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云销雨霁 但游司梵不会再惧怕了。……

    速度二十迈, 心情自由自在。

    悠扬的晨风吹起游司梵垂落肩头的黑发,一些略长的发梢被头盔下沿压着,翘起弯弯的弧度。

    阳光倾泻而下,尽数洒落游司梵的面庞。

    两侧高耸入云的树木伫立山林, 蔚蓝的天空一览无余, 被枝桠分割作零散的拼图, 快速后退。

    游司梵舒服地眯了眯眼,感觉那个略显笨重的赛车头盔也可以忍受了。

    他刚放松下来一秒, 却见眼前景色突变, 闻婆婆一个拐弯, “咻”一下钻进一条根本算不上路的泥道!

    方才的宜人风光陡然消失,整齐有序的林木变作原始森林, 小电驴放着大路不走,无惧艰难, 碾过接连的泥泞水坑, 穿梭于树的间隙之间!

    游司梵:“???婆婆……咳!”

    车轮压过一个起伏的土坡, 他上半身一抛,下意识抓紧闻婆婆的衣摆。

    因为防风罩被打开, 游司梵张开的唇齿无遮无挡, 还呛进一些树叶滴下的水珠。

    好迷茫, 好狼狈, 好无助。

    一霎之中, 他忽然明白为什么要戴专业头盔了。

    真的很有必要!

    “小梵,你拉紧哦!婆婆带你走条近路,快点下山!往常的大路走不了了!全是泥沙和断树!”闻婆婆车头不断转弯,闪过一棵棵随意生长的树,“小濯一小时前回来过一趟, 他叮嘱我的!”

    又是这个小卓?!

    游司梵松开掌心,停止对闻婆婆衣摆的迫害,转而一手拽住自己的小挎包,一手往后绕,死死攀着电驴后座靠背的铁片。

    “婆婆——!”

    林间的风反倒比大路要大,游司梵怕闻婆婆听不清楚,特意喊出声,音线有些慌张,又有些恼怒。

    “他是哪个‘卓’啊?卓越的卓吗?我怎么觉得很耳熟,之前小时候有一个朋友,好像也是这个差不多的名字!”

    “原来你想问这个呀,早说嘛!又不是什么商业秘密,婆婆会告诉你的!他叫闻濯,三点水,右边上羽下住,比住多一横,濯清涟而不妖的濯!”闻婆婆答的很快,“怎么样小梵,是你那个老朋友吗?我还以为你俩这么熟,早就互通姓名啦。”

    濯。

    小濯……闻濯。

    记忆深处的吉光片羽刹那翻涌。

    十年前的午后,放学路上,彼时十一岁少年接过小游司梵的书包。

    “我是闻濯。”少年身着学校制服,刚刚揍混子时动作幅度太大,白衬衫的领口有些凌乱,薄唇抿出的笑容却是很好看的,“你叫什么名字呢?”

    “司梵!你来啦。”

    几个月后,时节来到冬日,X城下起纷纷扬扬的小雪。

    闻濯一路小跑,呵出热乎乎的白气,把自己的羊绒围巾解下来,缠到小游司梵的脖颈。

    “怎么不戴兰姨给你准备的那顶毛绒帽?”

    他拂去小游司梵眼睫的雪霜,小心翼翼,呼吸时的热意微微传递到小游司梵的面上,小游司梵脸蛋晕起酡红,大半张小脸被围巾包裹,露出来的眼眸像星子一样亮。

    “不会冷到的。”小游司梵很小声地嘟囔,“反正有小濯哥哥你在。”

    闻濯闻言一笑,看起来有点无奈,还有些稚嫩的脸庞已现出日后的凌厉。

    “不许撒娇。”

    他捏捏游司梵鼓起的侧颊。

    “你这样偷懒,万一有一天我没来,你怎么办?”

    怎么办?

    不怎么办。

    后来的一日,一个寻常的下午,小游司梵从傍晚等到天黑,从此往后的十年,再也没有见过他。

    他不是什么无关紧要的小‘卓’,而是游司梵很珍贵、很珍惜的朋友。

    ——闻濯。

    但现在看来,这个对于朋友关系的认知,很可能是游司梵一厢情愿的。

    毕竟闻濯十年前不告而别,十年后又从天而降,替游司梵解围,救他,也捉弄他。

    像云像雨又像风,完全捉摸不透。

    “……”

    游司梵无名火起,顿感羞恼,恨不得冲去闻濯面前揍他几拳,好叫他尝尝被人复仇的滋味。

    让你戏弄人!

    让你说走就走!玩人间蒸发!

    “是他,是我那个‘老、朋、友’……诶诶诶诶!婆婆你怎么开到这里来了!这能让电动车上路吗……?!”

    惊诧当前,游司梵目瞪口呆,忘记继续清算闻濯,询问的声音劈叉成麻花。

    却见闻婆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嗖一下开出山林。

    也不知她是怎么开的,硬是从一片泥泞里杀出重围,咔——!

    荷载两人的小电驴正式驶入一条有青砖阶梯的宽阔山道!

    遮天蔽日的树木散去,廓然开朗。

    八点出头的晨曦笼罩而下,每一块砖石的缝隙锃亮如新,闪耀着碎金般的光泽。

    一块蓝色的指示牌横在路边。

    【山道1号】

    【请各位游客文明爬山,勿要推搡,注意人身安全】

    这赫然是司二婶退票不爬的那条高级路线。

    有护栏,有台阶,有间距宽阔的斜坡,一路连绵到山脚。选择多种多样,倒着爬正着爬被人推着爬,任君取用。

    闻婆婆一通操作,突破一个疑似年久失修的围栏缺口,倒反天罡,把小电驴开到人家缓坡上了!

    一路向下,重力作用下不断加速度,20迈变80迈,山风呼啸而来,糊上游司梵的面容。

    顺道堵住他未尽的质疑。

    “啊呜呜呜嗷啊!!”

    “这个风爽不爽啊小梵!”闻婆婆畅快大笑,“能上路,别担心!小濯是不是没和你说?”

    “这座山往上数七代,地契都是我们家的,早几十年放出去六分之一的面积给X城做开发,所以不用害怕,没人时候开个小电车罢了,不是什么放火烧山的大事!”

    呼——!

    身侧的景致快速更迭,深翠色的树林化为波涛,此起彼伏,翻涌着远离游司梵的视野。

    浮光跃金,疏落的光斑星星点点,略带灼热的阳光尽情染上游司梵的肌肤,融合风雨过后的清爽,还带有些许微不可见的水汽。

    叮!

    叮咚!叮咚!

    像一个得到号召的标志,信使敲响新讯息到来的铃铛,被游司梵揣在小挎包里的手机叮叮当当,冒出接连的消息提示音。

    游司梵攥紧挎包带子的指尖一颤。

    “应该是有信号了,小梵你快看看!”闻婆婆同样听到了。

    山风分明不是那么的猛烈,那么的不可呼吸,它胡乱地顽皮拍打游司梵散落在肩头的黑发,但游司梵却紧张的快要窒息。

    “我、我……”

    闻婆婆关切道:“是不是坐着车不好拿手机?要不要婆婆停一下?”

    “不用了!我可以拿!”专程把车停下等他看成绩那还得了?游司梵连忙婉拒,匆忙寻出手机,“婆婆,我找到了。”

    他深呼吸,从风中抢来比平日稀薄的氧气,心一横,解锁屏幕。

    【指纹解锁成功。】

    【2718年6月29日,早上08:23,天气:晴】

    【当前电量:99%】

    【当前信号:三格。】

    【距离高考出分还剩:0小时】

    【新消息通知:15】

    叮!

    [雁书:尊敬的年度SVIP用户,您有来自“。”的新消息。(2)]

    [此为消息预览,点击可查看完整信息][。]:[“。”拍了拍“cheese”,并祝我6.29高考出分如愿以偿。]

    [此为消息预览,点击可查看完整信息][。]:小黑猫歪头等待.jpg

    叮叮!

    [雁书:尊敬的年度SVIP用户,您有来自“W城综合大学你就不能垂怜我吗”的新消息。(7)]

    [此为消息预览,点击可查看完整信息][W城综合大学你就不能垂怜我吗]:啊啊啊我草!!!你几分!!!!!!我祖坟冒青烟了我!!!!!

    [此为消息预览,点击可查看完整信息][W城综合大学你就不能垂怜我吗]:我他爹的考了635分!!!635!!这是我能肖想的数字吗???!!!卧槽真的W大信女愿用十斤脂肪换你一个录取名额!!!

    [此为消息预览,点击可查看完整信息][W城综合大学你就不能垂怜我吗]:hello?我家小员工游司梵?在吗在吗?收到请回复收到请回复~~

    [此为消息预览,点击可查看完整信息][W城综合大学你就不能垂怜我吗]:你去哪里了?!怎么失联这么久?打电话也忙音!!

    [此为……]

    [……]

    [此为消息预览,点击可查看完整信息][司二婶]:你这孩子往哪里去撒野了?大晚上的不着家!去打个水而已,就不见了!

    叮当!

    [未读短信:1]

    [发信人:X城教育考试院]

    [2718-6-29,0:00]

    [【X城教育考试院】姓名:游司梵,考生号9X08……]

    或是关心或是刺眼的雁书讯息走马观花,情绪如流水般匆匆而过,满屏密密麻麻的系统铅字还没来得及在游司梵心上留下深刻的痕迹,最最重要的成绩短信便撞入眼帘。

    那个瞬间,游司梵心若擂鼓。

    他屏住呼吸。

    他握着手机边缘的指骨相当用力,用力到发白,泛起失血的青白色,昭示手的主人在使用多大的气力来折磨自己。

    几分……

    我考了几分?

    山间清冽的风哗哗而过,刀子似的刮过游司梵的唇,它应当是嘈杂的,可是在这个刹那,游司梵听不清任何杂音。

    全然的寂静里,唯有他胸腔蓬勃跃动的心音。

    怦怦。怦怦怦。

    他喃喃低语:“考生号9X08341678……总分是……”

    [……考生号9X08341678。总分651,排位:本科62名,专科59名。]

    651分。

    651……651?!

    多少???

    我是不是看错了!??

    游司梵茫然地张大嘴,喉咙却像闭合一样关闭气道阀门,氧气无法进入,徒留耳畔的嗡鸣。

    眼前那三个简简单单的微软雅黑数字晃出重影,随着下山的颠簸左上右下,从游司梵的视线的这头摇到那头,来来回回三遍,锁屏又解锁,“651”却始终毫无改变。

    651。

    651分。X城本科顺序排位第62。

    “啊!婆婆!!!啊啊呜呜呜呜呜啊啊啊!!!”

    游司梵忽然大喊。

    “我考了6字头!!!!651!!651分!!!!X城第62名!!!!啊啊啊啊啊呜呜呜呜啊!!!!!”

    “我没有看错吧!!!啊!!我怎么、怎么可能考这么高!呜呜嗷嗷呜呜呜!这么高的分数!!!”他啜泣着大声道,全是浓重的哭腔,几乎是在声嘶力竭地呐喊,“我从来没有!呜呜呜……从来没有考过这样子吓人的好成绩!!!一次也没有!!”

    “那么多次模拟考,二模三模全省联考全国模拟!!我最好最好,都只考过598分!!一次上600的都没有!真的!!一次都没有!!!”

    风吹落游司梵的眼泪,大滴大滴的泪仍然在眼眶不断坠下,阳光照上他湿润的脸,脸颊泛起的嫣红可怜至极。

    那些泪珠不似狼狈的痕迹,反倒像是沾上金粉的白玉。

    游司梵鼻尖通红,使劲一吸鼻子。

    “我怎么会……我怎么会!这是600啊,是600!甚至不是普通的600,是651……都超出600的一半了!!”

    “我有底气走了!!!呜呜呜呜呜呜!!!我可以走,可以离开了!!!啊!!好——开——心——我真的、真的、真的好开心!!!!!”

    “小梵哎!”闻婆婆也跟着大喊。

    游司梵积极回应,响亮回答,音线却略微颤抖:“呜呜呜啊!诶呜!婆婆!”

    “这么好的成绩,这么高兴的喜事——!想吃什么大餐啊?婆婆请你噻!”闻婆婆开始报菜名,“澳龙吃不吃?帝王蟹?顶级怀石料理?A100雪花和牛?米其林八星?是不是挑花眼了选不出来,没事,咱挨个吃过去,什么都吃!不用选!”

    “天高海阔,整个世界的天地,都是小梵你的!!”

    顺着颧骨流下的眼泪浸湿头盔内衬,那些触感绵软的材质在增加泪水后,又添上真挚的祝福,软软贴着游司梵的下颌,像母亲和父亲的掌心,温暖宽厚。

    游司梵从来没有这么高兴过,高兴到飘飘然,好似要飞起来。

    山间的晨风托着他的身躯,气流和树影是快速前进的证明,某种意义上,他确实在飞起来。

    飞翔于蔚蓝无际的天空,毫无阴霾的骄阳,一举飞向此后大有可为的未来。

    连绵不绝的雨水终于停歇,往后很长很长的年岁里,也许还会下雨,滂沱大雨,狂风大作,把人类弱小的躯体刮上天,又摔下地。

    晴空和雨水是双生子,此起彼伏,你来我往。

    但游司梵不会再惧怕了。

    “我想吃小濯做的饭团抹茶麻薯炼乳西米露——”

    游司梵大声回答。

    “婆婆!我只想吃这些!”

    第62章 梵王归位 “你居然没死在山上……啊!……

    半小时后, X城B区。

    “真不用婆婆给小濯打电话,叫他回来给你做饭庆祝吗?”

    闻婆婆如是说,很不赞成地看着啃三明治的游司梵。

    人来车往,站在路沿的少年杏眼一弯。

    他睫毛染上骄阳的灿金, 很薄, 几近透明, 握着手里的龙虾三明治,仿佛那是什么举世难寻的珍馐。

    “我今天已经很麻烦婆婆啦, 昨天晚上也叨扰了小濯和您们一整夜。”

    游司梵脸上犹然存有湿润的泪痕, 整个人湿漉漉的, 像一颗被剥开的莲子。

    “谢谢婆婆您专程送我下山,还给我买那么好吃的龙虾三明治。”

    “您想去喂猫的话, 可以去密室逃脱那边,”游司梵唇齿微张, 又咬下一大口满满龙虾肉, 霸道至极的咸香在味蕾炸开, 他顿时餍足地眯起眼,泪痕带来的几分忧郁瞬间化作无关紧要的添色, 不过是少年好颜色的润笔, “小咪最近习惯在那边出现。”

    看见他这么兴高采烈, 闻婆婆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她勉强放下心来:“一个够不够吃?喜欢就多吃点, 婆婆再给你买。”

    游司梵:“诶?已经够……”

    他刚想下意识婉拒, 却撞上闻婆婆堪称审视的眼神。

    对视三秒,游司梵败下阵来,最后被迫抱着老人给他买的另外四个三明治离开。

    分别是龙虾肉、炸猪排、咖喱鸡腿肉、雪花牛肉四种馅儿。

    出品来自康乐大酒楼,绝对高端,绝对一流。

    价格也足够高昂。

    “那我走了啊!小梵你自己注意安全!”闻婆婆一骑绝尘, 背对游司梵潇洒挥手,“我去看看那只黑猫!”

    游司梵提着一大袋三明治,哭笑不得:“好——婆婆你放心!”

    闻婆婆听到了,却没有回首,只是举起的手臂一曲,朝后方比个大拇指。

    指弓翘的很高,骄傲与自豪溢于言表。

    游司梵真切地笑了。

    他很仔细地吃完那半个龙虾三明治,另外四个刚买的整整齐齐地理好,叫它们别在袋子里东倒西歪。

    弄完这些他还要回去和司家算账。

    一场可以预见的硬仗,但游司梵不会再退缩。

    叮!

    手机一震,是雁书的讯息提示音。

    [尊敬的年度SVIP用户,您有来自“W城综合大学你就不能垂怜我吗”的新消息。]

    [W城综合大学你就不能垂怜我吗]:我看见消息已读了!你终于回来了吗?失联那么久到底去哪啦!!速速从实招来!

