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ABO·二十二

    坎贝尔死在了监狱,据说是畏罪自杀,当然这个畏罪自杀只是官方的说法,真实情况犹未可知。

    而坎贝尔一死,曾经鼎盛一时的坎贝尔大公家也迅速衰败下来,其长子和二子因为争夺家产两败俱伤,却没有意识到,坎贝尔家真正的实权已经开始转移。

    而另一边,菲利普也渐渐意识到了不对,奥斯顿与自己的联络开始变得怠慢,他似乎总算察觉到对方想要将王位取而代之的野心。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在秋风肃杀的时节,基乎所有人都能感觉得到,萨洛曼王城的形势变得越来越紧张起来。

    有什么在暗潮涌动。

    而在裴初给希尔下达过刺杀萨洛曼国王的命令后,他就再也没接见过他了。

    因为想要嫁祸给菲利普,这次的任务需要慢慢筹划。

    裴初将希尔在军中的职位恢复,甚至还给他升了两级,但是与之相应的,他的任务也越来越危险。

    每一次几乎都是以命换命得来的军功,奥斯顿好像已经并不在意名为希尔的这把刀会不会被磨损折断了。

    而最后一次用他,或许就是在刺杀萨洛曼国王的时候。

    天气有些阴,裴初的轮椅驶进了帝国王宫,再一次见到了老国王。与上一次相比,他这次的气色倒是恢复了不少,病容褪去,却依旧可见体弱衰败。

    国王的寝宫很是宽大,地上铺着柔软的地毯,窗户微阖,窗外的风将金织的窗帘吹得微微飘动,窗前还隔着一道人物油画的屏风。

    裴初笑了一声,将轮椅慢慢推近,来到了老国王的床前。

    老国王看上去已经行将就木,但他这副虚弱的模样很久了,就是没见他真的咽气,也不知道是在拼着一股什么样的执念。

    或许就是不甘心看着奥斯顿这么轻易的夺取掉萨洛曼帝国的皇权。其实他们俩没什么话好说了,总归是一个狼子野心,一个心知肚明。

    裴初的轮椅驶近的时候萨洛曼国王看着他,神情有些恍惚,“我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才十二岁,齐腰高,骑在小白马上,神骏的拿着□□打下一只鹰。”

    “那时候我就说,奥斯顿绝对会成为整个帝国最厉害的将军。”

    裴初一边推着轮椅一边听着他说的话,笑了笑,“陛下并没有看错人。”

    “你那时也是这么回答的。”

    老国王已经黯淡的灰绿色的眼眸看向了裴初,这个时候便会发现,即使希尔与戴德王后长得十分相似,一些地方还是像萨洛曼国王的,比如说他们的眼睛。

    又比如说他们同是酒类的信息素,以及某些方面可以说偏执的性格。

    奥斯顿穿着军装,肩衔表彰着他的军功,他所过半生确实是为萨洛曼帝国立下了很多汗马功劳,甚至搭上了他的一双腿。

    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当年那个白马意气,一心为国的少年将军,变成如今这个野心勃勃,搅弄权术的厚黑元帅了呢?

    萨洛曼国王用丝绢掩着嘴咳了咳,目光又落到男人的腿上,他目光复杂,最终也只是叹了一声,“或许我不应该让你去马其顿的。”

    “哪有那么多或许呢?”裴初的手指落在轮椅上敲了敲,嘴角勾起的弧度散漫,暗红色的眼眸微眯,望着这个躺在病床上的老人笑道,“陛下召我过来,总不会是想和我忆往昔吧。”

    萨洛曼国王又咳了两声,他看上去确实是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掩嘴的丝绢拿开,上面还印着鲜红的血,裴初瞥见了,也没说什么,只是从床头给他倒了一杯水。

    老国王看着他的动作,突然问,“坎贝尔死了,下一个会是谁呢?”

    裴初没有答话,只是将水杯递给他,萨洛曼国王接过,看着玻璃杯上倒映着自己的脸,笑了笑,他喝了一口水,叹道:“伟大的奥斯顿元帅是希望我这个老人如何死去呢?”

    他握紧水杯,突然用力的向着裴初一砸,浑身颤抖的发问,“是父子相残吗!”

    那杯水并没有砸到裴初身上,被裴初偏头一躲,擦着他的耳边过去,但杯中的水还是淋湿他的脸庞和胸口。

    裴初面容不变,拿出手帕擦了擦脸上的水,他的黑发也因此湿了半截,胸口同样洇湿了一片。但他看上去并没有生气,反倒有些浅笑嫣然,一边低头收拾自己,一边道,“原来您已经知道了。”

    “也是,菲利普亲王都知道的事,陛下不可能不知道。”

    将自己重新收拾好后他将手帕一扔,暗红色的眼眸重新直视国王,微湿的黑发垂落,好像蒙在他眼中的阴影,若隐若现,让人生惧,他似乎也没什么隐瞒的意思,干脆坦白道,“没错,希尔其实就是陛下与戴德王后的血脉。”

    “只可惜是个omega。”

    他嘴里说着可惜,神情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暗红色的眼眸阴郁,就好像映了两潭血池,嘴角的笑意也越来越深,瑰丽美艳,暗含剧毒,“不然还能继承您的王位。”

    老国王的身体抖了抖,捏紧了床单,他质问,“你明知他的身份却收养了他这么多年,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哈?想要做什么您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轮椅上的alpha一声嗤笑,他身形向后靠在了背后的轮椅上,此时此刻,他完全放下了自己的伪装,好像一朵罂粟完全绽放,肆无忌惮,散发他阴险又致命的毒。

    他好像忍不住般撑着下巴掩嘴嘲笑,“您都不知道他这些年为我杀了多少人,我的政敌,您的追随者,可笑他还以为这是在为他的母亲戴德王后报仇,却不知被我利用了个彻底。”

    他说着说着肩膀抖了起来,笑声也越来越大,像是想到了什么令他肚子发疼笑话,“他做了这么多,成长的令我都感到惊讶,我原以为这是因为他是一个和我一样格外强大优秀的alpha,却没想到他竟然是个omega。”

    “这可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啊。”

    他笑着笑着放下了手,感叹了一声,好像真的在为这个出乎他意料的omega感到惊叹,但下一刻话锋一转,他又笑道,“不过这也是天助我也吧,omega不能继承王位,我原本以为他是个alpha一直都在防备他来着。”

    “但如今既然知道他是个omega罢了,他这把刀虽然好用,但也该折断了。”

    他望着萨洛曼国王,眼眸弯弯,“我是打算让他来刺杀陛下您的,还以为您不知道他的身份,到时候无论是希尔杀掉了陛下,还是陛下反杀了希尔,都是一出好戏,也是最适合他的结局。”

    老国王听着他的阐述震惊无比,他喘着粗气,喉头几经哽咽,最后才嘶哑的问出声,“你为什么要这么对希尔,他在你手下这么多年,为你做了这多事,难道你就对他没有一丝感情吗?”

    屋外好像要下雨了,秋风更大,带着凉意,吹进了室内,又被屏风遮挡,只能看见窗帘飘舞,层层叠叠,就好像是谁无法平静的内心。

    室内,只有奥斯顿的声音在回荡,和着秋风,凄清又凉薄。

    “感情?”他咀嚼着这两个字,再次不屑的嗤笑一声,“我为什么要对他有感情呢?”

    “您忘了我的腿是如何残了的吗?”alpha转着轮椅,和床上的老国王距离拉近,他拽住老国王的衣领,冷道,“是因为您要我去攻打马其顿,为了您的私欲,为了戴德王后。希尔既然生在马其顿,又是您和戴德王后儿子,他难道不该为此还债吗?”

    他的眼神阴森,神色扭曲,揪着老国王衣领的指节发白,最后却只是轻轻呢喃一句,“您知道,我有多久没有站起来了吗?”

    曾经骑马猎鹰的意气少年,终究只能与轮椅为伴了啊。

    老国王被奥斯顿揪住衣领,被迫与他对视,他从他那双暗红色的眼眸里只能看到一片扭曲的疯狂与恨意,萨洛曼国王知道,这人早就已经困在了一片黑暗里,再也看不见旁人的痛苦和感情了。

    所以他不在乎希尔,可以说,他恨希尔,就好像他让希尔恨他一样,他希望这孩子与他一样感受到痛苦。

    老国王的腰好像更弯了。

    而裴初说了这一句,又松开了手,抚平了国王衣服上的褶皱。他突然又将自己所有的情绪收敛,微微笑道,“很抱歉,请原谅我的失礼,陛下。”

    他推着轮椅退后,望着佝偻着腰坐在床上的老人,偏了偏头,好像在观赏老人的痛苦,半响才道,“您上次不是说想见希尔一面吗?”

    “放心,你们很快就会见的。介时我一定会让你们父子团聚,再也不分开了。”

    他笑容里含着血腥的杀气,瑰丽旖旎,却又让人心生畏惧。而说完这句话,他便转过轮椅,头也不回的离开王宫。

    走在走廊里的时候,裴初松了松领带,眼神里突然落入几分倦,临走前他向着寝宫望了一眼,最终勾出了一抹笑。

    奥斯顿走后,隔在窗前的屏风后面突然伸出一双手将窗户阖上了。

    片刻后,又从屏风后拐出一个人,黑衣军装,黄发翠眸,正是希尔。

    希尔怎么到这里的,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

    他已经很久没见到过奥斯顿了,他给他下达了刺杀萨洛曼国王的任务,但似乎并不关心他要以什么方式完成,又能否成功。

    所以奥斯顿并不知道,菲利普因为察觉到了奥斯顿的危险性而找到了希尔,并且告知了他的真实身份。

    因为希尔是个omega,对他继承王位并没有威胁,索性他也不介意在希尔面前扮演一个好叔叔的角色。这个消息对希尔来说是有冲击的,然而更冲击的是,这个事实被那个人亲自血淋淋的揭开。

    希尔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他望着奥斯顿离开的寝宫门口,就好像望见了那人在走廊之上,转过头的一次回眸。

    第92章 ABO·二十三

    萨洛曼国王的寝宫里,此时父子相认的场面有些沉默。萨洛曼国王以为希尔会因为奥斯顿的大受打击,但他看上去却出奇的冷静。

    越是冷静,越是让人不安。

    希尔看着模样十分肖似戴德王后,可萨洛曼国王知道,这孩子的性格其实更像自己。

    那双翡翠色的眼眸里确实在压抑着什么,浓郁的颜色沉淀在眼底,是他那被压抑到极致的的感情。

    可他面上依旧是笑着的,温文尔雅,看上去就是一个令人觉得端庄又优秀的孩子。

    奥斯顿确实把他教导得很好,这样的人无论是omega还是alpha,都难以掩饰他骨子里的锋芒。

    “所以,其实您才是我的父亲?”

    希尔微笑着问,这是他第一次见萨洛曼国王,在以往的认知里,奥斯顿告诉他的是,萨洛曼国王是他的敌人,是害他母亲流落马其顿,又将马其顿亡国的罪魁祸首。

    是他必须亲手杀死的对象。

    然后,今日在屏风后面,少年又听见他亲口承认,萨洛曼国王才是他的亲生父亲,他所做的一切,也不过是一场让他们父子相残的局。

    原来从马其顿街头相遇的那一刻开始,他就注定成为他的棋子,成为他野心勃勃谋算里的一部分。

    希尔和奥斯顿之间本就是一场欺骗和利用,而如今他才知道,他在这场欺骗和利用当中,输的彻底。

    连带着自己的心动和挣扎都像一场笑话。

    希尔弯了弯眼,眼里的翠色透着黑。

    而萨洛曼国王已经红了眼眶,他看着眼前的少年,听着他的话,唇角微颤,半响才努力平复下来,“是的,我的孩子。希尔,你是我的孩子。”

    他好像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从被子上抬起了手。

    希尔看着床上风烛残年的老人,看着他向他升过来的,那只干枯又瘦弱的手,他顿了顿,缓步上前,握住了他。

    “您就不怕我欲图不轨?”

    他握着这只手,却没有再凑近,而是望着床上的老人微笑的问道。

    在他的记忆里,马其顿国王虽然对他不是很亲近,但也不是很差,或者说,他的母亲将他保护得很好。

    可是不管怎么样,所有的一切都被床上的老人给毁了,也可以说,他悲惨的身世命运皆由萨洛曼国王而起。

    从这一点来看,他听从奥斯顿的话恨他也不足为奇。

    萨洛曼国王仔细的打量着眼前的少年,握紧了他的手,摇了摇头,“你不会的,你已经不愿意再听从奥斯顿的摆布不是吗?”

