对卡洛院长下手。”
“没有人能精准判断杀手的动向,我们所能做的一切就只有预防。”
“我担心的是卡洛院长不会有危险吧?”
专业杀手开枪速度之快,枪法之准,凌熠曾亲眼目睹。如果等对方出手再应变,恐怕为时已晚。
雷铖向凌熠介绍军方的布控:“我们在讲台前安放了最新科技防弹屏,肉眼无法捕捉,杀手一旦开枪,子弹会被拦截,同时全场释放催眠素。过去跟这个组织打交道,他们自杀的速度相当快,届时只好委屈在场所有人跟杀手一起小睡片刻了,活捉盲刃我们志在必得。”
他的话给了凌熠一颗定心丸,不久后讲座开始,凌熠跟着雷铖等人藏身于观众中,心情矛盾。
既希望卡洛能够平安无恙地完成讲座,又希望借此机会能将凶手绳之以法。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前一个希望达成的概率越来越大。
直到讲座结束,全场掌声雷动,意外依然没有发生,凌熠说不出是失望还是松了口气。
“是我判断有误,害军部的人白跑一趟。”
“你有这样的警戒心非常重要,今晚全城布控的所有点位刚刚都汇报了平安,也许盲刃不打算在今天行动。但是我们不会放松警惕,今天之后也会派专人保护卡洛院长的安全。”
警报解除,闲聊也变得松弛。
“关于盲刃这个组织,除了他们的杀手都是死士外,还有别的线索吗?”凌熠问。
雷铖重重叹气:“哎,我们追查多年没有结果,也是最近才得到情报,原来他们的本部根本不在陆地。”
“那在哪里?”
“在海上。”
“海上?”
凌熠一激灵,突然想起被自己忽略的细节是什么,似曾相识的战斗画面,改变弹道的子弹,随时出手的弯刃,与水手身份不符的格斗技巧……
——我们的船在沧埌港口,会在那里停靠几天。
——跟我一样,被卖到船上的人。
——这一次出海,我要走很久,可能回不来。
“雷铖元帅!”凌熠一把抓住他手臂,“您说今天全城的军警都被派出去防备杀手,有没有哪个重要的地方是警力非常薄弱的?”
雷铖不明白他为何突然紧张:“重要的地方?我们在杀手有可能出没的所有地方都做了部署,除了卡洛院长这边,我确信没有任何遗漏。”
“如果前两次暗杀只是幌子,有人故意把矛头指向背叛卢乎伦的议员,而实际上真正的目标并不是这些人呢?”
“那还能有什么地方,难不成是……?”
凌熠发现他脸色也微变:“怎么了?”
“奥瑟殿下没跟你说吗?今天是霍夫陛下的生日,每年今天,陛下一家四口会在皇宫用餐。陛下不喜欢被打扰,每次只留少量侍卫在现场,如果说今晚哪个重要场所警力最薄弱,那就只有皇宫了。”.
皇宫
霍夫陛下等人用餐的餐厅大门紧闭,门外一左一右站着两个人,左手是唐德,右手是杜宾。
周围冷清得要命,除了若干同样在站岗的侍卫,连只飞虫都见不到。
唐德站了一会儿就开始无聊,左瞧瞧右望望,杜宾跟个木头人似的站得笔直,一动不动,他连个说话的人都找不到。
他偷偷把烟夹在指间,又不敢真的点,只图个心理慰藉,撩拨旁边的木头。
“喂,嘘,喂!啧,说你呐!这会儿又没人,你总站那么直不累啊?”
杜宾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好在唐德早已习惯,一个人也能唠下去。
“你看你,年纪轻轻,搞这么死板干嘛,又不是只有严肃的人才能当侍卫,你看看我这个前辈,不也干得很好吗?
“我说,你认不认识席勒?不认识的话我给你介绍,你们这对精神双胞胎不认识一下真是太可惜了。
“就是因为有你们这种人,才会加深人们对侍卫的刻板印象。哎我跟你说话呢,你听到没有啊?”
杜宾冷冷地看他一眼,又重新目视前方,仿佛刚刚那一眼只是让他闭嘴的警告。
“……没有礼貌。”
餐厅内的气氛也并不热烈,一年一次的家庭聚餐,每个人都客客气气,最大的声音就是霍夫陛下时不时的咳嗽声。
弥拉见时间差不多了,向缔斯使出一个眼色,暗示他差不多可以把礼物拿出来。
缔斯刚要动,奥瑟站了起来:“父王陛下,我今年为您准备了一份特殊的礼物。”
他从带来的大手提袋里取出一个小手提袋,缔斯看清手提袋上的LOGO后脸色瞬间变了。
霍夫拆开包装,有些意外:“是围巾啊,怎么想到送我围巾?”
“我想您身为一国之君,其实什么都不缺,礼物只是用来表达心意。围巾既能保暖,要是围在脖子这么重要的部位,父王每次围它的时候都会想起我的一片心意,这样的礼物更有意义。”
霍夫点头赞许:“你每年送的礼物都贵且没用,还不如这条围巾合我心意。”
“其实这是我的一个朋友帮我挑的,他在挑选礼物方面很有心得。因为担心花色您不喜欢,我还准备了几十条款式不同的,您可以换着戴。”
他指着一旁的包装盒小山,也不知什么时候把它们搬到这里来的。
“你怎么不把整间店搬来算了。”霍夫嘴上这样说,语气听起来倒是挺开心。
奥瑟得意地坐下,缔斯用口型冲他比了两个字:幼稚。
霍夫转向他的二儿子:“缔斯,你今年准备了什么礼物啊?”
“我跟哥哥可能是心有灵犀,想到一块儿去了。”
“哦?是吗?”
“而且很巧,我这个礼物也是一位非常重要的朋友帮我挑的。看来在这种方面,我跟哥哥的眼光依旧一致。”
霍夫拆开缔斯送的礼物:“这跟你哥送的也并不是完全一样嘛。”
他从包装盒里拿出两条款式接近的围巾。
缔斯笑道:“因为这是情侣款,其中一条是送给母后陛下的,您二位可以一起戴。”
弥拉听闻,先是惊讶,后又惊喜,没想到儿子还会为自己准备礼物。
缔斯:“我的朋友说,如果每年只在父王陛下的生日当天跟全家吃一顿饭,就代表不会有机会送母后陛下生日礼物,所以要在今天连母后的份一起准备。”
霍夫不住点头称赞:“嗯,你的这位朋友的确是有心,我很满意。”
“我也喜欢,”弥拉拿过来左看右看,“我还是第一次收到儿子的礼物,你长大了,也懂事了。”
缔斯回敬奥瑟一个胜利的眼神,奥瑟眯起眼睛,餐桌上暗流涌动。
霍夫捏起餐巾擦擦嘴,看着拥有他血统的两个儿子。
“能拥有志同道合的朋友固然很好,可是你们两个人的身份非同一般,很多接近你们的人都怀揣着各种目的,我希望你们在交友方面尤其要擦亮眼睛。”
缔斯微笑:“只有哥哥才会有这样的烦恼,我的朋友只会纯粹因欣赏我的为人跟我在一起。”
“奥瑟。”霍夫单独点名。
奥瑟颔首:“父王陛下。”
“尤其是你,有事没事总往皇家学院跑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前段时间怎么还把人带到蕾莎莉亚女王的国宴上去了?
“你在家里玩玩我不管你,但私下里和重要场合你得分清楚。历代皇室中私养情人的为数不少,我也不干涉你,可婚姻对象必须是正统贵族,这一点我也警告过他了,希望他有分寸。”
奥瑟的笑容与缔斯如出一辙:“父王陛下对养情人一事了若指掌,弥拉陛下可要当心了。”
弥拉:“您父王只是举个例子,我难道不清楚他的为人?”
“父王陛下若真是那么有底气,当初又何必单独召见一无经验二无背景的他,逼他二选一呢?如果我也在场,您是担心会影响他的判断,还是影响您的权威?”
“你——”霍夫一口气不顺,止不住猛咳。
弥拉忙放下手中餐具,为他顺气。
“奥瑟殿下,今天是您父王的生日,您一定要说这些话惹他不开心吗?”
奥瑟的视线依然落在霍夫身上。
“父王陛下,不能与平民联姻是历代皇室的规矩,不是我冯狄·奥瑟的规矩。我若能娶凌熠,必当以皇室最高规格举行婚礼,给予他皇后的头衔,在光明的白昼,在大主教的祝福下与他交换誓言,邀请各国贵宾前来祝贺我们的新婚。”
既得不到主教祝福,也无法在白天光明正大地举行婚礼,更永远得不到皇后头衔的弥拉,听到他含沙射影的讽刺,表情裂变:“奥瑟殿下,您太失礼了!”
“因为我舍不得我心爱的人受半点委屈。”
霍夫咳得厉害,把装有围巾的盒子愤愤往他身上一丢:“你滚!咳咳,这顿饭咳咳,不想吃了!”
第84章
“缔斯,你等一下。”
缔斯离开前被弥拉叫住。
缔斯客客气气:“弥拉陛下,请问您还有何吩咐?”
那个送他围巾、叫他母后的儿子,仿佛只是一小时体验券,时间一过就无情消失。
弥拉强忍住不满情绪,视线落在他脸颊:“情急之下打了你,还疼吗?”
“若非弥拉陛下反应迅速,我险些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举动,您的做法相当正确,这点疼痛不值一提。”
弥拉心下宽慰,到底是他的儿子。
“你能理解就好。我给你准备了一样东西。”
他把准备好的文件夹交给缔斯,缔斯拆开,表情微变。
弥拉:“我为你申请了珈国最好的学校,你可以以留学生的身份去进修,读一个或是两个学位都随你。你和杜宾的护照机票都在里面,下周出发。”
缔斯嘴角仅余的客气笑容消失。
“弥拉陛下,您在替我做这么重要的决定之前,是否可以询问我本人的意见?”
“我怎么询问你的意见?你拉黑我,你的贴身侍卫也拉黑我,难道要我去学校当面问你吗?”
“陛下如果当真想找到我,有一百种方法。”
“你说的对,因为我知道你不会答应,所以我要替你做这个决定。你留在国内,只会越陷越深,我绝不允许你为了一个平民放弃一切。”
他压低声音,哪怕附近并没有人:“奥瑟殿下做事不留情面,若首相真被逼上绝路,谁知他最后会不会奋力一搏……你什么都不用做,只需等待机会即可。”
落寞从缔斯眼中一闪而过,他又恢复至先前彬彬有礼的模样:“如果我能拥有他,我就拥有一切,失去一切的人不是我,是您。
“您没有白天的婚礼,没有大主教的祝福,也将得不到任何封号。哥哥那番话虽然刺耳,却也令人佩服,因为他决心要做的事,连父王都不曾做到,您应该也很羡慕吧?”
他无视弥拉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将文件夹重新封好。
“我会认真考虑您的提议,告辞了。”
奥瑟还没走,站在廊下抽烟,很没公德地将信息素散得到处都是。
换做其他ALPHA早就想办法开溜,缔斯看上去却几乎不受影响。
“父王还在,倒也不必这么急着圈地盘。”
奥瑟吐出一口白雾,斜眼瞧他:“99.65,你最近刷新频率太高,有点碍眼。”
缔斯失笑:“我在哥哥那儿是没有别的名字了吗?”
“你想让我叫你什么,缔斯王子?我怕叫顺了口,在某人面前叫漏了嘴。”
“您想不想知道,在您十六岁的加冕礼上,那顶丢失的王冠在哪?它就在——”
“后花园的池塘里。”
缔斯怔住。
“您怎么知道?”
“因为我见到有人把它偷走,出于好奇跟在那个人身后,亲眼目睹他将王冠扔进池塘的全过程。”
缔斯表情变得严肃:“那所有人都在找那顶王冠的时候,您为何不说?”
“因为我如果说了,就必须要说出它为何会出现在那里,偷王冠的人就要解释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缔斯沉默,他得意了近二十年的小秘密,忽然之间就变成了笑话。
这些年奥瑟究竟是以怎样的心态看待他,一个做了坏事还沾沾自喜的小偷?
奥瑟说的每个字都像针扎在他弱处。
“你出生不久就遭人下毒,如果不是我发现及时,你早就死了。全世界只有一个人不希望你出生,没有证据谁都拿他没办法,把你送走是弥拉陛下的主意,不公开你的身份是为了保护你,没有人欠你的,我更没有。
“说这些就是为了让你知道,我可以放任一个四岁的小孩偷走我的王冠,但我不会容忍任何人觊觎我的OMEGA。”
他的座驾驶到廊下,奥瑟掐了烟,准备上车,手机响了。
只看了一眼来电人立刻接起:“凌熠?”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非常紧张:“你在哪里?”
“有事?”
“我们怀疑杀手的真正目标可能是皇宫!你们现在……”
砰!砰砰!!
连续几声枪响,车玻璃被击得粉碎,司机瞬间毙命。奥瑟被瞬间反应过来的唐德扑倒在地,手机摔了出去,孤零零暴露在地面。
“……殿下?你有没有事?殿下!”
凌熠急促的声音从听筒中传出,可谁也没有办法冒着生命危险去捡手机。
枪声不止在附近,还从远处传来。
……霍夫陛下!
从枪声判断,哪怕是附近的枪手也不止一个,唐德掏出手枪:“我来掩护,您跟缔斯殿下先撤到里面去。”
奥瑟跟躲在柱子后的缔斯交换了个眼神,三人默契地同时行动。唐德用枪声吸引对面的注意力,后赶到的杜宾也立刻加入战局。
枪声此起彼伏,玻璃、雕塑、花坛被击碎,碎石与玻璃残渣飞溅,好多次子弹擦着几人身边飞过,好在距离近、掩体多,四个人都幸运地躲进了室内。
奥瑟:“去救陛下!”