    [W城综合大学你就不能垂怜我吗]:但最重要的还是你考了几分!快说,我熬了一晚上没睡就等你

    游司梵很轻地笑了一声。

    他不打算卖关子,平白无故吊白无思胃口,便在收拾的间隙复制成绩短信,准备给她发过去。

    [尊敬的年度SVIP用户,欢迎您回到雁书。]

    叮咚!

    [尊敬……]

    游司梵点开雁书的同时,手机响起又一声提示音,一行出现到一半的系统文字中道崩殂,游司梵只觉眼前一花,什么也没看清,那行字便消失不见。

    他没有在意,大部分精力仍在关注那袋子三明治,以为是白无思又发来什么讯息,随手戳开消息列表的第一个对话框,把短信复制粘贴,发送。

    那个对话框有未读红点,游司梵想,应该没发错。

    [cheese]:[【X城教育考试院】姓名:游司梵,考生号9X08341678。总分651,排位:本科62名,专科59名。]

    不料对方回复很快,像蹲在手机面前秒回,提示音叮叮咚咚。

    [。]:?

    [。]:宝宝。你是不是忘记去掉一些个人信息了?

    [。]:成绩很好,祝贺你[小黑猫撒花.jpg]所愿皆所得,皆大欢喜

    [。]:可是我没问你这些,我是问你吃饭了吗,休息的怎么样。

    [。]:快撤回。

    等游司梵终于折腾完他那四个祖宗一样的三明治,有空看一眼手机,感觉天都塌了。

    这不是和白无思的对话框,而是他和Forward的。

    在他大大咧咧甩过去成绩短信之前,是Forward的询问。

    [“cheese”与“。”的对话]

    [。]:昨晚睡的怎么样?早餐吃了没。(已读)

    接下来,游司梵的回答牛头不对马嘴,把毫无模糊个人信息的成绩短信直接怼到这个对话框。

    游司梵:“……”

    他开始狂按撤回。

    然而于事无补,超过两分钟时限,那条成绩信息就此耻辱地存在。

    偏偏白无思也没放过他,丁零当啷的提示接连响起,转瞬即逝的系统小字不断闪现。

    [此为消息预览,点击可查看完整信息][W城综合大学你就不能垂怜我吗]:快回我呀

    [此为消息预览,点击可查看完整信息][W城综合大学你就不能垂怜我吗]:急急急QAQ

    游司梵僵住,手足无措,感觉现在回复谁都很尴尬。

    Forward似乎也反应过来了。

    他很是贴心地发来一段补充。

    [。]:撤回不了?没事。

    [。]:我这边删了。

    [。]:[聊天页面截图]

    [。]:以后要谨慎一些,网络鱼龙混杂,注意保护涉及个人隐私的内容。

    [。]:不过你放心。我不是那种人。

    [。]:小黑猫走来走去.jpg

    [。]:你去忙吧。

    他大发慈悲地放过游司梵。

    游司梵说不清是庆幸,还是尴尬到麻木,深吸一口气,点开截图。

    截图里,聊天页面干干净净,误发的那一段短信果然消失。

    就是失去游司梵回应的那唯一一句后,整个界面全是Forward一人的独角戏,问候的话语遍布整整一页,看起来很是孤单寂寥。

    仿佛在自言自语。

    但这些都无法挑动游司梵的神经。

    他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Forward给他设置的备注。

    [起司梵]。

    游司梵:“??什么东西!”

    他噼里啪啦打字,冷酷质问。

    [cheese]:哥哥你给我的备注是什么意思???

    [cheese]:小黑猫满头问号.jpg

    然而方才秒回的Forward不再回复,讯息一直未读,好像有事去忙,没有看手机了。

    游司梵又是尴尬又是羞恼,连发好几张表情包过去,把消息记录刷上去,才暂且退出这个堪比修罗场的对话框。

    [“cheese”与“W城综合大学你就不能垂怜我吗”的对话]

    游司梵确认好几遍这是和白无思的对话框,才谨慎地将短信复制发送。

    成绩短信经过乌龙,终于来到它最初该去的地方。

    [cheese]:[【X城教育考试院】姓名:游司梵,考生号9X08341678。总分651,排位:本科62名,专科59名。]

    [cheese]:才查到成绩!抱歉抱歉

    [cheese]:昨天我差点被洪水淹死……还好命大,洪水后来也退下去一些,捡回来一条命……不是故意不回信息的,现在刚刚回到市区

    [W城综合大学你就不能垂怜我吗]:卧槽???!

    [W城综合大学你就不能垂怜我吗]:等等,你这个逆天的绝世成绩,又是这个遭遇???!!

    [W城综合大学你就不能垂怜我吗]:你还好吗???要不要我来接你去医院!!!!!

    [W城综合大学你就不能垂怜我吗]:你在哪里,发个定位,我套个衣服马上出门

    [W城综合大学你就不能垂怜我吗]:我姐也说要来看你

    白无思和她姐姐白筝一样,都是说干就干的行动派,开密室逃脱是,平时做事亦是。

    再不拒绝,恐怕她们下一刻就会杀到游司梵面前,把他押去急救室做全身检查。

    游司梵心头涌起暖意,但仍然很坚定地选择回绝。

    一片阳光的碎片落在他的眼瞳,乌黑的瞳仁泛起鎏金,像坚定不移的决心,熠熠发光。

    [cheese]:谢谢老板们!我现在没事,有个很久之前的朋友救了我,还给我上了药,暂时是不需要去医院的

    [cheese]:小黑猫respect.jpg

    [cheese]:但确实有一件事要麻烦老板TAT

    [cheese]:接下来的一两个月,我可不可以暂时住在店里?

    *

    “游司梵,你想干嘛?大清早的收拾行李做什么?昨天一晚上没见着人,现在吭都不吭一声就要离家出走吗?”

    司二婶皱眉,头发乱糟糟的,睡衣的折痕七零八落,像是刚刚睡醒没多久的模样。

    她没喊游司梵作“小梵”,语气全是不耐。

    “赶紧把那些箱子推回房间!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游司梵还是从闻濯家里出来的那副打扮,和上山前的衣着一模一样。

    但和之前在山里打滚的狼狈不同,现在这身衣服干净整洁,全无昨日的凌乱。

    司二婶觉得很怪,但没想明白哪里不对,只是下意识觉得游司梵的平静很是碍眼。

    那个三年前开始寄住在她家的少年抬眸,视线与她平齐。

    和她相比,游司梵清瘦的身躯分明不占体型优势,动作也不张狂,只是站在客厅扶着行李箱的拉杆,安安静静。

    然而司二婶就是很不爽。

    “不用了,婶婶。”果然,游司梵一开口,就是一番挑战她底线的话,堪称大逆不道,“我现在就走了,东西已经收拾完,不回房间。”

    “什么?!”

    司二婶嘴角一抽,先前那一星半点的瞌睡一激灵,被游司梵平静的话语全崩跑了。

    “什么收拾东西!你不回家,是想去哪里!”她快步上前,想来抓住游司梵的臂膀,“婶婶还没骂你昨天在山上玩儿消失呢!?你知道我和你堂哥找了你多久吗!雁书也不回!”

    游司梵早有预料,一错身,躲过她的动作。

    “婶婶,这不是我的家,您知道的。”他笑了一下,“至于我为什么在山里消失……您没有问过帮你一起找人的司子天吗?”

    游司梵对上司二婶身后走廊里,司子天惊诧至极的视线。

    “堂哥,你没有和婶婶说,你昨天是怎样把我坑到山洪泛滥地点的吗?”游司梵道,“怎么,你看见我还能完好无损地回来,很惊讶?”

    “放心,我还活着,姑且算是个人,不是鬼魂来索命。”

    司子天又惊又怒:“你个表子!你乱说什么!你居然没死在山上……啊!”

    他捂住嘴,赶紧闭嘴,可是话已说出,司二婶听见了。

    “子天!”他的妈妈回头盯着他,“你说什么?!什么死不死的!”

    第63章 看谁不爽就揍回去! “我不欠你们老司……

    “没有……没有!我什么也没说!”

    司子天藏在昏暗里的身躯一抖, 肥腻的脸竟现出一瞬的慌张,眼神恶狠狠地瞪向游司梵,半开的房门“吱呀”推开,想缩回屋子里去。

    “妈, 是你没睡醒, 听错了!”

    “听错?司子天, 你妈妈我是老了,是没有以前年轻了, 但不是聋了!”司二婶呵斥他, 细长的眉毛拧起, 三步并作两步,快速上前冲至司子天身边, “你给我说清楚!你刚才在胡说八道什么呢?!”

    司二婶略带沙哑的声音拔得很高,像鸟雀被掐住脖子后, 尖利无比的叫声。

    “你可别告诉我, 昨天在山上找人都是无用功!司子天!我像个傻子一样淋着雨陪你满山头乱转!你这是对待妈妈该有的态度吗?”

    “你爹腿瘸了崴了用不上他这个人!是我找了一整个下午的人!是我扶着你爹下山, 回程还是我开的车!”

    司子天身躯缩到一半,但还是没有司二婶快。

    女人瘦弱的手臂使劲儿一扯, 把比她高两个头的肥硕儿子硬生生拽出房门, 不叫他龟缩回去逃避。

    嘭!

    房门被司二婶一甩, 大力阖上!

    场面太滑稽, 太稀奇, 还像动作片现场。

    游司梵没忍住,唇角微勾,轻笑一声。

    司子天瞬间气血上头,脸涨血色红成番茄,游司梵胜利者一般的笑容令他浑身刺挠, 恨不得去给置身事外的少年几巴掌。

    “不是,妈,你搞什么啊?!”

    然而事与愿违,司二婶压住司子天的动作非常坚定,司子天越想挣扎开来,司二婶就越用力。

    进退维谷,忠孝两难全,司子天一时之间居然毫无处理游司梵的办法。

    “我都这么大个人了!你神经病啊!一点面子都不给我!”司子天怒吼。

    “谁神经病?啊?司子天!你有本事再说一遍!到底是谁神经病?!我之前二十几年是这样教你做人做事的吗!!”

    不料司子天一句话成功惹火司二婶,中年女人发起飙来,音线直直拔高八个度,力透整间屋子。

    司二婶空闲的手一抬,径直揪上司子天的耳朵!

    “我怎么生出你这个样子的糟心东西?我再神经病也没有你司子天神经病!谁教的你这样不孝!谁教的?那个人是不是还教你怎么陷害自家堂弟!啊?是不是!”

    “你想找死就早点说!我趁年轻再和你爹生另一个儿子!”

    也许是司子天脂肪够多,耳朵足够厚,司二婶干瘦皱巴的手指很好使力,一旋,便轻轻松松让司子天痛呼出声。

    “疼!!妈!你干嘛啊!好痛!!”

    见司子天毫无悔改之意,只一个劲儿的回避喊痛,半句有用的信息都没说,司二婶愈发气恼。

    “现在是没真的出事!昨天那么大的雨!你堂弟命大,今天齐齐整整地回家来了!没让你真的杀人成功!”

    司二婶气急败坏。

    “你有没有想过游司梵要是真的出事了,我怎么跟看着他长大的街坊邻居交代?怎么跟死掉的游兰和司麓交代!是,游司梵他是不正常!他不男不女,还爱穿裙子!你大伯那一脉的香火会断在游司梵那里!”

    “但是司子天,你摸着良心说话,你有没有想过你妈妈我怎么做人!啊?!我不欠你们老司家的!一分一毫也不欠!”

    “嘶——!”

    司子天倒吸一口凉气,像是真的被扯痛了,方才拘束的双手粗鲁挥舞,一把推搡开伶伶仃仃的司二婶。

    肥硕的成年男人到底是比瘦弱女子有更大的力气,司二婶不可置信地退后两步,脚跟碰上墙,才将将停下被司子天甩开的惯性。

    “你!好啊,好,这就是我养出来的好儿子……”司二婶双目圆睁,又上前,想重新抓住司子天,“我当年生块叉烧都好过生你养你!现在都敢打我啦?!”

    “妈,你够了吧?”

    不料司子天一把掐住司二婶高高举起的手。

    “现在这里只是我家!不是你在街坊邻居前装模作样的舞台!妈你现在装给谁看?谁不知道你司太太是个笑面虎,两面三刀,明里暗里的给亲戚家的孤儿脸色瞧!谁不知道你是惺惺作态装样子啊!现在你搁我面前装什么大善人!!”

    司子天脸色涨红,刚才被司二婶揉捏的耳背泛红,肿如卤猪耳。

    司二婶被他钳制动作,手臂很用力地往下扯动,却始终没有挣脱开来。

    司子天不允许她动。

    她也确实没有足够的抗衡实力,身子细细地颤抖,先前苍白的面色浮起恼怒的红晕,像一抹强行涂上去的油彩,虚浮而诡异。

    “好!好啊!现在我还治不了你了!你要爬到你妈妈我头上来拉屎了!”司二婶呼吸急促,鼻息快速地吐出,胸膛大幅度起伏,冷笑道,“来,再多说点!你对我这个一把屎一把尿养大你的妈妈还有什么不满?来!赶紧一起说出来!”

    “我究竟造了什么孽生下你这个忤逆母亲的垃圾!我就只是指望你给司家传宗接代而已,司子天,你告诉我!你告诉妈妈!为什么你连最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到?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

    “你是老司家这一代唯一的独苗!懂吗!唯一的!游司梵是个什么不男不女的东西谁不知道,他留长发,穿裙子!只有你,司子天!你是唯一的男丁!而且司麓还倒霉大发,没和游兰生个真的儿子就死了!撞死在西北了!”

    司二婶大喘气,睡衣领口因为身躯扭动的幅度而松开,露出瘦削的锁骨。

    “你花了我那么多钱上高考补习班,还是没考上本科,也不想复读,我都不说你!你在大专混日子,挂科,逃课,我也不说你!可是你现在连这点最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到吗?”

    她几乎声嘶力竭,尾音破音。

    “妈妈只求你安安分分做个人!混个毕业证,然后娶老婆生儿子延续司家香火!孙子我可以帮你带!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情而已!不违法犯罪,不杀人放火!有那么难吗?!司子天,你回答我,你回答我啊!!”

    司二婶的手臂没有成功从司子天的桎梏里脱离,但她凭一人之力,硬是用身躯推搡着司子天远离房门,离开那个狭窄的走廊。

    司子天当然不干。

    他非但不从,还反过身子和司二婶作对,大有扭打起来的架势。

    只见司子天肥硕虚胖的手臂一扯,竟然是想把自己妈妈的手掰开,只是那个力道下去,司二婶这堪称折纸般脆弱的小臂,不是骨折,也得是脱臼。

    咔!

    “大早上的,吵什么吵!成何体统。”

    却见司二叔猛然推开厕所门,瘸着一条怪异的腿,趔趔趄趄,从厕所出来。

    游司梵听到“早上”二字,抬头看看墙上的时钟。

    十点过半,将近十一时。

    哦。早上?

    确实挺早的。游司梵又忍不住笑了。

    “没大没小!没点规矩!司子天你干什么呢你?嗯?!想打你妈妈?”司二叔阴沉着脸,呵斥道,“好啊,好的很,现在打你妈,下一步是不是打算打你老子我了!”

    司子天动作一滞,背影不明显地一抖,虽说还没完全放开对司二婶的压制,也稍稍松开些力道。

    “爸……爸!不是,不是……你不是在房间休息吗?”司子天哽着脖子强行挽尊,“你昨晚说淋了雨,腿很不舒服的。”

    司二婶终于拥有解脱的机会,手不偏不倚,一扬,雷电般迅速,扇上司子天的左脸。

    啪!

    肉贴肉的清脆响声。

    司子天半是藏在昏暗中的脸顺着力道一歪,瞬间肿起一个完整的巴掌痕。

    “你!”司子天咬牙切齿,瞪向司二婶,“别以为你是我妈,我就不敢真的打你……”

    “打得好!”