    “希尔,你是一个不会输于任何alpha的omega,你很优秀。”

    “你有资格继承我的王位。”

    他是他期许多年唯一的血脉,是他戴德王后的亲生子,只凭这一点,无论希尔是A是O还是B,他都会让他继承萨洛曼的王位。

    他是唯一有资格的人。

    希尔笑了,他摸了摸自己脖子后面的腺体,眸色深深。

    *

    查尔斯和威廉早前因为给停职禁闭的希尔求情被裴初外派了出去,现在他身边的好像出现了一定的空挡。

    从王宫里回来的裴初松掉领带换了一身衣服,他一边想着王宫里此时应该在相认的父子,一边想着自己接下来的布局。

    裴初并不想给自己的收尾安排得如何轰轰烈烈,事实上,在原剧情里奥斯顿的结局残酷而讽刺。

    他是一个军事天才,一生打过无数胜仗,掌握着萨洛曼帝国最高的军权,但他在他人生中最后也是重要的一场战役中,却是失败了。

    奥斯顿这人即骄傲又自大,他自认为掌控住了一切,没有人能够打败他。他将希尔养在手下,从始至终也只是将他当做一个工具,一颗棋子,从未将这个少年摆在能与自己抗争的位置上。

    还有一直在他身边的阿尔文,这个白大褂医生总是在奥斯顿身边隐藏得很好,未曾展露过自己一丝的破绽。

    以至于直到最后奥斯顿才知道他其实是坎贝尔家的第三子,在坎贝尔死后接管了坎贝尔家的大权。

    并且在最后还帮助主角受掩藏住自己omega的身份,成功登上了王位。

    而奥斯顿却死在了与菲利普的斗争上。

    菲利普是明面上被推出来与奥斯顿对弈的炮灰,他对王位野心勃勃,萨洛曼国王想让自己的亲子希尔登基自然也不会容他。

    而恰巧不管是奥斯顿还是菲利普都没有将仅是omega的希尔放在眼里,他们互相都只将对方视作竞争对手,暗中却是被主角攻受阿尔文和希尔,以及萨洛曼国王添油拱火,推波助澜。

    做为在奥斯顿身边潜伏了这么久的医生和手下,阿尔文和希尔对元帅府以及黑鹰军团的情报当然有一定的了解。

    希尔还早已在军队里积累了一定声望,所以他们在加剧菲利普和奥斯顿的矛盾的时候,也早已筹划好了打败奥斯顿的手段。

    菲利普即使一块挡箭牌,也是用来背锅的。

    他要为奥斯顿的死亡背锅,而以奥斯顿在军中和帝国的声望,哪怕国王和希尔几人都知道奥斯顿狼子野心,心怀不轨,也不能够让他的死背负骂名。

    他只能够在一片赞誉中死去,他精心培养国王的血脉,萨洛曼的继承人希尔成才,却被得知真相的菲利普嫉恨。

    因为想要顺利以亲王的身份继承萨洛曼国家的帝权,于是打算谋杀老国王唯一的血脉,而奥斯顿为了保护这位王子,他倾心呵护培养的国家继承人,牺牲在了与菲利普的战争当中。

    这确实是一个感人的故事,等到动乱结束,萨洛曼国王正式宣布希尔为他的继承人之后,他们也能够凭借希尔军中的声望和奥斯顿的护持,很好的笼络住由奥斯顿一手带出来的黑鹰军团。

    希尔也会借助黑鹰军团和阿尔文所继承的坎贝尔家的支持,稳定住他的帝位。

    一个美满的剧终,也是裴初一心想要促成的结局。为此,他做足了一切准备。

    包括他最后死时的一场大火。

    奥斯顿是死在一场火里的,在菲利普进攻元帅府被他打败以后,在他以为他铲除掉所有障碍,总算要将整个萨洛曼帝国收入囊中的时候,他被一场大火打败了。

    身边的亲兵侍卫被解决,查尔斯和威廉不在身边。奥斯顿身负残疾坐着轮椅,凭他自己怎样都无法逃出那一场大火。

    都说骄兵必败,做为元帅的奥斯顿最后也死在了这样一个简单的道理中,死在了他深恶痛绝的残疾下,绝望,残酷,又讽刺。

    而这也将是希尔的复仇。

    裴初坐在轮椅上深吸一口气,管家机器人卡卡夫这时候给他倒了一杯水。裴初看着那双蓝色的大眼睛笑了笑,指节在它的圆顶中一敲,突然道,“还是送你去维修吧。”

    卡卡夫宕了一会儿机,随即想起一连串电子音,“卡卡夫没有问题!卡卡夫不需要维修!不需要!”

    空荡的只有裴初一人的房间,好像因为机器人吵闹不满的抗议声有了点人气。坐在窗边的男人看着它,低头的嘴角勾起了一个笑。

    温柔沉静,藏在卡卡夫眼里,成了那难以追寻的回忆。

    *

    实验室里,一声脆响,伏在桌案上的阿尔文不小心碰倒了一剂试管。

    试管掉在地上摔得粉碎,里面红色的液体就像鲜红的血液一般蔓延开来。

    阿尔文看着微微皱眉,他少有这么不小心的时候,心里莫名有些烦躁,他将这归结于连日来的实验所带来的疲惫。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后,他叫来助手机器人将地上打扫干净。

    虽然有些可惜这管试剂,但掉在地上的东西也不好再给那人使用。

    他的实验室空荡了很多,观察房被阿尔文清空,只留下最里的那一间空室。他的实验进展了十年总算有了成果,于是观察房里的其他残次品也就没有了价值。

    阿尔文将这里交给机器人,自己走向了那间空荡的玻璃房。

    他没有进去,而是隔着玻璃打量着里面的一切,他很喜欢这种感觉,过往的十年里,他就是这样站在这间小小的实验室里,观察这一个一个被他拘禁再次的实验体。

    也是在这里,他创造出了足以使这个世界颠覆的成果。

    阿尔文笑了一声,他身子靠后靠在了背后的墙上,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兜里,看着玻璃房里的摆设微微出神。

    他有些不记得最初决定想要研究abo性别实验的目的是什么了,总归不是所谓的想要促进abo性别之间的平权,阿尔文没这么无聊,也没这么伟大。

    或许,他只是想看看一辈子都犹如野兽般被划分等级生活的家伙们,突然被颠覆了这个等级了该怎么办。

    Alpha失去了特权是会无助还是恐慌?omega和beta突然拥有了掌握自己人生的权利,是会欣喜若狂,还是无措茫然?

    阿尔文做过很多次实验,甚至在很多年前就在自己身上开过刀。次数多了有时候阿尔文自己都不知道,他做的到底是实验,还是在研究的人性。

    在一次次的观察里,能让他感到惊喜的意外寥寥无几,唯有的两个,一个omega一个alpha。

    一个和他一样有着痴心妄想的疯狂,是他成果的结晶。

    一个比任何人都强大,又比任何人都隐忍,是他想要破坏,又想要占有的,人。

    阿尔文深吸一口气,肩头轻颤忍不住笑了起来,放在兜里的手微微握紧。他忍不住想,若将那个高高在上的存在拥抱在自己的怀里,他会看到怎样的神情呢?

    第93章 ABO·完

    如裴初所预料的那样,在这场棋局的最后,到底是被明里暗里,步步紧逼的菲利普最先沉不住气。

    在裴初正式派希尔刺杀萨洛曼国王的那一天晚上,一场即将改变萨洛曼帝国未来走向的内乱,也终于拉开了序幕。

    月影澄澄,子夜点缀着繁星。这是一个很晴朗的夜晚,但元帅府的楼下,却是一片肃杀。

    这也不知道是元帅府第几次经历的腥风血雨。

    就好像这么多年,他坐在帝国元帅的位置上,看着光鲜亮丽,轮椅下碾过的,却是累累白骨铺就的路。

    菲利普大概真的是孤注一掷,不知从哪儿调来的兵力围攻了元帅府。而元帅府的守卫虽然不算多,但都训练有素,对付起突袭的入侵者,总是显得游刃有余。

    裴初推着轮椅坐在落地窗前,看着楼下一片喊打喊杀,枪火弹药的蹿起来的硝烟,有些让人触目惊心。

    敲着轮椅一点一点的数着时间,当数到一百的时候,忽然一声炸响,不知是被哪颗流弹击中了大楼,冲天的火光蹿起,顷刻间吞噬了元帅府。

    元帅府里,被人浇了汽油。

    显然大楼里有敌人的内应,只是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猝不及防。

    厮杀还在继续,但元帅府的士兵们似乎有些乱了,元帅还在楼上,他们却被敌兵牵住了手脚,原本还在元帅府的形势,突然有了逆转的倾向。

    菲利普的手下们拼死也要阻止元帅府的士兵们冲进大楼。

    危急时刻,又有一支小队突然出现。

    黑色的军装,矫健的身形,黄发翠眸,原本应该在王宫里刺杀萨洛曼国王的希尔,突然带着自己的小队出现。

    将眼前的入侵者一刀斩杀,刀光血影当中,希尔看了一眼那被熊熊火光缠绕的元帅府。

    “希尔上尉!”

    此前裴初给希尔升了两级军衔,从原来的少尉成了上尉,而他的骁勇善战也令黑鹰军团的战士们臣服。此刻看见前来支援的希尔纷纷感到惊喜。

    然而火光照耀在少年脸上,莫名的让人有些不敢靠近。冲天的火势还在蚕噬着大楼,希尔砍到一个又一个挡在眼前的入侵者,最终一步跨入大火之中。

    裴初这个时候已经是准备脱离这个世界了的,他并不担心楼下的形势,之后的发展他也早已做好了铺垫,他只需要按部就班,丧生在这场大火中即可。

    他没想到希尔会来。

    大火烧断了元帅府的电路,整栋大楼都陷入了一片黑暗,只有火光和浓烟从下而上渐渐包围了这里。

    希尔找到裴初的时候,alpha正坐在落地窗前,他透过窗外俯瞰着楼下的厮杀,哪怕大火吞至眼前也是镇定自若的没有丝毫的惊慌。

    好像连这场大火也在他的预料之中,却唯独对来到这里的希尔微微皱眉。

    好像他是他谋划里的一场意外。

    是啊,按照他的谋算,希尔此时应该是在萨洛曼王宫里刺杀国王的,他还派人跟踪了他,以确保他与国王一起死在这场政变的前夕。

    他是被奥斯顿舍弃的一把刀。

    这么想着的时候,希尔已经走到了裴初面前。

    这时候的火势已经很凶了,浓烟散到奥斯顿的房间,窗外的火舌也在不断向着这层楼逼近蔓延。

    裴初被烟呛得低咳,握着拳头微掩住嘴,他看着走到面前的希尔,眉头皱得很紧,看样子是真的对出现在这里的希尔看到震惊和恼怒。

    “你很生气?”

    希尔刚刚在底下砍了几个人,黑色的军装沾着血,浅黄的碎发也染上几缕深红,他却似乎并不在意,嘴角勾起一抹温和的弧度,翡翠色的眸子望着裴初,问,“你为什么生气?”

    “是因为我没有按照你的想法去刺杀萨洛曼国王,我的父亲。还是”

    少年微微俯身,一只手禁锢着轮椅,一只手落在裴初的脸上。

    裴初这时候才看见,那翡翠色的眸子是有些深的,仿佛沉浸在暗夜里的翡翠,再不见半点清澈盎然。

    那只手在裴初脸上轻轻摩挲着,亲昵温柔的,仿若情人间的爱抚,但他慢慢开口,却是一点一点揭掉温柔旖旎的假面,露出鲜血狰狞的内里。

    “还是你觉得我不应该在这里出现,我破坏了你的计划,一颗废弃的棋子扰乱了整个棋局。”

    裴初伸手挡开了少年落在自己脸上的手,听着少年的话,慢慢勾起了唇角,嘲笑而讽刺,“看来你都知道了。”

    “所以呢?”军帽下抬起,alpha望着眼前的少年,深沉的暗红色眼眸美丽瑰艳,深邃而又危险。

    像一朵罂粟。

    希尔望着奥斯顿的眼睛,听着他用低醇的嗓音在他耳边嘲弄的反问,“你是来找我同归于尽的?”