唐德:“二位殿下找安全的地方躲起来,我去!”
“别废话!”
奥瑟带头往远处的枪声方向奔,缔斯也不甘其后,唐德与杜宾见状只得跟上,四个人避开窗子,在前往寝宫的路上找到了霍夫一行人。
对方的主力火力点显然在皇帝,地上倒着几个侍卫的尸体,幸存的侍卫在负隅顽抗。
弥拉坐在地上抱着霍夫瑟瑟发抖,霍夫的头被反弹的子弹碎片击中,陷入昏迷,鲜血流了一地,一眼看上去触目惊心。
“父王陛下!”
奥瑟刚蹲下身查看,身上手上瞬间被鲜血浸染,弥拉脸色苍白,嘴唇发抖,几乎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你父王…你父王他……”
奥瑟:“宫里还有多少人?”
弥拉只会摇头,由于知道缔斯身份的人越少越安全,往往这一天等级低的侍卫会被放假出宫,只留少许精锐。
缔斯走过来扔给奥瑟一把枪,是他从死去的侍卫手里搜刮到的。
“那些人不会只停留在外面的,等我们把子弹耗光他们就会杀进来。”
弥拉忽然恢复了语言功能,一把抓住缔斯,在他裤脚留下鲜红的手印:“你不可以去!你躲起来!现在就躲起来!”
砰砰砰砰!
新一轮枪声响起,比方才更密集,窗边没来得及躲避的侍卫中枪倒下,奥瑟与缔斯下意识挡住皇帝与皇后,好在这是个死角,只有一些碎片飞溅过来。
奥瑟沉声安抚几人:“凌熠刚才来电话,他知道皇宫出事了,一定会想办法,我们只需要撑一段时间,等援兵过来。”
砰砰砰!砰砰!!
第一个杀手破窗而入,被奥瑟一枪击毙。
他的尸体还没完全倒下,几个窗口同时出现人影,他们出手之迅速,命中之精准,防守在窗边的侍卫齐刷刷丧命,弯曲的刀刃反射出寒光……
凌熠与雷铖心急火燎赶往皇宫,派遣出去的军队紧急召回,从四面八方将皇宫包围。
沿途每见到一个侍卫的尸体,希望便减少几分,踩着一路碎片,众人分头寻找幸存者的踪迹。
狂奔中的凌熠忽然止住脚步,他感受到空气中一股难以名状的压迫感,陌生的信息素在强大精神力的作用下突破奥瑟给他的屏障,无情地侵入他的身体。
前所未有的恐惧自心底滋生,冰冷的寒气深入骨髓,尽管他从未体会过,却能瞬间理解这种感受,维森反复警告过,他却从未放在眼里,因为在凌熠心目中,没有哪个ALPHA的精神力能与奥瑟相提并论。
然而此时此刻,他却能清晰感受到这种威胁——正在释放信息素的这个ALPHA,拥有与奥瑟不相上下的强大的精神力,可以强行覆盖奥瑟的标记。
他艰难地向前走了两步,不远处的ALPHA听到脚步声,转过身。
他的脚边躺满尸体,浑身溅满盲刃的血,使他看起来犹如走出地狱的杀神。
凌熠在看清他脸的瞬间瞳孔紧缩,从牙缝中颤抖着叫出他的名字:
“司…蒂…?”
缔斯一惊,瞬间收回所有精神力:“凌熠?”
他朝凌熠迈出一步,对方却紧张地后退一步:“别过来!”
凌熠眼底是他从未见过的戒备与恐惧,仿佛他比所有杀手加起来还要可怕。
“你到底…是谁?”
“我……”缔斯哑口无言,这种情况下,任何解释都没有意义,他的身份暴露在最不合适的时机。
“凌熠!”奥瑟火速赶来,他的样子不比缔斯好到哪里,深蓝色披风被血染成黑紫色。
他扣住凌熠手臂,发现对方在发抖。
“你受伤了?伤在哪里?”奥瑟紧张问。
熟悉的信息素涌入,将其他ALPHA的信息素一点点驱散,体内的寒冰仿佛开始融化,凌熠从未觉得这个气味如此好闻。
他贪婪地呼吸着,司蒂的信息素令他寒冷彻骨,奥瑟的信息素令他血脉贲张,两种截然不同的体感强加于他身上,将他在欢愉与痛苦的边界中撕扯。
凌熠顾不上有人在旁,也顾不上提出这种要求是不是不合时宜,他迫切地低下头,露出光洁的脖子。
“咬我。”
第85章
皇宫的电力系统被切断,月光作为仅有的光源,为抹不开的灰蓝染上一层苍白,挥之不去的血腥味与信息素交织融合,墙壁与地面斑驳的血迹,犹如在诡异中盛开的暗红色花朵。
锋利的犬齿刺破腺体,专属的信息素强势注入,热浪瞬间占据上风,将深入骨髓的寒气尽数驱逐。
奥瑟咬下去的时候没有避开缔斯,甚至还有意无意调整了角度,极具进攻性的视线牢牢锁定对方眼睛,如同对口中猎物宣告所属权的猛兽。
月色映出浴血的面容,明明是三个人,地上却只有两个彼此平行的影子,被拉得极长。
缔斯转了身去。
雷铖带着部下找到这里,奥瑟在脚步声临近前用力注入一波信息素,旋即松开,光洁的颈部多出两个清晰的齿痕。
凌熠被安全感所包裹,再抬起头时眼中已没有恐惧,只剩下担忧和疑惑。
“你伤在哪了?”
他一时忘记追究“司蒂”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将奥瑟翻过来转过去地检查伤口。
“一些渣滓的血罢了。”
奥瑟解下被血浸染到看不出原本颜色的披风,嫌弃地丢于一旁。
雷铖快步走来:“奥瑟殿下,缔斯殿下,抱歉来迟,二位没事就好。陛下伤势较重,已经紧急送往医学院了。”
凌熠:“缔斯……殿下?”
困惑的视线飘到唯一的背影上,一瞬间,过生日的有钱父亲,反应过度的皇后,遭人嫉妒的哥哥,不被承认的小儿子,一切都对号入座。
缔斯背对着他,僵硬地站着。
奥瑟问雷铖:“见到唐德没有?”
“我在这呢,殿下。”
唐德嘴角斜斜叼着根没点燃的烟,在杜宾的搀扶下艰难走来,仅目测便知他伤势不轻。
他却浑然不觉痛,得意地扯扯嘴角:“知道殿下这么关心我,受伤也值了,要是关心能折现成薪水,我会更开心的。”
皮完这一下,终于无力支撑,哪怕有杜宾搀扶也无济于事,软绵绵滑倒。
奥瑟沉声:“他怎么回事?”
杜宾没有放开架在脖子处的手臂,被迫跟着他半跪在地,言简意赅地回答:“前辈替我挡了一刀。”
不仅省略了过程的惊险,还省略了唐德以为自己要死了,啰啰嗦嗦交代了许多遗言,想享用生命中最后一支烟,却找不着火等一系列的事。
唐德人虽倒下,嘴里依然絮絮叨叨个不停:“你也不用太感动,身为前辈,照顾后辈是我应该做的。”
雷铖立刻叫来部下,把重伤的唐德也送去医院,皇宫侍卫殉职居多,幸存的也多多少少受了伤,前来暗杀的盲刃却全军覆没。
“有活口吗?”奥瑟问。
雷铖摇头:“所有杀手都提前服了毒,无论任务成功还是失败,时间一到都会死。从数量推测,盲刃极有可能全员出动,没有给自己留一点后路。”
凌熠忽然想起什么,扑到缔斯脚边的尸体堆中翻找,吓了众人一跳。
“你在找什么?”缔斯试探着问。
凌熠没有回,每个尸体都不是他要找的人,他顺着战斗的痕迹一路找下去,其他人不解地跟在他后面。
在将不知第几个杀手从面朝下的状态翻转过来,他最不想见到的一张脸在眼前呈现。
不久前,那个人还活生生地站在他的面前,将唯一的弟弟托付给他照顾。然而此刻,这张脸已经失去了生气,双眼无神地睁着,仿佛在诉说着一生的不甘。
凌熠浑身脱力,跪坐在地,双手颤抖着伸向那具冰凉的躯体,试图通过触摸否认眼前的现实,然而感受到的唯有死寂。
奥瑟只见过凌熠给他看的双胞胎小时候的照片,认不出夜隼成年后的脸,只是为凌熠的反应感到心疼,伸出手抱住他颤抖的肩膀。
“是你认识的人?”他尽量将声音放得平缓,避免让他受到更多刺激。
凌熠点头。
缔斯见过档案上的照片:“……是夜鸦?”
凌熠又摇头:“是他的双胞胎哥哥,夜隼。”
他慢慢将对方双眼阖上,用袖子抹去眼泪,重新站起来,平静得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
“我没事,奥瑟殿下、雷铖元帅……缔斯殿下。”
缔斯身体一震。
“我知道各位更关心陛下的安危,请尽快到医学院那边去吧,我只要求将这个人的尸体交给我处置。”
他语气十分坚定,不容拒绝,奥瑟稍加犹豫后点头。
皇家医学院,兰泽穿戴好全部装备,双手举高,准备进手术室。
卡洛院长与他擦肩而过:“兰泽医生,我忽然想起有一台高分辨率质谱分析仪放在手术室的角落,也许你会用得着。”
兰泽点头:“那会对我非常有帮助。”
当奥瑟一行人在手术室外等候结果的时候,沧埌港口也迎来了不速之客。
接到凌熠通知,提前赶到的席勒,已经彻底排查了每一艘停靠在港口的船只。
“这附近所有船只都有货运或捕捞的痕迹,唯独这一艘什么都没有,而且我刚靠近就立刻有人赶我走。”
普通的渔船或是货船,深夜里不需要特意安排人员值守,除非它另有用途。
凌熠带着席勒登上甲板,七八个凶神恶煞的水手跑出船舱,将他们团团围住,亮出弧形的兵刃。
“你们是什么人?”
凌熠:“看来这就是我们要找的船。”
他吹了声口哨,火羽应声出现。
“你会服从我的任何命令,对不对?”
“请您吩咐。”
“我要你把他们通通杀光,一个不留。”
“遵命。”
火羽手起刀落,对手连哀嚎声都来不及发出就惨遭割喉,一个挨着一个倒下。
船长披着外套,拎着枪来到甲板,只见自己人横七竖八倒了一甲板,一个人正慢条斯理地往船上浇汽油。
手中的枪还没来得及举起,就被人从背后击倒,双手反拧,双膝跪地,下巴也被人熟练拆卸。
“做得好,不要给他服毒的机会。”凌熠夸奖席勒,“虽然我不知道这个组织的头目像不像他们的死士一样有骨气。”
船长说不了话,只能用愤怒的“啊啊”声质问对方。
凌熠将手中的汽油空桶扔去一旁,发出咣当的响声。
“你做的最错误的决定,就是把所有杀手都派去皇宫,没多留下几个保护你。剩下的话,就留着去军部的审讯室交代吧。”
席勒与火羽拎着船长跳下船,凌熠擦亮打火机。
“夜隼,这是送给你的践行礼。”
火光照亮海面,将黑夜染成刺眼的橙红色。熊熊火焰从船身蔓延,形成巨大的火球,放着滚滚浓烟,将周围的黑暗吞噬殆尽。
第86章
夜隼的墓碑上空空如也,没有刻半个字,正如某人所说,杀手哪有坟墓呢?
凌熠为这位短暂认识的朋友鞠躬默哀,只有火羽面无表情跟在他身边。
“夜隼,我猜你这一生一定过得很辛苦,现在终于可以休息了。”
“如果你在那边见到贝尔叔叔,替我向他问好。”
他将位置让开。
“跪下,给你哥哥磕三个头。”
火羽不问缘由,只是照做,给夜隼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头。
过去执行卢乎伦命令的时候,他也是这样毫不犹豫。真正的夜鸦在亲手杀死夜牙的那一刻已经死了,为卢乎伦效力的杀手也死了,留在这里的只有火羽。
一只周身乌黑的隼扑棱着翅膀飞过来,落在墓碑上,转脑袋打望四周,又展开翅膀飞走了,在半空中发出尖锐的隼鸣.
隼鸣在皇家医院上空回荡,恰好站在窗边的奥瑟抬起头,只看见一根黑色羽毛从空中打着旋下落。
奥瑟皱起眉,要是唐德此刻在这里,仅凭这一个微表情就能猜出他接下来要说的三个字。
果不其然。
“不吉利。”
霍夫陛下在生日这天遇袭,几乎调动皇家医院所有精锐外科医生在急救室抢救。
但凡是有头有脸的贵族和官员也悉数到场,人数太多,医院根本承载不下,全部被奥瑟赶到院子里,这会儿正像无头苍蝇一样挤成一堆。
帝国王座易主兴许就是这一夜间的事,在场的人都心思各异。奥瑟一派胸中窃喜却不能表现出来,而跟奥瑟有过过节的则在真心祈祷皇帝平安无事,生怕被清算。
唐德伤势严重,奥瑟身边的人换成了近卫队副队长。
“殿下您别多想,我听那鸟叫不像是乌鸦。”
奥瑟视线不耐烦地从窗外转向室内,扫射了一圈。
“凌熠呢?怎么还不见他人?”
“听说凌熠殿下单枪匹马端了盲刃的总部,还活捉了组织的头领,送去军部受审了。只要他能招供出幕后是首相,就可以——”
“谁让他去做这么危险的事?”