    司二叔厉声喝住司子天。

    “就是该好好教训一下这个无法无天的混世魔王!我看他是潇洒惯了!也是被你之前溺爱惯了!你看你把他纵容成什么恶心样子?不知道天高地厚,更是不知道这个家现在是谁做主!”

    中年男人的声音也跟着拔高,字字重音,听起来有些许激昂的意味,实则脸色从所未有的阴沉。

    他昨日在山上摔伤的腿使不上力,站立时支点偏移,从稍远处看去,像一个歪斜的,摇摇欲坠的虚影。

    司二叔惯常挂在嘴边的笑容彻底消失。

    当他不笑之后,那张遍布褶皱沟壑的脸很是恐怖,比沉默微笑时,还要恐怖。

    游司梵觉得司二叔那张脸极其陌生。

    其实司麓和他的弟弟司二叔,长的一点也不像。

    也许十年前还有几分年少时残余的相似,但往后经历和年岁都不相同,血缘那一星半点的特殊渐渐消退,徒留四分五裂、鸡毛蒜皮的现实而已。

    “司子天,你给我回你房间去,好好反省!这个七月都别想离开家门!”

    司二叔垂着嘴角,面色很是不虞,望向游司梵。

    “还有你,游司梵,拉着个行李箱是想干嘛?赶紧也回屋子里去!整天在外面学个不三不四的样子,之前听你婶婶说,你还偷偷摸摸穿裙子?呵呵……”

    “可别是你把你堂哥带坏了!那些妖妖调调的风气可别来玷污我司家门楣,晦气,阴的很,一点也不阳刚。”

    “毕竟你这身子不男不女,我老司家这一脉的香火延续,还得靠你堂哥来!”

    游司梵闻言,不争也不吵,唇角微微弯起,露出一个很乖巧的笑容。

    他看起来就像那种别人家的白净孩子,衣着和神情都端端正正,和乱成一锅粥的司家三口对比鲜明。

    身旁的行李箱更是配置拉满,身后就是防盗铁门,方便随时随地跑路。

    “对对对,二叔,您说的都对,您这一脉的传承,是得充满阳刚之气的堂哥来啊,怎么可以让我一个不合适的人来污染?”

    游司梵眉心一蹙,面露苦恼。

    “就是,我很理解二叔您的心情,您也知道我的……但有一件关于堂哥的事,我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和您说,也把握不好,到底要不要说?”

    司二婶冷笑一声:“你说!你尽管说!我倒要看看这个不尊父母的玩意儿,还有什么东西瞒着我们!”

    “别支支吾吾的,”司二叔移开视线,话语很冷酷,但显然已经对游司梵的话语内容失去兴趣,只是在随口应和,“说事儿就说,吞吞吐吐像什么样子!赶紧回房间才是正道……”

    唯有司子天极其激动,脸色再次涨红,想冲上前来。

    “你想说什么?!不许说!不许!!”

    “啊,其实也没什么大事。”

    游司梵对着司子天着急万分的脸,笑意逐渐加深。

    “就是叔叔婶婶,你们口中那个要继承香火的好儿子……购物车里可全是女装裙子啊?”

    第64章 晋西北乱成一锅粥.jpg 【#仿真狐……

    “裙子?”

    司二叔一愣, 转头看向司子天:“你什么时候交女朋友了,还买这么多衣服裙子给她?我和你妈怎么不知道?”

    不料他好声好气地询问,司子天却是看也不看,只是咬牙, 大步往前冲刺, 沙包大的拳头高高举起, 想砸向游司梵。

    “你给我闭嘴!闭嘴!!”

    司子天几乎是在咆哮,脸都变形了, 眼球凸起, 很是可怖。

    “游司梵你这个嘴上没把门的表子, 你再多说一句试试看!我看你是别想活了!”

    司二叔拧起眉毛,饶是他再迟钝, 也品出不对来。

    司子天根本不是交往女友的状态。

    而是恼羞成怒,被游司梵戳破事实后狼狈的破防。

    但是如果裙子不是买给那个不存在的女朋友, 那是买给谁的?

    又是谁在穿?

    “司子天!”

    电光火石间, 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闪过, 司二叔脸色骤然大变,大喝一声, 侧身扯住司子天的臂膀。

    “你手机呢?!”

    “赶紧把你手机给老子!我倒要好好看看你那狗屁购物车里头, 都是什么不三不四的玩意儿!”

    司二叔虽然腿暂时瘸了, 力道却半分没有减弱。

    司子天毫无防备, 正全心全意往玄关处的游司梵靠拢, 他蓦然出手阻拦,司子天突然多添一份向后作用力,瞬间急刹,差点人仰马翻,摔个稀巴烂。

    哐当!

    响彻客厅的牙酸声。

    司子天胯骨一顶, 餐桌的木头椅子不慎中招,凄惨地陈尸于地,四脚朝天。

    “哎呀,这……”

    惨烈的车祸现场离游司梵尚且有一段距离,但他还是礼貌地后退一步,行李箱轻微地“咔铛”一声,也跟着后退。

    “不用这么大动肝火吧,堂哥。”游司梵笑意盈盈,“是人都有小癖好,而堂哥你的癖好,只是喜欢穿女生的裙子而已,你平心静气地坐下来好好聊,我想叔叔婶婶都能理解的。”

    “闭嘴!!!你***的**表子!!!!”

    司子天双眼喷火,鼻孔大张,拼命往外嗬嗬地吐气。

    那些污秽的字词不堪入耳,听见都是精神污染,游司梵却像没事人一样笑笑,恍若没听见半句。

    见游司梵不为所动,云淡风轻,司子天更加生气,还想继续破口大骂。

    “你***的老子才不喜欢什么**裙子!!……”

    啪——!

    司子天没有机会把那句污言秽语说完,司二叔后发制人,一巴掌糊上司子天后心。

    “老子?!什么老子!你老子我就站在这里!我是你亲爹!你在我面前装什么老子!司子天,你赶紧收收你满嘴乱喷的狗屎!”

    司二叔腿瘸,心不瘸,他现下大半重心很是干脆地转移到司子天身上,用身体重量进行压制的同时,落下的巴掌更是掌掌分明。

    司子天完全逃不掉,进退不得,尴尬地卡在客厅中央,就这么被自己亲爸压着揍。

    “喜欢穿女生裙子是吧?有无伤大雅的小癖好是吧!你这么不想你堂弟说清楚,好!那就你自己来!你自己从头到尾,调出购物车和订单记录,跟我和你妈一一交代!”

    “做就是做了,没做就是没做!但你做了就认!我老司家没你这么孬种的儿子!我也没有你这么娘了吧唧的阉货儿子!”

    啪!

    啪啪啪!

    也不知是趁机公报私仇,还是崴脚后事事不顺心,司二叔格外火大,满口仁义道德地训斥司子天,手上动作越发迅疾,力道以指数函数倍增,越发大。

    就算肉和脂肪再厚,司子天也顶不住了。

    他咬牙切齿,挤出几个吞吞吐吐的字眼:“我没有……我没有!!就算,就算是……我手机也不在身上!爸!我怎么给你看?!”

    “这个好办啊。”

    游司梵出谋划策。

    “堂哥你手机又没丢,昨天回来之后也没来得及出家门吧?那手机肯定在家里,不就是在卧室吗?进房间拿了就行。”

    游司梵温风和煦,扬扬手中的手机。

    “如果这样还是找不到,我看堂哥你们还挺忙的,空不出手来,我还可以帮忙打电话响铃。但这样也找不到的话……”

    “够了!”

    司二婶敢为人先,已在司二叔教训司子天的空当抢先一步,推开片刻前那扇被她亲手关闭的房门。

    方才她铁了心不许司子天钻进去逃避,现下倒是忘却前尘,没事人一般重新开门。

    “司子天你抬抬腿,我都知道你是拉屎还是撒尿,你在你妈我面前装什么啊?手机不在身上?还能在哪?!啊?不就在你床头充电吗!你这理由骗鬼呢?!当你妈我好糊弄呢?”

    隔去一堵墙,司二婶的声音丝毫没有低弱,而是越发尖利,直直刺向客厅,甚至很有穿破防盗铁门的架势。

    游司梵耳道一酸,不自在地揉揉耳朵。

    有点吵了。

    再吵下去,怕是会惹来拍门投诉的邻居。

    “找到了!”司二婶又大喊一声。

    “锁屏密码……购物车,购物车……哈!司子天!!!这就是你买的东西?!我给你的生活费,你就拿去买这各式各样的晴趣裙子是吧?!”

    恰是此时,司二叔以关押犯人的姿势,推搡着司子天走到他的房门前。

    无论司子天多么不情愿,也正好赶上勃然大怒的司二婶。

    “司老头!你看看你的好儿子!你给我看清楚了!”

    司二婶把花花绿绿的购物车界面往司子天脸上怼,细长的眉毛倒立成八字,面色剧烈地发红,空闲的手狠厉一甩——

    啪叽!

    司子天脖颈一歪,又挨一巴掌,右脸刹那肿起鲜明的掌痕,和刚才的左脸巴掌印子,相得益彰。

    司二婶看上去恨不得再给他几巴掌:“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得益于司子天被自己亲妈打歪头,给身后的司二叔留出大半个观看手机屏幕的视野,瞬息前还在左摇右晃试图看购物车的司二叔得偿所愿,直面孝顺好大儿的购物车冲击。

    裙子。裙子。

    还是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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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二叔看不下去了。

    五花八门的颜色充斥那方小小的屏幕,那是他给司子天购置的手机,而他的好儿子,绝顶孝顺的好儿子,要继承司家香火的儿子,用他给买的手机,去买那些……那些娘娘腔的同性恋物品!!!

    司二叔喉间一哽,气血翻涌,眼前一黑,几乎要腿软倒下。

    游司梵没给他这个顺理成章的逃避机会。

    “啊,叔叔婶婶,堂哥购物车里的那些东西也算不得真啦,如果你们很想知道的话,可以看看他的衣柜,他买的东西,我都帮他放那了。”

    游司梵浅浅地笑,语气不疾不徐。

    “对了堂哥,你周六晚上要我帮你拿的那个裙子快递,我放你书桌上了,你拆开看了没?”

    “好啊!好啊!司子天,你真是好的很!!”

    与司二叔的几近昏厥相比,司二婶还未到那种程度,但同样不冷静。

    她举起手机的臂膀一直在颤抖,听到游司梵一番火上浇油的话后,干脆向下一摔,把司子天那个刚买不到半年的手机摔烂!

    咔嚓!

    走廊没有开灯,昏暗中,胡乱溅起几方玻璃的小碎片,似乎是曲面屏应声碎裂。

    “原来这就是你去爬山前,叫你堂弟连夜去快递驿站拿的包裹!我还当是什么!当时你还半夜十一点半吼游司梵,让他麻溜地滚去拿快递!”

    司二婶快步往司子天房间内走去,手臂一扬,挥去书桌上杂七杂八的鼠标键盘,还推倒一个不知道多久没洗的咖啡杯,才抓起那条司子天还没来得及拆的裙子。

    “也是怪我刚才着急找你手机,没有看你书桌和衣柜!就放在床头充电器隔壁是吧!司子天!你毫不遮掩是吧!就赌你妈我够瞎,看不见?!”司二婶愤怒地拆开塑料包装,“我倒要看看你买的那些垃圾是什么样的狗屎!”

    塑料外包装刺耳的摩擦声响起,像一柄割肉的刀,一寸一寸剜下司子天所剩无几的尊严。

    拆个包装何其简单,况且游司梵前期工作做的好,司二婶根本不需要费事做什么,只需要把胶水粘连的塑料包装打开,里头性感而暴露的裙子便呼之欲出。

    司子天目眦欲裂。

    “不要拆!不要!!妈!求你了,那不是我买……不是!不是!不是我要穿,是我要骗一个人!是我要报复……啊啊啊啊啊!!!都说了不是了!!!!”

    他脖颈青筋鼓涨,整个人像充气气球一样膨胀开来,双臂猛然一展,在房门前那片狭小区域胡乱挥舞。

    “你们能不能听听我说话!能不能!!!真的不是我!!不是!!”

    咚——!

    激动中,司子天似乎一肘子击倒身后某个庞然大物。

    “嗷啊啊啊啊啊!!!!!”

    却见司二叔狼狈倒地,抱着崴脚的踝关节打滚,凄厉大叫。

    “好痛!!!司子天你这个畜生!畜生!!你是不是想杀了你老子我?!”

    第65章 司家第一届拳王争霸赛 “司子天你怎么……

    然而, 祸不单行。

    本来就还没好转的脚踝蓦然遭到二次伤害,司二叔痛到失去理智,完全忘记自己身侧还有一个摔碎的定时炸弹。

    那些碎裂的玻璃残片就躺在那里,他却只顾着哀嚎叱骂, 看也不看, 头颅尽情打滚, 猛然碾上半分钟前壮烈牺牲的手机残骸。

    “司子天你个孬种!!你老子是真要被你害瘸了!……啊!!操!!!!操!!!”

    吱呀——!

    碎玻璃割破皮肉的钝响又沉又闷,微不可闻, 全然湮灭在中年男人毫无风度的惨叫里。

    “司子天我操你妈!!!!好痛!!痛死你老子我了!!”

    在言语中凭空与司二婶发生一次无缘无故的性关系, 司二叔面上却没有半分快意。

    他捂着鲜血淋漓的半张脸, 下巴高高昂起,如同濒死的鱼一般剧烈呼吸, 浑身疼得打颤。

    黑红色的血渗出他的指缝,像一堆干涸的旧颜料, 粘稠而发腥。

    “你完了!司子天我告诉你!!你真的完了!!!别指望你老子我继续养你!给你生活费!嘶……好痛啊操!!你现在就给老子麻利的滚出家门!!立刻!马上!”

    但无论是司子天, 或者是司二婶, 都没人搭理他。

    将自己亲爹肘击在地的司子天没有任何忏悔之意,回头看一眼也无, 反而把握时机, 一不做二不休, 百米冲刺似的奔向司二婶。

    “还给我!!”

    司子天面目狰狞, 伸手抢夺那条被司二婶公开处刑的裙子。

    “不要乱碰我的东西!!我说了, 还给我!!!妈你是不是聋了!老年痴呆了!听不懂吗?!我说还给我!!”

    “司子天你怎么有脸说出这种话?还给你?好哇!还给你!那你先把你这条命还给我!!”

    司子天力气太大,一时还陷入魔怔,手劲儿比方才桎梏司二婶时更大了。

    司二婶不过是缺少一点防备,指节稍微松上那么一些,那条滑溜溜的裙子便几乎被司子天完全夺走。

    “你什么东西不是我给的!你连这条命, 都是我给的!”

    她往前踉跄两步,十个脚指头蹿出拖鞋的前沿,死死扒拉住地板,才铆足劲,定好下盘,有资本和司子天隔空拔河。

    “我没有你这种丢人丢到粪坑里的儿子!穿这种裙子,你不觉得难看我还嫌你丢人呢!没眼看!!”司二婶狠命攥紧裙子的下摆,音线尖利,“二十年前你要是这么硬气就好了!有本事就别从我逼里爬出来啊?!”

    “我情愿你死里头!憋死!也好过现在满大街乱跑丢我的脸!”

    唰啦——

    司子天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思维尚且还停留在亲妈赌咒般的斥骂里,那条被双方拼命争抢的裙子却没有足够匹配的质量,轰然断裂。

    撕滋滋!

    像被剪断的丝线,裙子以腰身为界,一刀两断!

    “啊啊!”

    骤然失去重心,司子天整个人往后一仰,急促后退数步,但仍然没有止住惯性,刹车失灵,一屁股砸下地面。

    “操——!!我操.你爹!!”

    不料司子天本人毫发无损,底下的司二叔化身肉垫,舍生取义,硬是用伤痕累累的躯体承托儿子的跌倒。

    “司子天我操.你亲爹!!!”