    希尔被挡开的手捲了捲,他微微笑了笑,突然凑近了裴初,将他推倒在了地上。

    轮椅被带倒落到地上震痛了他的后背,下一刻又被少年按着胸口抽走了轮椅,少年的两腿跨在了裴初的腰间,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你逃不了了,奥斯顿。”

    没有轮椅,双腿残疾的裴初却是逃不了,可他也没想过要逃。

    此时两人之间的姿势莫名有些熟悉,少年嘴角还挂着温雅随和的笑,眸色却深不见底。

    外面的厮杀动荡还在继续,喧闹的声响透过窗户从楼下传到楼上,火势蔓延,橙红的火光就燃烧在落地窗外,明明灭灭,照耀着少年笑若哭泣的脸。

    裴初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少年按住了他的胸口,掌下的心脏强而有力的跳动着,一下一下,咚咚作响。

    可这颗心脏的跳动又是如此冷漠,无论是面对大火围困,还是坐在他面前的希尔,他都不见一丝慌乱,好像这颗心脏的跳动只是证明他活着,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感情。

    凉薄得高高在上,冷漠得无喜无悲。

    罂粟花的味道在两人中间蔓延,夹杂着些许的血腥味。裴初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这并不是他身上信息素的味道。

    裴初的视线微抬,落在了眼前的少年身上,他仔细辨认了一下,确认了这是来自alpha同类的信息素。

    “你”

    他刚想问出声,然而下一刻,裴初怔住了,胸口传来锐利的疼痛,一把尖刀刺进了自己的胸口,精准无误的穿透了自己的心脏。

    一滴眼泪落了下来,滴在了裴初了脸颊上,温热滚烫,顷刻间又转化为冰凉。

    裴初抬头,面前的少年还是笑着的,好像那滴眼泪仅仅只是他的错觉。

    “奥斯顿。”

    浅黄发色的少年轻轻呢喃,他双手握着插进心口短刀的刀柄,笑容温柔,眼神却是绝望而空洞的,“我说过,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你的,不是吗?”

    鲜血从裴初的嘴角溢了出来,这一刀刺得精准又狠厉,没一会儿就让他感到生命的流逝。

    裴初知道自己会死,他以为自己会死在这一场大火里,却没想到会被希尔亲手杀死。

    但有什么想不到的呢,正如少年所说的那样,他一直都是恨他的呀。

    熊熊火焰肆无忌惮的燃烧着,蹿上了高楼,也落进了房间,楼下的动乱好像逐渐平息,似乎有新的救援来临,他们张惶呼喊着,动员扑灭这场大火。

    裴初心里叹了一口气,有些费力的抬起了手,落在少年的脸上,替他擦掉了眼角含着的那一点泪。

    裴初的眼皮逐渐沉重,在即将脱离位面的最后一刻,他嘴角翕动,也只是说了一句,“快走吧,活下去。”

    希尔的眼睫颤了一下,模模糊糊的,他又想起小时候一次高烧,他神志不清倒在床上,做了一个梦,梦里母亲抚着他的脸颊,告诉他,“活下去。”

    而梦里萦绕的,一直都是罂粟的味道。

    那只手最后无力的滑落在地。

    希尔的手仍旧握着刀柄,那把刀插在奥斯顿的胸口,鲜血源源不断的流了出来,染红了希尔的手。

    在裴初阖上眼的那一刻,希尔突然低下头,在男人溢满鲜血的唇上落下一个吻,血腥味浓烈,混着罂粟的花香,意外的让人沉迷。

    呐如果我无法让你活着爱我。

    那么可不可以让你死后被我拥有呢?

    阿尔文赶到的时候看到就是这一幕。

    漫天的火光里,那个至高无上的alpha倒在地上,胸口插着刀刃,而少年伏在他的胸口,近乎虔诚而又绝望的落下了一个吻。

    阿尔文放在口袋里的试剂,握紧又松开,最后也只是遗憾的叹了一口气。

    阿尔文将希尔由omega变成了alpha,但他最想的,还是让那个高高在上的alpha变成只属于他一人的omega。

    可他来晚了。

    只这一步,天人永隔。

    *

    元帅府的大火最终还是被熄灭了,查尔斯和威廉带着救援赶到。

    但最终也只是在被大火烧的残败的元帅府里,看见被少年拥抱在怀里的,元帅的尸体。

    查尔斯什么也没说,只是走了过去将元帅的尸体接了过来,威廉跟在他的身后,高大的金发青年没有了大大咧咧模样。

    两人的身后停着一副灵柩,好像早就意料到了奥斯顿的死亡。

    希尔愣住了。

    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他看着那副灵柩,无端觉得荒谬起来,只能逃避般的向后退了两步。

    然而这个时候,查尔斯和威廉已经带领着身后的士兵们跪在了希尔面前。

    在菲利普攻打元帅府的时候,黑鹰军团上下都接到一则军令,萨洛曼国王的亲子希尔,帝国唯一合法的继承人,黑鹰军团将举全军之力,以助希尔登上王位,誓死效忠。

    这条军令的监督便是查尔斯和威廉,而他们的离开也是裴初早有的安排,在菲利普进攻元帅的同时,黑鹰军团也包围了亲王府。

    直到这一刻希尔才发现,原来奥斯顿早已为他铺平了所有道路,可是他最终却是亲手杀死了他。

    第94章 古穿今娱乐圈·一

    利刃贯穿心脏的疼痛感有些尖锐,意识消失的前一刻,裴初隐约看见浅黄发色的少年缓缓向他俯下身。

    微凉的触感混着血腥味,裴初再睁眼时,一切都仿佛成了错觉。

    大火与黑夜倏忽褪去,眼前人景转换,从肃杀混乱的元帅府,到大厦马路,人影憧憧。

    有人拽着他的手腕,微微发紧。

    裴初有些疲倦的转眸望去,却见一西装革履的青年人正拉着他,唇角抿直,容色俊丽,如桃花一般的眼形带着点隐忍的红。

    他沉默半响,将眼神里的痛苦和无措一点点的收回去,转而又变成了那副风度翩翩,精金美玉般的模样,声音轻颤的说了一句。

    “我不同意。”

    裴初看着他,黑玉般的眼眸隐在帽檐的阴影下,如古井一般让人看不出波澜。

    苏台心里突然有点慌,攥着他手腕的力道不由更紧。裴初轻笑一声,一点一点的抽出自己的手腕。

    “陆闲!”

    西装青年终于忍不住将他的名字低呼出声,裴初眼睫一颤,那些不属于他的记忆纷至沓来,与这个世界的剧情一起,接二连三冲的他头脑发昏。

    裴初还没有来得及理清,就突然看见在男子的身后,一辆失控的汽车直直向着两人冲了过来。

    在汽车撞过来的前一刻,苏台也听到了的汽车的轰鸣声和周围人的惊呼声,他下意识的回过头,也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人在他身边推了一把。

    莽撞的汽车擦着他的身子将他带倒,让他一脑袋撞到旁边的路灯杆上昏了过去,失去意识以前他还想回头看一下刚刚还站在他身边的陆闲,视线里却已经没有了人。

    当然没有了人,这个时候的裴初已经被汽车撞得滚了两圈摔了出去。

    *

    裴初醒来的时候是在医院,纯白的天花板映入眼帘,让他愣了片刻,随之而来疼痛让他思绪回拢,紧接着微微垂眸便看见了自己打着石膏被吊起来的一条腿。

    裴初:“”

    裴初后知后觉,这才开始整理之前被塞到脑子里没有来得及理清的剧情,翻完以后裴初陷入了沉默。

    这场车祸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在撞到人之前司机应该也踩了急刹车,并没有酿成太严重的后果。

    但问题错在错在,这本是一场关系到这个世界接下来整个剧情发展的车祸。

    裴初这次穿越的时机很不巧妙,一来就是与主角受分手的现场。

    没错,一开始站在马路边上说不同意的就是主角受了。

    而这个世界的主要剧情都是围绕着娱乐圈,主角受苏台是国内数一数二的亚华娱乐公司的总裁,娱乐圈的资本两巨头之一

    而原主陆闲本来是个三四线的小明星,为了自己的事业,哪怕自己明明是个直男却还是假装基佬勾引主角受与他交往。

    在享受完主角受给他的资源,大红大紫以后,就打算和人分手跳槽的渣男前男友。

    之前原主因为有所图谋而对主角受甜言蜜语,关怀备至,以自己绝佳的演技扮演完美男友,哄得看着是个霸总,实际上却是个纯情傻白甜的主角受一度以为陆闲就是自己的真爱。

    结果,在他刚把陆闲捧成新晋影帝以后,对方转头就和苏台提出了分手,并在暗地里早已跳槽签约到亚华的对家公司启皇娱乐,可以说是直接让苏台人财两空。

    陆闲和苏台提分手的时候,对方不愿相信两人在一起的所有甜蜜的时光都是对方编织出来的镜花水月,追着陆闲到马路边想要挽留。

    接着便出了一场车祸。

    按照原本的剧情发展,苏台会在马路边被疲劳驾驶的司机撞到,车祸受伤。而在一旁的陆闲躲了过去,非但没救他,还因为怕有人拍他与苏台的牵扯传出绯闻,直接在危机时刻弃他而去。

    主角受也因此认清现实,对渣男彻底死心。

    车祸受伤外加情伤的双重打击下,主角受暂时从公司里停职回家休养,并在这时候遇到了他真正的真命天子主角攻,一个从古代穿越到现代的亡国将军。

    两人雨夜相逢,主角受把初到异世,无家可归的主角攻捡回来家,这个时候主角受还以为对方只是因为拍戏的时候受伤失了忆,而因为入戏太深误以为自己是个古代将军。

    直到后来才发现,对方真的是穿越过来的,而这过程中,主角受还因为对方外型佳,戏感足,干脆秉持着不要白不要的奸商心态哄着主角攻进入了自己的娱乐公司。

    而主角攻也凭借着自己独树一帜的古人气场,一步一步在娱乐圈里走红。过程中当然少不了磕磕绊绊的磨合,但在磨合之中,两人逐渐了解,日久生情。

    再然后就是他们再遇已经在启皇成为一线大咖的陆闲,夫夫联手打脸虐渣的戏码。

    总得来说,这就是一个主打甜爽恋爱的任务世界,基本没什么技术含量,裴初如果老老实实按照剧情走,基本可以当一个度假世界过了。

    但这个老老实实按剧情走偏偏死在了第一步,因为刚穿越过来的浑浑噩噩,裴初下意识的在车祸来临之时推了主角受一把,直接导致剧情出现了偏差。

    本该直接走掉,让主角受对陆闲死心的他,现在躺进了医院。

    外面是阴天,下着细雨,凉风透过半开的窗户吹了进来,稍稍吹散了医院里有些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

    裴初缓缓的吐出一口气,伸手捏了捏眉心,目光落在自己打着石膏的腿上有些自嘲。

    上个世界他坐了十年轮椅,本以为换个世界会稍微好过些却没想到还是断了腿。

    他刚刚穿越过来,思绪仍旧有些混沌,这个世界剧情出现偏差,让他想起上个世界的结局。

    其实原本按照剧情的发展希尔完全可以袖手旁观的看着他葬身于火海之中,既不被怀疑又会料定他身死,却没想到希尔还是选择亲自动手,一剑穿心。

    裴初觉得自己大概实在是很招人恨了,这么想着他轻笑一声,慢慢的放下了手。

    裴初被车撞倒的时候就昏了过去,他现在是在一间单人病房,却不知道是谁把他送进医院的,而和他一起出车祸的主角受有是什么情况。

    因为在汽车撞过来之前被裴初推了一把,裴初可以确定的是主角受应该不会在像原剧情里一般受那样重的伤。

    怕只怕伤的不重的主角受要来见陆闲,以为陆闲对他余情未了怀抱希望。

    要是这样,裴初来说无疑是有些麻烦的。

    他正这样想着,房门在这时候被打开了,好在进来的不是主角受,而是一个穿着秀丽长裙,端庄华贵的贵妇人。

    对方看着四十上下,乌黑卷曲的头发拢在肩头,气质优雅,仪态万千。抬眸看过来的一双桃花眼与苏台有些相似,微挑的红唇看上去却是不好相与。

    裴初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亚华娱乐的董事长,也是主角受苏台的母亲。

    说起来主角受一家子背景都很硬,父亲是一名退休的政坛领袖,母亲是国内巨头娱乐公司的创始人,姐姐跟随父亲脚步成了一名政治外交官,而主角受则是被苏母寄予厚望的公司继承人。

    看见苏母的出现,裴初也知道了是谁给这场车祸善的后。老实说,这不由让他松了一口气,至少如果是苏母出手他也不用担心一觉醒来就看见什么新晋影帝与亚华总裁当街拉扯,双双车祸的新闻了。

    这么想着,裴初勾起一个笑,望着走进病房的苏母率先打了个招呼,“董事长好。”

    苏母一进来的时候也在打量着裴初,这时候裴初躺在病床上,一只腿被打着石膏吊着,看着有些狼狈憔悴,神情却是平静适然的。

    加上原主陆闲长了一张翩翩君子的俊脸,待在空旷简洁的病房里,与窗外凉风秋雨的景象一衬,倒真有几分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的意思。

    也难怪把她家那个傻儿子迷的神魂颠倒的。

    老实说苏母觉得自家儿子喜欢男人不是什么大问题,恋爱自由尊重孩子的性取向,他们家一向都是很明主的,但也不是什么牛鬼蛇神都能往她家孩子身边凑。

    根据苏母调查的陆闲资料,可以直到这人是个直男,心机深沉,善于伪装,接近他们家苏台纯粹是想借着资源上位,欺骗苏台的感情。

    如今资源到手成了影帝,便迫不及待的想要与苏台斩断联系,转而跳槽到对家的公司。

    本来要是对方真的这么干干净净与她家傻儿子分了手也还算好,至少能让苏台死心,吃了这个亏长点记性。

    等苏台放下以后,他们一家子有的是机会慢慢给孩子找回场子。

    结果令苏母没想到的是,这两人说分手是竟然遭遇了车祸,并且在车祸的时候陆闲竟然甘愿自己受伤挺身推开了苏台。

    这下子什么意思?