奥瑟打断他,比起抓住卢乎伦的犯罪证据,凌熠的安危显然更为重要。
“呃,正义的…驱动?您知道,凌熠殿下一直想将首相绳之以法的。”
奥瑟依旧很不悦地哼了一声:“等他回来,把人给我看住了,不许他再乱跑。”
“我这就安排下属保护凌熠殿下的安全。”
这种特殊时期,肯定还有反对势力潜伏在水面下,没有比针对凌熠更能牵制奥瑟的手段了,奥瑟想得到,其他人自然也想得到。
早知道就不该让他独自行动。
抢救室大门横向打开,奥瑟还没来得及抬脚,为首的兰泽医生已经被抢上前的皇后等人团团围住。
“陛下状况如何?”
“陛下伤在颅骨,伤势严重,目前仍在昏迷。虽然已经进行了缝合,但陛下身体基础薄弱,请家属做好心理准备。”
弥拉身形一晃,险些站立不稳,所幸缔斯在身边及时扶住。
“皇家医院,不是有那种修复仓吗?为什么不给陛下用?”弥拉质问。
“修复仓可以促进绝大多数外伤愈合,唯独对颅骨外伤的患者不适用,除非您只需要陛下活着,而非醒着。”
弥拉眼中写有明显的质疑,兰泽对此无动于衷。
帕特挤到前面,挡在他情商为负的学弟前面:“弥拉陛下,兰泽医生说的是事实,修复液有可能导致颅内感染……当初凌熠最重要的养父做开颅手术,也是靠自己慢慢恢复过来的。”
医生说话弥拉不信,搬出凌熠来,弥拉才不得不信。修复仓就是奥瑟斥重金为凌熠准备的,要是他的家人能用,医院不可能不给他用。
他双腿虚软,缔斯将人搀扶至一旁坐下。
兰泽冷眼旁观:“陛下虽不能使用,弥拉陛下和二位殿下倒是可以,需要安排吗?”
被他点到的人都不同程度受了伤,也都没心思治。今天是霍夫生日,几人身上的正装均血迹斑斑,衣料褴褛,素来光鲜亮丽的皇室罕见地狼狈。
弥拉失魂落魄地摇摇头。
缔斯:“我伤得不重,我在这里陪弥拉陛下。”
帕特:“我猜奥瑟殿下应该也不需要——”
“我用。”奥瑟边走边解扣子,脱下外套随手丢给副队长,“帕特你去准备,通知希尔德贝里送套衣服来。”
“啊?哦……”
帕特小跑着跟上,上次奥瑟殿下手臂骨折都懒得泡一下,难不成这次真的伤得很严重?
经过窗边见到外面乌泱泱的人群,各个像狐獴一样伸着脖子往里望,忽然一个激灵理解了奥瑟殿下的用意。
冯狄帝国,搞不好真的要换皇帝了。
修复仓启动自消毒,帕特为奥瑟戴上金属眼罩,视线被剥夺后一片漆黑。
“您伤势不严重,大概三个小时左右就能愈合。”
“等凌熠来了,把人看好,别让他乱跑。”
“凌熠殿下知道您受伤,肯定寸步不离守着,怎么舍得离开?”
就像当初他在修复仓,您也有事没事来皇家医院报道一样。
奥瑟冷哼:“他最好是。”
透明无色的液体缓慢注满舱体,修复液除了修复外伤,还有检测身体各项指标的功能。
帕特哼着小曲,把面板上所有检查功能都勾选了一遍。殿下平时政务繁忙,每次催他体检都推三阻四,正好借这个机会做一次全面检查,他可真是个尽职尽责的医生.
同一栋楼内的贵宾休息室,缔斯陪着脸色苍白的弥拉并排坐在沙发上。弥拉紧紧抓住他的手,缔斯也没有拒绝,这可能是缔斯有记忆以来二人最亲密的接触。
“弥…母后陛下,”缔斯温顺地垂着眼,“我已经考虑好了,等父王陛下脱离生命危险,我会听从您的命令,去珈塞纳国留学。”
弥拉扭过头,一脸不可思议地盯着他。
“你在说什么?这种时候你还打算去留学?要是你父皇有个三长两短——”
弥拉意识到言辞欠妥,顿时抹去后半部分,改口道:“不管怎么说,现在是关键时刻,你哪也不许去,就留在国内,陪在我身边,守着你父皇。”
“首相大势已去,议会多数是皇兄的人,您只要没有过分的举动,他也会为您维持体面。”
“现在还没到奥瑟殿下只手遮天的程度,他之前处置科金伯爵不讲情面,让很多老牌贵族家族产生忌惮,我平时没少花心思跟他们维系关系……”
“您没有武装势力,就算把所有贵族联合起来又有什么用呢?”缔斯轻描淡写地反驳。
“那些贵族都有私人护卫队,加起来也为数不少。再说,只要你父皇一日健在,奥瑟殿下就不能顺理成章地继承皇位,医生的话,你刚刚不是也听到了吗?”
缔斯脸色微变:“您的意思是,宁可父皇成为植物人,也要他活着?”
“如果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身为皇后,我希望陛下无论怎样都能活下去,总没有错吧?”
弥拉紧了紧手指:“儿子,我了解你,你从小是不争不抢的性格。如果我说我改变主意了呢?如果我有办法把皇位和凌熠一起给你,你还会拒绝我吗?”
缔斯从他用力攥紧的手心中,抽走自己的手指,起身垂眸颔首。
“您还是不够了解我,这怪不得您,毕竟您跟我的相处就像是陌生人。不怕您笑话,我从小到大都在与人争抢,我偷走过哥哥的王冠,差点强咬了他的OMEGA,甚至同他争抢亲生父母的宠爱。好在最后这一点上,我们似乎扯平了。”
弥拉瞳孔震颤。
“不过哥哥好在还有贝尔伯爵陪他到十八岁,而我的乳母当着我的面被处死时,我还不到八岁。你常说她只是个下人,可我也只在她的身上短暂得到过母爱。”
“弥拉陛下,您过去不了解我,现在更不会理解。现在比起皇位和凌熠,我更想争取的,是我的自由。”
弥拉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转身离开,想不出任何一句挽留的借口。
缔斯方走出休息室,熟悉的信息素扑鼻而来。
他往气味的源头望去,凌熠正神色匆匆地往过赶,隔着十几米远忽然见到他,顿时停住脚,果断扭头换了个方向,消失在走廊转角。
短暂的错愕后是叹气,“我还是搞砸了。”
——杜宾:“需要我为您把他绑过来吗?”
“好啊。”
缔斯自暴自弃地回复,接着才意识到贴身侍卫同样因受伤在接受治疗,刚刚的声音不过是自己的臆想.
帕特打着瞌睡,被一阵风卷入的凌熠吓到原地跳起。
“殿下怎么进修复仓了?他伤得很严重吗?”
“我的上帝!”帕特第一个动作是捂住口鼻,踉跄着拉开距离。
“我尊贵的凌熠殿下,您是不是被奥瑟殿下带坏了,没有收敛信息素的意识了?”
“我收着呢!”
帕特一脸不信。
“不想害我犯死罪的话就烦请您站远一点,等我找个口罩。”
凌熠给他看自己的耳朵:“我甚至还带着抑制环!”
“你要相信我的鼻子!”
帕特不放心地戴了两层口罩:“啊,冷静多了。回答您一开始的问题,奥瑟殿下没什么大碍,您不必担心。”
“没什么大碍他会同意进修复仓?他打一个月的石膏都不肯进去泡五分钟!”
“是是,还是您了解奥瑟殿下。不过这次是特殊时期,奥瑟殿下想尽快痊愈也理所应当。”
凌熠一怔:“皇帝死了?”
“……”帕特嘴角扯动,“霍夫陛下眼下尚健在,不过之后,有待观察。”
“哦……”凌熠似乎也想明白些什么,放松下来,视线飘向一旁的修复仓。
平日里不可一世的顶级ALPHA,身穿洁白如雪的病号服,在透明溶液中安静地沉睡着,金色发丝随着水流轻轻摇曳。全封闭的金属眼罩,将惯有的侵略锋芒尽数掩盖,面容虽依旧立体,刀刻般的脸部线条透过玻璃和水,却呈现出几分柔和。
不知道当初奥瑟隔着玻璃看自己,是不是也会产生同样温柔的错觉。
“我就说您知道了肯定会担心,殿下还不信,真应该让他瞧瞧。”
“他要这样泡多久?”
“还要……两个半小时,您要在这里等他吗?他那时候可是一直在外面守着您。”
一听要这么长时间,凌熠转身就走。
“当时迎接我的可是杀手,我这就去物色个杀手接他出舱。”
“对殿下而言,没有比您杀伤力更强的杀手了!”帕特在他背后扬声说。
但很快,他脑海里浮现出另一个形象,一个被兰泽私换了腺体的家伙。
“派同一个杀手来,倒也不是没有可能……”他小声嘀咕。
离开特殊病房,凌熠轻车熟路摸去了兰泽的地盘。即便他搬去了希尔德贝里,皇家医院依然为他保留了实验室。
“你来的可真是时候。”兰泽背对着门口,头都没回便知道来的人是谁,“等一下,站在门外,别动。”
他把先前的防护面罩取了戴上:“现在可以进来了。”
“你们一个两个的,需要这么谨慎吗?”凌熠进屋后将门反锁。
“你说你抑制环坏了,”兰泽视线落在凌熠耳侧,“现在看来,未必是抑制环的问题。”
“什么意思?”
“你的信息素浓度高得离谱,就算不带抑制环,也不该是这个数值。”
“你的鼻子是仪器吗?连数值都测得出来。”
“我需要给你做抽血化验。”
“先不说别的,‘那个’有了吗?”
兰泽指了指旁边的打印机:“要不怎么说你来的很是时候,刚打印出来你就到了,我都还没来得及看。”
凌熠一个箭步冲过去,拿起打印机上厚厚一沓纸,飞快翻阅着。
“这上面,都是我看不懂的化学式,况且这也太多了?”
“超高分辨率质谱分析仪能够化验出体内曾经存有的毒素,哪怕完全代谢的毒素也会留下记录,最久可以追溯到二十年前。鉴于药物本身也含有毒元素,霍夫陛下又有多年的服药记录,这份毒理分析报告内容想必十分丰富。”
“那要多久才能分析出结果啊?会不会等不到结果皇帝就嘎了?”凌熠急迫地问。
“霍夫陛下等不到结果,自会有奥瑟陛下替你平反。”
“那不行!”凌熠激动道,“我一定要让皇帝亲自知道他中的毒不是蜂族所下,这么多年害他久居病榻的人是卢乎伦不是我们!蜂族跟他无冤无仇更无意谋反,他却连调查都不肯,一纸法案剥夺了数万同胞的性命!我要他亲口废除种族灭绝法案,给我枉死的族人们一个交代!”
兰泽缄默片刻:“在这间医院里,真心希望皇帝醒来的人不多了,你算是一个。不过你先不要激动,你情绪一波动,信息素就分泌得更多了,你也不想在同样的地点,再上演一次生化危机吧?”
凌熠被迫冷静下来,努力调整呼吸频率。
“报告分析不急于一时,如果你还承认我是你的私人医生,就让我给你抽血化验,看看你的信息素异常到底是什么情况。”
凌熠撸起袖子,露出手臂。
“验了血就知道你多余担心了,我近来能吃能睡,身体一点问题都没有。”
“你要相信一个医生的直觉。”
“还好你没让我相信你的鼻子。”
针头扎入血管的同时,凌熠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司蒂,凌熠想也不想就划掉。
抽到一半时电话再响,凌熠再挂,直到响起第三次。
“二皇子殿下似乎有急事找你。”
“你明知他身份却不告诉我?”
“我也是不久前在急救室门口推测出来的。”
凌熠不情不愿接起电话,没等开口,对面就传来急迫的声音。
“我知道你不想见到我,但你先听我说,我的线人出事了。”.
副队长匆匆忙忙来找奥瑟,却被帕特拦在门外。
“怎么就火急火燎的,唐德队长可不像你这么沉不住气。”
“刚接到消息,首相遭到暗杀!”
帕特惊呆:“什么人干的?既遂还是未遂?那人还活着吗?”
副队长摇头:“除了凶手是首相身边侍卫外,其他一概不知。”
“首相的侍卫为什么要暗杀首相?他已经人神共愤到连身边的人也看不下去的程度了吗?”
“传闻这个侍卫可能有蜂族血统。”
“蜂族!”帕特没忍住高声,飞快捂住嘴,“这是真的吗,现在还有活的蜂族人?还是首相身边的人?”
“传闻而已,所以我能见殿下了吗?”
“两个小时以内,就是杀手来了也见不到殿下本人。”
“那——那我去请示唐德队长。”他说罢便走。
“唐德也半死不活的,你非要在这种时候烦他做什么……唉。”
话音未落对方早已走得不见踪影,说了也是白说。
帕特返回病房,随手抄起刚打印出的体检报告。
原本只是扫一眼,却随着某个结果的呈现,镜片后的眼睛逐渐瞪成了铜铃。
“这、这是——?!”
双人病房里,一个人絮絮叨叨,嘴巴至始至终没停过,而另一个人沉默似金,就像不存在一样。
“后辈你也太冷淡了吧,我可不是别人,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呐。我以为自己快死的时候,你不也很紧张地让我撑下去吗?”