    短时间内脚踝被三重暴击,司二叔口不择言,发生性关系的对象从旁人转向自己,狰狞的脸皱成果核。

    他生理性的眼泪瞬间飙出,混杂着血液流下,密密麻麻的血痕崎岖地遍布整张脸,很是诡异。

    偏偏司子天大半屁股就挨着他受伤那边的脸,血不偏不倚,全糊上自家好大儿的尊臀。

    隐约泛起棕黄色的,气味极其不妙的尊臀。

    仿佛刚从厕所进货出来,没擦干净。

    “挪开点!挪开点!!司子天你不知道自己多重啊?!”司二叔两颊憋成青紫色,鼻孔和嘴唇无力地快速张合,拼了老命想把司子天推开,却无济于事,“你!你……是不是!压断你老子的腿还不解气,还想,还想闷死你老子啊!!!”

    爆炸似的怒吼响彻司子天的耳膜,他亲爹非但勒令他赶紧起来,还拳脚相加,巴掌和腿部攻击不要钱一样全往他身上招呼。

    啪!

    “起开!司子天你死了吗?!还不滚开?”

    啪啪!

    “赶紧滚!!不要让老子吼第二遍!!”

    司子天像个四脚朝天的王八,被扇着滴溜溜原地旋转两周,手脚胡乱扑腾,可怎样也站不起来。

    “不是?爸你别催我啊!”他抱怨道,有苦难言,“你越催,我!我越站不起来!!别吵!!”

    “你们两个都给老娘闭嘴——!”

    司子天再也没有机会站起来了。

    只见那头的司二婶勃然大怒,“啪”一下打开司子天的衣柜,把里面随意堆叠的黑丝网袜和女裙尽数翻出来,一件一件往外丢,劈头盖脸,凌空砸向地上蠕动的司子天和司二叔。

    咚。

    某条裙子还带铁质腰链,鞭子一样凌厉,尾部一甩,正中司子天暂时还没被扇的额心。

    “妈?!啊啊啊……”

    司子天又惊又怒,还未多说几个字,雪片般纷飞的布料再次到来,彻底蒙上他方才幸存的口鼻。

    底下的司二叔不逞多让,同样被那些暴露性感的裙子无差别攻击。

    “啊!操!!老婆子你发什么癫?!”

    “我发癫?哈!你凭什么说是我在发癫?”

    司二婶大口喘气,翻找衣柜的动作一停,像被戳破的气球,尖声怒骂:“砸的就是你们!砸的就是你!司老头!!看看你教出来的好儿子!你看看司子天那副死样,你有什么脸说我发癫!!!”

    她把手上还没丢出去的裙子团吧团吧,狠狠摔下地,趿拉着脚丫蹿出去的拖鞋,往房门口那坨搂搂抱抱的父子走去。

    “司子天你怎么还不去死?!那么丢脸的死东西,你为什么还不死!!”

    她那肥硕的年轻儿子正被一堆层层叠叠的女裙所埋没,布料的中心,隆起两个诡异交叠的人形。

    约莫是听到自家亲娘渐渐靠近的怒骂,明显位于二人上方的那坨肥肉蠕动一瞬,似乎想起身逃离。

    司二婶哪里肯?

    她想也不想,也懒得分辨下面到底是司子天还是司二叔,骨节凸起的瘦弱拳头狠命砸下,见肉就锤!

    “神经病啊别乱打啊!我操!老婆子你能不能看清楚?!”

    “嗷嗷啊!妈!!别打了!”

    “打的就是你!打的就是你们!我没有教过你这种恶心的儿子,我没有教你去穿女生的裙子!!”

    司二婶凄厉地大笑一声,手上动作更是狠厉,甚至故意往司二叔扭曲的脚踝踹上一脚。

    “——我操?!!痛死我了!!”司二叔白眼一翻,差点厥过去。

    “你还有什么狗屁倒灶事儿没说?司子天!回答我!你还有什么屁事烂事,今天趁热闹赶紧全部都给我交代了!”司二婶没搭理司二叔,拳拳到肉,专门瞄准司子天肉厚的地方揍,“说啊!别装死!”

    司子天蒙着裙子喊冤。

    “妈我真没有!你能不能先把衣服拿开?我要窒息了!我喘不上气儿了!”

    “行,你不说是吧?老娘有的是办法让你交代!”

    司二婶眉毛倒竖,往日里刻薄的眼睛几乎要喷出实质性的火焰。

    她手腕一拧,那些现成的女裙变作她顺手的工具,往司子天脖子一勒一套,当成个类似狗绳的玩意儿就往外扯。

    “我靠!!”司子天喉头一紧,舌头都吐出来半截,“我……我!!呃——!”

    他慌里慌张,赶忙将手掌掂进裙子和脖颈之间,还好司二婶匆忙中没有绑死结,尚存些许活动空间,司子天才勉强避免被勒死的结局。

    但死罪难免活罪难逃,司二婶做事风风火火,已经把他拖行出走廊,重新回到客厅。

    连带司子天屁股下垫着的司二叔一起,一家人整整齐齐。

    地上蜿蜒出一道断断续续的血痕,铁锈般的暗红色,和五花八门的裙子们交相辉映,呈现出耦合又割裂的怪诞。

    触目惊心。

    司二婶雷厉风行,脚下避也不避,明知是血,也照踩不误,跨骑到司家父子身上,继续斗殴大业。

    “你什么你?啊!司子天!哑巴了?!”

    她扯开盖在司子天身上的裙子,眼白充满血丝,充血地突起,对准司子天的脸左右开弓。

    啪!

    啪啪啪啪!

    司子天头颅不随自我意志而动,只随亲妈巴掌而动,如同一摁就响的玩具,脸颊瞬间高高肿起,还渗出点点血丝。

    司二婶指甲太锋利,把他肥腻的肌肤刮破了。

    “我……唔……妈……”司子天甚至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司二婶懒得搭理司子天:“司老头你也给老娘说话!别不吭声装死!你是腿瘸了!不是眼瞎了聋了哑巴了!!看看你教出来的好儿子!你看看!!”

    “咳咳咳,咳咳!我看什么看?!看你这个癫婆发疯吗?!”

    司二叔呛咳几声,托司二婶拨开些许裙子的福,他终于也有机会扯开那些碍事的女裙。

    尽管司子天还像死了一样压在他身上,司二叔仍然充满愤怒和斗志,伸出一只手用力一推,试图和司二婶对抗。

    嘭!

    一张在第一轮混战里幸存的木质餐椅殒身,惨死在司二叔的黑手之下,倒在离游司梵不远的地方。

    “你要发疯也小点声!!”司二叔死死拽住司二婶一片衣角,往下一拉,“这么大的动静!非要闹的全天下都知道吗?!”

    司二叔不说话还好,他一开口,司二婶立刻甩下毫无反应的司子天,转战自己丈夫。

    “你给老娘闭嘴!”

    她把司子天推搡开,骑上司二叔的肋骨,动作太大,手肘还猛然击向一侧的白墙。

    墙上的挂钟摇摇欲坠,危险地晃荡。

    “你怎么到哪都那么废话?!你不出声是不是会死啊!!我昨天就应该在半路丢下你!好让你这个每天叽叽歪歪的神经病瘸着一条腿爬回来!”

    司二婶咬着下唇,神态比打司子天时更加愤怒,小臂骨不断碰到隔壁的墙。

    哐啷!

    服役数十年的挂钟壮烈牺牲,震荡着落下,外玻璃罩天女散花,碎裂满地。

    就碎在司二婶跪地的膝盖旁边。

    “司老头,你以为你开车技术很好是不是?以为自己每天笑嘻嘻的做和事佬很好人是不是?我告诉你!都全部我艹你爹的是狗屁!狗屎!”

    不规则的玻璃碎片划伤司二婶裸露在外的小腿和脚背,但她根本不在乎,巴掌扬起又落下,狂扇司二叔。

    啪啪啪!

    啪啪!

    在挨揍的待遇上,司二叔得到和儿子司子天一样的对待。

    他被打蒙了,一时反应不过来,又被司二婶趁机多扇几下。

    见血的那种。

    “说话啊!你说话!你是崴了一只脚,又不是不能用另一条腿踩油门刹车!昨天回程时候那么大的雨!那么难开的路况!还不是老娘我一个人辛辛苦苦开回来!你呢?!你还要在旁边指指点点!指着鼻子骂我开车不行技术烂!你以为你技术很好啊?!天天急刹天天急刹!我没骂死你算你走运!”

    司二婶怒吼。

    “我就应该让你爬整个X城,死也要给我爬回来!否则别想进我家的门!”

    “你家?呵呵,这是你家吗?!”司二叔抓住空当,勉力翻起半个身子,想抓住司二婶完全不受控制的手臂,“你就出了个装修钱!算什么你的房子!”

    司二婶被捅到痛处,怔愣一瞬,又发狂起来。

    “是我娘家借钱给你付的首付!!!”她更加癫狂地往司二叔脸上扇,“这是我家出的钱!!你打了借条说要还的!!凭什么说不是我买的房子?!凭什么!!!”

    “哈!你也知道问凭什么!”

    司二叔终于拽住司二婶的右臂,下了死劲儿,不叫她撤开。

    “就凭你当年鬼迷心窍!装你亲爹的好人!我艹!”司二叔面如修罗,鲜血淋漓,空闲的半只手握成拳,往司二婶身上招呼,“从你‘大发慈悲’要收留游司梵的那一刻开始,你就没资格说这个家是你的家!!”

    砰——!

    司二叔一拳砸上司二婶的眼眶。

    “隔壁邻居说一句‘那小孩这么小就死了爹妈好可怜’!你就上赶着把人往家里领!抚养权根本不在我们手上!好啊,钱没捞着,我忙前忙后跑了一个月!司麓那套房子也没捞着!还得供着你留下的这个祸害吃穿用度,读书!”

    司二婶的眼眶刹那充血变青,司二叔不解气,又是一拳挥下,正中她的嘴角。

    “你还敢跟我提钱?!”

    第66章 你们司家人有病吧!(含2500字营养液+……

    哗——!

    半颗残缺的大牙凌空飞起, 血沫四溅!

    “咳唔啊啊啊……!!”

    那粒牙齿带着多年来不断氧化的黄黑色,在空中腾越而高速旋转的短暂瞬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它越过墙上原本固定挂钟的螺丝印子,越过疯狂惨叫的司二婶, 越过一旁被血腥场面吓到呆滞的司子天, 也越过满头是血, 却目露得意的司二叔。

    “你个死婆娘,再多嘴多舌试试看!”

    男人的鼻孔快速翕合, 像蛮牛一样往外喘着粗气, 全是血丝的眼球死死锁定斜上方的妻子。

    “这次是打掉你一颗大牙而已——”

    司二叔的眼神有仇恨, 有快乐,有扭曲的愉悦, 唯独没有对待家人的温情。

    他阴恻恻地笑着,厉声骂出比毒蛇还阴毒的诅咒, 拳头又一次举起。

    “——下次, 你**的就等着做个又瞎又聋的没牙丑王八吧!!”

    叮!

    司二叔发出家暴警告的一刹, 游司梵手机恰好一震。

    [雁书:尊敬的年度SVIP用户,您有来自“。”的新消息。]

    在司家格外鸡飞狗跳的时刻, 久未回复的闻濯, 终于对游司梵先前质问的[起司梵]备注一事进行回应。

    [。]:哦。刚刚看见你成绩短信改的, 觉得顺口

    [。]:没有别的意思

    游司梵:“??”

    Forward骗鬼呢?

    这敷衍的借口……不是, 他看起来很好骗是吗?

    游司梵笑容消失, 勾起的唇角沉下。

    他往上翻找聊天记录,试图从中找到Forward早有预谋的蛛丝马迹,顺道侧身避开司二婶那颗砸至他脚边的牙齿。

    嘭。

    牙齿成功着陆,旋转的姿态一滞,停止翻滚。

    这命途多舛的牙经历太多不该有的波折, 釉面尚且存有泛着晶亮的唾液和血渍,根部却是残缺的,剩余的部分还留在司二婶的牙龈里。

    过于跌宕的飞翔轨迹走到终末结束了,它毫无重量地躺在地板上。

    骨碌碌的,乱七八糟。

    没有人在乎它,包括它的主人。

    司二婶已经无暇关注这些细枝末节。

    不过是几秒,几个呼吸,如此短暂的一段时间内,她就快被自己同床共枕多年的丈夫亲手揍昏。

    司二叔的拳头狠辣无比,专门瞄准司二婶的头和脸打。

    眼眶,嘴角,颧骨,太阳穴,人中,鼻梁。

    砰!

    砰砰!

    中年男人的拳峰砸上自己法定配偶的面容,坚硬的指骨碰到更坚硬的颅骨,血肉与经络的碰撞发出极其沉闷的钝响。

    一拳,又一拳。

    司二叔仰躺于地,半张被划伤的脸鲜血淋漓,而鲜血之下,是他被复仇般的快意所裹挟的笑容。

    他在笑。

    嘴角吊诡地高高咧起,笑的很开心。

    仿佛骑跨在他身上摇摇欲坠、几近昏厥的女人,不是他的妻子,而是需要报复的仇人。

    “爸!!”

    司子天延迟几万年的神经终是回过神来,笨拙地翻身,支起身子,扑向癫狂的司二叔。

    “别打了!!再打下去,妈就要被你打死了!!闹出人命了!!”

    “你个傻吊给老子滚远点!!打死?!你妈还没那么不抗揍!你现在搁这瞎担心什么啊!我这条腿被你压到三次也还没瘸!!!”

    司二叔百忙之中赏司子天一拳,朝着他下颌打的,百分之二百力道的上勾拳。

    砰——!

    只见司子天整个头颅瞬间扭曲地昂高,颈椎“喀啦”一声脆响,刚靠近些许的身体直接跌出去半米。

    “滚!!你妈装死没点反应,我还嫌揍起来没手感,无聊呢!!”

    “爸你怎么这样……你疯了!!疯了!再打下去真的会出事啊?!”

    司子天好不容易卸去惯性,挣扎着勉强跪起来,四肢触地,匍匐着爬到扭打在一起的司家夫妻身边。

    目前,战况只是单方面的扭打。

    司二婶毫无还手之力,一嘴血沫,完全被司二叔压着打。

    “妈……妈!!你还能不能使劲?!能的话,站起来!!!”

    司子天两颊兼下巴肿成猪头,顶着一张极其滑稽的香肠脸,凑至司二婶隔壁。

    砰砰!

    砰!

    司二叔把司二婶当做沙包,动作不停,还在打!

    “妈你回答我一下啊!”

    司子天大喊。

    但司二婶神态溃散,并不搭理人。

    她被打成乌紫色的眼眶充血肿起,微微眯着,辨不清其下的神色,嘴唇虚弱地张合,看上去似乎只是在机械式呼吸。

    一侧的手臂更是被司二叔死死禁锢,软绵绵的,没有分毫气力,随波逐流地晃荡。

    “妈?!”

    司二婶看起来比死人更像死人,司子天彻底急了。

    他双手一伸就想把司二婶架起来,强行脱离是非之地。

    “呼吸!妈!你呼吸啊!别把自己憋死了!”

    缩头躲避着自家亲爹六亲不认的拳头,司子天刚刚卡住司二婶的腋窝,两双颤抖的手掌还未来得及使力,嘴里还在碎碎地念叨。

    因为半背对的缘故,他没发觉自己碰到司二婶腋下的一霎,女人的眼睛动了。

    司子天正准备把亲妈托起来:“呼气!吸气!妈你坚持一会别昏了!!”

    话语间,司二叔又一记老拳猛然锤下!

    司二婶早就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男人沉浸在揍人的快感里,渐渐迷失,先前下死力桎梏司二婶的手不自觉地松懈,禁锢形同虚设。

    他甚至有闲心继续辱骂司二婶。

    “说话啊!说话!臭表子!你刚才不是很能说吗?!还嫌老子话多……我操!!!!”

    “妈你……操操操艹!!!我靠啊啊啊啊啊啊——!!!”