    对苏台余情未了还是心有愧疚?

    苏母想到自己调查到的关于陆闲的那些资料,怎么想怎么觉得陆闲不是这么一个人。

    光他能毫不犹豫,踹开亚华投入他们对家启皇的举动就能知道这人的薄情和寡幸。

    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陆闲都不是适合苏台的良人。而就像裴初担心的那样,苏母也担心因为这一场车祸裴初无意间救了苏台的举动,二让他死心眼的觉得陆闲对自己还有感情,先要复合了。

    苏母对自家孩子死心眼的执着是有些了解的,所以她当机立断,见到裴初的第一句话就是:“我给你一千万,离开我儿子。”

    裴初:“”

    第95章 古穿今娱乐圈·二

    老实说,裴初穿越这么多世界,确实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也能遇到这种‘我给你一千万,离开我儿子’的剧情。

    但苏母这样的态度反而让裴初安下心来,至少可以确定苏母也是不希望苏台再与自己有什么牵扯的。

    苏母说着这话的时候已经向裴初甩过来了一张支票,这张支票飘飘荡荡的落在裴初病床的被单上。

    裴初用手指捻起,看着上面的金额突然觉得已经有些崩掉的剧情还可以再抢救一下。

    于是他低头笑了一声,放松姿态用手肘向后撑了一下,斜倚着床头看向一旁的苏母,虽然被吊着一条腿的样子有些滑稽,但也足以见他的无礼和傲慢。

    他指间捏着那张支票晃了晃,对苏母笑道,“一千万好像不太够,不如换成美金如何?”

    苏母:“?”

    完全没有预料的讨价还价还价让苏母皱着眉头愣了愣。

    裴初手里拿着那张支票,看着站在他床头的苏母,开始狮子大开口,“一千万美金,外加两年的影视资源,我保证离开您儿子,再也不打扰。”

    他曲起手指一弹,那张支票在他手中发出清脆的一声响,微笑的样子也像暴露本性,贪得无厌,虚伪又傲慢。

    苏母有些咬牙。

    她早就知道陆闲是个贪慕虚荣,虚伪又险诈的人,但没想到他真敢登鼻子上脸和她讲起条件来。

    但她虽然生气,面上却依旧云淡风轻,她驰骋商场这么多年,与这样的人打交道的经历从来不少,她也最知道怎么应付这样的人。

    妇人不紧不慢的在裴初病房里的沙发坐了下来,与病床上的年轻人对视着,笑道,“如果让苏台看见你这嘴脸,或许不需要我给什么,他就会和你划清界限。”

    “您不会。”

    苏母话音刚落裴初就笃定的开了口,他躺在病床上,一双深黑的眼眸望着苏母,好像洞悉了她内心所有的想法。

    他知道她不会再让苏台见陆闲,至少是现在的陆闲。很难保证对方不会因为陆闲的救命之恩而对他余情未了。

    苏母看着裴初,陆闲的外型是很不错的,就好像松下清风与山间明竹。苏母没见到本人以前还觉得这姓陆的小子有几分浮躁,也就能骗骗她家那看着聪明实际上是个没什么心机的傻儿子。

    可如今见了,倒也觉得怨不得傻儿子被骗得团团转,这人带着一身伤,不说话时的一敛眸,就好像清风休止,明竹折落无端让人觉得惆怅和怜惜起来。

    好像能感同身受他身上的痛和心上的苦一般。

    苏母:“”

    苏母觉得牙帮子已经开始痛了。

    她握着陆闲的把柄,而对方又何尝不是在拿捏她的命脉。端庄优雅的贵妇人心中憋闷,与这么一个年轻人谈话,莫名有一种在和修炼成精的老狐狸交锋之感。

    这小子果然是个心机深沉,难对付的,这无疑更坚定了她想要苏台与其分开的想法。

    她垂眸佯装沉思,半响才决绝道,“我可以答应你的条件,但你要保证以后不再见苏台,也不能以这次车祸要挟苏台,与他再有什么牵扯,从此你们一别两宽,是为路人。”

    “可以。”

    裴初轻巧的应下了,回答的毫无留恋,苏母看着他,当真为自己家那傻小子感到不值。

    说到底,像陆闲这样的人,心里最重要的永远只有自己。

    *

    苏台醒过来的时候还有点懵,他粗略的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自己是在医院。

    他再想了想,想起自己之前在和陆闲说分手,然后就被车撞了。

    这车撞得有点不及时,但这好像不是重点。

    苏台摸了一下自己有没有缺胳膊少腿,接着发现自己好像除了脑袋有点疼外没什么大毛病,而且他脑袋疼好像是因为之前磕在路灯杆上了。

    但要说他怎么磕到的路灯杆,似乎是因为在车撞过来之前他被人推了一把?

    谁推的他?当时他身边也就只有陆闲而已。

    陆闲

    苏台眼睫一颤,一个起身掀开被子就准备下床,这么一起就看见他妈从病房的洗手间出来对他投来了死亡凝视。

    苏台手一拐,差点没被吓到摔地上。

    “妈”

    地主家的傻儿子心虚的叫了一声,重新坐回了病床,他问,“陆闲怎么样了?”

    苏母简直被他气笑了,苏台和裴初不是一家医院,苏母也不可能将他们安排在一起。他的病房也要比裴初的更大更奢华一些,至少没有那么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

    中间一张病床,不远还有一扇落地窗,这时候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窗帘被拉上,室里开了灯。

    苏台在灯下的俊脸苍白虚弱,头上还缠了绷带,虽然没有裴初那么惨,但从小到大苏母也没怎么让他受过这样的罪。

    结果刚醒来第一件事不为别的,一开口就是问的陆闲。

    “呵。”苏母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一声冷哼,“你心里就只有那男人是吧。”

    苏台一听他妈这语气就觉得要完,还没开口,苏母已经走到他身边一把揪住他耳朵使劲拧了个圈,苏台立刻眼冒泪花,连声高喊求饶,“轻点轻点!妈!”

    苏母没管他,继续拧,但手底下的力道到底是松了些,她低头看着病床上的儿子。苏台平日里在公司也算是光风霁月,备受瞩目的一名总裁,一本正经的样子也很能唬人,可偏偏就是不长脑子。

    人家是吃一堑长一智,可他每一次被人骗的时候,就没长过记性。

    她想起陆闲跟她讨价还价的时候就是咬牙切齿,看着自己的儿子更是恨铁不成钢。她松开了手,顺便在她儿子脑袋上附送了一巴掌。

    不重,但足够让苏台受了伤的脑子疼得呲牙咧嘴。

    “你记挂着人家,人家可没记挂着你。”

    苏母冷哼一声,眼角微抬,满是讥诮,“你自己出了车祸躺在这里,但你知不知道你出车祸的时候陆闲可没管你死活,你被车撞昏倒,陆闲管都没管,怕被狗仔拍到,第一时间就离开了现场。”

    苏台眉头紧皱,抬头看向苏母,但苏母一脸认真,不像半点说谎的样子,苏台嘴角动了动,没什么底气的说了一句,“可是,在被车撞之前,我好像被他推开了。”

    苏母双手环胸,眼一横,斜睨着他:“哦?是吗?你怎么确定是陆闲推的你?你看见了?”

    可那时身边就只有陆闲啊

    苏台刚要反驳,又听苏母接着道,“苏台,你仔细想想,陆闲是那种人吗?他在你身边那么久,我就不信你没看出一点的不对。”

    苏台没看出来吗?苏台当然看出来了。

    苏母一直嫌弃自己有个傻儿子,但他如果真的傻,她又怎会那么放心的把亚华娱乐交给他。

    陆闲和他交往的时候,刻意躲避的亲密举动,连牵手都会下意识表现出的不自在,纵使陆闲演技出众,但苏台还是知道,陆闲可能并不像他说的那样喜欢男人。

    可是苏台还是愿意付出,愿意对他好。

    这么说来,他确实是傻的。

    但是苏台母胎单身二十三年,这是他第一个交往的男朋友。他甚至到去年,才敢跟家里人坦白说出自己的性取向,虽然引起了一番争议和谴责,但直到最后,他家里人还是支持他的。

    就连他那个一向毒舌的姐姐,也只是说只要他不嫁出去就好。

    他放下全部重担谈的第一个感情对象,他自然是用了十二分的心思和感情去对待,而在这段关系里,陆闲也一直都是表现得温柔体贴,知情识趣又不作闹的。

    现在想来,哪里是不作闹,分明是喜欢的不够深,他也不是真的不争不抢,而是知道他想要什么,苏台都会给。

    直到他将陆闲从不温不火的三四线明星捧成影帝,他真的提出与他结束这段关系,或许还会对他终于摆脱苏台这个同性恋人而松了一口气。

    苏台不甘的抓了抓床单,他还是说,“我想再见陆闲一面,问问清楚。”

    问清楚什么?有什么好问清楚的?

    苏母又怎么可能还会让苏台再见陆闲一面,她刚刚还在跟苏台抹黑陆闲的冷漠无情,见死不救,这会儿要是让他见到瘸了一只腿惨兮兮病恹恹的陆闲那还了得?

    她这个儿子一向心软,凭借陆闲那副深沉的心机,还不把苏台拿捏得死死的?

    哦!已经拿捏得死死的了。

    虽然与苏台达成了两千万的协议,但苏母还是不放心自己儿子见到陆闲,至少不能让苏台知道陆闲因为他瘸了一只腿。

    想起陆闲的贪婪和狡诈,苏母心中忌惮,决定绝不再让苏台见到陆闲吃亏,于是不容拒绝的冷下声音,“你还想见陆闲?你是真被他鬼迷了心窍是吧。”

    “就你这样子还怎么管理亚华?趁着受伤干脆给我停职去国外反省反省,什么时候忘了陆闲,什么时候给我回来!”

    苏台都被她惊呆了,坐在病床上愣愣的喊了一句,“妈?”

    “没得商量。”

    苏母向来雷厉风行,做出这个决定以后,当天晚上就把苏台打包送往了国外,美名其曰修生养息,实际上就是让他醒醒脑子。

    而本来以为与苏母对了剧本,可以成功将剧情拉回正轨的裴初,第二天就接到了来自经纪人的消息——

    亚华娱乐的总裁苏台因为车祸,出国养病去了。

    裴初:“嗯?”

    第96章 古穿今娱乐圈·三

    这个经纪人来自启皇,名叫周谊。是陆闲跳槽不久安排下来的,两人之间还不算很熟悉。

    周谊带来这个消息的时候,有些复杂的看了躺在病床上打着石膏吊着腿的裴初一眼。

    他也知道陆闲和亚华总裁苏台之间的那点子事,本来昨天还好端端的去和人说分手,没想到今天再一见却是一个瘸腿住了院,一个受伤出了国。

    周谊忍不住问,“你们俩是不是打了一架?”

    车祸的事情被苏母压下来了,除了相关的几个人,没有其他人知道亚华总裁和新晋影帝陆闲一起在马路边上出了车祸,更没有人清楚,陆闲是为了救苏台而瘸了一条腿。

    于是理所当然的,周谊便以为是俩人昨天分手没谈拢,爆发冲突打了一架。

    他不知道苏台的伤势怎么样,但看见裴初断了一条腿的样子,就觉得这场架应该打的挺凶残的。

    原来不管对象是男是女分手的时候都容易不理性,尤其是在碰到一个渣男的情况下。

    娱乐圈里鱼龙混杂,诸如此类的事情并不少,周谊也从来不会对艺人的私德有什么太大的要求,但他至少希望对方能够听话。

    因而他看着裴初被吊起来的一条腿,语气有点重,“你这次也太鲁莽了,先不说和亚华总裁发生冲突会怎么样,就你这样伤了一条腿,至少三个月不能接到片约。”

    虽然启皇和亚华是对头,但双方相见还是会保留三分薄面,而如果陆闲将亚华得罪狠了,恐怕他以后的路也并不好走。

    哪怕陆闲新晋影帝,事业处于上升期,但这养伤期间空闲的几个月容易出现的变故太多,若因为得罪亚华再遭针对,恐怕这个刚刚起步的上升期也会‘啪’的一下,又给摔下来。

    到了现在,周谊都不知道启皇签下陆闲到底是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了。

    这个圈子就是这么现实,当你能够创造价值的时候所有人都会来追捧你,而当你失去价值时,任何人都可以对你落井下石。

    当然这时候周谊还不知道裴初与苏母达成的一千万美金和两年影视资源的协议。

    而现在裴初也不关心这些,他只是头疼,为什么主角受会选择出国,他只能问给他带来消息的周谊,“苏台什么时候出的国?”