“你也伤得不轻,难道一点都不疼吗?来聊天吧,聊天就不会那么疼了。”
隔壁床的年轻ALPHA无动于衷。
“我说,你要是再不理我,我就只能抽一根了——我抽烟你不介意吧?你离门口近,帮我看着点护士。”
见唐德当真伸手去够外套口袋里的烟盒,杜宾终于开口:“病房禁止吸烟。”
唐德本意就是想逗他,勾引他讲话,目的达成后他更得意了。
“可是没人陪我聊天,我只能靠抽烟转移注意力,你说怎么办呢?”
“报告队长!”
副队长不偏不倚在这个节骨眼闯进来,唐德紧急收手,动作幅度一时过大,牵动伤口,疼得呲牙咧嘴。
“嘶——”
“队长!你没事吧队长?”
“……你可真会挑时候,”唐德艰难地摆正五官,“不是让你跟着殿下,你来我这儿干什么?”
“殿下在修复仓接受治疗,可首相府那边出事了。”
副队长三言两语把跟帕特说过的话复述了一遍,得知原委的唐德也惊呆了。
“你说现在还有存活的蜂族人?他是怎么潜伏在首相身边这么久的?”
一直安静的杜宾却突然有了动静,掀开被子便要翻身下床。
“你等等,你要干嘛?”唐德指挥副队长,“把他拦住,你伤没好你要去哪?”
杜宾强忍着痛:“我有要紧事做。”
“要紧事?有多要紧?”唐德忽然警惕,“等等,你该不会认识那个蜂族刺客吧?”
杜宾不做声。
“……你可不是会瞒着缔斯殿下的人,所以他也知情,对吧?”
有时候沉默更像是一种默认。
“深藏不露啊你们两个。”
杜宾别过脸去,躲避他的注视。
副队长:“队长,我们现在怎么做?”
唐德难得表情认真:“潜伏了这么久,选择在这个时间点动手,很不合常理啊。”
首相近身侍卫想要暗杀,机会多的是。
盲刃首领已经被捕,只待他招认便可名正言顺将人逮捕,没道理此刻以身犯险。
“要是奥瑟殿下在这里的话,他会……”
“不、不、不好了!”帕特气喘吁吁地闯进来,手里举着一页纸。
唐德顾不得伤,从床上挺起半边身子:“殿下出事了?”
“那倒没有。”
迟来的疼痛迫使唐德再一次五官扭曲:“有你们在,我想我是好不了了。”
帕特把体检报告拍到他面前:“我给殿下做身体检查,意外发现了这个!”
唐德呲着牙:“你给我化学式,我能看懂?”
“蜂毒!这个化学式代表蜂族人特有的毒素!”
表情凝固在唐德脸上:“殿下也中过蜂毒?”
“虽然剂量微弱,但的确是中过不假,而且就是一年内发生的事!”
“你的意思是存活的蜂族后裔不止一个,不光首相身边,殿下身边也有蜂族潜伏着?”
“一定是这样,别忘了卢达瓦是怎么死的!他们是有组织有预谋地行动,殿下跟首相有血缘关系,肯定也被当做复仇对象了!”
帕特心有余悸:“好在这个杀手没能得手,蜂毒一旦达到致死量,除了陛下没人活下来过。殿下在鬼门关走了一趟,我们居然都没发现!”
副队长:“队长,这件事要不要通知军方?”
“暂时先别,等殿下出来再议。”
“为什么不要?那可是蜂族余孽,你们也敢包庇吗!”
弥拉出现在门口,帕特与副队长火速立正行礼,杜宾也挣扎着站了起来。
“弥拉陛下。”
弥拉怒气冲冲,皇帝中毒是他人生悲剧的源头,论起对蜂族的恨,他可与卢乎伦同仇敌忾。
“蜂族十几年前毒害陛下,现在又暗杀首相,连奥瑟殿下都不放过。这么野蛮又邪恶的种族不彻底剿灭,还在等什么?!传我命令,立刻封城排查,一个蜂族余孽都不可放过!”
唐德:“可是殿下他……”
“怎么,陛下和奥瑟殿下现在都无法开口,我皇后的命令就不是命令了?”
唐德不敢抗旨,只得冲副队长使个眼色:“去吧,通知军方,为了口供,尽量活捉。”
“你忘记法案是怎么写的了吗?一旦发现,就地处决!我可不想听他们说什么,我只要他们的命!”
“……是,弥拉陛下。”
第87章
夕阳余晖勾勒出别墅暖金的轮廓,外观看起来静谧平和,谁能想到里面可能是龙潭虎穴。
“根据凯恩提供的情报,卢乎伦有好几个藏身据点,这是其中一个,凯恩最后的信号就是在这里消失的。”
缔斯面有愧色,“很抱歉把你牵扯进来,杜宾受伤,我一个人很难救他出来。”
“堂堂缔斯殿下,只有一个贴身侍卫,会不会太寒酸了?”
“你这么称呼我,真的很不习惯,可以继续叫我司蒂吗?”
“怎么可以对二皇子殿下那么失礼。”
“……”
凌熠扭头问席勒:“东西拿来了吗?”
一只颇有重量的黑色袋子落到地上,拉链拉开,露出内部各种各样的现代武器。
缔斯惊讶:“你们……这是怎么弄到的?”
“从盲刃的船上顺的,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用卢乎伦的子弹对付他,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
他率先从里面拿了手枪揣在腰间,又拾起一支沉甸甸的长枪,装好子弹。
“等下我跟缔斯殿下从正门进,席勒从阳台去二楼,你一个人要小心。”
席勒:“你们也是。”
他在耳边轻点两下,凭空弹出了透明面罩,缔斯从没见过。
“那是什么?”
“哦,差点忘了,”凌熠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兰泽同款面罩扔给缔斯,“戴上,我的医生送您保命用的。”
“保谁的命?”
“我的。”
没等缔斯弄清状况,凌熠和席勒已经一前一后出发,他们行动默契,像在一起行动过很多回一样,缔斯也赶紧端起枪跟在后面。
别墅内光线昏暗,悄然无声,凌熠一步一停顿,连续推开几扇门,都没有发现人的踪影。
“这里没人,到那边看看。”
忽然间——
砰——哒哒哒——
天花板方向传来一声枪声,紧接着又是连贯急促的几声,凌熠和缔斯同时条件反射抬头看。
“楼上有人!”
哒哒哒哒——砰砰——
更为密集的枪声响起,凌熠正打算上楼支援,余光瞥见远处黑影一闪。
“左边!”
他举枪射击,一击即中。
一左一右两个黑影同时倒下,凌熠这才发现缔斯几乎与他同时开枪,击毙了另一个方向的枪手。
“躲起来!”
子弹从各个方向射来,硝烟和火药味瞬间弥漫了整个空间。凌熠跟缔斯默契地躲到最近的柱子后,时不时探头还击。
他们躲藏的地点成为集火的目标,子弹不断击中墙体和金属,火花四射,碎屑横飞,凌熠拔出烟雾弹引线。
“我数三个数,跟我冲!”
缔斯飞快点头。
“三二一,走!”
二人在枪林弹雨中一边进攻一边射击,每人负责扫射一半区域,不断有人影中枪倒下。
战线向前推进十几米,凌熠打空弹夹,找了处掩体重新填满子弹。
缔斯在他身边蹲下来,亮晶晶的双眼兴奋地盯着他,似乎不是被卷入危险的枪战,而是在进行一场刺激的游戏。
凌熠没留神与他四目相对。
“……您好像一副很开心的样子。”
“还记得我们之前一起打游戏吗?我们也是像现在这样并肩作战,那段时间是我最开心的日子,每天都期待上线。”
“真是美好的回忆,如果您能区分虚拟和现实就更好了。我们现在面对的可是真正的子弹,被击中了会流血,会死,我请您认真一点。”
“对不起,但我很认真。”
凌熠受不了地摇摇头,转身投入战斗。
枪战持续了半个多小时,不论楼上还是楼下,都渐渐平息了下来。
等了好久没有动静,凌熠小心翼翼从掩体后走出来,双手握紧手枪。
地面尸体横陈,从尸体身上制服可辨认出这些都是卢乎伦护卫队的成员,凌熠踩着残砖碎瓦前进,每走一步都无比谨慎。
将一楼仔仔细细检查过一遍,确认已经没有活口。
“你那边怎么样?”他抬头扬声问。
席勒从二楼翻下来与他们汇合。
“没有发现符合缔斯殿下描述的人。”
缔斯:“凯恩说过,卢乎伦树敌很多,也担心被报复,因此每处落脚点都有密室或密道,我们再仔细找找。”
他们将别墅仔仔细细检查一遍,果不其然发现了可疑地点。
咚、咚、咚。
凌熠敲击墙面,传来与别处不同的声音,与其余二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缔斯主动要求打头阵。
“我先进,确认没有危险你们再进。”
席勒:“我殿后。”两个人不约而同把最安全的位置留给凌熠。
暗门缓缓打开,露出空无一人的长廊。
缔斯率先踏入长廊,没有机关,看来只是一条普通的暗道,他朝身后打了个安全的手势。
凌熠也跟着进入暗道,两只脚刚踏进去,一扇机关门从天而降,将入口堵得严严实实,席勒被关在外面。
“凌熠!”咣咣——“凌熠!”咣咣咣——!
微弱但急迫的敲门声不断传来,凌熠用力推,门纹丝不动。
脚下的地面突然抖动了一下,缔斯下意识扶住凌熠:“当心!”
震动幅度变大,机关启动牵动链条咔咔作响,他们所在一方米的地面开始下沉,这竟然是一部伪装成长廊入口的电梯。
电梯下降了十余米,伴随咣当一声巨响,四周变成纯封闭的密室。
封闭的空间,不流通的空气,特殊气味总是第一个被察觉到。
凌熠抽动鼻子,嗅到一股血腥味。
“你受伤了?”
“被流弹擦到了,小伤。”
凌熠也留意到他手臂的血痕,前一天被刺客袭击留下的伤口还没痊愈,又添新伤。
缔斯觉察他这一次没用尊称:“你…不生气了?”
凌熠见他伤势没有大碍,又恢复先前冷漠模样。
“等奥瑟殿下出来,您也进去泡一下好了,这点伤用不了多长时间。”
缔斯眼中光芒瞬间黯淡许多。
他像是体力透支,一步步退到墙角,用外力支撑住身体。
“凌熠,你能原谅我吗?”
“以我的地位,怎么敢谈‘原谅您’这三个字。缔斯殿下身份这么高度的机密,本就不是我这种平民应该知道的。”
“你生气是理所应当的。以你的聪明才智,在得知我身份的那一刻,应该已经想到了。一开始,我是怀有目的接近你,我们的每一次见面都不是偶然。”
“我知道,对你而言,我是哥哥的帽子。”
“不是的!”缔斯先是否认,继而哑口。
凌熠发出一声短促的嗤笑,似乎在嘲笑缔斯否认不了。
“不是的……至少那之后不是……”缔斯低头碎碎地重复,词句在他嘴巴里混沌不清。
凌熠本能感受到了气氛的改变。
凌熠:“你看着我。”
一双眼睛缓缓抬起,露出眼底的猩红。
“……我给你的面罩呢?”
“刚才枪战的时候被打碎了。”
“那你刚才怎么不说?”
“我以为我能克制住,可我好像,高估了自己的耐力……”
也低估了99.65%匹配度的影响力。
缔斯的呼吸频率已明显加速。
凌熠也像缔斯刚才一样,缓缓退到另一个角落,与他隔开一个对角线的最远距离。
前一天被缔斯精神力侵入的威胁犹历历在目,即便奥瑟刚刚为他补了标记,那股刺骨的寒意依旧清晰地刻在记忆里。
缔斯从他眼神中品出了毫不掩饰的防备和质疑。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刻意安排的。”
“你在我这里的信任值早就清零了。”
“你相信我!在这件事上我从没骗过你!”
“我从来都没有真正认识过你,司蒂。”
对面的人肩膀一抖,仿佛因这一句话受到极大刺激。
“我懂了,”他调转枪口,将枪柄递给凌熠,“只要我对你有非分之举,你就开枪。”
凌熠只是冷冷地看着,没有半点要接的意思。
“别惺惺作态了,一旦你使用精神力,我连动都动不了,要枪有什么用?”
“……你说的对。”
举起的手又垂了下去。
“那这样吧。”缔斯手腕一翻,在凌熠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对着自己的腿开了一枪。
凌熠冲过去夺走他的枪:“你疯了吗?!”
缔斯面露痛苦:“这么做…我就能保持清醒,你不用害怕……”
他沿着墙面缓缓滑下,凌熠再也顾不上其他,低头检查他的伤势。子弹击中动脉,殷红的血液在地面迅速蔓延开来。
“你不要命了!”他气得骂到,从衣服上撕下布条牢牢扎住弹孔。
得亏有陆颁军校的专业训练,这一切他做起来如行云般熟练,可即便这样,流出的鲜血还是在地上形成一滩叫人触目惊心的血泊。
缔斯脸色苍白,却还艰难地扯出笑容:“现在你能…相信我了…吗?”
“不想现在死的话就闭嘴节省体力!”
缔斯将一个圆形电子钥匙塞到他手里。
“我在莫敦港…备了飞行器……要是见到凯恩本人…把钥匙交给他……”
“说完了吗!?”
缔斯声音越来越虚弱:“我还想说…对不起……你不是帽子……而我一直是…当初那个……卑鄙的小偷……”
电梯一侧的门左右打开,响起有节奏的鼓掌声。
啪、啪、啪。
“精彩,真是精彩,我怎么没把这段录下来,等我亲爱的外孙过生日的时候,送给他做生日礼物?”