    司子天和司二叔的哀嚎同时响起。

    却见司二婶原本软绵绵的手臂一用力,不知是何时清醒的,陷在肿胀里的眼球亮如火焰,迸发出骇人的恨意。

    她硬是顶着满脸异常可怖的淤青,一巴掌甩开司子天多管闲事的手!

    啪啪!

    她力道大的吓人,司子天重心不稳,愣是被突如其来的巴掌再次推倒,斜着撞出去,后背直直抵上茶几尖锐的棱角。

    咚!

    “啊啊啊啊!!痛死我了!!!——嗷?!”

    放在茶几边缘的烟灰缸轰然砸下,厚度十足的玻璃底以司子天的手指作为落点,如同火星撞地球,硬生生把司子天的手指砸出一个不正常的小坑。

    烟灰撒了他满头满脸,余烬纷纷扬扬。

    像一场小范围的雪。

    然而这场不那么常规的雪还未落至尽头,司子天的小指就顺利达成骨裂成就。

    “操!!!!”

    司二叔眼睛被带血的唾液糊住,完全睁不开,双手胡乱擦着眼睛,唯有喉间发出愤怒至极的吼声。

    “你个癫婆!!癫婆!!我艹死你!!我艹死你全家!!”

    咳——

    吐!

    一大坨全是血的浓痰吐到司二叔脸上,和先前层层叠叠滑落的口水融合在一起,如同另类的夹心汉堡。

    全是司二婶的杰作,血味儿的。

    司二叔头一歪,仿佛被无形的巴掌扇到,表情扭曲的快要杀人。

    他想动,却根本动不了。

    “你说谁发癫?!!啊!?你说谁发癫!!神经病!!!你这个神经病!!我这辈子最大的错就是嫁给你这个神经病!!癫公!!”

    司二婶大腿发力,年纪上来后表肤水分快速流失,唯独剩下干巴而分明的大腿肌和小腿肌。

    此时此刻,它们好似武器一般环绕在她的腿部,让她有资本暴起,两条腿紧紧发力,大腿内侧发了疯一样夹住司二叔的胸腹,以此为支点,撑起她的上半身,也锁定司二叔负隅顽抗的动作。

    “我最没面子的事情就是嫁给你!!要钱没钱!要人脉没人脉!!一辈子缩在这个小地方,像个王八!”

    司二婶伏低身子,一把抓起司二叔略长的短发,迫使他那张血滋啦呼的脸逼近自己。

    啪!

    啪啪!

    女人头颅一晃,勉强摁下被揍出的恶心和眩晕,完全不在意自己片刻前喷上去的血痰脏不脏,抬手就是几巴掌。

    啪啪啪!

    司二婶再次狠狠啐一口带血的浓痰,正中司二叔闭合的眼皮,把被他打出的满嘴血全部还给他。

    “如果不是你装模作样说要一家人团聚,我怎么会选这个周末去爬山?!如果不是你当甩手掌柜!!又不肯给钱!我怎么会为了省那一星半点的差价不去爬正经的山道!!!”

    “都怪你!!都怪你!!!我在山上耗了一整天!淋了一整天的雨!!生了一个那么糟心的爱穿裙子的傻吊儿子!!!!全部都我艹你爹赖你!!!”

    司二婶面上尽是被狂揍出的伤痕,她睁大肿成核桃的眼眶,从淤青的缝隙里瞪视她老去的丈夫。

    她那和废物没什么两样的丈夫,正因为头皮被高高扯起的痛疼而面目狰狞。

    司二叔眼皮数次想抬起,却因为浓痰和唾液的痕迹,不得不重新闭紧。

    “你这么委屈,怎么不见你跳楼?!”司二叔闭着眼,乱拳挥舞,想摸黑凭空攻击司二婶,“楼道有窗户,你直接跳下去不就行了吗?!!啊啊啊啊——!操!!!!”

    “癫婆!啊!停,停手!你……停手!!啊!!!”

    司二叔发出不似人类的嚎叫。

    咚!

    咚!

    只见司二婶怒极,盯准他被划伤的那半张脸,将手中的短发当做提绳,一下,又一下,摁着司二叔的头,砸蚌壳似的往地上猛砸!

    “啊啊啊——!!!!”

    原本逐渐凝固的伤口又一次裂开,司二叔的脸一塌糊涂,痰、唾液、血痕三者交织,拧巴成一个巨大的麻花。

    但司二婶只当他是质感怪异的皮球,手感差,会说不算人话的人话,一下一下,疯狂砸地。

    咚!

    咚!

    咚!咚!

    司二婶咧起豁口的唇齿,鼻腔喷出血腥味的粗气,眼神狠厉且发直,全然浸入暴力的狂欢与节奏。

    她的眼睛不像人,反倒像嗜血的兽类。

    咚!咚!咚!

    旧日的情分,轻而易举地消散。

    好似三个恶鬼在互相撕咬,是仇人,是野兽,唯独不是数十年来朝夕相对的家人。

    他们彼此露出最尖利的牙齿,撕扯着咬下对方的血肉!

    砰!

    司二婶动作幅度太大,再次波及隔壁的餐桌。

    那张他们往日里总是一齐用饭的实木桌子往外一斜,拉出好长好长的牙酸音。

    游司梵垂首翻找闻濯动态的功夫,又是一张餐椅壮烈牺牲,轰然倒下。

    嘭——!

    游司梵头也不抬,知道最后的椅子到底是没存活,一同成为司家互殴的陪葬品。

    清瘦的指尖快速拨动,一通翻找,他成功翻到闻濯在17日发送的动态。

    游司梵记得很清楚。

    闻濯那条暗戳戳隔空指控游司梵把他拉黑的动态,附带一张聊天记录截图。

    游司梵闪身避开一块飞过来的不明物体,并不在意司家战场的状况,信心满满地点开图片。

    [起司梵]那个备注,一看就不是Forward临时起意改的昵称。

    游司梵莫名觉得,Forward可能已经改了很久了。

    让他来看看证据,这可是Forward自己发在动态里的,怪不得他翻找……

    游司梵笑容消失了。

    却见那张截图干干净净,被截去双方ID和昵称,徒留对话气泡。

    天衣无缝。

    完全无法从中判断闻濯对他的备注是什么。

    叩叩。

    敲门声。

    “小梵……?你们家……好吵……”

    门外传来一声低微的问候,依稀是道男音,隔着两扇门,听不太清楚,湮灭在司二婶癫狂的殴打中。

    游司梵没听见。

    他不死心,双指放大,来来回回上上下下,拿出高考时审题的精神和毅力,仔细研究那张截图。

    但是没有用。

    游司梵反复看了好几遍,确定没有破绽,才放弃这个寻找蛛丝马迹的行为。

    苍蝇不叮无缝蛋。

    就是那么巧,Forward这颗蛋严丝合缝,天王老子亲临也找不出丝毫破绽。

    游司梵抿着唇,不怎么高兴地回到和闻濯的对话框。

    任凭不远处的互殴热火朝天,他岿然不动,一字一句,敲下对闻濯的质疑。

    [cheese]:是吗?我不信

    [cheese]:小黑猫气鼓鼓.jpg

    砰砰。

    砰砰砰!

    “小梵?小梵!你开下门!你家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吵好久了!”

    敲门声逐渐变大,终于引起游司梵的注意,他赶忙放好手机。

    “快开门呀小梵!我在门缝里瞅见你了!别不搭理伯伯。”

    “来了来了,伯伯,太吵了,刚才没听见,我不是故意不开门的。”游司梵打开防盗内门,露出一条狭窄的缝隙,探出半张脸,“家里没什么大事,就是我叔叔婶婶吵的有点厉害……”

    殴打的残影出现在缝隙之中,快如闪电,在那位热心邻居的视网膜一晃而过。

    一男一女疯狂互殴,准确来说,是女方在单方面虐打男方。

    满地是血,极其凶残。

    堪称八角笼决赛现场。

    区别是八角笼有裁判,不打没有签协议的生死赛,而司家夫妻百无禁忌,招招往人体最脆弱的部位揍。

    其激烈程度,感觉明天就能上X城新闻头条。

    “诶哟!这什么东西?你叔叔婶婶打的这么厉害?!”

    邻居惊呼一声,又拍门,让游司梵快把他放进去,好让他帮着劝劝架。

    “难怪你家又是摔桌子又是摔椅子的!这怎么得了哦!小梵,这不是吵,这是打架,是违法的呀!”他苦口婆心,“你一个小孩子就别掺和了……伯伯来!让伯伯来帮忙就好。我力气大,能拉开他们。”

    他很是坚持,游司梵没办法,只得开门让他进来。

    “伯伯,你小心点……”游司梵反过来劝他,“他们现在上头,听不进劝的。”

    “没事。这场面伯伯我见得多了,还难不倒我,嗨。”

    邻居拍拍游司梵的肩,不以为然。

    “你放心吧!交给我就成。”

    说完,他就闭上嘴,仔细视察屋中情形。

    司二婶沉浸于殴打中,司二叔几乎被砸出脑震荡,毫无还手之力,而司子天捧着他骨裂的小指哀嚎。

    他们全身心关注自身的“事业”,屋子里满打满算五个人,竟然只有游司梵知道有外人入内了。

    这位邻居是一个身材中等的中年人,五十出头,将军肚凸起一点儿的弧度,在白色老头汗衫下很是显眼。

    他眯着眼,在游司梵身边谨慎地观察一会,才趁司二婶眩晕的空当上前一步。

    “哎呦有事好好说!这么多年夫妻,大家互相让着点!”

    中年人的手掌触碰上司二婶的大臂。

    “不要打架嘛,不要伤了和气嘛……!我靠???!!!啊啊啊啊啊——!!!!”

    不料司二婶杀红了眼,眩晕里六亲不认,只把靠近的人一律归为司子天,反手甩出一巴掌!

    啪叽!

    中年人汗衫在气流震荡中掀起,整个人被极大的力道一扇,跌向一旁。

    “滚!!!司子天你这个废物!!!离老娘远点!!!!!”

    邻居屁股着地,以臀肉作为刹车,跌落地面,又滑行好几米,方才碰到墙,好悬停止炮弹般的冲势。

    他瞪大眼睛,满脸怔愣,完全是状况外。

    “我……你……司家妹子,不是,你……嗷啊嗷嗷啊啊??!”

    意外横生。

    邻居话说到一半,还在吞吞吐吐地怀疑人生,不想刚才在茶几边哀悼小指的司子天不干了,狼狈地爬起身,狂奔到司二婶身边。

    “你去死!!妈!!你和爸一起去死不好吗!!!”

    司子天也许看见了无辜挨打的邻居伯伯,也许没看见,总之他完全不在意,只嫌他碍事,把躺尸的中年男人当做障碍物,一脚踹上去!

    踢开!

    邻居飞来横祸,一下子挨两顿打:“啊啊啊!!!痛!!司子天你……??!!”

    “你们司家人有病吧!!!”

    司二婶和司子天才懒得搭理他。

    司子天大叫一声扑上他妈妈的脊背,想利用体重把司二婶拉下地,而司二婶不甘示弱,双腿狂踹,全往司二叔胸膛和头颅招呼。

    他们完全沉浸在三个人的战斗圈子里,你一拳我一脚,难舍难分,如胶似漆。

    不知道是谁打了谁,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打到人。

    碎玻璃渣满地乱飞,挂钟的尸骸残存无几,连那个笨重的烟灰缸,也成为攻击的武器。

    很不幸,处于VIP黄金席位的邻居,被这些毫无章法的斗殴全方位波及。

    “报警!!”

    断裂的分针划伤他眉骨的一刻,他终于忍不下去,怒吼道。

    “游司梵!!帮我报警!!!”

    “老子受够了!!!”

    第67章 一刀两断 “游司梵,你自己的想法呢?……

    “请大家平复一下情绪, 不要那么激动……”

    一道隐隐约约的声音透墙传来,听起来很是无奈。

    那道声音还没说完,很快便被司二婶打断。

    “平复?!什么平复!!老娘一秒钟都不想和这个傻吊挨在一起!!!滚!你们都滚!!!”

    “这里是派出所!癫婆你还想发什么疯?!”

    “艹你爹的我管你是哪里!!!”

    砰!

    隔去一层单薄的墙壁,旁边的调解室刹那发生一些堪称惨烈的冲突。

    似乎有人撞翻一张桌子, 巨响惊天震地。

    “妈你能不能正常一点啊!!!”

    司子天的咆哮愤怒且无力, 墙壁已经无法阻隔他的音波, 这句怒吼几乎被游司梵听的一清二楚,如同他就在耳边说话。

    那么刺耳的响声, 然而游司梵动也不动, 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简单的塑料折叠椅上。

    他没有束起的半长发柔顺地垂落肩头, 黑白分明的杏眼澄澈而清冽,看不出情绪, 波澜不惊。

    “呃……”

    坐在游司梵对面的警员尴尬地笑笑,捡起被隔壁打断话题前的询问。

    “咱们就是做个简单的情况了解啊, 你不用紧张, 如实说明情况就好, 不隐瞒,不伪造。”警员推推眼镜, 噼里啪啦地开始在电脑上敲字, “那先从你的姓名开始说起吧……诶?!!”

    嘎吱——

    嘭!

    调解室的大门被人猛然推开, “啪”一下拍到墙上。

    警员的话题再次被打断了。

    他发出半截儿不专业的惊讶尾音, 与游司梵一起看向门口。

    却见他的同事气喘吁吁地握着门把手, 深蓝色的警员制服有些乱,衬衫扣子零零散散地扯开一两粒,像是被人推搡中胡乱扯开。

    “先别问话了!赶紧过来帮忙!”

    那人极其焦急地唤道。

    “那家人又打起来了!!根本不愿意调解!所里那么多同事都被临时抽调去处理山洪,我一个人压不住他们仨!!”

    “我我我我,我我……我没处理过这种情况啊!前辈, 需要我做什么?”

    游司梵对面的眼镜警员神色一凌,闪电一般立正站直,表情很到位,言语却仍是露出些许拿捏不准的怯意。

    “我我,我今天第一次上岗,前辈我……要不我先去拿个防爆叉!”

    他的前辈同事:“……”

    眼见那位新手警员当真要去翻找防爆叉,前辈警员头疼不已,匆忙间扫游司梵一眼,厉声提醒道:

    “手铐!把手铐带上!”

    “哦哦哦好!!前辈!收到!!!”

    眼镜警员潦草地一推,把滑下鼻梁的镜框推回去,转眼清点出四副铁手铐。

    崭亮如新,闪闪发光,弧面倒映出调解室天花板的灯管,寒光四射。

    “麻烦你在这多等一会哈,我去处理突发任务!”他没有忘记游司梵,还抽空回头叮嘱,“口渴就自己拿纸杯接水喝,想上洗手间的话出门走廊尽头右拐!”

    “好,您先忙,我这边没事的。”

    少年朝他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始终好好地坐在椅子上。

    很宁静,也很乖巧。不叫人费心。

    与隔壁兴风作浪的那家人,完全不一样,仿佛他们不是血脉相连的亲人。

    眼镜警员的心不由自主地软下一分。

    他跟着前辈的步伐匆匆跑出调解室,往里看的最后一眼,画面依旧是少年清秀乖巧的面容。

    “能不能消停会别打了!!”

    隔壁,邻居大叔又一次崩溃大喊。

    他喊完后,一些桌椅被推开的牙酸声随之响起,好像在凭空打他的脸,硬是跳脸,倔强唱反调。

    噼里啪啦,轰轰烈烈,好似在眼镜警员耳畔放鞭炮。

    比春节还要热闹。

    如此震撼的混乱里,那个坐在会议桌前的少年仍是处变不惊。

    少年只是微微垂下头,乌黑的眼睫敛下,面上的神情没有改变,似乎对现下发生的一切都毫不意外。

    像风雨飘摇中,唯一幸存的孤岛。

    海浪和水花不断侵扰岛屿,而岛屿根本不在意那些骚扰。

    岛屿拥有割席和独立的勇气与决心,哪怕旧日的蚊蝇不想放过他,哪怕他很孤单,哪怕他是在用全部的资本,赌一个堪称押注所有前途的微渺可能。

    仿佛觉察到警员的视线,少年若有所感地抬头,在警员和前辈彻底消失在门口的前一瞬,再次朝他们笑了一笑。

    乖巧又和煦。

    “……前辈!这个孩子……他……”

    眼镜警员心都快要碎了,脚下步履不停,思绪却留在游司梵身上。

    “那么好的一个孩子,都不知道成年没有,怎么就摊上这样一个稀巴烂的家……”

    “停,不该说的不要说!”