    周谊看了裴初一眼,对方手指捏着眉心,不知道是不是昨晚没睡好的缘故,他眼底有些青黑,轻风细雨一般带着病怏怏的倦,不管陆闲的人品怎么样,他这副皮囊实在是无可挑剔。

    “昨晚连夜出的国。”他轻轻回答了裴初的话,而后又忍不住追问,“陆闲,你们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发生了什么事?

    裴初也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主角受连夜出国,导致他原本以为有所回转的剧情再次崩了个彻底。

    裴初微微皱眉没有说话,而这也被周谊当成他对公司的隐瞒,当然根据与苏母达成的协议,裴初的确也不能向别人透露出他受伤的实情。

    两人的气氛有些凝滞,周谊面对这个刚刚签约的就惹出麻烦的艺人也很头疼,但他还是耐着性子劝道:“陆闲,你现在是启皇的人了,你的天资不差,演技也有,公司愿意栽培你,但同时你最好也要做到坦诚,不要给自己,还有公司惹到麻烦,明白吗?”

    公司与艺人之间就像一条船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但到了不得已的时候,艺人对公司而言也是容易舍去的存在。

    纵使陆闲刚刚签约,这个时候抛弃他对启皇来说也是一个很大的损失,但也好过对方因为得罪亚华自寻死路。

    毕竟不管是亚华的苏台还是苏母,都不是一个好惹的存在。

    话说到这份上已经表明启皇对陆闲有些微妙的态度了,毕竟是做商人的,及时止损,追求利益才是他们的风标。

    裴初没什么好说的,在这件事上他也没法与启皇做到坦诚,于是他只是笑了笑,道:“我明白,麻烦我自然不会给启皇带去,反正我腿也受了伤,不如先允许我休养几个月?”

    他这话说的其实有些委婉,这几个月的空置期其实也是留做启皇对他的观望,若是亚华不找他的麻烦,启皇自然会对他施以厚望,但如果他在这期间受到了什么亚华的报复,严重的话,启皇当然也会舍弃他。

    裴初对这样的情况也算有所预料,否则他也不会向苏母开口,去要什么两年的影视资源了。不管如何,在这两年间,裴初都要保住陆闲影帝的位置。

    即使如今的剧情已经崩坏。

    周谊没坐多久就走了,他们心知肚明,这几个月间,启皇决定对陆闲进行放养。

    空荡荡的病房又只剩下裴初一个,他开始想主角受出了国的话,那么接下来要从古代穿越过来的主角攻该怎么办?

    *

    要说这个世界的主角攻聂淮舜是个什么人?

    裴初只能说是个倒霉鬼,至少这人穿越到现代以前,运气一直都很低迷。

    年少时出身贫寒,不得已的参的军,在军队里磨练多年,从一个底层的士兵一步步走到大将军的位置,二十出头,战功累累。在家国动乱之际,还能凭借着自己的一己之力,守卫着边城迟迟不被敌军攻破。

    只可惜遇到一个昏庸愚昧的君主,到最后还被君主出卖而死了。只因为敌人说出一句交出聂淮舜头颅便可议和的鬼话,便把聂淮舜推出去,逼他自尽了。

    也是那时大军压境,京都里的皇帝被吓破了胆,但也不想想,若没有聂淮舜,敌人怎么会到现在还无法攻破边城。

    只是说这些没有用,在看重门阀制度的当朝,聂淮舜出身寒微没有根基,自然也没有人能够为他求情。于是君王的一纸圣书下来,聂淮舜不得不到城门口去自尽。

    当然,老天不可能就这么让聂淮舜死去的,聂淮舜走向城墙,在敌军和边城士兵百姓的瞩目中将要举剑自刎的时候,天空突然降下一道巨雷劈中了他,直接把人给劈到了现代来。

    劈过来的地点还正好是影视城附近,刚好就被在从那里探班回来的主角受遇见给捡了回去。

    但是现在主角受出了国,那么刚从古代穿越过来的主角攻该怎么办?

    大雨滂沱的雨夜里,做为导致剧情开始崩坏的罪魁祸首裴初,瘸着腿出了院。

    本来他在上个世界坐了十年轮椅,已经很久没有过脚踏实地的感觉了,结果刚到这个世界还没来得及适应,他就又被撞断了一条腿,裴初真说不准自己和聂淮舜哪个更倒霉一点。

    但好在住院一周,也足够让裴初熟练的使用拐杖走路了。

    雨大风急,夜色深沉,周围行人了了,两旁的路灯散发着昏黄幽暗的光,灯下是一片细密如织的雨幕。

    裴初从医院出来便打车来到影视城的附近,自己都不知道会不会遇见主角攻,毕竟剧情里也只是简单的交代了一句,主角受捡到主角攻的时候,是在一个雨夜。

    秋季多雨,而这也只是裴初来到这个世界以后遇到的第一个雨夜。

    他撑着一把黑伞,雨水滴落在伞面,左手胳肢窝下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走在深黑的雨夜。

    裴初原本并没有觉得自己今夜就一定会遇到主角攻的,但他走了没多久,就看见了一个在巷子的墙角下蹲着的黑影。

    对方背靠着墙,一身黑衣薄甲被雨水淋得湿透,被随意束起长发也湿漉漉的黏在脸颊上,他本是长腿微屈坐于地,因为听见拐杖拄地的声音回过了头,恰好与裴初对视。

    两人一个现代休闲的衬衫黑裤,一个古色古香的玄衣薄甲,隔着一道雨幕就好像隔着两个截然不同的时空。

    来自古代的将军生得眉目清朗,轩霞若举,看见裴初的时候还对他点了点头,然后问,“汝可是来接引在下前往阎罗殿的勾魂使者?”

    他的视线在裴初身上轻轻的扫了一圈,在看到他打着石膏拄着拐杖的腿时顿了顿,然后又若无其事的转了开。

    “淮舜在此已是等候多时,此处地府所建实在陌生,淮舜不敢乱走,只能等待使者引渡,然使者现在似乎有伤在身,如若不便,使者指明幽途,淮舜自行前往亦可。”

    年少有为的大将军聂淮舜,性子沉稳爱读书,出口能成章,上马能杀人,尊师爱友懂礼貌。一朝穿越异世,以为自己是被雷劈到了地府。

    裴初听着聂淮舜这番文绉绉却称得上是周到体贴的话语默了默,手里的黑伞抬起了些,看着眼前这人。

    这时候的聂淮舜已经从地上站起来了,裴初这才发现,对方生得高大并且气势凌人,站起来的时候比裴初还高了半个脑袋。

    要知道原主陆闲一米八五,也是算高的了,而眼前这个估计已经突破一米九,名副其实的八尺男儿。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雨伞下的裴初敛了一下眸,不管怎么说他现在是陆闲,哪怕他确确实实是来找聂淮舜的,也不能表现出什么。

    他嘴角勾着笑,回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陌生和疑惑,“先生可是在附近拍戏的?这么晚了还不回家吗?”

    聂淮舜愣了一下,他听着对方口中听不懂词汇,又听见对方话语里的那个‘家’。

    一瞬间那些被压下去凄怆悲凉都涌上了心头,聂淮舜沉默片刻,半响才哑着嗓子回了一句,“抱歉,淮舜已经没有家了。”

    第97章 古穿今娱乐圈·四

    裴初其实明白他的意思,聂淮舜自幼长在边城,对他来说,边城就是他的家。

    然而从被皇帝要求自尽殉国以后,他就已经没有家了,想也知道没有了聂淮舜的边城迟早都会被敌军攻破,而他的国家也因此走向了灭亡。

    聂淮舜是个名副其实的亡国将军,但这时候陆闲怎么会知道这些?

    眼前这个一米九的大男人淋着雨,眼眶微红,声音沙哑的说着自己没有家的样子确实有些可怜,宛若一只无家可归的大狼狗。

    裴初手中的黑色的大雨伞偏了偏,伞面遮住了聂淮舜,倾泻而下的雨势被阻隔在外,只有雨水打在伞面的声音略显喧嚣。

    街道两旁的路灯有些暗,路上静无他人,裴初拄着拐杖上前一步,如今主角受出了国,裴初也不可能就这样放任主角攻流落街头无人收留。他只好担起责任,声音里莫名带了点诱哄,“你若是无处可去,要不要先跟我走?”

    他视线下落,踢了踢自己打着石膏的腿,语意轻嘲,“正好我也缺个帮我跑腿的。”

    昏黄的灯线笼在裴初的眉眼,聂淮舜看着他,风声雨声和着他的话,聂淮舜顿了一下,点了点头,“我既已入幽冥,自然会好好跟随着使者,使者若不嫌弃,淮舜也愿意听候使者差遣。只是,淮舜有个不情之请”

    “能否请使者再让淮舜见一见故去的袁大将军,以及那些曾经战死沙场的弟兄们。”

    裴初:“”

    这人到现在一直觉得自己被雷劈到了幽冥地府呢。

    裴初抬头,看着眼前的主角攻一脸肃穆认真,裴初略有些失语,正常人在这时候应该会骂一句神经病,然而裴初话到嘴边,突然又变成了一句,“既已是故去之人,自然早已投胎转世,你又何必放不下?”

    他这一话说出口自己先愣住了,略微皱眉,移开视线撑着拐杖转过身,对聂淮舜道,“走吧,雨大,别感冒了。”

    聂淮舜看着这人的侧影听着他的话,略微察觉到哪里有些不对,但他没有多想,只是听到裴初话里所说的故人已经转世投胎有些失落。

    袁老将军对聂淮舜而言如师如父,恩重如山,而那些战死沙场的兄弟也一直是他心里放不下的伤,本以为死后可以与他们重聚,却没想到仍是错过。

    但转念又一想,故人们如果能投胎转世,再次为人也是一件好事,以他们的品行功德,来世一定可以过个美满安定的人生。

    这么想的聂淮舜笼罩在心里的阴霾散了些,看着裴初打着伞拄着拐杖的样子实在不好走路,于是便主动伸手替他接过了雨伞。

    “使者既然来接引淮舜,淮舜怎敢再劳烦使者为我挡雨?”他将雨伞接过来,大半个伞面撑向裴初,自己却又半个肩膀淋在外面。

    他拿过这伞的时候其实很奇怪这与过去所见油纸糊成的伞面完全不同的样式,但聂淮舜大部分时候都不是个很多话的人,心里奇怪却并没有问出声。

    就像他看见裴初受伤的腿和奇怪衣着,以及这个与他的世界处处不同充满违和感的地方,都只是在心里认定这个地方就是阴曹地府了。

    这也难怪,聂淮舜准备自刎的时候还是青天白日,万里无云,哪曾想晴天一道大雷给他劈到了现代,大晚上的还下着雨,阴沉沉凉飕飕,自然也就以为他是死了以后来到了地府。

    某种程度来说,聂淮舜实在是一个很天然的人,比如他现在莫名其妙就很认定裴初一定是来接引他的勾魂使者。

    两人来到马路边上,裴初拿出手机叫了个滴滴准备打车回家。聂淮舜在一旁看着,只见使者拿着发光的类似玉牒的东西摆弄了几下,没一会儿就看见一只钢铁巨兽赶了过来,顿时觉得十分神奇。

    司机到了裴初定位的时候也有点懵,大晚上的下着雨,影视基地这种地方一般都建的偏,这会儿路上又都没什么人,只有裴初和聂淮舜两个站在马路边上。

    一个瘸着腿,一个一身古装长发,神情冷淡又肃穆,怎么看怎么觉得诡异。

    “刚拍完戏,没换戏服。”

    裴初打开车门的时候看见司机诡异的眼神便解释了一句,他弯下腰放下拐杖,又挪着腿有些别扭的上了车,转头就去看聂淮舜。

    这会儿聂淮舜撑着大黑伞仰着头看着伞面,似乎在思索怎么把伞收起来,他抬起手试探的将伞骨往下拉了拉,发现能拉动后便打算就这样收起来。

    但裴初拿的这把伞是折叠的,伞骨往下拉的时候弯了起来,聂淮舜看不懂,以为自己把伞弄坏了,有些无措的把手一松,结果那伞勾着他散在脑后的长发又弹了回去,扯的聂淮舜头皮一痛,皱了皱眉。

    “噗!”

    前座的司机看着聂淮舜的一系列动作没忍住笑出了声,裴初也觉得有些好笑,他嘴角弯了弯,又探出半身子朝聂淮舜招了招手,“把伞给我。”

    聂淮舜沉默的将伞递给他,裴初接过,按着伞柄上的按钮就将伞收起来了。

    “原来是有机关的。”

    聂淮舜感叹了一声,然后又被裴初拉着上了车。车门合上,汽车发动向前行驶,聂淮舜正襟危坐的坐在车椅上,他透过车窗看着外面倒驰而过的景色,又些怔愣的喃喃,“地府当真神奇,不仅坐骑肚内有乾坤,还可风驰电掣,日行千里也。”

    裴初:“”

    “小伙子还没出戏呢?”