终于跟仇人再次见面了,凌熠站起身,怒目而视。沾满鲜血的双手,让他看起来像个残暴的杀神。
“你果然是在装疯卖傻。”
“哼,”卢乎伦冷笑,“我早就怀疑身边有外人的耳目,可我本以为是奥瑟这家伙叛逆不孝,没想到二皇子也这么不省心。”
“你平生作恶多端,想要你死的人,远比你想象的还要多!”
“可我也告诉过你,每个希望我死的人,都走在了我前面。”
他打了个响指,两名侍卫押来一个身穿同款制服、却浑身血迹斑斑的男人,凌熠第一次见这个人,就秒猜到他的身份。凯恩,那个身体里流淌着一半蜂族血的同胞。
凯恩见到角落里昏迷不醒的缔斯,用尽最后的力气挣扎。
“缔斯殿下……你把缔斯殿下怎么样了……!?”
“他发起疯来朝自己开了一枪,这也要怪我吗?不过你也不用急,等我解决完这一个,就送你们去另一个世界团聚。”
卢乎伦阴婺的双目重新锁定在凌熠身上:“又让你苟活了这么久,是时候为达瓦偿命了。这次奥瑟不在,我看还有谁能救你。”
凌熠毫无惧色:“我倒是不介意为你的儿子偿命,不过可惜了,有你这样的父亲,真是贝尔叔叔的耻辱。”
卢乎伦脸色微变:“你认识贝尔?不可能,贝尔走的时候,你才多大。难不成,你也是贝尔捡回来的小孩?”
“我应该庆幸自己不是吗,否则也会被你训练成冷血无情的杀人工具。”
“我为他们剔除不必要的情感,传授他们最出色的战斗技巧,这有错吗?”
卢乎伦毫无人性的程度再一次刷新了凌熠的三观下限。
“那蜂族呢?你大可以抓住害死贝尔叔叔的真凶,将凶手碎尸万段泄愤也好,为什么要对那么多无辜的蜂族平民下手?”
“我的贝尔那么优秀,却死在那种野蛮无知的低贱种族手里。我根本不在乎谁是凶手,他们每个人都要为贝尔陪葬,就像你和你的养父一家也要为达瓦陪葬一样。”
他举起手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凌熠,扣动扳机。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黑影闪现过来,一脚踢飞他手中的枪。腿风微弱地改变了子弹的飞行轨迹,从凌熠耳畔擦过,击中他身后的金属电梯门,溅起火星。
与此同时,另一个如同鬼魅般的身影跳入房间中央,卢乎伦的侍从们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就横七竖八倒了一地。
反倒是八旬老人第一个反应过来,右手伸向身边仅存侍卫腰间的配枪,只听一声枪响——
“啊啊啊!”
房间里回荡着卢乎伦的惨叫声,他扶住被子弹贯穿的手掌,一缕青烟从凌熠手中枪口缓缓上升。
席勒和火羽干脆利落解决掉所有侍从,确保他们再也没有反抗能力。凯恩坐倒在地,惊恐地看着这两个突然出现的人。
凌熠大步向前,一手抓住还在哀嚎不止的卢乎伦,枪口紧紧抵在他布满皱纹的额头,那力度像是要将所有仇恨倾注于此。
卢乎伦横行一世,第一次在人前露出恐惧。尽管他强行控制着,死死睁大的眼睛不见往昔的狂妄与傲慢,微微颤抖的嘴唇暴露出怕死的本能。
“……你要、你要杀了我吗?”
血丝爬满双目,凌熠眼中迸发出的,是足以将对方千刀万剐的怒火。
扣紧扳机的手指在不受控制地抖动,杀或不杀的念头在脑海中天人交战。
“相信我,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想开这一枪。”
“但我不会让你这么轻易就死的,一颗子弹根本无法赎清你犯过的所有罪孽。你欠下的血债太多太多,你的债主都在等着你,在他们的坟前,一个接着一个地磕头认罪。”
凌熠用枪柄将卢乎伦击晕,起身问席勒。
“你们两个是从哪进来的?”
“这里有密道直通外面,肯定是卢乎伦预备逃跑用的。”
“时间不多了,你立刻把司蒂送去皇家医院,不要耽搁。”
“好!”
凌熠把染血的飞行器钥匙给火羽,指着重伤的凯恩:“你把这个人,送去莫敦港。”
“遵命。”
“等一下!”凯恩挣扎着从暗兜里摸出一个存储卡,“这些年我收集到的卢乎伦的犯罪证据,都在这里面了,足以治他的罪。”
小小一张存储卡,背后不知隐藏着多少艰辛,凌熠用力握了下他的手。
“辛苦你了,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雷铖元帅姗姗来迟,留给他的只有满地尸体,以及被活捉的首相。
他不得不重新审视眼前这个年轻人。
“军部追查几年也找不到总部的盲刃,你把组织首领捆了送上门来。我们好不容易从他嘴里撬出首相的藏身处,你又先我们一步,你的情报怎么会比军方还灵通?”
“机缘巧合而已。”凌熠把人往地上一丢,“交给你们了。”
“你不想说,我也不强迫,首相我们带走了,再派人送你回学校。”
“我不回学校,我要去皇家医院。”
算算时间,奥瑟殿下也快从池子里出来了。
“医院这会儿乱糟糟的,我要是你,可不去凑这个热闹。”
“出什么事了吗?”
“原来也有你不知道的情报。医生在奥瑟殿下体内发现蜂毒痕迹,希尔德贝里、议院、皇家医院,这些殿下常在的地方,目前都在封锁排查。”
“……”
“怎么了?”
凌熠不敢多问一个字,生怕引起怀疑。
“……没什么,那我只能晚一点再去见奥瑟殿下了。”
“希望蜂族不是大面积有组织地卷土重来,跟殿下走得太近,搞不好会被误伤。”
雷铖亦庄亦谐道:“年轻人嘛,还是该多跟年轻人在一起玩耍,你说呢?”
第88章
希尔德贝里也是兵荒马乱的一夜。
上到主管下到仆从,都要配合军方做唾液毒性检测。早年帝国地毯式抓捕蜂族,用的就是这种检测手段,随着分散在各地的蜂族被彻底剿灭,全面毒检也成为了历史。
今夜颇有点历史重演的味道。
比起前来执行命令的搜查人员,总管鲁玛显得更尽职尽责,整间大厅都回荡着她高亢的声音。
“所有人都听好了!不可以放过任何一个房间,不可以放过任何可疑线索,所有私人物品都要接受检查!竟然有蜂族余孽胆敢潜伏在贝尔伯爵的城堡,企图谋害奥瑟殿下,这是希尔德贝里的耻辱,绝不可能放那个人活着走出城堡!”
在她的厉声指挥下,仆人们甚至不敢走步,连搬运东西都是小跑着前进。
“总管今晚好像格外生气?”新来的男仆小声问同事。
“你新来的,还不知道吧,贝尔伯爵是总管的救命恩人,伯爵又是死在蜂族手里,因此咱们总管对蜂族可谓是恨之入骨。要是被她发现有蜂族间谍在她眼皮底下藏了这么久,肯定会被她抽筋扒皮,尸体挂在城墙上示众的!”
“这么严重!?”他好庆幸自己是纯血帝国人。
环境的混乱引起了小白的不安,它在城堡里上蹿下跳,仆人们为了躲它,有的站立不稳,有的被绊倒,物品散落一地。
鲁玛怒斥:“是谁把老虎放出来的?还不赶紧关起来!”
“鲁玛总管,可是小白是凌熠殿下的爱宠,奥瑟殿下特地下令不可以将它关进笼子。”
鲁玛听后更生气了:“他一个人给希尔德贝里添乱还不够,连他的老虎都这么放肆!给我拿鞭子来!”
她挥起鞭子,天真的小白还以为她在跟自己玩捉迷藏,开始跟她东躲西藏,跑着跑着一头扎进兰泽的实验室。
新来的男仆刚巧经过实验室,忽然从里面传出一声尖叫,他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冲进去一看,只见鲁玛跌倒在地,不远处的笼子里关着实验用的小白鼠。
“老、老、老鼠——”
男仆不懂她的意思:“老鼠……怎么了吗,主管?”
“……拿走!越远越好!统统拿走!”
“哦哦!”原来总管不光恨蜂族还怕老鼠,男仆紧忙把笼子搬去她见不到的地方。
鲁玛惊魂未定,嘴里不停地碎碎念着:“人可恶,养的老虎可恶,连给他看病的医生都可恶,在希尔德贝里养这种东西……”
她艰难地扶着桌子爬起来,一不小心手一滑,兰泽的写字桌下方,露出一暗格。
“这是什么?”
鲁玛短暂忘记恐惧,将写有密密麻麻文字的资料拿出来检查。随着奇怪的字眼越来越多,她的手也抖得越来越厉害。
——凌熠、蜂族、奥瑟殿下原因不明的发烧与昏迷、害死贝尔伯爵的狠毒种族……
视线中的怒火几乎要将厚厚一沓资料灼穿。
“……这些是蜂族的研究资料!”
鲁玛火速将资料扣在胸前,扭头才发现男仆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身后。
“你看到了多少?”
“都看到了,潜藏在希尔德贝里的蜂族间谍,竟然是凌熠殿下!我这就出去向军方汇报!”
“不许去!”鲁玛将人喝止。
“为什么?这些是铁一般的证据!”
鲁玛深吸一口气:“你给我听好了,你今天晚上没有来过这里,更没有看到过这些资料。”
“总管你是打算替他隐瞒吗?可是我听人说,你平生最痛恨蜂族,那位凌熠殿下还跟你特别不对付,你没理由包庇他的啊?”
“你说的一点都没错。”鲁玛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神色,“但是这件事除了你我,就只许向奥瑟殿下一人汇报。在奥瑟殿下回来之前,不要告诉任何人,就连跟唐德会长也不能提。记住了吗?”
男仆勉强点头。
她把资料草草拢好藏在外套下:“把这里所有东西都放回原位,出去时别忘记把门锁好。”
说罢匆匆离开,被留下善后的男仆却越想越忐忑。
“藏匿、包庇、收留蜂族都是死罪,我又没见过那位凌熠殿下,犯不着为他冒这种生命危险。”
“听说揭发蜂族还有奖励呢,会不会是总管不让我检举,自己偷偷去领赏金?”
思来想去,他还是小心翼翼地拿起电话:“喂,我要举报……”.
“会长回来了!”“凌熠会长!”
凌熠一回学校就被团团围住,这些昔日被他教训得哭爹喊娘的纨绔贵族子弟,不知从何时起变成了他的簇拥加舔狗。
“会长,听说昨晚有杀手袭击皇宫,没牵连到你吧?”
“会长你怎么受伤了,哪个混蛋伤得你,我这就叫我爸出钱悬赏他!”
“会长,你好香……”
雷钺杀气腾腾赶过来,把凌熠身边的蜂蜂蝶蝶尽数赶走。
凌熠回了宿舍,雷钺甚至不敢跟着他进房间,止步在门外。
“怎么只有你自己回来,席勒呢?”
“我安排他去帮我做别的事。”
“你——”雷钺欲言又止,“抑制环没修好之前,先不要离开寝室了。”
“如果我说我现在戴的这个就是新的呢?”
雷钺看上去有些不知所措。
手机响了,是兰泽。
凌熠找借口把人支走:“我有点渴了,你能去楼下贩卖机买瓶蜂蜜水给我吗?”
待雷钺身影消失,凌熠立刻接起电话。
“喂?”
“我直说了,你怀孕了。”
“……”
“我没打错电话,也没有说错,你怀孕了。”
“…………”
“你的信息素超标、食欲好和嗜睡这些症状,应该已经持续过一段时间了吧?根据验血报告,你已经处于孕晚期了。”
“………………”
凌熠终于从石化状态中恢复:“你在跟我开玩笑吗?帕特分明说过我没有那种功能!”
“如果你是纯种帝国人,他的说法也没有错。”
“不可能,一定是检查报告出了问题……有没有可能是跟别人的血样弄混了?”
“我这边查到一些东西,”听筒里传出敲击键盘的声音,“蜂族OMEGA在临近预产期时,皮肤会浮现金色纹身,你最近身上有变化吗?”
凌熠冲到镜子前,扯开上衣,惊呆了。
袒露的胸膛正中央,金色细线的纹身赫然凌驾其上。独属于蜂族的古老符文,以左右对称的曼妙走势,从胸口部位向外延伸。那繁复迤逦的图案,曲直交错,层层舒展,末端颜色渐淡,竟似还有蔓延之势。
“……冯狄·奥瑟你个混账,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你这个%!O)%(*#*¥()*&#@——该死的!”
还在修复仓里沉睡的奥瑟绝无可能想到,自己在凌熠嘴里被喷成了筛子。
“凌熠你要的水——”雷钺透过镜子惊鸿一瞥,大脑瞬间空白,眼睛像被烫到一样,极速将头扭开。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看……”
凌熠身上的异样终究还是扼住了他的脖子,一点一点,极其艰难地往回扭。朝思暮想的人的胴体就在眼前,他却已顾不上其他。
“……你是蜂族人?”
凌熠猛转身,眼神里满是警惕:“你怎么会知道?”
“我听父亲手下的士兵聊起过,金色纹身是蜂族怀孕时特有的印记,他们遇到有这种特征的蜂族,会偷偷网开一面……”
他忽然想到什么,脸色一变:“你不能留在这里,你必须马上走!父亲他们正在搜捕蜂族,还下了发现直接击毙的命令,等纹身继续扩散,你会暴露!”