    前辈警员很严厉地打断他:“记住你的身份和职业,记住,你现在是在岗位上,不要主观臆断!”

    两间调解室离的很近,不到十米的间隔距离,前辈警员的手已经搭上另一间调解室的把手。

    “你情绪不好,等会处理完这三个人,你不要负责问话了。”

    调解室门后震天响,鸡飞狗跳,门板一晃一晃。

    前辈警员一手准备推门,一手握紧腰间的手铐,言简意赅,趁这个空当稍微多提点两句。

    “我认识那个孩子……三年前的案子,就是我经手办的。你不用担心。”

    语毕,他蓦然推开调解室门,利剑一般冲向再次混战的司家三口。

    “所有人停止动作!!抱头趴下!!”

    “不许动!!!”

    “我真不敢动,我靠,伯伯活到这个岁数还没见过这种场面,唰唰唰,我眼睛都没回神呢,警官就掏出手铐把你叔婶堂哥给拷起来了!挨个拷在椅子边反手蹲下,不让站着或者坐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演电影!”

    邻居大叔长吁短叹,瘫在调解二室的塑料折叠椅上,四肢齐齐上阵比划,力图向游司梵还原片刻前的精彩场面。

    他手臂和脸颈都有不同程度的淤青,或轻或重,身上那件老头汗衫已经皱的不能看,好像刚从战场下来,比咸菜还埋汰。

    游司梵很不好意思,从小挎包拿出创可贴递过去。

    “伯伯,您是好心来帮忙的,这真是……对不起,让您受罪了。”他解释道,“我没带药品,您先将就一下,医药费的话我转您?”

    “哎!你这是做什么?”

    邻居大叔板起脸,把游司梵那个精心裁剪的创可贴推开。

    “伯伯我要是受了你这些,那就成什么了?不就成和你那两个伥鬼叔婶一样的恶心玩意儿了?拿回去,拿回去!伯伯不能拿你的钱和东西!就算是要赔钱,也得是你叔婶和他们的糟心儿子赔!和你没关系。”

    “就是!”

    会议桌另一侧,负责文书记录的眼镜警员义愤填膺,很是赞同地应和,看向邻居大叔的眼神充满赞许。

    “……”

    前辈警员面无表情,抬手就给眼镜警员的后脑勺一下,让他收收声,别再乱说话。

    眼镜警员瞬间委屈地看着自己的前辈,却敢怒不敢言,唯唯诺诺,又像个受气小媳妇一样继续敲字。

    “…………”

    前辈警员看起来似乎想说些什么,话至嘴边,又硬生生憋回去,转成一句没有感情的例行问话。

    “游司梵,男,18岁。是你拨打的报警电话,是吗?”

    “是。”游司梵点头。

    “互殴对象是你的叔叔婶婶和堂哥,”前辈警员停顿一下,“因为他们抗拒警员执法,并意图袭警,现以寻衅滋事罪收押,所以原本的问话也要稍作更改,咱们做个笔录,可以吗?”

    “可以。”

    “作为第一目击证人,游司梵,为什么你不劝架?或者说,在事情酝酿到无法挽救的地步前,拉开他们?”

    这是一个很严厉的话题,几乎把游司梵架到火坑上烤。

    游司梵眨眨眼,还未来得及说话,他旁边的邻居大叔先摁捺不住。

    “警官!您问话也得讲基本法呀?小梵他又不是嫌疑人!从小到大都是好孩子,三好学生!您犯不着这样问他!我也是目击证人,这个问题我就可以回答您!”

    邻居大叔挺直腰背,拍拍肚子。

    “警官,你考虑一下实际情况,劝架?拉架?让小梵把他那对疯子叔婶拉开?天爷啊!我这个体格都没做到的事情,连我都被打成这样,刚才在调解室又莫名其妙多挨一顿打,就小梵他那副小身板,刚靠近不得被打飞了?我看不止!脑震荡都有可能!”

    他嚷嚷道。

    “不带您这样苛责孩子的!他明摆着做不到啊!”

    他的话语很直白,对前辈警官的反驳毫不留情,眼镜警员胆战心惊,往旁边反复观察,敲字的手犹犹豫豫,不知道该不该将这番话记录下来。

    不料他的前辈被这样一番话呛下来,表情分毫未改,示意他如实记录后,便继续问话。

    态度依旧专业。

    只是选取的问题,和言语的措辞,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眼镜警员总觉得前辈温和许多。

    “游司梵,你自己的想法呢?”

    “我?”

    游司梵很轻地笑一下。

    “因为我知道,我没有能力劝架,没有办法把已经做好决定的叔婶拉回来。一直都是这样的……三年来,从我开始寄住在叔婶家开始。”

    “他们想对我好,或者对我坏,今天对我露出无关要紧的敷衍笑脸,明天就有可能让我吃瘪,他们是很自我中心的人,我只是一个引发话题的源头,后续的发展,其实和我是不是、在不在,都没有多大关系。他们并不在意我,他们三个人,是一个团体,自说自话,自顾自地互相埋怨,我是他们争吵的理由,是他们撕破脸的借口和现成的砝码,但不是他们愿意关注的人,所以他们无论是想打架还是别的什么……”

    游司梵很是平静。

    “……我都插不进去,我也无足轻重,没有资格左右。”

    前辈警官没有评价游司梵这番近乎剖白的话语。

    他只是在这场笔录的末尾,问了一句看似毫无关联的问题。

    “这三年来,你过的好吗?”

    游司梵眼眸抬起,对上他的视线。

    那是一双染上风霜的眼。

    相对陌生,不是游司梵熟悉的轮廓。

    他深蓝色的制服还未来得及整理,领子还皱皱巴巴地歪着,眼皮的褶皱又宽又深,有长时间工作后挥之不去的倦意。

    调解室的灯直直照下,如同一轮冬日的烈阳,缩成小小的圆心,反射在男人棕色瞳仁的中心。

    “当时没有帮到你太多,你父母那套房子的事,我很抱歉。”

    电光火石间,游司梵忽然想起一段被掩藏在记忆深处的画面。

    ——三年前的冬日,一个有着和眼前这位警官一样眼睛的男人,曾经在遗产公证处如是说道:“你大哥那套房子……公有财产……你和游司梵……没有继承权……”

    ——而今天早上,捶打妻子的司二叔亲口骂道:“……钱没捞着!我忙前忙后……司麓那套房子也没捞着!还得供你留下那个祸害吃穿用度……”

    ——“……司麓还倒霉大发……和游兰……撞死在西北了!”司二婶的怒骂。

    很多年前,游司梵尚且年轻的叔婶,好像和现今的他们完全不一样。

    曾经和善的面相,柔和的笑容,欢迎他来做客玩耍的话语。那些绝对不是客套的挽留,发生过,存在过。

    但世事如流水,雁过无痕。

    游司梵几乎想大笑一场,眼皮却很沉重,仿佛积蓄许多泪水,嘴角却不同寻常,又弯又垂下,不知道想做出什么样的表情。

    他似乎维持这种割裂的混沌很久很久,又似乎只是弹指一刹那。

    过眼云烟涌起又平复,那些尖锐的叱骂,难听的诅咒,对游兰和司麓堪称狠毒的咒骂言语,那些被吞掉的遗产和钱财,那些日复一日的磋磨,漠视,霸凌。

    过去了,都过去了。

    不会再有掰扯和算计,不会有报复,不会有一分一毫的感情或者眼神。

    纠缠不清的善意和恶意互相交织,确实有过很好的从前,甚至在游司梵最困难的时候,是司家叔婶收留他,帮助他,但后来的欺负和针对那些欺负也都是真的。

    三年,翻天覆地的三年,恨与爱,恶与善。

    一团乱麻。

    游司梵不知道现在他的脸色有多平静。

    他以为自己会哭,会笑,会流泪,会疯狂大喊,宣泄。

    会哭诉自己有多委屈,多想念猝然离世的父母,为什么他没有跟着一起去西北,为什么没有和他们一起离开这个那么糟糕的世间。

    但是没有。

    一切的波澜,都没有。

    那只是一种毫无波澜的平静,漠视,不再为泥泞而耗神的决断。

    ——以前他没有资本离开,但他现在有了。

    “警官,我过的很好。”

    游司梵听见自己平静地说。

    “谢谢你,你不需要道歉。”

    与其再和一堆不清不楚的人算清楚对还是错,拼命纠结,不如一刀两断,自此分明,脱离泥潭。

    走出派出所时正当中午,近乎过曝的烈日倾洒在游司梵的头顶。

    X城六、七月的太阳还是不留情面,过于灼热的温度,过于霸道的色泽,只是从空调房出来一会,游司梵身上便被暖融融的光全然裹满。

    他站在阳光下,回头看了一眼。

    昏暗的阴影里,司家三口很是狼狈地蹲在地上,手臂都被反拧,银色的手铐一闪而过。

    他们还在互相指责,斥骂,埋怨对方。

    在那么狭窄的范围里,还想趁警官不注意,趁机踹彼此几脚。

    “……拘留一个月!……艹你爹的都怪你这个癫婆!!”

    “闭嘴!!!……你以为你能摘干净?!我在这陪你们蹲着,丢脸死了!恶心死了!那点里子面子全丢干净了!离婚!……出去就离婚!!”

    “我操,你真以为我怕你……神经病……谁想和你过啊?!嫁进来十几年就生了一个儿子!还是一个没办法传承香火的阉货娘娘腔!!”

    “吵吧!继续吵吧!老子摊上那么这对爹妈真是老子的福气!……反正老子已经要留案底了!要被退学了!!!……大不了继续被关!!!继续关一年!三年!一辈子!!!”

    “司子天你他爹的想在这待一辈子就自己待,别带上老娘!”

    “癫婆!!如果不是你把那个邻居给打了!我们怎么可能会到派出所来!!全都怪你!!”

    “呵呵呵呵……你该感谢他来了……不然你可能现在就不在派出所和我掰扯,而是在殡仪馆等火葬了哈哈哈哈哈哈!!”

    前辈警官不在,可能去吃饭了,是眼镜警官提着警棍过来,挨个给司家三口来一棍。

    “安静!”

    眼镜警官动了真火,不知道是不是共情游司梵过度,看起来很镇定也很愤怒,神态都专业了,和那些干了十几年的老警官没有什么区别。

    “还想继续加码是不是?!我看你们这三个敢袭警的拘留一个月是真便宜了!……三个月……案底……工作,档案!……无犯罪记录泡汤……”

    司二叔顶着一脸血回头想说什么,司二婶抓住时机,凶狮一般张嘴啃过去,眼镜警官又是一警棍甩上去,各打二十大板,逼得这对貌离心也离的夫妻终于老实。

    司家三口蹲着,铁手铐碰撞噼里啪啦。

    还有吵吵嚷嚷的声音传来,但游司梵不再听了。

    “我真的过的很好。”

    他对自己说。彻底走进阳光里,和背后的昏暗从此挥别,一刀两断。

    那是两个世界。

    两个明与暗割席,命运自此分离,不再交集的世界。

    “很好,真的。”

    司家就永远陷在淤泥里,互相掰扯和挣扎吧——

    ——他要往前走了。

    第68章 砂锅猪大骨咸粥 “……QAQ嘤。”……

    但往前走也并不一定全是好事。

    比如现在的游司梵, 正在面临新生活的首个危机。

    关乎尊严和味蕾的重大危机。

    他一动不动,神情肃穆,深深凝视桌上的猪大骨粥。

    毋庸置疑,这确实是一碗用心熬制的粥。

    米花粒粒爆开, 与水的比例恰到好处, 不稀也不稠, 清香扑鼻。

    增味的酱油一淋,瓷勺稍微一舀, 翠绿的小葱沉沉浮浮, 肉香和米香便刹那融入热腾腾的水雾中。

    这碗粥在砂锅里炖煮四小时整, 把用盐腌好的猪大骨肉炖的酥烂入味,和粥水彼此相融, 才撒上葱花,盛进上好的薄瓷碗里, 端到游司梵面前。

    然而游司梵却仿佛在看什么仇人。

    不仅如此, 蹲在他旁边的黑猫也是满脸苦大仇深。

    一人一猫表情如出一辙, 同样难以言喻。

    “喵。”

    向来养尊处优、来去自如的黑猫大小姐委屈地待在粥碗隔壁,敦实的脊背拱起, 湛蓝眼瞳缩成小小的月牙, 和游司梵一起盯着那碗还在冒热气的粥。

    “喵呜!”

    它湿润的鼻头嗅嗅, 探出毛茸茸的爪子, 碰碰碗壁又很快缩回, 似乎对那碗粥的嫌弃达到极点,爪子一张一合,开始无实物埋屎。

    唰——唰!

    猫爪划过桌面,不算小的饭桌顿时响起类似于刨猫砂的声音。

    “无思……”

    游司梵开口了。

    他双手交叠,放于下巴处, 鸦羽般的眼睫垂下,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半三角的阴影,神色深沉如同西西里的教父。

    “我们已经吃了三天一模一样的粥。”

    饶是再好吃的山珍海味,三天九顿餐餐不落地吃,食物不变,菜单不变,味道也不变,神仙也顶不住,胃也准备造反了。

    何况这只是粥。

    白无思版特制爱心砂锅猪大骨粥。

    黑猫在前面奋力表演空气埋屎,教父·游司梵在后面指挥着并不听他号令的猫士兵,试图与敌方谈判。

    “你说,”他把音线压的很低,一束射灯自他头顶洒落,光影割出昏晓,很有风雨欲来的架势,“今天是不是可以换个食谱?或者加个餐?”

    游司梵层层加码,语气含糊且暧昧,指尖一捻,做出一个数钱的手势。

    “你知道的,我那天买了一大袋子零食过来……”

    “不行。你想都别想。”

    餐桌对面的白无思面无表情,瞥游司梵一眼,干脆利落地打断他跃跃欲试的小心思。

    “你这又在山上淋雨一整天半夜发烧,又偷偷一个人跑来店里不让我们去派出所接你的前科,”她撕开一包榨菜,慢条斯理地倒进粥碗,眉骨钉闪过一丝冷酷的光芒,“现在才是第三天的中午,还没到晚上呢,不好好吃完这最后两顿猪骨粥,我可不会放过你。”

    白无思吃的餐食和游司梵一样,都是她熬的砂锅猪大骨粥。

    只是她能吃榨菜解馋,但游司梵在她的禁令下——

    “你不许吃那些垃圾食品!什么榨菜,酱萝卜,酸豆角,一律不许碰!”三天前的白无思如是道,“只有我和我姐可以吃!你就安安分分吃你的营养猪骨粥,好好养身体!”

    “还有,你养的这只猫太胖,得减肥,别给它喂猫条和零食了!我来给它搭配食谱!”

    想起来这段被迫签署不平等条约的画面,游司梵谈判的架势瞬间垮掉。

    他没扎头发,简简单单披着,嘴角一耷拉,看起来像一株蔫了吧唧的小白菜。

    什么西西里教父,什么手握零食大礼包的富翁。

    在白无思的火眼金睛和暴政下都是纸老虎。

    游司梵怜悯地看一眼还在负隅顽抗的黑猫,又看一眼猫的专属饭碗里全是水,几乎没有什么肉的罐罐汤。

    这膳食的健康程度……难怪连最爱吃饭的黑猫也虚空埋屎抗议了!