    司机师傅是个善谈的,平日里在影视城这边也接过不少单,偶尔也会拉一些跑跑龙套,没有专车接送的演员,虽然一开始见到两人的时候有点懵,但这会儿适应良好。

    “你们拍的是什么戏?现代志异?小伙子长得还挺帅,是主演吗?”

    聂淮舜没有答话,听着对方嘴里一系列陌生的词汇默不作声,他的眉头微微拢起,一瞬间他面容里的冷峻便将他身上那种充满威慑的气势给带了出来,连带着车内的气氛也变得有几分冷凝。

    司机的声音弱了下去,透过后视镜看了看,莫名觉得后面那个穿着古装面无表情的的男子有点吓人。

    就好像真的是一个从古代穿越过来,征战沙场的铁血将军似的。

    与他相比,旁边坐着的裴初就要温和得多,他好像并不受聂淮舜身上的气势影响,姿态闲适,肩倚着车窗,黯淡的灯光笼在他身上,他看了聂淮舜一眼,转而懒散的接了司机的话,“师傅,走景华路吧,近一点。”

    他这一句将话题岔开,车内凝结的尴尬也随之化了化,只是接下来一路都不再有人说话。裴初乐得安静,怀里抱着拐杖靠着车窗,看着外面倒掠的景象,神情有些疲倦。

    其实说起来,初到这个异世的又何止聂淮舜一人,裴初自己也不过刚从上个世界脱离不久。

    只是这种不断穿梭转换不同世界的日子他已经习惯,偶尔生起的一点点惆怅也会被他压在心里,不显痕迹。

    裴初从医院一路过来,在这深夜时分里,不由产生了几分困意。眼皮子正往下耷拉的时候,他突然听见旁边沉默许久的聂淮舜嘀咕一句,“不太对,死人怎么会感觉到痛呢?”

    只一句话让裴初又睁开了眼。

    原来他刚刚带出来的气势并不是无意识的,而是后知后觉,或者说原本压在心里的种种疑惑不安,感到违和怪异的地方突然在这一刻爆发出来。

    之前他被雨伞扯到头发的时候,明显感觉头皮一痛。可是人死了之后便是魂体,又怎么会感觉到痛呢?

    阴间的雨,也会让人一身淋湿,感到如此的冷吗?

    聂淮舜伸出手,汽车里装了氛围灯,光线很暗,但也能看见灯光照耀下,他若隐若现的影子。

    手掌握了握,虽然淋了雨一身冰凉,但是身体的体温还是缓慢的传了上来。

    这里不是阴间,他也不是鬼。

    那他为什么在这里?这里又是什么地方?身边这些又是什么人?

    聂淮舜的眼神瞬间凌厉了起来,他到底是个浴血沙场的武将,一身杀气爆发出来的时候,让人如芒刺背,心生仓惶。

    前座的是司机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车内的气温骤降,刚刚还缓和了一点气氛瞬间又凝重起来,充满了压迫感,让他心底无端生起一阵慌乱,透过后视镜,只觉得那个穿着一身古装的年轻人越发可怕起来

    不会真是鬼吧?还是杀人犯?

    裴初就坐在聂淮舜身边,自然更能感受到他气势的变化,如果是这人刚刚还是一只温顺谦和的犬,那么现在就是一匹凶猛善战的狼。

    裴初突兀的在雨夜出现,被他当做勾魂使者,把他带走,理所当然成了聂淮舜最首要的怀疑和戒备对象。聂淮舜手一转,就要去掐裴初的脖子将他擒住。

    然而裴初这么多个世界走下来,应对危机几乎成了本能,他脑袋一偏,躲过了聂淮舜攻过来的手,提起怀里的拐杖将他隔开。眼皮一抬,故作惊讶,“怎么?你其实是劫匪?”

    司机:“”

    劫劫匪?!

    汽车猛地一个急刹,前座的司机将车停了下来,聂淮舜没系安全带,被汽车急停的惯性晃了一下,原本压制裴初身上的他,一下子撞到了前排车座的椅背上。

    裴初趁势起身,用拐杖禁锢住了他的动作。但这也只是一时,不管怎么说对方也是个武力高强,身经百战的大将军。

    裴初只是个瘸了一只腿,每天运动量还没有两公里的现代废柴青年。

    前排的司机看着一眼不合就动起手来的两人已经懵了,见裴初暂时将聂淮舜压制住,他哆哆嗦嗦问,“要,要不要报警?”

    裴初没吭声,视线下落看着被拐杖横住胸口的聂淮舜,聂淮舜当然没有把眼前的拐杖放在眼里。

    他撑起身子,扫了眼前排的司机,又将目光放在了裴初身上,沉声道,“汝不要血口喷人,吾乃戍守边城的镇北大将军,怎会是劫匪。倒是尔等为何将吾带来此处?此处处处怪异,究竟何地?尔等又是何人,莫不是北俞国师请来的妖道,施实的妖法?”

    想起自己将要自刎时经历的那一道晴天大雷,眉头紧皱,越想越觉得诡异,也就越发认为他是被北俞妖道陷害到此地。

    但他这话一说出口,前排的司机反而淡定了下来,他看着一本正经的聂淮舜,目光怪异,欲言又止。

    最后他将视线转到了裴初身上,“你这朋友,是不是入戏入的太深,这”

    司机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委婉的开了口,“出了问题?”

    又是北俞又是将军又是国师又是妖道的,明显病得不轻啊,他改了口,热心道,“要不我改道送你们去精神病院?”

    裴初:“”

    聂淮舜:“?”

    第98章 古穿今娱乐圈·五

    “这不是我朋友。”

    随着聂淮舜起身的动作,裴初手里的拐杖也失去了抵御作用。老实说,就他瘸了一条腿的状况,他和司机加起来,都不够聂淮舜一个人宰的。

    即使如此裴初也并不慌张,他将拐杖重新抱回怀里,慢吞吞的开了口,“这就是路上随便捡的一人,看他脑子有点毛病,还说没家了,怪可怜的。”

    不是,脑子有毛病你也敢乱捡?而且他说没家你就信?

    司机真不知道现在的年轻人一个两个都在想些什么,胆子也忒大了点。

    “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你身份证呢?”

    做为这里唯一个上了年纪的大人,司机叔叔觉得自己得靠点谱,于是向着聂淮舜问道。

    聂淮舜坐在一旁听着两人一言一语,却没有再次动手,他并不是一个鲁莽的人,此地处处透着诡异,他决定先静观其变。

    听见司机的问话,聂淮舜抬了一下眼眸,他一身气势浑然天成,充满震慑力,司机在他的眼神中肩膀一颤,咽了咽口水。

    他是真怕他载了一个精神病。

    聂淮舜倒是回答了他的问题,“吾名淮舜,姓聂,字伯言,身份证又是何物?”

    聂淮舜眉峰微蹙,语气生硬,似乎在一次次忍耐着他们绕着圈子不回答他的问题,反而一再问些他听不懂的话。

    裴初这会儿也被司机问的问题给顿了一下,他这时候才反应过来,正常人面对主角攻这情况,应该也是如司机这一般的反应,会第一时间询问聂淮舜的身份信息以及身份证。

    但他因为知道剧情,便忽略了这些,现在想来之前和聂淮舜的交流不免出现了许多疏漏。

    整个车里就司机一人是货真价实的现代土著,这会儿司机被聂淮舜身上的气势一压,有些害怕得说不出话来。

    裴初顿了一下后,解答了聂淮舜的疑问,“就是身份证明,能证明你是谁的东西。”

    裴初敛下眼眸,从裤兜掏出一个钱包,从里面取出陆闲的身份证指给聂淮舜,“就是这个,你有吗?”

    当然没有。

    聂淮舜看着裴初手里的那张蓝白色的,印着陆闲人像的小卡片,心里还在惊奇此地人们画技的精湛,但他面上却是不露声色的。

    他从腰上取下自己腰牌,同样举到裴初眼前,“虽无汝等所说的身份证,但此乃吾的将军令牌,见令牌者如见吾,可号令全军。”

    “哦。”

    有用吗?

    并没用。

    即使裴初知道他说的是真的,但这里不是他的时代,也没有他的镇北军,这玩意连司机都号令不了。

    “是道具吧。”果然,驾驶座上的司机看了一眼,不信道,“做的还挺逼真。”

    聂淮舜:“”

    聂淮舜眉头一皱,自诩靠谱的司机在他的压迫下再次噤了声。而与他相比,裴初就显得淡定多了。

    他将身份证收起,看见司机瑟缩害怕的模样,知道现在这情况,不管对哪一方来说都处处透着诡异。

    原本是该将主角攻带到警察局才是正常,但现在的主角攻就相当与一个黑户,凭空出现,没有任何人能证明他的身份和信息。

    这种情况要是被有心人发现,保不准就要被抓起来立案调查,要不直接送进精神病院。

    在原剧情里,主角受也是在后来真的确定主角攻是从古代穿越过来的人以后,才用自己的人脉和手段给主角攻伪造了一份身世资料,这才给他办理好了身份证,让他得以有正常的身份在现代社会中行走。

    而现在,这个问题对裴初来说,无疑是有些麻烦的。

    裴初思绪千回百转,十分后悔自己刚来就把剧情崩坏的举止,但面上他却是云淡风轻的对司机说道,“师傅,先送我们到林苑。”

    司机惊奇的看了裴初一眼,迟疑道:“真的不先去精神病院?”

    “您也看到了。”裴初耐心的解释,准确来说是在忽悠,“他连身份证都不肯拿出来,去医院人家也不收啊。”

    “估计就是入戏入的太深,还没走出来,演员或多或少都有点这样的毛病,唔,睡一觉就好了。”

    裴初挂着温和的笑容,尽量让自己显得和蔼可亲,温和可信。

    而这时候不知道为什么聂淮舜也没再开口说话,从摔到在车座下的位置爬了起来,又重新坐回了裴初身边。

    他一身衣服都被雨淋湿,黑色长发有些散落,湿哒哒的黏在没什么血色的脸上,确实有些裴初说的可怜模样。

    司机没再说什么,重新坐回驾驶座发动了汽车。

    接下来便是一路的沉默,整个车里的气氛都有些令人胆战心惊的味道。

    好在陆闲的住所距离影视基地并不算远,没过多久便到了地方,裴初先打开车门让聂淮舜下车,对方也十分顺从的下去了。

    车外还在下着大雨,聂淮舜拿着那把雨伞,按了一下裴初先前按过的按钮就将伞撑开了。

    他就这样一身黑衣薄甲站在雨中,路灯昏黄,将他衬得跟个古战场遗留下来的千年厉鬼似的,既沉郁又凶猛的那种。

    裴初留在车里给司机转账,临走之前司机还有些不放心,“年轻人你虽然好心,但要是有什么不对可千万要报警啊。”

    “我知道的,多谢师傅。”裴初低头一笑,车费转得多了些,司机看到有些惊讶。

    “这”

    “您今晚也受了惊吓,这么晚了,早点下班吧。”

    他笑得温和,说话也体贴,司机心里有点感动,觉得他当真是一个社会少有人帅心善的好青年,从后视镜多看了两眼,越发觉得他眼熟起来。

    “你你是陆闲吧?”他有些激动道,“那个新晋的影帝?”

    “我女儿可喜欢看你演的戏了。”他手指搓了搓,突然有些局促起来,“那个我能帮我女儿问你要个签名吗?”

    “啊,当然可以。”

    裴初应下了,签的时候他状似无意的提了一句,“因为是公众人物,今天的行程您能给我保密吗?”

    “这个当然没问题。”拿到了签名,又获得了一笔远超这两日收入的车费,司机想也没想便答应了下来。

    宾主尽欢。

    裴初下车的时候,聂淮舜还守在车门口。

    他拄着拐杖一落地,雨伞就偏了过来,挡在了他的头上,但聂淮舜本人却没有靠近,他人站在伞外,并不在意自己淋在雨中。

    等到司机车一开走,聂淮舜便望着拄着拐杖的裴初笃定的开了口,“汝认识吾。”

    裴初一顿,撑着拐杖往前走了两步,毫不犹豫的回答道,“不,我不认识。”

    “汝知道吾是谁,来自何处。”

    聂淮舜没有因为裴初的否决而动摇,他撑着伞跟着裴初的步伐,替他遮着雨,却依旧不靠近,肯定道,“汝,是特地来寻吾的。”

    “我只是路过。”

    “汝让吾跟汝走,吾说起故人时,汝所接之话别有深意。”

    “我只是以为你在对戏,我是演员,职业病而已。”

    两人各说各的,谁也不让,聂淮舜声音一沉,直接道,“此地究竟是何处,汝将吾带到这里,究竟有何目的?”