雷钺拉起凌熠就要往外走,后者却纹丝不动。
“我很感谢你不举报我,但我也不想牵连你,今天的事你就当没见过,我自己会想办法离开。”
“现在全城戒严,每个出口都有唾液毒检,一分钟就能查出你的身份!”
凌熠刚想说什么,他的某个小弟忽然闪现门口:“会长!校园里来了好多军人啊!”
雷钺本能转身将凌熠挡在身后,凌熠也瞬间别过身整理衣服。
“你们在做什么……?”
小弟大脑有一瞬间短路,怎么看他都像撞破了会长的禁忌。
“情敌多就算了,为什么身份都这么难打,我的家族背景好歹也战胜了帝国99%的ALPHA啊,难道就一点机会都没有吗……”他喃喃自语。
凌熠衣冠整齐地从雷钺背后走出来:“你在那里嘟嘟囔囔些什么东西,你刚刚说校园里有什么?”
“哦,”小弟一个回神,“来了好多军人,把校园都封锁了,说是要抓人。”
“抓什么人?”雷钺急迫问。
“那我就不知道了,我刚得到消息就来告诉会长……你爹是元帅,你不能自己问吗?”
凌熠在暗中扯了雷钺一把,示意他不要出声:“你消息很灵通,继续去探。”
“是!”小弟兴高采烈地走了。
凌熠再次拿起电话,兰泽还在那头。
“你都听见了吗?”
听筒中也传来快速收拾东西的声音:“说吧,我已经准备好被你牵连了。”
“莫敦港知道吗?半个小时后在那里汇合,席勒刚才被我派去了皇家医院,可以让他护送你过去。”
“知道了,”兰泽语调轻松,一点听不出即将踏上亡命天涯的道路,“我也终于有机会研究蜂族的生产过程了,话说你们生出来的真的是卵吗?”
凌熠直接挂断电话,刚要走,又被雷钺一把拽住手臂。
凌熠淡淡拒绝:“我知道外面的形势,就算你是元帅儿子,也保不住我。”
“至少我还有这个。”
凌熠手里被塞了一把军用短刀。
“等下要是被拦下,你就劫持我,军方的人多少会顾忌到我的身份,不敢轻易动你。”
凌熠垂眸看着手中短刀,有短暂片刻的沉默。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已经利用你利用得够多了,难道你没有发现吗?从我假死后接近你,目的都是透过你得到我想要的情报。”
凌熠话语半真半假,故意说一些刺伤他的话,希望他能死心而退。
“我知道!”雷钺激动地打断,“但是我不在乎,你不是也一样利用了奥瑟殿下吗?”
“什么?”
手机屏幕被怼到凌熠面前,拍照人显然不够光明正大,照片被拍得十分模糊,但依然可分辨那是他亲笔签名的手术同意书。
“这是我无意中在父亲办公桌上发现的,你们对外说你是被卢乎伦重伤,奥瑟殿下迫于无奈才用他的专属腺体治你,可你们之间分明是一场交易!”
“……”凌熠微顿,“原来元帅连这些也会调查。我承认,为了皇室赦免令,我也利用过奥瑟殿下,而且我的本意是逃过死刑后一走了之,根本没有想过要履行承诺。我就是这么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如果奥瑟殿下可以,我为什么不行?”
“奥瑟殿下得到了他想要的回报,但是你想要的我给不了你。”
“我不需要任何回报!被你利用,我心甘情愿!”
楼下嘈杂声渐进,甚至隐约可以听到学生和军人之间略带激烈的对峙。
“我没时间跟你拉扯了。”
“带上我吧,我很有利用价值的!”他甚至主动将凌熠手中的刀锋拽向自己的脖颈。
此时此刻,凌熠所在的宿舍楼已经被军方层层包围。
“你们做什么?我们会长根本不是你们说的蜂族人,军方是不是搞错人了?”
“是啊是啊,这种罪名可以信口嫁祸的吗?我都怀疑是首相终于想出一个合理报仇的借口,差遣你们来的!”
学生们七嘴八舌地说着,拒绝让部队进宿舍楼。
带头的少校:“我们有可靠证据证明凌熠是在逃蜂族余孽,请速速让开!”
双方争执不下,两个身影现身宿舍楼门口,贵族子弟们见状,迅速围了上去。
“会长!这些人污蔑你是蜂族,你快跟他们解释啊!”
雷钺半个身子挡在凌熠面前,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少校:“不需要解释了,请诸位看他的脖颈部位。”
在衣领覆盖不到的位置,左右对称的金色纹身已经悄然蔓延,在昏暗夜色中散发着淡淡的金色幽光,更是一目了然。
“这…会长你脖子上的花纹…是什么?”
“那就是蜂族的铁证,现在可以证明我们没有蓄意嫁祸了吧?”
凌熠浅吸一口气:“我要见奥瑟殿下。”
“根据帝国法律,发现蜂族一律原地击毙,这也是奥瑟殿下的意思。”
“我不信!我要听奥瑟殿下亲口说!”
“这是奥瑟殿下近卫队的副会长亲自传达的命令。”
少校手一挥,手下部队一字排开,端起枪支,齐齐瞄准凌熠。
雷钺紧张地挡在他前面:“不准开枪!”
贵族子弟们也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就算…就算会长是蜂族,我们也不允许你们伤害他!”
凌熠身前顿时被围得密不透风。
少校:“冯狄帝国法律,包庇窝藏蜂族者,与蜂族同罪,应该不用我向各位赘述吧?”
“我们这么多人,有本事你们开枪啊!”
“誓死保卫会长!”
砰!
少校身边的人向空中鸣枪警告,巨大的枪声赫住学生,一时间无人敢出声。
“这是第一次警告,子弹不长眼,不想被误伤,就快点让开。”
个别人腿开始发抖,但是固执地挡在凌熠前面:“你们、你们敢伤我一根头发,我爸不会放过你们……”
凌熠拨开人群,走到最前面:“这是我一个人的事,不要牵扯这些无关紧要的人。”
“会长——”
“闭嘴,难道你们忘了是谁罚你们在操场跑步加蛙跳,再接俯卧撑了吗?那个时候咒我不得好死的人都去哪了?”
众人又慌又急,想不出对策,少校转向最后一个障碍:“雷钺,麻烦你也让开,误伤到你,我们不好交代。”
“我死也不会让的!”
少校微微偏头:“瞄准一点,尽量不要误伤。”
军人们枪杆一抬,众人们不由分说又围了上来,这次连学校里其他学生也都参与了。
“我们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凌熠!”
“蜂族又怎么了,他是我们的同学,是皇家学院风纪委员会的会长,蜂族都已经销声匿迹那么久了,为什么还要搞连坐?这个法案应该废除!”
“支持废除蜂族灭族法案!”
现场响起节奏统一的口号,凌熠很努力地克制,才没让丢人的感动出现在自己脸上。
砰!
“这是最后一次警告,下一次就是直接开枪了,我劝你们考虑清楚!”
“统统把枪放下!”
一辆轿车疾驰而来,停在现场不远处,说话的人语气虽然颇有气势,却能听得出身体十分虚弱。
少校蹙眉:“不是所有校门都封锁了吗?这辆车是怎么进来的?”
车门打开,伤重的杜宾搀扶着比他伤更重的缔斯,两个加起来不够半条命的人,艰难地从车上下来。
“司蒂?”他被同学们认出来,“你这是咋了,半死不活的样子?”
凌熠:“我不是让人把你送去医院了吗?你又过来干什么?”
少校见来的只是普通学生,并未放在眼里。
“今天就算贵校的人一起来,也改变不了任何局面。知不知道你们的行为已经触犯了帝国法律?皇家学院的学生,应该不会知法犯法吧?”
缔斯在搀扶下又努力向前走了几步,现身在灯光下。
他脸色苍白,声音虚弱,左腿根处缠着层层纱布,向外渗着血迹。
“你肯讲法律,那就太好了。”
他伸出手,杜宾将一枚长条形木盒打开,缔斯从中取出一枚纯金打造、雕工精美的权杖。
“认得这个吗?”
少校脸色微微改变:“这是象征帝国皇子身份的权杖,你一名普通学生,怎么会有这个?”
“你认得就好。”
缔斯挺直身子,稳住气息。
“我冯狄·缔斯,帝国第十六代皇次子,琉山血统继承人,对凌熠使用我的唯一赦免权,免除他一切罪名,即刻生效!”
现场一时鸦雀无声,从军方到学生统统呆住,片刻后军人们再次整齐划一地收枪行礼:
“见过缔斯殿下!”
缔斯晃了晃身子,全靠杜宾在一旁才没有倒下。
摩托车发动机轰鸣声划破黑暗。
雷钺把另一个头盔抛给凌熠:“快走!再不走就没机会了!”
凌熠有一瞬间的犹豫,缔斯使尽仅剩的力气:“走啊!”
凌熠飞身上了后座,雷钺原地一个急转,车轮与地面摩擦发出尖锐的激鸣,火花迸射,短暂地停留在缔斯面前。
“谢谢你。”
缔斯气若游丝:“是我谢谢你才对,我终于得到了自由。”
机车呼啸而去,转眼间连尾气都不见踪影。
手下不安地请示:“少校,那…这还追吗?”
少校脸色难看:“皇室赦免令都出了,怎么追?回去向元帅汇报,蜂族余孽不仅跑了,还拐走了他的亲儿子!”
旁边传来重物落地声,提醒他这里还有一位重量级的亲儿子。
“……快将缔斯殿下送去医院!万一皇后陛下问责下来,我们怎么交代!?”
一架标载六人的民用飞行器,安全藏在莫敦港的角落。
兰泽听到机车声出来,与凌熠打了个照面。
“里面那位你的朋友我已经检查过了,虽然伤得不轻,好在没有生命危险。”
“辛苦了。”凌熠摘下头盔走向飞行器,雷钺也寸步不离地跟在后面。
兰泽:“所以,这就是你的逃亡小队阵容?”
“你提醒了我。”
凌熠转身:“感谢你送我到这里,欠你的我未必能还清了。”
雷钺警觉:“为什么突然道谢,你不会想在这里甩下我吧?我说过我只想帮助你,不求任何回报!”
“不求回报的帮助是最昂贵的,我恐承受不起。”
话音方落,雷钺失去知觉,身体软绵绵地倒下。
火羽出现在他原本位置的身后,活动了下手腕。
凌熠单膝蹲下:“真抱歉啊,我自己跑是逃命,带上你就是私奔了,我也不想造成这么大的误会。”
他把凯恩交给他的芯片塞进雷钺上衣口袋:“本来打算当面交给奥瑟殿下,好像没这个机会了。这枚芯片决定了我们蜂族的命运,希望它能在元帅手里发挥作用。”
他站起身,席勒也从飞行器上下来,安静地旁观发生的一切。
“对了,还有你。”
凌熠刚打算对火羽下令,一支明晃晃的手铐喀嚓一声拷住了他的手腕,另一边拷在他的好哥哥席勒腕上。
“……你这是干什么?”凌熠举起手铐,金属碰撞发出响声。
“我知道你擅长解手铐,所以这是我特地准备的,等飞行器起飞,我自然会为你解开。”
凌熠气笑:“席勒,你知不知道你即将面临什么?”
“父亲暗示过我,迟早有一天你会陷入非走不可的境遇,虽然没告诉我原因。
“做你的护卫,最难的不是对抗敌人,而是保持清醒。就算有面罩隔离信息素,也可能像司蒂那样面罩被打碎,届时你要面临的威胁就不只是敌人,所以我一直在为这一天做准备。”
他撸起袖子,露出手臂上一道道锐器造成的伤痕,新旧相叠。
“我一直在训练自己对你的信息素脱敏,只要稍微有一点反应,就用疼痛刺激它消失。”
“……原来你就是因为这种理由才偷我的衣服。”凌熠恍然大悟。
“我答应过父亲要保护你,你别想像甩下他一样摆脱我。”席勒将视线移正,目光同他的决心一样不可动摇。
“你们席家人真的是一根筋一脉相承。”
“承蒙夸奖。”
“所以你决定好逃亡小队的人员名单了吗?”一旁看好戏的兰泽插嘴,“我可不认为我们有无限的时间在这里挥霍。”
凌熠太了解席勒了,这人一旦倔强起来,没有任何办法能改变他的主意,只能任由他去。
“我们要把身上所有通讯设备留下,不能被信号追踪到。”
“早就想到了。”兰泽指了指草丛里被弃了一地的手机,“就差你自己的了。”
“咳咳,”凌熠借咳嗽掩饰尴尬,“你们怎么动作这么快,我还想临走前发个消息……偏偏还有这么大一个障碍物在身边。”
席勒闻言背过身,但丝毫没有要解开手铐的意思。
“……掩耳盗铃。”
凌熠点开跟奥瑟的对话框,犹豫再三后发了条简短的语音过去,也把手机关机扔掉。
小小的飞行器里载了五个人,凯恩虚弱地窝在座椅里,听到声音,抬起眼皮,凌熠的纹身已经蔓延至指尖,再也掩盖不住了。
“我听说蜂族OMEGA…怀孕的时候…皮肤上会出现纹身,原来你也是…我的族人。”
兰泽:“他预产期快到了。”
凌熠:“住嘴。”
席勒:“目的地怎么设置,你知道要去哪吗?”
“知道,”凌熠晃了晃手掌,泰莎曾用蜂族独有的信息传递方式,把位置信息过给他,“只有蜂族才能找到的,新蜂巢的地址。”.
修复仓设定的结束时间已到,液体自动抽离,玻璃罩缓缓下降。
奥瑟从沉睡中苏醒,金属眼罩依旧停留在头上,病房内迟迟没有任何动静。
“帕特!帕特你人呢?”