    天可怜见,不对比不知道,一对比才发现,自己能吃上有碳水有肉有蔬菜、还热乎乎的砂锅粥,已经身处天堂。

    不巧,黑猫如今这堪称凄惨的减肥地狱,正是他一手造就。

    游司梵心虚地移开观察黑猫的视线,摇摇头,爱莫能助。

    他认命一般倒干净酱油碟,把姜丝也全部刮进粥里,好歹给嘴巴加点味道,老老实实吃起这倒数第二顿粥。

    猫可能也累了,停下无意义的埋屎动作,毛茸茸的猫脸蛋全是不情不愿,粉红的舌尖吞吞吐吐,吃起那碗减肥罐罐汤。

    一时间,周遭安静下来,只剩下瓷勺碰到碗壁的声音,叮叮当当。

    人和猫都很安分,很乖巧,和三天前的叛逆一点也不一样。

    白无思满意点头。

    天知道她那天下午从白筝的超跑上匆匆忙忙下来,看见一个蹲在密室逃脱店门口,怀抱一大袋子零食,开了一袋原味薯片美滋滋地吃,甚至还在拿三明治夹心的鸡蛋和雪花牛肉喂猫的游司梵,有多崩溃。

    黑猫趾高气昂地端坐于行李箱顶部,如同国王巡视它的领地,居高临下,优雅地咀嚼那昂贵的牛肉。

    它的饲养员乐呵呵地蹲在行李箱隔壁,因为姿势而半蜷缩起的身躯看起来和行李箱差不多大,伶仃且脆弱,一阵风都能刮跑他。

    午后的风很燥热,掀起游司梵没有束起的短袖下摆,露出一小片纤细的腰腹。

    “无思!白筝姐!”

    他笑着朝白无思和白筝招手,往自己嘴里多送一片薯片,眼眸满足地眯起,下颌微微昂起,示意她们去拿挂在行李箱侧方的三大杯冰奶茶。

    大病初愈还不正经吃饭,全往高油高糖但没什么营养的膨化食品造作。

    甚至专门喝加冰的饮品。

    白无思气笑了。

    她来的很着急,脸上的美瞳、眉骨钉、耳钉、项链通通没戴,随便套一件多巴胺亮片吊带背心就满X城找人。

    好消息,派出所门口没找着,在自家店门口找到了。

    坏消息,这位新晋的本校状元完全没把身体当回事,把自己照顾的一塌糊涂。

    自己养不好,猫倒是养的油光水滑。

    白无思眼神危险,缓缓扫过游司梵和黑猫。

    黑猫鼓起腮帮子咀嚼牛肉,神态骄傲,压根不害怕白无思。

    “喵呜。”

    它尾巴尖一翘,懒洋洋地催促游司梵。

    白无思的眼神越发危险。

    “我点了半糖多冰,多啵啵多椰果,芝士奶盖加厚,不知道合你们口味吗?”

    然而游司梵对白无思的愤怒和焦急浑然不觉,多喂黑猫一块儿鸡蛋,还在兴致勃勃地阐述计划。

    “我特地去买了好多好多零食,喏,零食大礼包!订的披萨和烧烤还没到,我们今晚开party吧!想喝酒的话,我继续去买!”

    ——喝酒。

    喝。酒。

    简简单单两个字,平地起惊雷,白无思直接炸毛。

    等白筝停好超跑过来,只看见自家平日里外表桀骜不驯,实则内心温柔的妹妹叉着腰教训游司梵。

    “喝酒?喝什么酒!你刚死里逃生你不知道吗!你在山上做了一整天失联的野人荒野求生你不知道吗!更别说你还生病了!刚退烧!吃了药你还学别人喝什么酒!”

    白无思鼻子里哼出一声,怒气冲冲,指尖快将手机屏幕戳爆,疯狂在生鲜软件下单新鲜现宰的猪大骨。

    游司梵期期艾艾地抬起眼,半句辩解都没来得及说出口,她就又给堵回去。

    “想问我为什么知道你生病了?甚至知道你发烧过,刚退烧?”

    游司梵被看穿心思,不好意思,又因为理亏,半个字都不敢反驳,只能乖巧点头:“对……你好厉害啊!”

    “我不厉害,我不会拿自己身体开玩笑。”

    白无思一个眼刀飞过去,分明是很亚比风格的女孩儿,却头头是道的说起中医理论。

    “你的唇色这么白,脸色也不好,一看就是肾气不足,气血还虚!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看不出来那就是瞎子!装聋作哑的坏人!”白无思恨铁不成钢,“就这大病初愈的身体状况你还喝什么冰奶茶!吃什么薯片披萨烧烤!喝什么酒!你淋那么久的雨,身体已经很寒了!先不说你药效过没过,和喝酒有没有冲突,这身体底子,你也不应该喝!”

    她一锤定音。

    “未来三天你只能吃猪大骨粥补身体,别的一概免谈。”

    游司梵欲哭无泪:“……QAQ嘤。”

    白无思顶着游司梵瞬间耷拉下来的失落表情,依旧郎心似铁:“装可怜也没用。”

    “……”游司梵试图挣扎,“只能吃粥吗?鸡蛋能不能吃?”

    “首先那不是简单的粥,是我专门给你熬的砂锅猪大骨粥,”白无思不为所动,“其次你这那么寒的根子,别想吃会入风的食物,鸡蛋和鸡肉属于重灾区,更加不能碰。”

    “喵!”

    黑猫头一个响应,一口叼走游司梵手里剩下的半片鸡蛋。

    它这一动,倒是给白无思提醒了。

    白无思辣手无情,戴着骷颅铁戒指的手闪电似的伸出,提溜起黑猫手感极佳的后脖颈。

    “喵嗷——?!”

    黑猫大小姐四足离地,惊慌失措,凭空扑腾起来。

    白无思一手抓猫,一手收缴游司梵怀里的零食大礼包,头也不回就往店里走。

    游司梵傻眼,手臂还僵硬地维持之前的姿势,零食却不翼而飞。

    “姐,麻烦你拿一下游司梵他买的冰奶茶和薯片,”白无思人不在,律令还在,斩钉截铁,“半块三明治的面包都不能给他留!他不能再吃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游司梵瞬间调转求情对象,可怜兮兮地望向白筝。

    白筝憋笑。

    “司梵,没事哈。”

    她忍着笑意,从游司梵掌心残忍地抽出那半袋薯片。

    最后的阵地消失,游司梵快哭了。

    “你好好养三天,三天后你身体好了,咱们吃大餐,给你和无思庆功,”白筝坏心思地拿一片薯片,在游司梵的注视下,把本该属于他的原味薯片慢悠悠地吃掉,“到时候披萨、烧烤、薯片、零食、奶茶应有尽有,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喝酒也不是不行,好不好呀?”

    这种源自朋友的“胁迫”,凶巴巴的,又充满切身处地的考虑与善意,游司梵没有说不的选择,也不想拒绝。

    这种感觉很温暖,他很喜欢。

    他和黑猫被安顿在店里空出来的一间房,在顶层,层高不高,有点小阁楼的意味,屋顶倾斜,安全感很足,有自己独立的洗手间,可以很方便地洗漱。

    白无思和白筝不住在店里,这是之前装修时多出来的一处房间,和下面的密室是同一个装修风格。

    ——中式婚房。

    大红色的喜字,红床帐,红烛,用金线绣着凤凰的被子和枕头,全实木的半包式厢床。

    乍眼一望,除去死气沉沉的红色就是红色,棕色的木料毫不起眼,沉默地融入房间的阴影。

    黑猫拥有一个很符合气氛的红色猫窝,白无思专门搜出一张小棉被,和床品都是同一套,叠了几叠,放在梳妆台上给它当窝用。

    保证舒适,保证暖和,18摄氏度的空调直吹也足够御寒。

    就是看起来一点儿也不阳间。

    游司梵怀疑自己能在这里睡着吗?

    事实证明,还真能,甚至睡眠质量极佳。

    黑猫和他一起呼呼大睡,人和猫不省人事,从晚上十点睡到第二天早上十点,白无思以为他出事来敲门,才把他拽出深沉的梦境。

    游司梵慢吞吞地扒拉掉半碗猪大骨粥,谨慎地打量白无思一眼。

    白无思和白筝真的对他很好,房间那么舒服,房租也只是意思意思收个红包,他想多给一些,她们还要跟他翻脸。

    可是……可是这粥一成不变连吃三天……

    他真的不想再吃了呀TAT!

    第69章 菌菇牛油鸳鸯火锅 “洗澡要脱衣服呀………

    [雁书-cheese的个人动态-已发布]

    ——时间:3天前——

    [cheese]:报告, 今天也在被老板专门熬的爱心猪大骨砂锅粥投喂[小黑猫汪汪大哭.jpg]

    [粥的图片][刮干净的酱油碟子][黑猫的专属罐罐汤特写]

    QWQ我和小咪一起在老板的投喂和包养里被迫躺平……

    [“W城综合大学你就不能垂怜我吗”发表态度:赞。]

    [“。”发表态度:赞。]

    [评论区]

    [。]:喜欢砂锅粥?下次给你做

    [W城综合大学你就不能垂怜我吗]:哼哼

    [cheese]回复[。]:啊啊啊啊QAQQQ哥哥……我……不……

    [cheese]回复[W城综合大学你就不能垂怜我吗]:[小黑猫咸鱼躺.jpg]

    ——时间:2天前——

    [cheese]:好想吃甜食芝士蛋糕炸鸡翅薯条烤排骨小馄饨烧烤奶茶芋圆烤红薯冰淇淋!!呜呜呜呜!!

    [评论区]

    [W城综合大学你就不能垂怜我吗]:大半夜的还不睡?!

    [W城综合大学你就不能垂怜我吗]:[刀.jpg]

    [cheese]回复[W城综合大学你就不能垂怜我吗]:已经睡醒一觉了,小咪整个屁股怼到我脸上,差点把我憋死,我还以为闹鬼了……现在它看我醒了, 疯狂喵喵喵喵, 好像在骂我

    [。]:收到。已列入清单。

    ——时间:1天前——

    [cheese]:天都塌了, 小咪好像很不满意这几天的伙食,洗个碗回来发现它又双叒叕溜走了, 怎么找也找不到, 猫条诱捕器也没有用……[小黑猫荷包蛋眼流泪.jpg]

    [“。”发表态度:赞。]

    [评论区]

    [。]:会找到的。[摸摸小黑猫脑壳.jpg]

    [cheese]回复[。]:小咪一定是生我气了TAT昨天半夜骂我估计就是跑路的前奏预告TAT先骂我一顿, 然后告诉我它要走了呜呜呜呜啊啊啊呜呜

    [W城综合大学你就不能垂怜我吗]:[小黑猫荷包蛋眼流泪.jpg]

    ——时间:今日——

    [cheese]:咩哈哈哈我不伤心啦!

    全天下最好的老板为了补偿我,带我出来大采购!各种零食奶茶炸鸡火锅不限量任吃!今晚庆功宴哈哈哈哈!!!不用吃猪大骨粥啦!小咪!!谢谢你!谢谢你成就如今的我[双手合十]

    [暖黄色调的超市照片][堆得琳琅满目的购物车][抱着大杯奶茶比耶的不露脸照][热气腾腾的鸳鸯火锅][小米辣蘸料碟][麻酱][三瓶开启的低度数果酒][火锅上方三人共同举杯特写]

    “三、二、一!”

    “干——杯——!”

    “Cheers!!”

    叮!

    三个玻璃杯互相一碰, 酒沫子荡起又落下,桃红色的酒液于清脆的响声里, 在杯沿留下湿漉漉的痕迹。

    下方的黄铜锅子热热闹闹地沸腾, 一道S形的铜片将火锅一分为二, 一侧是奶白色的菌菇汤底,另一侧是麻辣鲜香的牛油辣锅, 水泡咕噜噜地升起, 清淡的菌子香味和红油的麻辣互相交织, 随便呼吸一口, 都足够鲜掉舌头。

    毛肚和牛肉片已经下进去了, 此刻正随水波上上下下,色泽鲜亮又好看。

    “快快快!”

    白无思很是豪迈,看也不看杯底,一饮而尽,抄起公筷夹毛肚。

    “要老了要老了——呼!还好!时机刚刚好!”她把毛肚分给游司梵和白筝, 还很贴心地每个蘸料碗都放了点,保证她们什么味道都能吃到,“吃吧,大家辛苦啦!”

    “谢谢无思,谢谢白筝姐姐。”

    那酒的色泽很漂亮,如同一汪流动的红石榴,香气独特且清淡,游司梵本来只想浅浅抿一口,结果不知不觉全喝进去了。

    他放下杯子,脸颊晕染起将醉未醉的酡红,慢慢悠悠地吃毛肚。

    “唔——好吃!”

    白无思被游司梵逗笑了,继续下宽粉和羊肉片:“喜欢吃就多吃点。”

    白筝见他埋头苦吃,还给他重新倒满果酒,看他的眼神就像看一只饿了八百年的流浪猫。

    “喝点东西,”白筝关心地说,“小心别噎着。”

    她们都看见游司梵脸色酡红,但没往醉的方向想,以为只是三伏天里吃火锅太热,闷出来的热意和汗。

    更关键的原因是果酒的度数很低,普通人想喝醉也难。

    于是,待游司梵晕晕乎乎地一头靠上白无思的肩膀时,一切都迟了。

    “我……我想报W大的民俗学……唔嗯……!我真的、真的很想报……”

    饭桌中央的鸳鸯锅还在沸腾,游司梵的杏眼水雾蒙蒙,氤氲起一层淡色的泪水,眼尾好似绽开一朵淋漓的花,红艳而暧昧。

    “虽然我的分可能还差那么一点……上不了W大,但是……但是……”

    他嘟哝着,最后几个字的尾音吞下去,没人听见他到底说了什么。

    白无思也有些醉意,面上看不太出来,动作却比平时更放得开。

    “报!怕什么,不怕,651分,我们学校的状元,W大怎么可以不要你?”

    她放下筷子,捧起游司梵的脸,两个手掌一夹,迫使他嘟起嘴唇。

    游司梵喝醉后很乖,完全没有反抗,长睫眨了眨,不解地看着她。

    你在做什么呀?

    他的眼神慢吞吞地问。

    “司梵,民俗学四年招一次生,它很冷门……但分数线比其他专业要低一些,你的分数可能报W大的热门专业是还差一点,但民俗学说不定真的可以。”

    白无思松开对游司梵的玩弄,拉近距离,和他脸靠着脸,亲昵地蹭蹭。

    “我和我姐说好了……我那个六百三十多的分数想上W大就得报外国联合办学项目,其他的专业都够不着,民俗学也不行……不然,上不去这高贵的top1……嗯!”

    “我们就这样吧!你报民俗学……我报联合项目!”白无思振奋起来,“我们在W大顶峰相见!”

    “嗯唔……”

    白无思的面饰和耳饰贴到游司梵的肌肤,银器冰凉,而游司梵喝醉之后整个人都很热,蓦然贴上去有点凉凉的,冰得他不禁瑟缩一下,像受惊的小兔子。

    很是可爱。

    “好……好,”他含糊地应着,也不知道听明白没有,“报,我们,我们一起……报,W大,见。”

    闻言,白无思马上掏出手机,拍照录像一气呵成。

    “司梵你再说一遍,乖,再说一遍刚刚的话,”她调成前置摄像头,和画面中看起来更加迷茫的游司梵对上眼神,无中生有,哄骗道,“说,‘我一定好好吃饭,好好照顾自己’。”

    白筝在一边摇着头笑。

    白无思瞪她姐,眼神示意她别出声。

    游司梵很慢很慢地眨眼,与摄像画面里的自己对视片刻:“……”

    好像不太对,又找不出来哪里不对。

    刚才……是在说这个话题吗?

    白无思歪歪头,好似两只小动物贴贴,再蹭了一蹭游司梵的脸,催促道:“说呀。”

    “……啊。”

    游司梵盯了白无思一会,头脑风暴后,慎之又慎地回答。

    “那个……呃……老板,以后我可以不再喝猪大骨粥了吗?”

    白无思笑容凝固:“……”

    白筝狂笑:“哈哈哈哈哈哈!!”