    裴初在他一连串绕口又复古的称谓停下了脚步,抬头看了聂淮舜一眼,似笑非笑,“你自己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你自己都不知道,我又怎么知道?”

    他伸手接过聂淮舜手里的雨伞,背对着他,一瘸一拐的向着陆闲的家走去,听不出什么起伏的声音从他嘴里传了出来,“我只能告诉你,这里是现代。我带你回来也没什么目的,就是腿脚不方便想聘个跑腿的,你要是不愿意,也可以不必跟着我。”

    聂淮舜驻足在雨中,看着裴初拄着拐杖一步步走远,动作别扭,速度却不算慢,眼看着就要消失在这一条林荫马路的尽头。

    聂淮舜沉默半响,到底还是迈开脚步跟了过去。

    他在这里举目无亲,所见所闻皆是陌生,唯有在裴初身上才感觉到一丝微妙的熟悉感。

    聂淮舜一直都是一个直觉很准的人,这种直觉帮助他在战场上躲避了许多次危机,而如今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在雨夜里出现在他面前的人,或许是唯一一个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陌生的世界中的人。

    即使对方不愿承认,并一直在敷衍他。

    聂淮舜步履稳健,腿又长,没过多久已经追在了裴初的后面,裴初这时候已经走到陆闲家。

    陆闲家是在市五环的一所独立小苑,不大,地方也偏,但胜在清静。

    这是陆闲当演员几年好不容易攒下来的家当。

    陆闲本人是一个孤儿,高中就辍了学,在社会中摸爬打滚了一段时间,因为一张脸被选进了娱乐圈。

    没资源,没背景,在圈子里费尽全力拼搏了好几年,也只能爬到个三四线直到后来陆闲傍上了苏台,才算真正的走向了飞黄腾达。

    本来按照剧情正常的发展,陆闲签约启皇以后片约不断,没过多久就搬离了这里,混成了一线大咖。

    但是现在,哪怕裴初身上有着苏母给的两千万美金,却暂时没有搬离的打算。

    他用钥匙打开了门,按亮了玄关门口的灯,回过头便看见聂淮舜已经不声不响的走到了他的身后。

    玄关的灯光披在两人身上,聂淮舜扫了一眼眼前造型奇异的府邸,又将目光转在裴初的身上。

    他站在雨夜里一身狼狈,面容却是坚毅冷峻,一双眼眸深黑透亮,“汝明知吾无处可去,又何必使用激将法。”

    第99章 古穿今娱乐圈·六

    聂淮舜到底还是和裴初进了家门,他浑身湿透,连头发丝都在滴水。裴初看了一眼,很干脆的将人打发进浴室。

    现代装修和古代建筑差异巨大,聂淮舜一路所见皆是光怪陆离,此刻倒没有了太大的震撼。

    他目光望着裴初,对方一瘸一拐,此刻正在放着热水。

    一楼浴室装的是淋浴,裴初将花洒打开调好温度,然后对着聂淮舜说道:“你站在这里洗澡就行。”

    他指了指一旁换洗的浴衣和旁边的洗衣篓子,“这是给你洗完澡穿的衣服,你换下来的那身等会儿扔进那个篓子里。”

    最后裴初示范的按了一下壁角的洗发沐浴一起的洗浴露说道:“你可以用这个来洗头发和身体。”

    聂淮舜一言不发的听着,裴初看了一眼,觉得自己已经足够交代的清楚便走了出去。

    他将浴室门轻轻关上,浴室里就剩下聂淮舜一人,他站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没等到什么异常后才走近放了热水的花洒。

    手心掬出一捧热水,聂淮舜微微皱眉。

    引水自来,温水为汤,看得出来是个富贵人家。

    聂淮舜行军打仗多年常是风餐露宿,但也不代表他缺少见识,往日回京述职,也曾见过京中显贵人家的酒池肉林。

    只是不管京中人家多富贵,也绝对不可能造出这么一个地方。聂淮舜透过浴室的小窗看向外面的风吹雨淋,深黑的夜里,路灯朦胧,隐隐约约照出远处耸然有序的高楼大厦。

    偶尔有汽车驶过,突兀的响起两声鸣笛。

    聂淮舜感受着掌间热水从指缝缓缓流泻,左近的洗手池镜子在水雾朦胧中,依旧清晰的照出他的侧影。

    想起裴初之前提起的‘现代’一词,那个一直被他压抑在心里不敢相信,却越来越真切的念头冒了出来。

    他想

    他真的还在他原来的世界当中吗?

    *

    纵使聂淮舜觉得诡谲惊疑,也不敢确定自己心中那个太过荒诞的猜想。

    更何况对将他带回来的裴初,他也始终未放下自己心中的疑虑。

    裴初将聂淮舜扔进浴室里后就没太管,他脚上打着石膏,到底是淋了雨,石膏有些软化,沾在腿上又痒又硬还带着点疼。

    他从浴室里出来带了吹风机,这会儿认命的坐在沙发上用吹风机吹着腿上的石膏。

    这个世界出师不利,本该舒舒服服跳槽到启皇,做为新晋影帝展开他忙碌又充实的演艺事业,等到时机成熟再跳出来给主角攻受添堵。

    现在倒好,主角受直接出国,自己瘸了腿,还要将无家可归的主角攻捡回来,剧情如脱缰的野马般一去不返,裴初心里忍不住叹气,偏偏无可奈何。

    墙上的石英表落到十点过,屋子里除了吹风机的喧嚣,也就只能听到外面风急雨骤的杂音。

    等到石膏吹干,裴初关了吹风机正打算拔下插头,猝不及防听见浴室里传来一声响,紧接着整个屋子都陷入了一片黑暗。

    裴初准备拔插头的手一顿,收回手捏了捏眉心。

    两分钟以后裴初打着手机的手电筒,再次来到了浴室门口,看见了脑袋上顶着一团泡沫睁不开眼的聂淮舜。

    “你陷害我?”

    裴初:“”

    聂淮舜衣着狼狈,依旧裹着他之前的那件黑袍,微微皱着眉,表情有些黑。

    裴初沉默半响有些忍俊不禁,轻咳一声压住滚在喉咙里的笑意,道:“我没有陷害你。”

    他先是解释一句,又透过的他身后看见一片狼藉的浴室,淋浴的花洒落了下来,强而有力的水柱正倔强的向上喷洒这,热水器的插座沾着水迹直接被烧焦了一片。

    聂淮舜眼睫一颤,似乎被亮光晃了一下,强忍着刺痛睁开了眼,裴初拄着拐杖站在他身前,手电筒微弱的灯光照在两人之间。

    裴初绕过他走进浴室,小心避开喷水的花洒关掉热水器后,这才重新捡起花洒站在了洗手池旁边。

    “是泡沫刺激了眼睛,”裴初指了指聂淮舜头顶的泡沫,“我帮你冲干净就行了。”

    聂淮舜这会儿眼睛其实有些能够适应的睁得更开了些,虽然仍有些不是,却并非难以忍受。

    他望着站在洗手池边的裴初沉默了一会儿,裴初也不催促,耐心的等着聂淮舜是否进来,又是否相信他。

    片刻后,聂淮舜走了进去。

    裴初笑了笑,将手机放在旁边的置物架上打着光,让聂淮舜站在洗手池旁弯腰。

    将他的长发捋到一边后,重新开了热水一点一点的替他冲洗掉头发上的泡沫。

    温热的水流顺着聂淮舜的耳鬓流过,对方修长的手指穿插在发间。聂淮舜敛了一下眼眸,突然开口:这里不是我的世界。”

    他顿了一下,又问,“边城如何了?”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佛家都有言说,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

    这里的一切,都与他所在的世界大相径庭,纵使北俞的妖道本领通天,也不能凭空造出这么一个离奇古怪闻所未闻的地方,仅仅只是为了困住他一个聂淮舜。

    聂淮舜在边城墙上自刎的时候就知道大势已去,朝廷守不了久,只能希望看在他自刎的情况下,大渝的军队能够善待边城百姓,减少屠戮生灵,或许还可以为他手下的那些军士们谋得一线生机。

    聂淮舜其实很清楚,北俞不会因为自己的死而放过入侵边城,一统天下的机会。

    他的死,更像是是朝廷投降北俞的献礼。

    裴初听见聂淮舜这么问的时候挑了挑眉,有些意外聂淮舜的反应和接受能力。

    虽然这样想着,但他还是故作奇怪的笑道,“什么边城?你是不是还没出戏?以为自己还在扮演什么镇北大将军,然后穿越了?”

    聂淮舜弯着腰,因为裴初话里的敷衍和不信任皱了一下眉,他不悦道,“何为穿越?何为出戏?吾本就是吾国镇北大将军,汝又何必不信?”

    “是是是。”

    裴初一边随口应承他的话,一边从一旁抽了块毛巾帮他擦干头发。

    然后再点开手机搜索出一部穿越剧点开播放,指着里面的画面和剧情告诉他,“你看了这个就知道什么是穿越了。”

    现在外面下着雨,电路被烧坏,裴初瘸着腿也不能自己去修,只能等待明天找物业过来。

    拿着从屋里翻出来的手电筒,裴初看着坐在沙发上捧着手机正在聚精会神从电视剧里领悟穿越之谜的聂淮舜,默了默,走进了厨房。

    原主有些胃病,过了饭点如果没吃东西就会开始胃疼,裴初今天晚上为了不错过时间去找主角攻,还没吃晚饭便从医院里跑了出来。

    这会儿胃里微微有些抽搐。

    好在厨房里用的是煤气灶,裴初挂着手电筒,一路瘸着腿给自己做了碗清汤面。当然,也没少了聂淮舜的那一份。

    等着裴初端着面碗出来的时候,聂淮舜一集电视剧还没看完,他盯着手机屏幕,神情严肃认真,却又感觉魂不守舍,好像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冲击当中。

    裴初也没管,他端着自己的那一碗面坐在了餐桌上,默不作声的吃了起来。

    等到手机里开始播放片尾曲的时候,聂淮舜才回过神,看见了在餐桌旁吃面的裴初。

    这时候裴初碗里的面已经吃完,他喝了两口汤,在聂淮舜的目光中淡定道,“你的那份在厨房,想吃的话自己去端。”

    聂淮舜听着裴初的话并没有动作,而是看着他,愣愣的开口道,“吾穿越了?”

    聂淮舜穿越了,边城墙头上自刎的时候,被一个巨雷劈到了现代。并在这个雨夜里遇到了裴初,莫名其妙的被他捡回了家。

    当然本来该捡他回来的是主角受,但现在主角受出了国,在他回来以前,裴初总不好让他流落街头,亦或被送进精神病院。

    但此时此刻,聂淮舜与他说自己穿越了时,裴初其实不太知道该做什么反应,只能默默的喝着面汤。

    墙上的石英表已经快到十二点,屋外雨轻风急,漆黑的夜里就只有聂淮舜手上的手机和裴初立在桌上的手电筒亮着光。

    聂淮舜说完那一句话后反而平静下来,毕竟他先前就已经察觉自己可能不是在他原来的世界了,但真的被证实还是难免震惊。

    山中一日月,世上已千年。

    谁能想到他上一个还在边城自刎,下一刻就身穿现代呢。

    聂淮舜看着手机里的电视剧,巧合的是这部穿越剧的主演还是陆闲,剧情正是一个古代的小刺客穿越现代,与身为警察的女主角破案擒凶,顺便谈恋爱的故事。

    一瞬间,聂淮舜便将之前在裴初身上感觉到的种种古怪和熟悉感串联起来,把他当成了穿越界的前辈。

    于是态度也重新变得恭谨起来,从沙发上起身,对他抱了一个拳,“此前是淮舜失礼,多有冒犯之处,还请顾九阁下见谅。”

    顾九是陆闲在戏里的名字,此刻被聂淮舜当真叫了出来,

    裴初又喝了一口面汤,纠正道,“叫我陆闲。”

    聂淮舜露出些许疑惑的表情,但却并未多问,只当这是他行走江湖或现代社会的化名。

    毕竟对刺客而言,改名换姓乃是常有之事。

    他从前对刺客一流其实并无好感,毕竟在成为将军的那几年没少遭受过暗杀,但此刻他乡遇故知,难免有些亲切。

    况且对方愿意在他初到异世居无定所之时,收留于他,只这份恩情已经让聂淮舜铭感于心了。

    于是他顺从的改了口,“陆闲阁下怎会知淮舜会在今日穿越到此界,莫非阁下已经掌握了穿梭世界的法门,那是否已知吾等回去的方法?”