他不耐烦地唤了几声,却不得答复。
奥瑟试图自己摘下眼罩,却发现这东西牢固得纹丝不动,怪不得当初凌熠面临生死关头,也未能把它取下。
他只能在黑暗中,扶着修复仓的边缘,慢慢寻找出口。
“唐德!”他习惯性地叫了近卫队长的名字,才想起这家伙中了弹。
“这群废物,一个都指望不住。”
手机短暂地响了一下,是有消息进来的提示音。
奥瑟循着声音来源小心走去,在台面上摸到了自己的手机,长按语音播报。
机械的语音提示响起:“收到联系人‘凌熠’发来的一条语音消息,是否直接播放?”
“播放。”
手机里传来熟悉的声音:“等我回来,一定亲口把所有事情解释给你听。”
奥瑟:?
他不甘心地重复放了一遍。
“等我回来,一定亲口把所有事情解释给你听。”
什么叫“所有事情”?
什么叫“亲口解释”?
更重要的是——
什么叫“等我回来”?
奥瑟怒极攻心,牢固的眼罩被直接扯下来,特种金属制成的眼罩,竟被生生捏至变形。
“这个小骗子,又跑到哪里去了?!”
第89章
病房门被一股巨大力道拉开,链接房门与门框的轴承都险些被扯断。
伴随着房门打开,一股霸道的ALPHA信息素也瞬间席卷了整个走廊。
原本应该清静的医院到处都是乱哄哄的模样,甚至有穿军装的人在巡逻。
奥瑟不知道自己在修复仓内与世隔绝了几个小时,外面发生了什么翻天覆地的事件,才会造成如今这样的局面。
几名医护人员推着抢救病床狂奔,顾不得挡路者的身份,一边高喊着“让一下”一边擦着奥瑟飞驰而过。
病床经过的一瞬间,奥瑟清晰看到那上面躺着的,是脸上毫无血色、仿佛已无生命迹象的缔斯。
“……这家伙刚刚不是跟我一起进的医院吗?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恨不得立刻抓个知情者来问个究竟,就在他即将荡平医院的前一刻,帕特终于气喘吁吁地出现在他的视线内。
“要么给我解释清楚,要么今天就是你在皇家医院最后一天任职的日子。”
“我……您……凌熠……”帕特喘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奥瑟一把揪住他领子,将人怼在墙面:“说!凌熠怎么了!?”
帕特用尽全力深吸一大口气:“呃——我发现兰泽学弟不久前销毁了一份血检报告,所以花了点时间恢复数据,发现凌熠他、他、他——他艾恩了。”
他嘴巴似张又未张,吐出一个任谁都听不明白的词。
奥瑟眉心一皱:“他什么?”
“他……歪温了。”
ALPHA信息素几乎具象化升腾,帕特惊恐地求饶:“我说!别放信息素,凌熠他怀孕了!”
平地一声惊雷。
奥瑟呆滞,定在原地迟迟未动,手上不知不觉卸了力道,帕特顺着墙面缓缓下滑,脚跟终于落地。
“怀…怀孕?”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说的是……怀孕?”
帕特动了动他几乎缩到肩膀下的脖子,点了点头。
“是我理解的那个……”奥瑟来回走了两步,左右手轮流举起,不知该摸头还是捂嘴,更不知该用哪只手姿势更合理,“你不是说,他没有那种功能吗?”
不等帕特回答,他想起更为重要的问题:“那他现在人呢?”
“可能…大概…也许…在逃亡的路上……”
奥瑟:?
“凌熠怀孕是因为,他不是纯血帝国人……他是蜂族人。”
奥瑟:!!!
帕特:“就在一小时前,我发现您中过蜂毒,然后就在希尔德贝里发现了凌熠是蜂族的证据……发现蜂族无条件击毙,他不想死就只能跑,兰泽学弟也跟他一起……”
奥瑟还没从上一条消息中缓过劲来,又受到更大的信息量冲击,脸色越来越变得铁青。
“就算凌熠是蜂族,如何处置也该由我来决定,是谁擅自下的命令?”
“……皇后陛下。”
奥瑟扭头往医院外走:“现在没空,等我回来再跟他细细理论。”
“殿下,您要去追凌熠吗?”帕特匆匆跟上。
“明知故问!”
医院正门外原本就聚满了帝国所有高层官员与贵族,奥瑟派系占了大半。当奥瑟怒气冲冲出现在门口的那一刻,他们全都挡在门口。
“殿下,陛下命悬一线,生死未卜,这个节点,您万万不能离开!”
“我知道您的OMEGA重要,可这关系着冯狄帝国的命运,个人情感怎么能凌驾于国家大事?”
“奥瑟殿下,请以大局为重!”
“都给我滚开!”爆发的信息素瞬间压弯所有在场ALPHA乃至BETA的腰,精神力弱的人当场吐了出来。
奥瑟无视所有人,大步流星向前走,身后传来唐德的呼喊声。
“殿下!等等我,殿下!”
奥瑟回头,但见副队长推着轮椅上的唐德,正朝这个方向奔来。
“你也要拦我?”
“不不不,别看我现在伤得走不了路,但这点伤在哪养不是养,我跟您一起去接凌熠殿下。”
奥瑟脸色稍霁:“备车!”
唐德:“备车可来不及,我得到消息,凌熠殿下他们是从莫敦港坐小型民用飞行器走的,我调度了速度最快的军用舰,保证马上就能追到!”
庞大的军用战舰在夜色中悄无声息地起飞,但它的时速与体型完全不成正比。
“飞行部队已经在紧密搜寻飞行器的位置了,您需要跟指挥官员交代些什么吗?”唐德问。
奥瑟双手重重撑在控制面板上:“给我听好了,发现目标,不许攻击!”
他下意识握紧拳头:“我的OMEGA,和我的孩子,都在那艘船上……记住,温柔迫降可以,但绝对不可以伤到里面的人半分,哪怕是惊扰到也不可以!”
指挥官:“遵命,奥瑟殿下!”
通讯掐断,副舰长进屋请示指挥官的命令:“长官,奥瑟殿下如何吩咐?”
指挥官嘴角意义不明地微扬:“奥瑟殿下说,发现目标,即刻开火,生死不论。”
砰——!!!
小型飞行器内部剧烈晃动,几个站着的人被迫伏倒。
浓浓黑烟从发动机部位向空中翻涌,仪表盘上的指针不受控制地乱转。
“这么果断地开炮,看来是打算赶尽杀绝啊。”
兰泽扶着椅背站起来,生死关头还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真的很让人怀疑他到底有没有人类的情感。
凌熠也重新坐稳在副驾驶:“不可能是奥瑟殿下亲自下的命令。”
凯恩被安全带牢牢固定在座位上,本该受影响最小,但他伤得最重,轻微的晃动都使他吐出一大口鲜血。
“你现在还相信奥瑟殿下呢?奥瑟跟卢乎伦虽然水火不容,但在对待蜂族的态度上,两个人可是同仇敌忾。”
凌熠:“奥瑟殿下对蜂族的恨意我再清楚不过,但我也相信他不会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就要我的命。”
凯恩:“天真。”
席勒聚精会神地操纵着飞行器躲避接踵而来的攻击:“我也相信奥瑟殿下,他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凌熠感叹:“想不到有一天我竟跟奥瑟殿下的舔狗达成一致。”
砰!!
民用飞行器在军舰的炮火攻击下根本毫无招架之力,乱转的指针垂直向下,彻底失去了功能。
受损的飞行器在半空中摇摇晃晃,被导弹击中处金属零件与电缆裸露在外,带着电流的火花不断闪烁。
席勒皱着眉:“发动机失灵了,准备迫降吧。”
凌熠看着全景玻璃外逐渐向他们接近的军舰,张开的跑道仿佛一张巨口要将他们吞没。
“那要看他们给不给我们这个机会了。”
唐德在轮椅上辗转反侧、一会儿十指交叉沉思,一会儿发出低沉的思考动静,给原本就心情浮躁的奥瑟增加了几分不耐烦。
“你到底在那边哼唧什么?”
唐德:“总觉得刚才那位指挥官有些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一个回忆的画面闪过,他甚至不顾伤势从轮椅上站了起来:“我想起来了!他是科金伯爵夫人的亲戚,叫史、史什么来着……史尼!对,就是这个名字!之前跟凌熠发生矛盾的那个科基,就是他外甥!”
奥瑟勃然大怒:“这么重要一个人,处理科金家族的时候,怎么会漏掉?!”
“因为飞行部队一直在外太空执勤,很少有人见过他……坏了,那凌熠殿下岂不是有危险?”
通讯兵起立汇报:“奥瑟殿下,飞行部队指挥官请求视讯!”
隔着高清屏幕,奥瑟终于见到凌熠,被一支枪挟持着,醒目的金色花纹从领口处向上蔓延至下颚两侧。
卢贝尔撰写的蜂族风土人情实录,奥瑟不知翻来覆去读过多少遍,自然知道那纹身代表着什么。
他目不转睛盯着凌熠的脖子,仿佛即将通过屏幕穿越到另一边去。
“为什么不告诉我?”
凌熠以为他在问纹身的事:“这不能怪我,我也是不久前刚刚知道。”
“你是蜂族这件事,也是不久前刚刚知道?”
“呃……”
“叙旧也该审时度势,”史尼现身挡下半个镜头,“奥瑟殿下,我在外太空维护帝国和平,一去就是一年半载,回来才知道您查抄了我姐姐全家。您还没登基,就这么急着清算贵族世家,不怕其他贵族看了寒心吗?”
奥瑟冷哼:“科金伯爵伙同卢乎伦走私军火,将帝国的武器出售给我们的敌对国家,依法逮捕并没收资产有什么错吗?”
“我没兴趣跟您讨论对错,我手上有五个人质……不,您说您的OMEGA怀孕了,那就是六个。我拿这六个人质,换我姐夫科金伯爵,以及关押在帝国监狱里其他亲戚的自由。”
同样被枪架在头上的兰泽开口:“我以专业医生的身份打断你一下,凌熠不是普通OMEGA,蜂族同时拥有哺乳动物和昆虫两种特质,一胎未必只产一子,六个人质的说法不够严谨。”
多双眼睛同时瞪向他。
兰泽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你们都看我做什么?我只是充分履行一名医生的责任,对孕夫及家属进行详细全面的告知,以免日后被追责。”
凌熠发自肺腑地:“我谢谢你啊。”
“职责所在,不用谢。如果不是条件不允许,我还想让奥瑟殿下签署一份风险知情同意书,如果不能尽快抵达蜂巢,你随时随地都有流产的可能。”
“我放。”奥瑟盯紧屏幕里的凌熠,头也不回地吩咐,“立刻联系地面放人。”
“等一下,”史尼有一点点茫然,“前面谈的条件是六个人质,要是不止六个,我岂不亏了?……要不然这样,把首相也放了。”
凌熠:“卢乎伦不能放!”
史尼:“谁问你了?”
“我好不容易才将他绳之以法,凯恩还差点死在他手里!卢乎伦害了那么多人,我要他血债血偿!”
史尼:“奥瑟殿下,那就看您是要您外公的命,还是要您老婆孩子的命了。”
奥瑟不假思索:“放人。”
凌熠激动:“卢乎伦阴险狡猾,今天把他放了,以后可能就再也抓不着了!”
“跟你的性命安危比起来,老东西的死活一点都不重要。”奥瑟语气坚定,“他要放就放,要杀就杀,在我眼里,他的重要性连你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凌熠沉默着生闷气,早知如此,还不如刚才亲手把他了结了。
大概是奥瑟的命令被迅速有效地执行,史尼在接了个电话后,态度变好了许多。
“奥瑟殿下果然爽快,您的战舰应该已经在附近了,我这就打开跑道舱门与您做人质交接。”
两艘同样庞大的军舰在空中缓缓向彼此靠拢,跑道边缘的凌熠已经肉眼看见对面跑道上紧张等待的奥瑟。
高空中的气流卷得头发毫无规律地乱舞,两艘军舰低沉的轰鸣渐渐叠加到一起。
凌熠:想过跟奥瑟再见面,没想到再见得这么快。
该当面讲的说辞还没编好,瞒了这么久的理由也不够充分,只希望奥瑟能看在不知道几个孩子的份上既往不咎。
史尼亲自押着凌熠,站在跑道边缘等待接轨。
“奥瑟殿下要是有翅膀,现在已经飞过来了。”史尼不大客气地调侃。
凌熠还在生他放走卢乎伦的气:“可你怕是要插翅难飞了。”
“我突然想起来,我有一个外甥,叫科基,曾经被人从宿舍楼顶推下去,差点摔得没命,你知道这件事吗?”
“我们宿舍有四层楼呢,算他走运。”
“那你会不会也像他一样走运呢?”
凌熠感受到一股推力来自后背,随之而来的是双脚悬空的失重感,向上的气流延缓了他下落的速度,但改变不了他下落的趋势。
等他在电光火石间想明白,这个史尼压根没打算让他活着离开这个真相后,几乎与他同步跃下跑道的人影,从半空将他捞入怀中。
进入熟悉的怀抱,看着熟悉的面孔离自己一寸之遥,凌熠冒出的想法不是害怕,也不是绝望,而是——
好亏啊,这下两尸三命是必然的了——不,三命只是保底,据说有经验的蜂族分娩师能从纹身上读出胎儿数量和性别,他恐怕是无缘知道了。
唇齿忘我地纠缠在一起,纹身感知到另一半的信息素,发出强烈而耀眼的光芒。
忽然间,高速下落的身形被一股柔韧富有弹性的力量稳稳托住。
凌熠睁开眼,数十道蓝色细长的光带相互缠绕,交织成一张散发着蓝光的能量巨网,将二人毫发无损地护在其中。光带的源头,来自一左一右两架小型战机。
从战机驾驶舱探出两张久违的脸:“嗨,凌熠!好久不见!”