    一阵鸡飞狗跳。

    最后游司梵被白无思半强迫地套上一条全是碎钻的身体链,领口大敞,露出锁骨和小半个胸膛,如同宣誓一般,在镜头前郑重承诺会报民俗学,也会照顾好自己。

    白无思把他送上房间,叮嘱他洗个热水澡就赶紧睡觉,小心头疼。

    她后来又多喝几杯果酒,比先前更醉一点,反应也慢上半拍。

    “有时候,我老是觉得你和我一样都是女孩子……”

    白无思看着游司梵的眼睛,语出惊人,硬生生把游司梵从朦胧的醉意里吓醒了。

    他僵硬地停下动作。

    身体的秘密被看穿了……?

    “咳……我真是喝醉了,说这些话,怎么可能呢,虽然你是留长发啦……我从第一次见到你开始,你就那么特别,是我们学校唯一一个留长发的男生。”

    但还好白无思没有注意到游司梵不太正常的僵硬,她皱皱眉,好像在回想很遥远的事情,很轻地笑了下。

    “你和那些只知道打球耍帅的臭男人一点都不一样,脸很冷,我还以为你很难说话。”

    两三年前的游司梵头发还没现在这样长,大约是下颌线往下一些的长度,整个人又冷又淡漠,像拒人千里的寒冰。

    白无思第一次和他在考场坐前后桌,扭头一看,蓦然瞧见一个冷冰冰的美人。

    她一下子失去请求对方帮忙捡个笔帽的勇气。

    “……”

    白无思转回头,准备考完试去小卖部再买一支新的水笔。

    但她没想到看起来那么冷的中长发同学,很温和地俯身,帮她捡起掉到他脚边的笔帽。

    和表面的淡漠完全迥异。

    “你想要这个是不是?”游司梵的声音略微沙哑,仿佛在冬日的寒假哭了太长的时间,“喏,给你。”

    白无思看着如今的游司梵。

    他脸颊泛起连绵的嫣红,方才在火锅前还不太明显,现在回到安静的环境,他的脸红便很是突兀,一看就是喝醉的模样。

    游司梵微微转过头,保持着一个姿势和她对视。

    他不说话时候的相貌,确实很冷感,很高岭之花。

    “无思……?”

    但那只存在于游司梵不开口之前。

    醉意的呢喃响起,长发的少年眼神干净又澄澈,很认真地问她。

    那本就不多的,一星半点的冷感和隔阂,刹那消失。

    这幅模样,哪里称得上难说话?

    “行啦,你快去洗漱睡觉,当我什么也没说……喂喂喂!!你注意点!”

    游司梵停下脱衣服的动作,双手无辜地停在半空,白皙的腰腹间,身体链一荡一荡,闪过星曜般的光泽。

    他差一点就脱到肋骨以上了。

    “洗澡要脱衣服呀……”危机解除,游司梵半息前清明的眼神又重回迷糊,显然大脑再次被酒精控制,“不脱……怎么洗……”

    白无思:“…………”

    不和醉鬼计较!

    她木着脸,把维持着脱衣服姿势的游司梵推进浴室,给他调好水温,拿好浴巾,还尽职尽责地将手机放在置物架上。

    进水的屏幕修好了,现在它又是一条好汉。

    “洗快点知道吗?你喝醉了,不能泡太久热水,淋浴洗太久也不行,洗完马上擦干身体,小心点别着凉,不然前功尽弃,又得喝三天猪大骨粥。”白无思威胁他。

    游司梵嗯嗯啊啊地回应她的嘱咐,闭着眼的样子看起来完全没在听,双手继续往上翻,也不管她出去没有,身体感觉到处在浴室,属于安全地带,又要继续完成方才未尽的脱衣事业。

    白无思:“………………”

    麻了。

    这难道就是‘不是姐妹,但胜似姐妹’的松弛感?

    而那边的游司梵,洗浴步骤已经进行到拧开花洒。

    哗啦——!

    白无思狠狠拍自己脑袋几下,无语地关好门,退出游司梵的房间。

    游司梵迷迷瞪瞪,脑子里充斥着一个手持大喇叭呐喊“别洗那么久!”的小人,也没洗多久,连身体链都没摘,随便冲几下,就裹着浴巾,赤脚走出去。

    期间想起来今天还没喂猫,满屋子找猫一次,整个地板都是他湿漉漉的脚印。

    猫早就跑了,当然找不到。

    无功而返,他反倒把自己累的够呛,浴巾也懒得裹,直接丢到一边。

    接到闻濯的视频邀请时,游司梵正在床上躺尸,全身什么也没穿。

    “喂……”

    他看向摄像头,神色朦胧。

    “哥哥?”

    第70章 不听话 “宝宝,听话。”……

    游司梵拿手机的角度很死亡。

    从下到上的仰拍, 赤条条的胸膛一览无余,前置摄像头把他的下巴、鼻子、微微张开的唇齿和嫣红的舌尖,拍得一清二楚。

    打光更是灾难。

    这间房只有一盏灯,就在半包式厢床的侧上方, 呈现在视频画面里, 黑一块白一块, 极其崎岖的明暗线落上游司梵的面庞。

    然而即使是如此逆天且死亡的角度和光线,他也依旧很好看。

    “哥哥……”

    游司梵有些费力地从枕头抬起脑袋, 把手机凑近了一点儿, 看向闻濯的眼神全是疑惑。

    “你怎么不说话?……咦, 哥哥你人呢?明明刚刚还在的,现在我怎么看不见你了?”

    却见界面一片漆黑, 唯有冷冰冰的系统计时不断跳动,证明视频没有挂断, 仍在继续。

    游司梵不明所以, 往那片一动不动的黑暗戳了好几下。

    受到惊吓, 前一秒才回过神盖下手机的闻濯:“……”

    游司梵的肤色太白净,比珍珠还要莹润, 偏生眼尾飞起一抹晕染的红, 像偷偷抹了胭脂, 一瞥惊鸿。

    闻濯喉结滚动, 下意识端起桌上的冰水猛灌, 才将将压下小腹燥热的邪火。

    “哥哥?哥哥!”

    他没回答游司梵的问题,游司梵不高兴了,抱怨的嘟囔多添了黏黏糊糊的委屈。

    “怎么不说话?是你打的视频……现在倒好……又不、不理我……”

    “不是……”

    闻濯有口难言,长叹一声,又想起那天早上被赤裸的游司梵支配的无奈。

    还有不久前的雨夜, 受伤的少年坦坦荡荡地露着后背,睡袍半褪不褪,高高兴兴吃着他做的饭团和甜品,压根没防备帮忙上药的他。

    “不是不理你,但是宝宝,你是在洗澡吗?”闻濯揉揉眉心,以往凌厉的眉眼全是温柔和宠溺,试图解释,“要不你先把衣服穿上,你会着凉……”

    “不要!我不要!一次只能做好一件事情,三心二意的做事,只会什么都做不好。”

    游司梵很认真地瞪大眼睛,瞳孔却是溃散的,明显聚焦不起来,神志恍惚,只是在凭本能行事。

    “现在我在和哥哥视频,那就好好的视频。”

    在商界和导师项目组里向来款款而谈的闻濯难得卡壳,一句话也说不出:“……宝宝,不是,你……”

    “哥哥,你现在只需要做一件事,就是把手机拿起来!我知道你,你,你把手机盖起来了,是不是?”游司梵一语道破天机,板起脸,努力聚焦眼神,很有架势地训斥闻濯,“不面对面聊天,怎么叫做视频?哥哥,我们是CP,要彼此坦诚,面对面,面——对——面——”

    游司梵最后三个字拉长尾音,小钩子似的划过闻濯的耳道,又黏又撩人,挠的他完全没办法,只好把手机重新拿起来。

    “面对面可以。”

    闻濯感觉自己的太阳穴一跳一跳,隐约抽疼,身体某个原本沉睡的野兽也蠢蠢欲动,想跟着太阳穴一起律动。

    闻濯面无表情地狠掐一把大腿,闷闷的钝痛传来,强行把冲动再次摁下去。

    “但是宝宝你得把手机拿上一点,摄像头不能拍到锁骨以下,知道吗。”

    这句话有点长,有点复杂,对醉酒的游司梵来说,存在一定的理解难度。

    闻濯第一遍说的时候,游司梵没听懂,干脆装傻,像个棒槌一样躺在原处,动作分毫未改。

    刚刚是什么姿势,现在就是什么姿势,连捧着手机的角度都一模一样。

    专门等了一会,给足游司梵时间调整才拿起手机的闻濯:“…………”

    闪烁着细碎光芒的身体链映入眼帘,而被银链包裹的躯体白皙细嫩,泛起点点花瓣似的,暧昧的樱粉色。

    那是醉酒后,被酒精熏染的痕迹,斑斓地遍布游司梵全身。

    游司梵的表情很无辜,对上闻濯诧异却暗藏惊艳的眼睛。

    他好像完全不知道这样糟糕的自己,是不应该给别人看的。

    哪怕是网恋CP也不行。

    闻濯猛然盖下手机×2。

    他几乎狼狈地交叠起双腿,修长有力的臂膀一展,拽来一个床头的抱枕,遮在腰腹之间,似乎想掩盖一些无法控制的躁动。

    “宝宝,听话。”

    闻濯音线暗哑,压抑潜藏的欲念近乎喷涌而出。

    “调整好摄像头,乖。”

    这次句子简单,没有理解难度,游司梵听懂了。

    他轻轻“噢”一声,遵循嘱咐,将画面限制在锁骨以上,只能看见一截蜿蜒的银链,盛在两个小小的锁骨窝里。

    闻濯看见游司梵这幅懵懂的表情就头疼。

    “宝宝,你喝醉了,要继续洗澡的话就去吧,在接视频之前,你也在做别的事情,对不对?”闻濯控制自己的视线别乱看,把视点集中在游司梵朦胧的瞳心,尽量不去瞧少年雪一般的肌肤,耐心哄道,“你说的,一次只能做好一件事情……那你先把之前的事情做完,好不好?我等你。”

    游司梵看着闻濯,眼神明明白白,“听不懂”三个大字就差没刻在脸上。

    薛定谔的听不懂。

    自己说长句完全OK,但听指令?免谈。

    油盐不进.JPG

    闻濯感觉自己在哄一只有小脾气的猫,温言细语,将句子拆分开,诉求又说一遍。

    “之前——之前在做的事情……?”游司梵慢吞吞地回忆,忽然灵光一闪,整个人从床上诈尸惊起,“我想起来了!我在找猫!小咪,小咪——你在哪里啊,小咪——!”

    游司梵在床上跪起来,四肢触地,像小动物一样环绕一周,身体链前后左右地晃荡,不断拍打他的皮肉。

    啪,啪。

    清脆又暧昧。

    “喵喵喵喵,”游司梵跪在被子上左右巡视,使用猫语召唤,“喵喵喵,小咪,喵喵喵喵!”

    百年基业一朝覆灭,哄了那么久的调整摄像头,努力全部白费,闻濯自暴自弃地闭上眼睛,不去看毫无自知之明的游司梵。

    手机被少年随意抛在枕头边,现下不仅是身躯正面,雨夜时闻濯亲手触摸过的后腰,和被酒精熏染的泛起粉嫩色泽的臀腿,也尽数摄入画面。

    游司梵的膝窝折叠出昏暗的阴影,而他最深最深的秘密,也同样在行进时,藏在一前一后的阴影里。

    闻濯疑似看见一些似乎不该出现的器官一闪而过,然而视野重心又很快被布满碎钻的身体链夺去,两个晃荡的铃铛晃晃悠悠,缀在阴影里。

    他知道游司梵不是女生,是男生。

    通常来说,男生不该拥有那个器官。

    但闻濯没有在意,也来不及在意,只当自己眼花。

    因为游司梵开始耍赖了。

    “为什么小咪不见了!为什么……呜呜呜呜!”他爬下床,踉踉跄跄地走到梳妆台的猫窝,把那个可怜的窝拆开,“它、它是不是,是不是又被——又被闻濯偷走了?!”

    被莫名其妙点名的闻濯本人脊背一凉,浑身一震。

    “不是宝宝,我……”

    “闻濯!!”

    游司梵悲痛欲绝,充耳不闻,叉腰大喊,厉声打断闻濯的辩白:“偷猫贼!!你又拐跑我的猫!!!呜呜呜啊啊啊!”

    他抱着猫窝双腿一软,跪在梳妆台前,很伤心地哭起来。

    “小咪……呜呜呜呜小咪……你不许和闻濯跑……呜呜呜……”

    闻濯:“………………”

    尽管和醉鬼说不明白,但闻濯仍然试图挽回自己的声誉:“宝宝,你还记得你动态说过,小咪是因为不满意伙食才跑的吗?我觉得这件事和‘闻濯’没关系吧?……”

    “呕。”

    游司梵忽然干呕起来,手臂死死抓着梳妆台面,打断闻濯的自辩。

    “唔呕……呕!呜呜,咳咳咳……”

    闻濯难得地沉默了。

    游司梵的干呕恰如其时,效果完美,听起来像被他恶心到呕吐。

    “呕,咳咳!”

    游司梵左摇右晃地站起身,捂着嘴,叠成猫窝的红色被子像流水一样滑落地面,脚步虚浮,往洗手间冲去。

    “哥哥我们等会再说……呕!”遥远的声音传来,水声凌乱,斑驳了游司梵没有章法的道歉,“我突然好想吐……好晕,我好晕……哥哥……呕。”

    闻濯指节收紧,关节在拳背现出用力的青白色。

    他攥了那个无辜的抱枕一会,才平复下有点受伤的心情:“宝宝?”

    “你还好吗?”他扬起声音,“小心不要呛到!”

    哗啦——

    “呕……哥哥,你说什么?”

    闻濯又喊了几次,游司梵方才勉强听见,关闭水龙头,从洗手间探出一个湿漉漉的脑袋。

    “咳咳咳……哥哥,你再说一次……呕!”

    他话没说完,脸色又是一变,匆忙捂着嘴钻回洗手台。

    哗啦!

    水声又响又急。

    闻濯彻底无奈:“没什么……你慢慢来,不要急。”

    “什么?哥哥你说大声一点!我听不见!呕!”

    “没什么,不是大事。”闻濯敷衍。

    然而这次游司梵不干了。

    他身残志坚,对那句没听清楚的话充满执著,一定要闻濯再说一遍。

    为此,游司梵甚至专门跑回床铺一趟,把手机拿进洗手间。

    就架在洗手台前方。

    他干呕半天,其实根本没吐出来多少东西,都是一些唾液而已。

    “唔嗯……咳咳……呕……哥哥你说吧……”

    游司梵弯下腰,稍显松垮的身体链顺势垂下,无规律地拍打洗手池的瓷面,发出啪嗒啪嗒的脆响。

    好像有人在后面扶着他的腰,推他。

    哗啦!

    游司梵豪迈至极,凫起一捧水,直接往脸上泼。

    瞬间,他的头发和眉眼全部湿透,连同那条身体链一起,变成一个湿漉漉的落水小猫。

    和雨天那晚的狼狈程度有的一拼。

    “……”闻濯委婉道,“宝宝,我觉得你现在去洗个澡比较好,你认为呢。”

    “洗澡?”游司梵眼神一定,直直望着闻濯。

    闻濯:“嗯对,洗个澡会舒服很多,也不会晕……”

    但游司梵又一次打断他。

    “哦,行,那就再洗一次吧。”游司梵眼神发直,游魂一样捞起手机,带着它一起走进浴室,“洗澡。洗澡。洗澡……”

    他动作行云流水,等闻濯反应过来想要制止时,已经来不及了。

    游司梵的身体本能已经执行程序完毕,把手机好端端地放上置物架,保证花洒不会喷到,且摄像头完美对准他在洗澡的身躯。

    淋浴启动。

    哗啦……

    游司梵开始直播洗澡。

    闻濯听着那近在咫尺的水声:“……”

    “哥哥,我好热啊。”

    游司梵完全不管闻濯内心有多纠结,自顾自地问。

    “我怎么……越洗越热?”