    某种程度来说,聂淮舜也算是歪打正着道出了裴初的秘密。但即使是这样,裴初也只是放下了面碗,不紧不慢的回答了他的第一个问题,“我就只是路过而已。”

    不管聂淮舜怎么以为,此时此刻,他都只是陆闲,一个欺骗过主角受感情的渣男影帝,未来也注定会和主角攻分道扬镳,互相为敌。

    他这么想着端起碗筷收进了厨房,厨房里还有给他聂淮舜做的那碗面,已经有些坨了。

    他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时候,聂淮舜刚好跟在他身后,于是他指着那碗面问他,“这面你吃不吃?”

    聂淮舜看了一眼,并没有嫌弃,点头道了一声,“多谢。”

    但在端面碗之前,聂淮舜看着他受伤的腿,有些犹豫的问,“阁下可是在执行任务时受的伤?”

    他电视剧才看完第一集,里面讲得正是顾九刺杀失败被人追杀,受伤穿越到现代进了医院。

    聂淮舜本来并不是一个喜欢探究他人隐私和秘密的人,因此也一直没有对裴初受伤的腿多加询问,然而此刻将裴初认作是老乡,不免有几分关心。

    即使在顾九穿越之前刺杀的人是个皇帝,这在聂淮舜被教导的忠君观念里乃是大逆不道。

    但因为顾九刺杀的那个是个无道昏君,聂淮舜心里不赞同,可也觉得顾九这人是个有胆有识,有情有义之辈,值得结交。

    “我这是因为车祸。”

    裴初打断了聂淮舜的脑补,有些无奈。现在是晚上十一点过,他吃完面困的很,想着明天还要找物业来维修电路便想早点睡。

    于是拄着拐杖一边往房间里走一边道,“你吃面吧,手机留给你看电视,睡觉的话你去楼上右边那间房。”

    别墅的房间都在二楼,裴初瘸着腿,虽然麻烦些但也能顺利的自己走上去。

    漆黑的屋子里又只剩下聂淮舜一人,他自己倒也没介意,端着面碗上了餐桌,再次用手机看起了之前的电视剧。

    他将电视当做了现实,将裴初当做了同类,初来异世的亡国将军恍惚从漂泊不定的风雨中来到了一处港湾,在这里遇见了一个与他一样,孤舟前行的旅人。

    第100章 古穿今娱乐圈·七

    第二天物业来的很早,看见一片狼藉的浴室啧啧称奇。怎么也想不通到底该怎么使用才将水呲到电插座上。

    故意烧着玩吗?

    而罪魁祸首聂淮舜则站在物业的身后,有些好奇的看着物业维修。

    他穿着一件蓝色的日式浴衣,双手拢在宽袖里,长发披在身后,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也很沉稳。

    就是存在感很强,带着一身与现代人格格不入的的气势,让在他的注视下维修电路的物业小哥有点心里发毛。

    聂淮舜昨晚一夜没睡,手机看到凌晨三点的时候就没了电,好在经过电视的洗礼让他多少明白些状况没有惊慌。

    他在没有电的房子站了一晚,一点一点观察着这个对他而言过于陌生的世界。

    裴初醒来的时候就看见聂淮舜一个人站在落地窗边思考人生,他打了个呵欠没管,将没电的手机插上充电宝,叫来了物业。

    于是就有了现在这一幕。

    物业与这一带的业主基本相识,自然知道这所房子的主人就是如今当红的影帝陆闲,只是没想到什么时候多了一个聂淮舜。

    看着对方穿着浴衣大摇大摆的到处乱走,显然两人是在同居。孤男寡男共处一室,好在物业小哥是个直男没想太多,否则换成八卦的狗仔,指不定闹出怎样的绯闻。

    物业顶着聂淮舜视线的压力总算修好了电路,看着严重却并未花费多少时间,好在热水器也没有被烧坏。

    物业走后屋子重新通了电,裴初拿出遥控器打开了空调。

    如今已到了秋末临冬,温度已经开始骤降。陆闲的身体也就是现代普通人的水准,昨晚风吹雨淋的,今早起来的时候还有点感冒。

    比不得聂淮舜这个昨晚淋雨淋了一夜,还能穿着浴衣大摇大摆到处乱晃的古代将军。

    现代人和古代人的体质果然还是有些悬殊的。

    裴初将空调遥控器放下,声音有点沙,问向聂淮舜道:“早餐想吃点什么?”

    聂淮舜初来乍到,对这里的一切都有些不太适应,看着空调开启被放下的扇片,还不知道那是什么,此刻听见裴初的问话,他顿了一下,道:“客随主便,淮舜听顾、阁下安排便可。”

    大概是昨晚电视荼毒有点深,他真的完全把裴初当成了和他一样穿越到这个世界的顾九。

    他本就是无家可归之人,然而想到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有个同乡,聂淮舜不得不承认自己有了一点安定之感。

    聂淮舜顿了一下以后敏感的察觉到了裴初嗓音里的不对劲,他抬头看着裴初,有些关心的问道:“阁下可是身体不适?”

    “叫我陆闲。”裴初纠正了一声,然后道,“感冒而已。”

    看着聂淮舜迷茫的眼神,裴初无奈的补充了一句,“也就是风寒。”

    聂淮舜恍然,他微微抿唇,想来也是想起了昨夜的那一场风雨,有些惭愧,他走进裴初伸出手想要去给他诊一下腕脉。

    “淮舜略通医理,或许可以给阁下看诊一番。”

    他的手刚伸出去就被裴初拦住了,他指了指聂淮舜被衣服遮住的胸口,笑了一声,“比起我,先管管你自己吧。”

    “身上还有伤不是吗?”

    昨夜天黑,聂淮舜穿了一身黑衣,身上的血腥味又被大雨遮蔽,裴初一时没有发现,后来浴室停电,裴初给聂淮舜冲泡沫也被他发现自己是穿越的事实转移了注意没有察觉。

    加上这人身上哪怕带着一身伤表现的太过正常,看不出异样。直到今早他靠近裴初才闻到他身上那丝浅淡血腥味。

    裴初从电视柜下面找到了医药箱,从里面拿出了消炎药,伤药和绷带。裴初也没说要自己给他上,只是告诉他用法后便将东西扔给他让他自己去浴室上药。

    这些东西稀奇古怪,如果不是出于信任大概很难往自己身上招呼。

    而聂淮舜身上的伤其实有些日子了,边城战事吃紧,在他自刎之前,还打了一场仗,那场杖说不上胜负,却在他结束之后,迎来了朝廷令他自刎殉国的诏书。

    北俞的军队没有打败他,却让他死在了自己效忠的君令当中。或许北俞是想用这种方法离间他与朝廷,要么让他死,要么让他归降。

    可见惯生死的聂淮舜其实无所谓自己会不会死,但他知道,教导他行军打仗,忠君为民的袁大将军绝不愿看见他降,所以他拿着剑走上了城墙,他身上带着为国效命的伤,城墙下却是拿着圣旨等他自刎的天子信臣。

    往里是他守护的百姓与忠心他的将士,往外是大军压境,绵延数里,却与他遥遥敬酒一杯的敌军。

    他心中没什么怨怼和不忿,只是平静的横剑于颈,想着童年时父母为他做的一碗羹饭,夕阳余晖下结伴归营的战友,和曾经出征之前,站在军前振臂而呼,面容沧桑却顶天立地的袁大将军。

    他在边城的一生走向尽头,没有后悔也无愧于心,他尽之所能的做到了自己能做到的一切,将死之时也只想见见自己曾经故去的亲人战友。

    结果自己最后竟没有死成,晴天霹雳当头而下,他以为他会去地府,没想来到的却是一个陌生的异世。

    或者初见裴初把他当成勾魂使者的时候聂淮舜心里还有些期待,只可惜事与愿违。

    聂淮舜被裴初打发进浴室上药,顺便给他拿出了一套新的洗漱工具。他就像教导一个三岁小孩一样一步步带领聂淮舜熟悉现代的生活。

    所幸聂淮舜本人也是个从小兵走到大将军,主角开挂的人物,学习能力和观察力惊人,一早上下来已经有所适应。

    这样的人只要抱心守性,不管在哪儿总能大展光芒。

    裴初安排好聂淮舜自己又吃了感冒药,走进厨房打开冰箱看了看,只能找出些速冻食品和鸡蛋。

    原主并不是一个喜欢做饭的,再加上裴初之前住院,原本一些还能吃的生鲜蔬菜也不剩什么了。

    裴初只能随便煮了点水饺和汤圆,两人就这样简单的用了一顿早饭。

    因为家里来了电,裴初便干脆用电视机给聂淮舜继续播放昨天他没看完的电视剧。

    他闲着无聊,便也跟着一起看了起来。

    拍这部戏的时候陆闲已经成功勾搭上了苏台,苏台为了捧红他,剧组班底和演员阵容都选的最好的,剧本也是。

    再加上陆闲还算争气,凭着不错的演技,上演男一号也没被其他几位成名的老演员给压过去,让这部剧拍完刚一播放,便是一炮而红。

    连带着陆闲也逐渐被更多人熟知。

    只是拍这部戏的时候陆闲与女主演之间还传了点绯闻,当时苏台为此起过疑心,但最后都被陆闲以炒cp给电视剧增热度为由给忽悠了过去。

    然后这位在其他事情上精明能干,却感情上一窍不通的霸道总裁就这么给骗了。

    还因为自己怀疑陆闲而又给他补偿了一大笔好处。

    也不知现在和他分了手的苏大总裁有没有因为想起这些而对他垂足唾弃。

    裴初看着这部剧思索的是陆闲的人生,而聂淮舜则是抱着一种观摩和了解顾九这个同他一样穿越到现代前辈去看的。

    当他看到女主角因为顾九为救自己受伤而对他生出情愫亲吻他的时候,他奇怪的问了一句,“那位可是阁下的夫人?为何没有在府邸见到过。”

    裴初抬眼一看,电视里播放的正是顾九躺在病床上,身为警察的女主角看着他,明白自己的心意后,霸气的在顾九脸上落下一吻,将身为古代人思维传统的顾九调戏的满脸通红。

    女主演叫明露,生得也是明艳大气,演起警察的时候也是英英飒飒,正气凛然又不失霸道。实际上对方在现实里也的确是这样一个人,陆闲心里挺喜欢他,但当时对方却没看上陆闲。

    圈子里知道苏台和陆闲关系的人不多,恰好明露就是一个。明露是演艺圈的一姐,凭着自己的本事和实力一步步爬到这个位置上的人,最看不起也就是陆闲这种走后台,潜规则的。

    于是拒绝得那叫一个不留情面,她和陆闲的绯闻刚出来没多久,转头就让工作室发了辟谣和律师函警告,都用不着苏台出手去给陆闲压。

    裴初想着这些没什么感觉,心无波澜的就好像只是在看一场无聊又俗套的电视剧,听着聂淮舜的话随口一答,“合作过的同事罢了,你要说是我夫人人家可是不乐意的。”

    说不定会立刻暴走起来就是给你脑袋上来一记手锤。

    他想着想着笑了起来,嘴角弯弯,眼眸里漾起温柔的光。他这个样子其实和顾九对女主角动情的样子大相径庭。

    可是落在聂淮舜眼里,却觉得比起顾九隐忍又压抑的爱,眼前人眼里的温柔才是对那女孩最坦诚真切的喜欢。

    聂淮舜抿了抿唇,转过了头。

    日子就这么安顿下来。

    毕竟他们两人,一个是枕戈寝甲戍守边城数年,最后却被逼的不得不自刎殉国的倒霉将军;一个是穿梭各个世界,殚精竭虑布局谋划的倒霉反派。

    像这样闲散平静的日子,于他们来说已然是一个难得的喘息。

    裴初在网上给聂淮舜买了几套现代的常服,又带着他到小区外面的理发店将那头长发剪了剪。

    一番拾掇下来,至少让他在外型上已经与现代的普通青年没有太大的差别。

    顶多就是容貌出众,气质特别些。加之神情冷峻又不怎么爱说话,让人看着就觉得一名酷哥。

    裴初这段日子基本龟缩在家,闲来无事,便只有进一步教导聂淮舜的适应现代生活。

    这人学得快,加上电视看得多。一个月下来,对于现代社会的基本常识已经都有了解。

    裴初其实记得自己刚刚做反派的时候穿越的世界也是一个现代社会,似乎与聂淮舜一样,初来乍到对他所触及的一切都倍感新奇。

    他不记得自己生前的事了,在遇到系统之前,他就已是行走在无尽黑暗中的一抹孤魂。

    瑀瑀独行,不知岁月流逝。

    或许就像系统说的,裴初觉得自己生前大概的确是恶事做尽,导致阎王不愿收他,让孟婆只是给了他一碗孟婆汤后,就将他流放进黑渊。

    只是这个系统实在是神出鬼没,每每都是丢下任务就跑,裴初孤身一人走过一个又一个的世界,依旧觉得自己活的像个野鬼。

    但不管怎么说,活着的野鬼也比死去的孤魂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