凌熠喜出望外:“博瑞!达伦!”
博瑞还是那个大嗓门:“没想到吧,我们哥俩毕业后被分到飞行部队服役,回国接到的第一个命令竟然是狙击你的飞行器!”
达伦:“幸好我们担心史尼出尔反尔,没有提前暴露,一直在暗中观察。奥瑟殿下,凌熠,你们两个坐稳,我们托你们上去。”
凌熠刚松了口气,就被奥瑟焦急地拉着检查身体:“你怎么样?孩子有没有事?会不会动了胎气?”
“……”凌熠哭笑不得,“殿下,我们蜂族人不存在胎气那种东西。”
“那孩子在哪?有卵巢那种器官吗?”奥瑟恨不得将他翻来覆去地检查一遍。
“你只关心孩子,你想也不想就跟着跳下来,不要命了吗?”
“那也好过你说都不说就跑了,光给我留一条语音消息。”
“我不是故意要跑的,当时那种情况,我不跑就是死路一条。”
奥瑟用手指堵住他的嘴:“不许说不吉利的话,吐了!”
“……呸呸呸,行了吧?”这迷信的习惯,估计这辈子都改不掉了。
奥瑟再一次将人紧紧圈进怀里:“其实在找你的路上,我什么都想明白了。贝尔舅舅本来就有到处捡小孩的习惯,你一定也是他收留的蜂族小孩,后来蜂族清剿,席恩队长为了保护你,隐瞒了你的出身。”
“……嗯。”
“你早点向我坦白,我能接受。我恨蜂族是因为他们害死了贝尔舅舅,可当年你不过是个小孩,跟你有什么关系?”
凌熠将耳朵贴在奥瑟胸膛,聆听他剧烈的心跳,体温却比先前凉了许多。
能量网罩住的二人被缓缓拉升回跑道上,史尼跪在地上,被席勒反剪双手,唐德在看见奥瑟活着的一瞬间,身躯轰然倒地,喉咙深处连续发出三次强烈抽气的声音,继而转为丢人现眼的哀嚎。
“我差点以为再也见不到殿下您了……”
见二人平安无恙,其他人也都松了口气。
博瑞与达伦降低了飞行高度:“我们刚才都听到了,凌熠你要去哪里生小孩,我们给你护航!”
“……”凌熠实在是不习惯这种问题,可所有人都注视着他,又不得不回答。
“珈塞纳。”
这个答案一出,博瑞等人不约而同面露难色:“国外?”
第90章
凌熠在实地上站稳还没多一会儿,就当他准备向舰舱内迈出第一步时,再一次双脚悬空,竟是被奥瑟当着众人的面,打横抱了起来。
“喂!”
“从现在开始,老实待着,不要乱动,以免动了……”奥瑟一顿,“总之,老实待着。”
“我是怀了,不是瘫了,你这样我很丢人诶。”凌熠以近乎将脸埋在他怀里的姿势咬牙切齿。
“我仔细想过,卵比胎儿更脆弱,更需要保护。”
“……”面对奥瑟丝毫不避人的音量,凌熠也不要脸了,扬声道,“殿下一身使不完的力气,怎么不去抱唐德队长?您看他连路都走不了,更需要您的帮助。”
唐德:“不不不不不不,我喜欢坐轮椅,我天生就是坐轮椅的料。”
奥瑟才不管凌熠说什么,执意不肯放他下来,就这样一路从跑道抱进舰桥,命人用一条厚实的毯子铺满指挥座椅,才把人放下来。
“水。”
下属端来水杯,凌熠还没等接,杯子已在奥瑟手里,吸管送到嘴边。
“一定要这么夸张吗?”
“除了保护好孩子,你什么都不用做。”
“……”
唐德:“殿下,我们马上要到狄珈边境了,接下来怎么做?”
“致电蕾莎莉亚女王,我来交涉。”
片刻钟的功夫,女王雍容华贵的面容出现在视讯屏中。
“奥瑟殿下,珈狄两国邦交已久,您依循外交流程做正式国事访问,我当然诚挚欢迎。可您欲乘军用战舰贸然入境,未免太不把两国邦交政策放在眼里了。”
“我知道此举违背外交礼仪,但事出紧急,望女王陛下破例放行。”
女王嫣然一笑,眼波转至凌熠。
“一个对蜂族赶尽杀绝的国家,最有可能继承王位的皇子,却娶了蜂族的OMEGA。要是你当初听我的,留在珈国,就不会有今天这么多麻烦。”
奥瑟:“以前的事以后再说,眼下生育一事迫在眉睫,请陛下通融!”
“落难蜂族来我国寻求庇佑时,我亲口答应过他们,绝不允许冯狄帝国一兵一卒践踏他们的新栖息地半分,奥瑟殿下这是在逼迫我食言吗?”
“我以冯狄帝国继承人身份发誓,绝不在珈塞纳帝国境内与蜂族起冲突。”
“如果我执意不肯,贵国军舰难道还打算硬闯不成?”
在奥瑟即将说出“迫不得已只能兵戎相见”前,兰泽站了出来。
“蕾莎利亚陛下,萨利夫人分娩之时,如果没有凌熠的蜂毒作为天然麻醉剂,不仅胎儿会夭折,萨利夫人本人也极大概率因难产并发症丧命。”
紧张的气氛缓和了下来。
“萨利夫人的确跟我提过这件事,她说,多亏凌熠为她输血,才脱离危险。”
“对外谎称输血,事实上蜂族人短时间内大量分泌毒液,远比输血更为凶险,凌熠也是冒着生命危险救下萨利夫人母女。”
奥瑟意义不明地看了兰泽一眼。
女王沉吟:“我是懂得知恩图报的人,凌熠救过我妹妹跟她的孩子,我自当护凌熠和他的孩子周全。但是,我只允许你们搭乘的这一艘军舰入境,且舰上人员必须精简至驾驶军舰所需的最低限度。”
“我们接受。”奥瑟几乎秒答。
女王恢复了笑容:“我听闻,蜂族OMEGA孕期服用哪种口味的蜂王浆,将来孩子就会拥有那种花香的信息素。奥瑟殿下,凌熠,我很期待二位生下散发着我国国花馥郁芬芳气息的宝宝。”
军舰精简了人数,博瑞和达伦也只能被迫留在边境线另一边,博瑞依依不舍:“等我侄子侄女们出生,一定记得发张照片过来啊!”
凌熠无语,这些人都被兰泽带偏了,还没出生就认定是‘们’了,蜂族人单胎率也很高的好不好?
蜂族喜好选择四季花开的平原做栖息地,珈塞纳国素来有着“繁花织就的国家”美称,在冯狄帝国受迫害的蜂族幸存者,陆陆续续迁徙到这里,筑造了新的蜂巢。
蜂族人的蜂巢是最资深的建筑师也无法复刻的神造建筑,祂仅需一小块王台碎片,配合蜂族人的信仰之力,就能慢慢拓展成由若干六边形组合成的宏大建筑。
更令人不可思的是,这看似一动不动的建筑,竟是有生命力的,祂不仅能孕育蜂族的后代,每隔十年左右,还会选出下一任的王。
新的栖息地,拥有不输于凌熠故乡景埠穹廊的无垠花海,众人抵达后,都被眼前的美景惊呆了。
唐德情不自禁感叹:“当年,我们的军队,就是在这么美的幻境,展开屠杀的吗……”
凌熠顷刻被带回至那个血流成河、火光漫天的夜晚,悲痛之色难掩。
奥瑟很不满地瞪了眼唐德,后者也觉察失言,可一句轻飘飘的道歉,又怎么够偿还蜂族这么多年的血与泪。
“凌熠,”奥瑟极低沉地开口,“等我回国,一定为你主持公道。”
凌熠推他胸口:“放我下来。”
“你先不要动气,眼下身体最重要。”
“我没有跟你生气,蜂巢位置是加密的,我不能言说也不能指路,只能凭借我们特有的脑内罗盘走进去。如果没有我带路,你们就是在这里绕七天七夜,也找不到入口。”
“那么……”奥瑟视线往一旁的唐德飘去。
“我也不需要轮椅!”凌熠无奈至极,“我健康得很,能走能跑,别把我想成需要躺着保胎的高危产夫。”
他不是没想过,一向以繁殖癌著称的奥瑟,一旦当上准爸爸会有多紧张,只是没想到会紧张到这种程度。
不夸张地说,如果呼吸可以代劳,奥瑟都恨不得替他喘气。
奥瑟很不情愿地把人放下,在身后亦步亦趋跟着,生怕他摔了绊了。
其他人尾随其后,唐德的轮椅在花海里寸步难行,开始还由下属搀扶着步行,但总是落后,凌熠干脆让火羽把他放在肩头扛着。唐德怎么说也是身高挺拔的ALPHA一枚,火羽扛起来面不改色,走路也毫不费力。
“我堂堂皇太子近卫队队长,你这么整就没礼貌了我告诉你,我也是要面子的好不好……你吃什么长大的,为什么这么大力气?……换个姿势行不行,硌到我内伤了哎哟哎哟……”
长长的队伍就在唐德的碎碎念中前进,连奥瑟都没忍住观察了好几次火羽。
“在我毫无察觉时,你也没少发展自己的力量。”
凌熠警惕:“你不会想跟他们秋后算账吧?”
“我只是好奇,连兰泽这样的人都死心塌地帮你,他可不是那些被你信息素迷得晕头转向的楞头ALPHA。”
凌熠听了想笑:“被我的信息素迷得神魂颠倒的中年ALPHA,怎么还瞧不起年轻人了?”
“萨利夫人分娩,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他那么早就知道你的真实身份,还有你的那些小伙伴,个个都比我更早知情吧?”
凌熠转过身,在他领口佯做摆弄:“冯狄·奥瑟先生,你答应过我不翻旧账的,尤其不能动我的人,我这个人很护短的。”
奥瑟抓住他的手:“难道我还不算你的人吗?我都跟你造出人来了。”
凌熠眼角一跳,抽手转身就走,奥瑟心中警觉,快步追上问:“难不成…造出来的不是人?你们蜂族人,小的时候是人类婴儿,还是……小蜜蜂?”
“冯狄·奥瑟!”
“是人是蜂我都能接受!我只想有个心理准备……凌熠你别走那么快,这里路滑不安全……都走这么久了,你要不要原地休息一下?”……
一行人走了约四十分钟,沿途的花卉越来越陌生,花香越来越浓郁,花间飞舞的蜂蝶也越来越多。
“到了。”
“这里?”奥瑟狐疑地打望四周,这里与沿途的花海几乎无差,如果非要说哪里有区别,四周的浓雾使视线变得有限,让人看不清远处。
凌熠合上眼,展开双臂,专属于他的信息素气味缓慢上升,被香气吸引来的蜜蜂绕着他的身体有规则地飞舞,很快凝聚成了一小撮。
凌熠扬起手臂,旋转、抬头、移步,身姿轻盈灵动,每个动作看似无序,却又有着独特的轨迹和节奏,蜜蜂围着他共舞,跳着只有他们懂的语言,花颜六色的花瓣被卷上天,再纷纷扬扬地洒落。
“啊,那个,那个是,”唐德如同发现新大陆,“凌熠殿下在舞会上跳的开场舞!”
蜂群围绕凌熠右臂旋转,形成一道圆环,到某个时机成熟的时候,凌熠朝前方一指,圆环脱手,如同一支离弦利箭,笔直射进神秘而深不可测的迷雾。
少顷,若干黑影从迷雾中显现,快速朝这个方向走来。
“我等你好久,你终于来了。”
为首的女性OMEGA,正是那日在希尔德贝里假死脱身的蜂族间谍泰莎。
待看清奥瑟的脸后,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看看凌熠,又看看奥瑟,就这么打量了好几个回合,自然也不会错过凌熠那醒目的纹身。
“你是说,你不仅没做掉这个男人,还怀了他的崽?”
“我知道你接下来想问什么,还把人领到了这里,是的。”
奥瑟甚至直了直背脊,一副家属就该陪产夫到产房的气势。
“伊登侯爵夫人,好久不见。侯爵如果知道你还活着,一定很开心。”
泰莎半天才长吁一口气:“这可不是我能决定的事了,我为你请示王吧。”
她也举起手臂在空中快速舞动几下,又一撮蜜蜂飞回去通风报信。
现任蜂王是那场浩劫的幸存者,双王台中的第一胎,马上就要迎来他的十八岁成人礼。
凌熠见到蜂王,立刻鞠躬行礼,奥瑟见状,也收起傲气,表现出恭敬的模样。他一颔首,身后的人跟着齐刷刷弯腰。
“尊敬的王,您迷途的子民凌熠,今日终于有幸得见您的尊颜。”
蜂王热情地将他扶起,却对他以外的人视而不见。
“你的情况,泰莎已经全部告诉过我,这些年,你一定过得很辛苦吧。”
凌熠眼眶一酸,几乎要当场落下泪来,好在强忍了下来。
“多谢王关心,我原本已生擒宿敌卢乎伦,可惜——”
泰莎插嘴:“王,其他事可以缓缓再说,凌熠看起来已经临近产期,不能再耽搁了。”
蜂王浅浅一笑,目光终于落在一旁的奥瑟身上。
“你说的情况显而易见,但是很可惜,没有我的准许,凌熠不能归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